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灾厄降临了。
在伟大的脉冲神之地,忌讳之物从恶魔栖地飞翔而至。
其丑恶的右手将大地撕裂。被撕裂的大地化为干个碎片重击住在地面的人类。
其丑恶的左手将山脉推倒。被推倒的山脉化为万个碎片屠杀栖息地面的野兽。
其丑恶的双手扯断孕育生命的大河。被扯断的大河化为汹涌的急流,将人与兽全都冲走。
原本栽培来成为人类粮食的植物,被连根拔起地吞噬掉。被挖起的沃土在空中飞舞、扭曲,然后被运走。
沉眠于地底的金银宝玉被丑恶的右手掘出,被丑恶的左手夺走,这些也全被运走。
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化为瓦砾堆,不留痕迹地被搬走。
许多人的生命被虚无吞没而消失。
地上充满了叹息与抱怨的声音。即使如此破坏还是持续着,没多久就只剩下死与寂静。
两个失去家园的小孩颤抖着抬头望着,望着在极尽暴虐之能事后飞走的那个物体。望向往浮在天上的恶魔栖地,望向那球形魔窟归去的不祥身影。
一个人的眼中寄宿着愤怒,另一个人的眼中寄宿着悲伤。
那天,灾厄从天而降,在地面播下两粒种子。
*
那天,两名女孩进入神殿。
一个人的眼神已十分稳重,另一个人的眼神还带着稚气。穿着红衣、黑衣、紫衣的三个大神官引导着稳重的女孩,另一个女孩则跟在后面。
在永无止尽的台阶前,红衣神官向女孩们宣告。
「把污秽的武器放下。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法尔希的御座为止,不允许将地面的污秽带进去。」
女孩们把武器放在地上。
「变成路希的话,应该可以获得更好的武器吧?」
说出这种煞风景话的是较为稳重的那名女孩。可是,三名神官并没有回答,只是命令「去吧」。
两个女孩怀抱着不同想法踏上台阶。为了这一天、直到这一天为止,绝对不显露出来而一直酝酿的思念。
稍微往上爬一段时间后进行祈祷,祈祷之后又继续往上爬。重复了十又三次,来到初之门。黑衣神官宣告:
「印记之门是试炼之门。驱赶怀抱邪恶之心者,仅将怀抱神圣之心者引导至御座。」
稳重的女孩跪在门前,闭上眼睛祈祷。青涩的女孩模仿她的动作。印记发出红色的光辉,门应声而开。
「汝,受初之门认同者,怀抱神圣之心至御座前。」
三名神官与两名女孩走进门,穿过十又三个回廊。
「真没精神啊。」
「因为……」
「怎么啦。要被变成路希的又不是你,是我吧。跟随者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
「别担心啦。」
稳重的女孩露出微笑,未脱稚气的女孩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三位神官依旧保持着沉默。
稍微往上爬一段时间后进行祈祷,祈祷之后又继续往上爬。重复了十又三次,来到中之门。紫衣神官宣告:
「印记之门是试炼之门。驱赶怀抱懦弱之心者,仅将怀抱强韧之心者引导至御座。」
稳重的女孩跪在门前,闭上眼睛祈祷。青涩的女孩模仿她的动作。印记发出红色的光辉,门应声而开。
「汝,受中之门认同者,怀抱强韧之心至御座前。」
三名神官与两名女孩走进门,穿过十又三个回廊。
「可是还真耗时间啊。要是使用升降机,应该一下子就能到了吧?干嘛搞这种装模作样的事啊。」
「不能说这种话啦。这也是为了成为路希的试炼,神官大人不是……」
「试炼是无所谓啦。耐力不够的话还没办法当神官呢。」
稳重的女孩笑了起来,青涩的女孩制止她。
三位神官果然还是保持沉默。
稍微往上爬一段时间后进行祈祷,祈祷之后又继续往上爬。重复了十又三次,来到终之门。红衣神官宣告:
「印记之门是试炼之门。驱赶怀抱卑鄙之心者,仅将怀抱高贵之心者引导至御座。」
稳重的女孩跪在门前,闭上眼睛祈祷。青涩的女孩模仿她的动作。印记发出红色的光辉,门应声而开。
「汝,受终之门认同者,怀抱高贵之心至御座前。」
三名神官与两名女孩走进门,穿过十又三个回廊,来到最后的台阶。
在台阶上有十名神官。手握神圣之枪守护着通往法尔希御座的门扉。
「跟随者只能跟到这里。退下吧。」
「可是……」
「听我的话。」
在三名神官引导下,稳重的女孩走上最后的台阶。十又三名神宫包围着女孩,开始祈祷。
「被选上的人。」
「成为新路希的人。」
「驱赶邪恶之心。」
「怀抱神圣之心。」
「驱赶懦弱之心。」
「怀抱强韧之心。」
「驱赶卑鄙之心。」
「怀抱高贵之心。」
「前往法尔希的御座。」
「接受伟大的力量。」
「接受伟大的使命。」
「成为伟大法尔希的御使。」
「对抗天之威胁。」
通往御座的门扉渐渐打开。稳重的女孩从神官的身旁走过,朝门内大声喊叫。
「法尔希·灵魂!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得见吧?」
推开想要制止她的神官,女孩继续喊叫着。
「为什么祢还在这里?只要法尔希愿意的话,要把茧捏烂应该很简单吧?为什么祢不自己去打倒恶魔?跟一个一个地创造路希比起来,聚集附近的法尔希去攻打茧比较快吧!身为法尔希,连这种程度的智慧都没有吗!」
神官们高举长枪,打算制伏那个女孩。
