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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Cool&The Gang 第一章 扎比教团步步逼近的威胁

扎比教教训第三条,爱一类的东西……我们不需要!——扎比

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是谁?——长曾我部元亲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长曾我部士兵

1

日本的中央势力图得以重新划分,从丰臣秀吉的居城所在地大阪再往西,在这里有一片被称作濑户内海的海域。

这片夹在南面的四国、北面的中国及近几地区之间的富饶海洋,凭借在日本全境尤为兴盛发达的渔业而为人熟知。当然,居住在濑户内海周边地带的男人有很多都是靠出海谋生、技艺娴熟且经验丰富的粗人,因此据说就算是掌权者也难轻易逼他们服从自己。

不过,这里还真有一个让濑户内海的男人们在心中同时抱持着畏惧和敬意、被称作“西海之贵”的男人存在。他的名字叫做长曾我部元亲,别说这濑户内海,就是到了西国之海也无人不知这位统率着一支长曾我部军的将领的大名。

濑户内海,从进入战国时代之前便作为一块海盗频繁出没的土地而广而人知,而这跟刚才提到的人们赖以生计的职业和地域民风可谓关系深远。对自己的本领引以为豪、生性粗莽的渔夫们,要么是在同伴之间引起纠纷,要么是跟官员发生冲突,长此以往,终于导致这块土地不再适合安居乐业,于是大家纷纷逃往海上。而这样的人三三两两聚合到一起,自然而然就组成了一支海盗团。沦为海盗的渔夫们为了生存而袭击近邻的村子、被袭击的村子里无法谋生的渔夫为了糊口也不得不出海,从而蜕变成为新的海盗。就这样,海盗催生海盗的奇闻不胫而走,濑户内海也因此变成了日本屈指可数的危险海域。

然而有一天,在这个可称之为海盗乐园的濑户内海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叫长曾我部元亲的人。

他在濑户内海的第一个狙击目标居然就是这群海盗。带着一艘极小的船、摆出轻微手势现身濑户内海的长曾我部元亲,以近乎鲁莽之力用己方的船头向航海中的海盗船侧面撞击,却只是这一击便令海盗船动弹不得。接着让部下们留守船内,他自己则独自一人跳上了海盗船。

受到元亲袭击的海盗们先是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陷入了混乱,但当他们看出眼前局势,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袭击者原来就是一个人嘛!敢只身来到载有五十名船员以上的海盗船,这不等于白白送死吗?海盗们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

但很快,笑容就凝固了这群海盗自己的脸上。不是因为袭击者作出了什么举动,而是随着这个前来袭击的男人的步步走近,他的身影在海盗们的眼中渐渐形成清晰而熟悉的轮廓——长曾我部元亲。

这男人如鬼一般胡乱倒立着短发,其颜色系日本民族中极其罕见的白银色。他脸庞的左上半部分被一条紫色眼带所掩盖,那是一个男人为生存至今所遭受残酷磨练的岁月痕迹。用几块漂亮布料草草包裹着的几乎赤裸的上半身,只看一眼便可知是怎样一副经历惨炼的铮铮铁骨。

不过,真正让海盗们停止了哄笑的,还得数这位袭击者怀抱在肩口的武器。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物体,有点儿类似于渔夫出海捕鱼时使用的鱼叉,或者让船舶得以停靠的锚。对生活在海上的海盗而言其形状固然其妙。如果这是供捕鱼使用的鱼叉,也足以将一头让渔夫们恐惧的食人鲨鱼一击毙命;而如果它是用来停泊船只的锚,恐怕即使是一艘载有一百人以上的巨船也能在其力量下轻易听下来。这个既像鱼叉又像锚的物体便是大到了这种程度。

海盗们注意到了——轻松自如地将如此巨大的物体扛在肩上,而且在扛着它的同时还从自己的船转移到这艘海盗船上,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时,男人扫视了一眼被沉默所笼罩的海盗船,忽然不无满足地喊了声:“我喜欢!”

被眼带遮住了将近半面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畏的笑容,进而继续说道:“这船看起来很不错嘛。是吧?……好,从现在开始,这艘船就归我长曾我部元亲所有了!”

船上,如死寂一般地鸦雀无声。

海盗船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转交他人或接受于人的东西,但这个自称长曾我部元亲的男人,说话的口吻和态度好似借把伞一样的爽朗随意,而且是那么不容反驳,就连海盗们那点愚笨的思考能力都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他说要接收这艘船,那轻松的语气在海盗们听来简直就是在宣布已经是既定事实。接着,长曾我部元亲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领地,留下一群吓瘫了的海盗们在那儿既懂不了有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并非所有的海盗都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站在众海盗中最靠里、穿得格外华丽的男人率先愤怒地打破了这片沉默的气氛。

“你们这群混蛋在干什么!被吓唬一下就放那傻瓜走了!看我不绞碎了那长着奇怪脑袋的混蛋的肉然后拿去喂鲨鱼!”

