打开门后,我突然想起这一天是星期五。
不管过了多久,我也绝不会忘记计划开始的这一天。
不过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点。
(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小葵,静静地听我说。我会尽可能按照顺序说。
但是,事情实在太复杂了,真的很难。
(是吗?)
那天本来和其他日子一样,只是某个星期的某一天,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妈妈出去打工,爸爸自从被裁员后整天在家里喝酒、睡觉,每天只会做这两件事。
(喔?那妳的际遇和我很像耶。这种家庭一定意外地多吧,静香,我一直在想啊,这样的家庭在日本或许根本不算是特别不幸,反而是普遍的情况吧。)
是啊,小葵
(咦?等一等,静香家里不是没有爸爸,而妳妈病死了之后,妳才被外公收留,不是这样吗?)妳听谁说的?(听谁说的?应该是小幸吧班上同学都这么说。)
嗯——对外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这件事很难说清楚,妳先听我说。
(好。哈啾!好冷喔!)
那一年我小学六年级。
没有钱,也没有梦想,妈妈整天只会抱怨,爸爸只会喝酒,我每天都想着要怎么脱离这样的环境。
每天傍晚放学回家后,我都会用妈妈的计算机做某件事。
(什么事?)
上网,看交友网站。
(好危险喔!)
对,很危险。
但是我不在乎。
我是女孩子,世界上有无数男人喜欢我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当时我想破了头只想逃离那个家,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关系。
(我实在无法赞同,总觉得这样很邪恶。)
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想要从这座垃圾堆中找出一支好签,简直就是一场耐力的心理战。
后来,我终于找到一个很接近我的理想的留言,简直就像找到沙堆中的金块。
那是一则非常诡异的留言。
〈寻找在东京长大、没有口音、说一口标准日语的少女。年龄约国小六年级,长相不能太突出,最好没有任何特色。没有个性,目前重要的是演技要好。可以一个人行动,需要某种程度的演技。毅力强。我方保证会提供相当程度的谢酬和安稳的未来。〉
我心想,就是这个了。
我急忙赶在这则诡异的留言被网站管理员删除之前回复,并附上自己的电子信箱,留言写下
〈我今年十一岁,在东京长大、长相平凡、耐性十足。〉
寄出后马上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我以手机拍下自己的照片,寄给对方。
然后做好随时抛弃这个家的心理准备。
(我完全听不懂,妳抛弃了家庭?妳说的妈妈,就是妳外公的女儿吧?)
小葵妳真傻,不是这样的。
(啊?)
我抛弃的是亲生父母。
那个完全不在乎我的妈妈,和被裁员后成天喝酒的爸爸,是我抛弃他们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据说当时他们曾向警方报案,但是他们找不到我的,因为我已经登记了新的户籍。
就算我爸妈想注销我的照片协寻也办不到,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的照片全都自爸妈的数字相机删除。
如果去学校找,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但我长得一点特色也没有。
再加上我把原本咖啡色的头发染黑,把短发留长,剪成了很有特色的娃娃头,甚至戴上了眼镜。
隐藏在这些伪装之后,我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了,妳懂吗?
(这个嘛?)
我并不是宫乃下静香,我的本名是竹田优子。
妳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我不知道真正的宫乃下静香在哪里,因为浩一郎找不到她。
据说她妈妈死后,她被送到某间孤见院去了,但是浩一郎找不到。
(那?)
宫乃下将香的告白我是冒牌的外孙女。
(竹田?暑假时溺死的那个旅人也姓竹田。记得那女人叫竹田朔美,妳们有关系吗?)
啊,妳说那个人啊……嗯
(我记得她是从东京来的大学生。)
她是我堂姊,不过我和她不熟。
她应该是来找我的吧,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过在我们见到面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是喔……)
小葵,我们再回到刚才说的交友网站吧。
我刚开始以为对方是萝莉控那种变态,不过当时我想,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只要能逃离我家,我迟早能找到可以尽情挥霍过日子的地方。
没想到,对方的目的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个留下诡异留言的人,就是宫乃下浩一郎。
那时他三十三岁,大学毕业后回到爷爷身边。
因为老人没有其他亲人,他以为老人死后自己能继承一笔巨额遗产,没想到老人不喜欢他,甚至留下遗嘱要将所有的财产捐给慈善机构。
他得知这件事之后,开始努力讨老人欢心,却完全没有效果。
于是他开始寻找老人其他的亲人,发现原来老人有个女儿,也就是自己父亲的妹妹,不过她在多年前和老人断绝了父女关系,离家出走。
浩一郎立刻动身去找姑姑,但她却已经因病过世了。
他试图找出姑姑的女儿,却始终无法如愿。
于是,他决定找一个女孩假扮静香,把这个女孩带进宫乃下家。
如果老人中意这个外孙女,一定会重新拟订遗嘱的。
对浩一郎来说,不管财产留给谁、或是根本不留给自己,只要财产流入慈善机构,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老人留下遗嘱,把财产全留给外孙女,那么他就能以监护人的身分动用老人的财产。
法律问题太艰涩,我不懂,总之浩一郎就这样到东京来找我。
经过一番长谈,我答应成为他的共犯。
清除家里有关自己的所有资料后,我留下一封信骗爸妈说要离家出走,便和浩一郎搭上飞机,在下关潜伏了一段时间,接受浩一郎的演技指导。
据说老人的女见是个文静,却又顽固不听话的人。
老人不喜欢太顺从的人,反而喜欢会和他唱反调的可爱小姑娘。
为了让老人喜欢我,浩一郎教我不要什么都顺着他,而是尽情耍任性,让他伤透脑筋。
如果老人希望我陪在身边,就故意不理会他。
想不到这还挺难的,就连浩一郎也快受不了,他常笑称自己就像是毕马龙(Pygmalion)
(毕马龙是什么?)
啊?这个嘛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浩一郎常挂在嘴边这么说。
(等一下喔,我用手机查一下,去查查网络辞典上面说那个人爱上自己做的雕像,还为雕像做了很多事,感觉好变态喔。)
喔?原来是这样。
我不知道,反正我也不在乎。
(怎么能不在乎——!)
总之,我依照浩一郎的指示,顺利潜进了宫乃下家。
他帮我处理了一切有关法律层面的事,没有人怀疑过我。
轮椅上的老人起初一直观察我,发现我是一个不听话的脱种野马,他非常生气。
我有时乖乖帮他推轮椅,有时完全不听话,就像暴风雨一样无常。
有一天老人气炸了,对着我大吼:
「妳的爸妈到底是怎么教的?简直是个畜生!」
我笑了出来,对他说:
「不过我可是个年轻的畜生喔。」
老人气得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家门了。
结果那个晚上,老人立了新的遗嘱。
我是听浩一郎说的。
事情就发生在上星期。
为了让老人立下新的遗嘱,这两年多来我和浩一郎投入许多心思。
战争终于结束了,浩一郎是这么说的。
然后就在前天,寒假的最后一天,回到家之后,我发现家里没人。
然后我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说外公已经死了。
是心脏病发作。
我觉得时间点未免太巧了,料想一定是浩一郎动手杀死外公的,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
到了医院之后,我在太平间里找到浩一郎,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猎物,像他看老人的眼神那样。
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是他杀了老人。
丧礼的时候浩一郎一直站在我身旁,我好怕,才一直哭。
我止不住眼泪。
我好怕。
我知道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
(为什么?)
妳想想看,老人没用之后,立刻就被杀死了。
现在已经没有用的,还有一个人,妳知道吗?小葵。
对他来说,我也已经没用了。
我一定马上就会被他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