「无礼的家伙!竟对法尔希·灵魂如此不敬!快退下!」
女孩将神官们扫开,从其中一人手上夺走长枪。把长枪拿在手上,女孩朝法尔希的御座走了过去。
「祢知不知道因为祢迟迟不肯行动的关系,有多少路希变成尸骸!有多少乡消失了!祢的同伴也是,只会挖洞,一点用都没有!」
神官们追赶着女孩。
「大胆狂徒!御座岂能容你靠近!」
一边用长枪把追来的神官们扫倒,女孩一边向前进。
「我变成路希是无所谓。打倒恶魔这种事,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不过,祢在这里摆架子让我觉得很不爽啊!」
红衣神官、黑衣神官、紫衣神官绕到法尔希面前,把女孩按住。
「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想推测法尔希的心意真是愚蠢至极。还不快退下!」
「就因为那个法尔希是大混蛋我才要这么说啊!祢把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
紫衣神官冷淡地回答。
「人的性命?不过只是个孤儿罢了。」
黑衣神官嘲讽道。
「乡人养育孤儿是为了让他们成为路希。除了献出来成为路希之外,你们没有其他用处。」
红衣神官忿忿骂道。
「连乡人的想法都看不出来的蠢蛋。」
女孩的双眼燃起愤怒的火焰。
「不准……侮辱我们的乡!」
女孩的长枪戳进红衣神官的身体。凭着这股怒气,女孩打倒黑衣神官与紫衣神官,然后将矛头指向法尔希·灵魂。
「同伴被变成尸骸,还有茧的法尔希能够为所欲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祢的责任!……我要打倒祢!」
就在女孩要用长枪进行攻击的那一瞬间。法尔希的御手化作雷电击中女孩。人和长枪一起被弹开,女孩就这样倒在地上。
十名神官把她围住,一齐举起长枪。
「赐予暴徒死亡!」
「赐予叛徒死亡!」
女孩无法动弹。十柄枪慢慢举了起来。
「请等一下!」
跑到倒地的女孩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的是眼神青涩的女孩。
「请原谅她。」
「侮辱法尔希·灵魂、对神官动粗。这个人的罪实在太重了。」
「那么也让我……让我一起赎罪!」
倒地的女孩稍微动了动嘴唇。从她口中断断续绩传出制止的话语。可是,眼神青涩的女孩毫不在意地大声喊叫。
「让我跟这个人一起变成路希!请让我成为跟茧战斗的路希!」
十柄枪停了下来。十名神官俯瞰着两名少女,然后聚集起来开始讨论。
「……不行。别这样。」
「不。反正,接下来也是轮到我。那样的话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比较好。」
抱起还不能动弹的女孩,眼神青涩的女孩露出微笑。
「我一直都在思考。原本我就打算求法尔希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成为路希。从进入神殿的那一刻开始。」
「可是啊……」
「我们虽然是孤儿,不过却是一起长大的家人啊。乡里的人也是。所以,一起成为路希保护大家吧。」
十名神官围着两名女孩开始祈祷。为了把两名少女一起变成路希。
「我们两个……要一直在一起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分开。」
这一天,两名路希诞生了。
*
「我们两个……要一直在一起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分开。」
我们是这么约定的吧,班尼拉这么喃喃自语。那是在海边的散步道。在远方可以看到神殿。法尔希·灵魂还在那里面。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遵守约定了。」
班尼拉对不知身在何方的牙这么道歉。牙该不会还在神殿里面吧。该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茧的军队包围,陷入想出去也出不去的状态吧……
在波达姆异迹发现下界的法尔希,看到这条新闻是昨天的事情。那是在购物商场的休息区。墙壁上的萤幕所映照出来的的确是神殿没错。而且,还照出了在神殿周围飞来飞去的军用艇与武装的士兵们。
在新闻报导出来的瞬间,周围引发了大骚动。心想必须要回到神殿才行而跑到外面,却看到无数的飞空艇把天空整个盖住了。
每个地方的萤幕与喇叭都在报着同样的新闻。内容是为了确保市民的安全要封锁波达姆。不安地骚动声,很快就变成了怒吼。到处都可以看到有人对士兵们大呼小叫。
因为害怕那样的光景,班尼拉像是要逃走似地离开购物商场。朝散步道跑过去,直到回到可以看见神殿的位置……感到一阵惊讶。
从影像上虽然看不出来,不过通往神殿的道路全部都禁止进入。军用车辆与士兵们以简直就像是要从远方包围神殿的方式进行配置。不要说是进入神殿,就连要靠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就连像这样勉强看得见神殿的场所,都没办法待太久。事实上,大概是发现了班尼拉的身影,有个士兵朝这边靠近过来。她立刻转头就跑。以全力奔跑,回到购物商场。