“……是吗,这么说你就是头儿了?”

穿着华贵的海盗正气败坏地叫嚣着,此时却冷不防地响起了长曾我部元亲淡淡的声音。他还是抱着那个巨大的物体,其实令人地再次现身于海盗们面前。这阵势太具震撼力,实在无法想象怀抱着如此重量级的大家伙他是怎么来去自如的。

“你们这些家伙还傻愣着干吗!马上去阻止那个混蛋!快点,快冲上去啊!”

被元亲称作为头儿的海盗口沫横飞地训斥他的手下,其他海盗这下才似乎终于清醒过来,纷纷围上前去摆出一副要阻挡长曾我部元亲的架势。

“都给我躲开!难不成你们想被这东西刺穿身体?”

元亲对海盗们发出一声近似恐吓的怒吼,同时举起巨大物体在空中往水平方向挥了一挥,气势犹如疾风般强而有力。看着那泛着凶光的物体的尺寸,加上刚才无亲挥动它时产生的可怕风压和气流,被震撼的海盗们不由得步步后退,再次回到之前好似被捆绑住而无法动弹的状态。要知道元亲手里的这尊物体并不是用于停靠船只的锚,而是他用作武器的枪。当元亲挥舞刚才那一下时,所有的海盗都顿时明白了。

“可恶,你们都在干什么?一群废物!”意识到已经不用指望这群部下的海盗头子上前一步,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弯刀。

“我说你,懂不懂跟鬼搏斗的方法啊?”

“别狗眼看人低!谁不知道你那个笨重的大家伙只不过是虚有其表!以人的腕力是不可能轻松拿动那么重的东西的!”

正如元亲用他显露着的独眼看穿的那样,作为掌管这艘海盗船的头目,这位船长在出没于濑户内海的海盗中实际上也算个又名之人,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坐上海盗船船长的位置,并一人统率五十名部下,可以想见,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是在无数的殊死战斗中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有时候为了表现出超过自身实际大小的能力,就有一些笨蛋会虚张声势,弄一个看上去不可能操控的武器在人面前挥来舞去。而眼前这个自称长曾我部元亲的男人,他断定也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

海盗头子手握弯刀径直朝长曾我部元亲走去,他心想因元亲手中的枪过于巨大,只要自己将其逼到一个极近的距离,对元亲而言便如同身陷死角。一眼就看出敌人武器的弱点所在,可见他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海盗。

但是……

这名海盗头子已经迈出了一步,就在他准备迈出第二步的时候,长曾我部元亲那巨大的枪头已经先行一步在他眼前挡住了去路。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事态,无论是元亲在甲板上奔跑的速度,还是其挥动武器的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和想象。

“这!?怎么可能……”面对这异常的情况,海盗头子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响只吐出了这几个字。但即便如此,他仍操起弯刀构成直角,打算就这样去抵挡即将逼近的巨枪的一击。

但很遗憾,那几个字结果成为了这名海盗头子的最后一句话。

他细长的弯刀显然不敌元亲挥动着的巨枪所带来的压力,只听一声脆响,刀瞬间被折成两断,紧接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碎裂声在海盗船中回荡开来——元亲的巨枪非常精准地击碎了海盗头子的头骨。

被打飞的海盗头子在空中翻了几下后,重重地摔到甲板上。

“……黑暗的海上已点起了灯火……想必你也可以安然渡过了吧。”

朝再也没有动弹一次的海盗头子俯视了一眼,长曾我部元亲淡淡地说道。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尚未摆脱僵化状态的海盗们,骤然高声宣言。

“好,从现在起这艘船和你们就都属于我了,还有不服的家伙吗?”

片刻沉寂之后,甲板上开始不断响起金属的掉地的声音,海盗们将手中和腰间的武器悉数扔出来缴械投降。能够轻松自如地来回挥动比自己体型要大得多的枪,并把凭一己之力支配着众人的头目一击毙命,这份豪迈和战斗的勇猛令他们无不为之深深折服。顷刻间,只见海盗们纷纷在长曾我部元亲身前跪下,立誓从此效忠于他。

“不用那么拘谨,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我长曾我部大军的一员了,我同你们已是一家人……嗯,那个,你们就称呼我为大哥吧。”

这,便是西海之鬼的传说的开端。

如同肉食野兽可以吞食比自己体型更甚的草是兽类,这支由长曾我部元亲率领的军团开始不断袭击以濑户内海为主要根据地的海盗船,并在打倒海盗头子后吸纳其他海盗到己方麾下。这样的行动在短时间内重复数次之后,很快长曾我部军便成为了濑户内海屈指可数的一大势力。