从没有追过来这点来看,那个士兵并不是想要逮捕班尼拉,应该只是要警告她不要接近禁止进入区域吧。
虽然很后悔,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应该把武器带出来。不过太迟了,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不安到让人很想哭。
牙……你在哪里啊?
在艾乌利特的能源厂里,为了让班尼拉逃走,牙成为诱饵一个人面对士兵们。多亏了这样,班尼拉平安地逃了出来,不过在那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牙。
好想见到牙……
只是想着这件事,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在很靠近波达姆车站的地方。对了,在那之后,牙不一定会立刻回到波达姆车站。说不定还藏身在艾乌利特峡谷的某处。
到艾乌利特去就能遇到牙!
朝车站跑了过去,又感到一阵惊讶。车站也跟散步道一样变成禁止进入。这么说起来刚刚才听到「市内封锁」这条新闻。
然后,旅客们正在跟像是负责人的军人抗议。
『我们并不是波达姆的市民!』
『我要在明天之前回到伊甸才行!有笔重要的生意要谈!』
『我们是从帕鲁姆波鲁姆来的!至少让我的儿子回家!』
不管是谁都拼命地喊叫着。这么说起来,有看过跟这个很类似的光景呢。班尼拉心想。那个时候因为知道只要等待下去就能回去,所以没有像现在这么严重。即使如此,人们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安的表情……
八天前。那个时候,艾乌利特峡谷车站与飞空艇起降场也暂时受到封锁。赶来的武装士兵们与人们进行着争论。
话虽如此,尽管嘴上说着工作会受到耽搁还是赶不上回程飞空艇之类的抱怨,但每个人还是听从士兵的指示。因为有说明只要确认完身分证,就可以依序搭乘前往波达姆的列车。在那段期间,所有观光客都被集中到在能源厂前广场准备的帐篷待命。
当然,班尼拉因为不是住在茧的人,身上并没有携带身分证。在她寻找退路而朝四周东张西望的时候,把卡片放到机械上方的士兵进入她的眼帘。然后注意到所谓的身分证,指的似乎就是那张卡片。
如果是那个的话,因为在街上有从两名年轻男子那边悄悄拿走所以有带在身上。多亏了那张不可思议的卡片,不但能够买到食物与饮料,还能搭乘前往艾乌利特的列车。
班尼拉拿出偷来的卡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因为光靠牙身上的卡片就够了,这一张还没有使用过。
要是不能用的话怎么办。不对,更重要的是要是被发现那是偷来的卡片……
『快点把卡片拿出来!』
回过神来抬起头,手上拿着细长机械的士兵就站在眼前。算了,随它去吧。班尼拉以这种半自暴自弃的心情交出卡片。
一开始应该会被带到别的房间拷问吧。还是说会突然把自己绑起来呢。该不会不分由说地就当场射杀……光是想像就觉得恐怖,班尼拉紧紧将双眼闭上。
『喂,还不快一点』
啊——,果然。班尼拉重重垂下肩膀伸出双手。毫无抵抗地被抓住虽然很丢脸,不过军人的数量这么多,把周围的人卷进来也不好……
『你在搞什么啊,真是的。』
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听到这句话,班尼拉把头抬起来。士兵一脸不耐烦地把卡片放回她的手上。
『请问?』
『确认结束的话,就到对面的队伍』
『咦?』
即使想要问这是怎么回事,士兵也已经在检查下一个人的卡片了。偷来的卡片可以当成班尼拉的身分证。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班尼拉就这样排在身分证检查完的队伍上,搭乘军方准备的专用列车回到波达姆。
虽然在车站的月台上等了牙一段时间,不过从列车下来的人群中并没有看到牙的身影。
那天夜晚回到神殿里,可是班尼拉却吃不下也睡不着。回想起来,独自一个人过夜还是第一次。从懂事的时候开始,牙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在乡里也有其他的小孩。在变成路希之后虽然又变成只有牙在身边,即使如此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过夜的经验。
那种感觉让人很寂寞、很不安,无法忍受。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决定在外面过夜。波达姆市内到处都有街灯,不管到哪里都感觉得到其他的人。有长椅,也有可以倚靠的行道树,不会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茧的气候很温暖,就算露宿野外也不用担心会感冒。
进餐的时候也是,因为很想与人接触,学会到购物商场的餐饮店。即使如此,在第一次使用卡片的时候,还是需要勇气。
那是因为尽管在艾乌利特知道可以当成身分证使用,不过并不清楚是否也能用来买东西。所以,班尼拉拿着卡片在店门口晃来晃去好一段时间。
之所以能下定决心走进店里,是因为看见那只白色的鸟。那只让人觉得诡异的鸟,在拿到这张卡片的时候也有出现。那只鸟从对面的屋顶一直俯瞰着班尼拉。
总觉得让人害怕,于是班尼拉逃进店里。一走进店里,胆子就大了起来。班尼拉学周围的客人点菜,并把费用付清。实际试过就觉得很简单。
像这样深入人们的生活之后,再次体验到茧是座和平的乐园。大概因为过着平稳生活的关系,人们的性情也很平稳,只要是在城镇里,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
虽然见不到牙的不安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身处敌地的紧张感变淡了。不过,只有被自己卷进去的少女,还有小男孩的事情没有办法忘掉。对于那两个人的罪恶感,就像是拔不出来的刺一样一直梗在胸口。
然后,班尼拉在海边遇到那名少女。是的,刚好就在这附近……
「你在那里做什么?」
突然有枪对着自己的背,班尼拉回过神来。那是茧的士兵。PSICOM。街上的人们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
一直到前天晚上为止都没感觉到那些人的存在。所以,不论是谁都能保持平稳的表情。所以,自己也……
「对不起!」
大概是因为带着点哭音的缘故,士兵马上就把枪口放下,语气也稍微柔和下来。
「在车站开始接受列车的登记了。快点过去。」
班尼拉头也不回地跑掉。没有再到这里来的机会了。昨天,从那条新闻被报出来的瞬间,乐园就消失了。
发现下界的法尔希,封锁波达姆。即使只有这样对人们来说就已经是最糟的新闻。即使光是这两项就已经造成大骚动。谁能预测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条新闻是在下午被报出来的。没有办法靠近神殿,也找不到牙,班尼拉束手无策地在购物商场中漫步着。与往日截然不同、弥漫着肃杀气氛的人群虽然也很恐怖,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配置在人烟稀少之处的PSICOM士兵。
强制移住到下界。最初,班尼拉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大概,其他的人也是一样。在第一次报导出现的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人们陷入恐慌状态是在那之后没多久的事情。惨叫跟怒吼交织着,人们毫无意义地跑来跑去。似乎是认为只要这么做,就可以逃离这个不合理的命运。
班尼拉愕然地看着那幅光景。茧的人们憎恶着下界,原本以为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不过现在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懂。他们对下界恐惧到一瞬间就会丧失理性的程度。
她不知道那些人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也许是车站,也许是自己的家。到处都出现小争执,被推倒的女性发出凄厉的叫声,跌倒的孩子哭喊着。
班尼拉紧紧靠着建筑物无法动弹。只是张大眼睛不停地颤抖着。
这就是昨天晚上抬头望着烟火的人们吗。快乐地嘻笑,谈天说地,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的样子。祈祷的人们脸上充满了希望。在那之后明明才经过不到一天的时间。
因为恐惧,因为悲伤,好想哭泣。鼻腔内感到一阵刺痛,班尼拉急忙低下头。在那个时候,有句话穿过周围嘈杂的声音进入耳中。
班尼拉吓了一跳抬起头。刚才听到的确实是『下界的法尔希就这样封印在异迹里,与净化列车一起送往下界』。班尼拉朝周围束张西望。心想必须要再一次把新闻听清楚才行。
法尔希·灵魂要被送往下界,要被送往大脉冲……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使命会怎么样呢?不,就算法尔希·灵魂不在茧里,使命也不会改变。因为要完成使命的是自己跟牙,而不是法尔希。
想到这里,班尼拉注意到一件事。既然人在波达姆,那么自己也是净化的对象。波达姆受到严密的封锁。没有其他选择,要是回到大脉冲的话,就无法完成使命了。
双脚一软,班屁拉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班尼拉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作。
当她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购物商场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避开巡逻的士兵,朝海边走了过去。那是举行烟火大会的场所。理所当然地,一个人都没有。咖啡厅也没有营业。明明一样是晚上,周围静得让人讶异——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只能听得见海浪的声音。
虽然这片海洋跟大脉冲不一样几乎没有海水的味道,不过这里的景色很让人喜欢。再见,班尼拉这么喃喃自语地转过身。稍微走几步路就看见农田。
那是在苏醒第一天自己偷菜的那亩田地。躺下来可以闻到泥土与草的味道。或许牙会到这里来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自己很清楚。牙不会来。再也……见不到牙了。
班尼拉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然后就这样睡着了。
在购物商场里依然有很多人。只是跟昨天不一样,没有一个人在奔跑,而且都是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阴暗的表情低着头。因为接下来要前往停靠着净化列车的车站。
居住在茧里的人们不管是谁都以为「下界是地狱」。要被送往下界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是宣判死刑。昨天看到陷入恐慌状态的人们让她领悟了适点。
明明就没有那种事。班尼拉心想。的确大脉冲的气候很严苛,还有凶暴的魔物。不是像茧这样可以不带武器四处乱晃的土地。即使如此,自己还有牙也是生长在大脉冲。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而且在大脉冲有宽阔的大地与一望无际的天空。耀眼的阳光与强韧的草木。实在很想把这些事情告诉茧的人们……虽然自己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实在是太安静了。有这么多人在前进,却静得吓人。在自己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明明就热闹得让人以为在举行祭典一样。而且,昨天还闹得那么凶。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晚上让头脑冷静了下来,还是已经放弃,没有任何脸上还带有愤怒表情的人了。
「对不起……」
喃喃说着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的谢罪话语。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不是其他人,就是自己。
因为我跟牙醒过来了。
还有,被法尔希·灵魂变成路希的少女。被茧的法尔希变成路希的小男孩。对于这两个人,自己根本就连应该要如何补偿才好都不知道。
要让他们两个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命运也无法改变。那么,至少不要去伤害爱着他们的人与他们所爱的这个世界。
在不知不觉间,人变得比刚才还要多。虽然因为太过安静而没有注意到,不过跟烟火大会的时候差不多的人数塞满了通往车站的道路。
过没多久,车站出现在视线中。「还没寄放行李的人到这边来!」,士兵这么喊叫着。因为昨夭就进行过行李登记,所以在士兵的引导下离开队伍的人并不多。
进入站前广场,有个手持扩音器的士兵对市民重复进行着说明。从服装跟其他士兵有点不一样来看,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军人吧。班尼拉这么想。
「各位净化对象,请遵照指示,不要把队伍打乱。随身行李会在抵达下界之后还给各位。」
只不过,他手上拿的枪械让班尼拉有点不满。明明只是进行说明,为什么有装备武器的必要?在这里的所有人,明明是那么样地温柔和善。
其他士兵也有携带枪械。明明说的是「移住」,这样让班尼拉觉得简直就像是「押送」。或许是因为茧的人们原本性质就很温和,即使受到这种对待也没有人表达不满,只是默默排着队伍。
不,不对。在某处传来喊叫声。
「等一下!不准离开队伍!站住!」
大概是有人想要逃走吧。人群因为骚动而出现动摇。只要拼命逃跑的话说不定有办法逃掉,不论是谁一定都抱持着这样的期待。可是……
枪声响了。接着是众人的悲鸣,让大家知道那不是空包弹,也不是威吓。就像是反映着人们的内心一样,队伍开始乱了起来。
然而,士兵们的枪口一齐朝向人们的队伍。嗜杂声在一瞬间消失,恢复原本沉闷的宁静。
「请不要离开队伍。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当然,不会有人把那睁眼说瞎话的内容听进去。因为不想被当场射杀,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人们才选择沉默。即使在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前往「地狱」的列车。
人群再次缓缓动了起来。然后,有个不知道在跟士兵说什么的女性进入眼帘。之所以感到在意,是因为她的侧脸跟那位少女——跟莎拉很像的缘故。跟那个即使被变成下界的路希,却还是想要正面接受命运的莎拉一样。
那位女性把武器交给士兵之后,就这样排到队伍后面。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班尼拉这么告诉自己。因为罪恶感的关系,看到同样的发色就把脸也看成跟那个孩子很像……
排在那个女孩子后面的是名中年男子。才刚浮现那发型好像鸟巢的想法,马上就真的有只小鸟从里面露出头来。
「咦?」
那是小陆行鸟。
「那个大叔是在头上养陆行鸟吗?」
就在她觉得很有趣而嘻嘻笑出来的时候。有个人从后面以猛烈的势头撞了过来。不对,撞上的说不定是东张西望的自己。虽然急忙想要恢复平衡,不过太迟了。
「好痛喔……」
以一头栽向地面的方式很夸张的摔了一跤。幸好脸没有受伤,可是那种摔倒的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小姐,你没事吧?」
那是感到很担心的声音。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牵着手拉起来了。
「没有受伤吧?」
有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探头望向自己。看到自己点点头,那个人露出了微笑。
「是吗,真是太好了。」
好像妈妈一样。班尼拉没有发出声音地喃喃自语。不,实际上好像就是那样。在她身边有个像是她儿子的少年。
「你是住这里的人吗?」
「不是的。」
「你也是吗?我们也是呢。我们是从帕鲁姆波鲁姆来的。」
那是曾经听过的地名。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呃,很远……的地方。」
「很远?」
默默点点头后,那位女性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或许是认为自己不想多说,也或许是她已经没有余力来关心这种事情。至于她的儿子可能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根本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到底是要排在这对母子身后,还是要排在神似莎拉的女性身后,班尼拉稍微犹豫了一下。虽然有点犹豫,不过她还是排到温柔跟她说话的女性身后。要是要像犯人一样被押上列车的话,至少跟这对母子在一起比较好。
依据说明,净化对象预定最快在今天之内,最慢也会在明天到达下界。要是到了大脉冲,希望能稍微替这些人尽一份力。
牙,对不起。我要跟法尔希一起回大脉冲了。没能遵守约定,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茧里,对不起。
要是离开茧的话,就无法完成身为路希的使命。昨天,终于注意到这件事情。在听到法尔希·灵魂要被送往下界的那个瞬间。在注意到自己还有可以做的事情时,因为安心感让自己双脚失去力量。
『要是现实很痛苦的话,也是可以逃避的。』
四天前,在海边遇见她的时候,莎拉这么说着露出微笑。受到那句话的帮助,有那句话在背后支撑着,现在,自己才出现在这里。
要是就这样搭上列车,要是逃离自己的使命,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想到有可能会变成尸骸时虽然很害怕,不过自己还有时间。
『离开一段距离再回头看看的话,或许意外地能够简单克服。』
跟莎拉说的一样,离开一段距离再回头看就发现还有别的路。或许,真的能够克服也说不定。先试着逃开,就有办法回头解决也谗不定。
尽管很担心被一个人留下来的牙,不过一定没问题的。因为印记已经被烧灼,所以应该不会变成尸骸,而且牙即使是一个人也活得下去。只不过,她一定会很生气就是了。对不起。班尼拉再次喃喃说道。
双手合十祈祷着。为了再也见不到面的朋友。也为了无法遵守的约定。
士兵开始将人群引导到列车上。在回想起最晚明天就会到达目的地的瞬间,感觉脚步变得有点不稳。明明跟牙一起被变成路希那天的光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鲜明,应该比那还要更接近自己的明天却是如此不可靠。为什么?
不需要感到不安,因为可以回到大脉冲。班尼拉这么安慰自己。风的味道,在草原上摇曳的花朵。在蓝天下跑来跑去是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有抬头仰望布满整个夜空的星星。而且,最重要的是乡人们在等着自己。大家都是家人,所以一定会被热烈欢迎的。
明天,就能回到令人怀念的家……把这份思念藏在胸中,班尼拉跟着众人的队伍缓缓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