当然了,被长曾我部元亲抓回来的海盗们实际上并非只等着被抓的老实草食兽,他们也是一群以暴力和掠夺维持生计的草莽之人,并非只是静静地等着被元亲袭击。有时是他们自己对元亲的船发动袭击,有时则是和一直与之敌对的海盗团缔结同盟,共同筹划对元亲的袭击。

不过,随着元亲的大名在海盗中间越来越为人所知,又渐渐滋生出了新的态势。原来已经有海盗不等元亲来袭,便从别的海盗团逃脱后自行前来投奔于他,而这样的人目前数量正呈不断上升的趋势。

元亲的威武勇猛压倒性地强于其他海盗,他们这样做自然与理由不无关系。但造成这个形势更主要的原因,乃是长曾我部元亲真实的面貌。

长曾我部元亲从来不袭击近海的村庄,也不会对一般的渔船出手。他严令禁止部下对渔民和村民实施抢夺,有时甚至从其他海盗手里拯救出被袭击的村子和渔船。每当这个时候,渔夫们理所当然会献上谢礼,而他们也只接受渔夫们捕回来的一部分鲜鱼。

代替了向民众掠夺,元亲率领着长曾我部军,通过对海盗或近海恶名昭著的领主和商人进行袭击,也获得了不菲的收入。

这个地方的海盗,有相当多的人原本是渔夫及村民。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了海盗的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其实并不想去袭击那些本是同根生的渔民和村民。

此外,长曾我部元亲在海盗们中间的名望如此之高,还有一点则源于他对待部下的方式。

无论是什么时代,不管处于何种立场,把自己的部下当成私有物看待的统治者都绝不在少数。就像领主对民众、大名对士兵视为工具一样,很多海盗头子身上也存在着的一个共同倾向,就是将手下看作是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加以利用的工具。

可是,长曾我部元亲却允许部下亲热地称自己为“大哥”,将他们当成亲人一般看待。每当面临作战,元亲一般都会自己打头阵先行跳上敌船,尽最大的努力将部下的牺牲控制到最少。数百名部下,从最末端挨个数上来,每一个人的名字、相貌和性格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些部下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受到了逼迫,不管什么时候都怀着发自心底的敬意和亲近叫元亲一声:“大哥——!”

这就是让海盗们纷纷投奔长曾我部元亲的原因。

凭借出色的战斗,以及在战斗中步步建立起来的崇高名望而形成一大势力的长曾我部元亲,终于在作为据点的濑户内海对自己以外的海盗船成功实现了歼灭和吸纳。

就这样,居住在濑户内海近海的人们出于对其盖世的力量和神秘经历的敬畏,将长曾我部元亲称呼为“西海之鬼”。

2

“……,好兄弟们!回到阔别一个月的家乡,让我们尽情地喝酒!唱歌!休息吧!在下一次出航之前,每个人都给我好好休养得英姿勃发!”

“是——!大哥!”

停靠在岸边的船上,一把充满威慑力的男生和可称之为大合唱的欢闹声久久回荡着,震得海上的波浪也随之跌宕起舞。

这里系浮自于濑户内海、为四国之地的某个港口。被微高的山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所环绕的这块土地,正是如今背负着世间英名的长曾我部军的根据地所在。

而这一日,正如刚才长曾我部元亲对部下所言,乃是他与同伴回到离开了一个月之久的秘密城寨的日子。对消灭了濑户内海海盗的长曾我部军来说,为了获得收入——也就是为了找出可视作新猎物的海盗——有必要将行动范围延伸至外海。

于是,就在这次历时一个月的航海的最后阶段,长曾我部军在土佐湾周边地带遇上了一支恶名远扬的海盗团,然后将其一举击灭。他们攒下的金银财宝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全军得以意气扬扬地凯旋而来。

目视着部下们已经差不多将夺来的金银财宝都运入了城寨,元亲自己也迈步走了进去。

长曾我部军用作主要根据地的是一个长年受雨露滋润、在山的内部自然形成的巨大洞穴。尽管入口极其难找,但其内部宽敞并兼具错综复杂的构造,可以说是一处集大自然和时间之精粹育而生的天然险要之地。

历时一个月重返城寨的长曾我部元亲在走动几步后停下来,皱了皱眉头,只因他察觉到了一丝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异样感。

仍旧像往常一样,出海远征的海盗们回来了,留守在城寨里的船员们则欢呼着出来迎接。但是,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稍作思考之后,元亲终于明白了心中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有十数人没有露面。和元亲记忆中的相比,眼前的城寨很明显缺少了一部分活力。

“您辛苦了,大哥。这次的远征有是满载而归,真不愧是大哥啊!”

面对城寨的异变,元亲正皱着眉,这时负责留守的一名部下一脸笑意地过来跟他打招呼。此人是资格最老的部下之一,也是长曾我部军中甚称干部的人物。

“喂,怎么有好些人没看到?那些家伙怎么了?”元亲向这名干部询问着,将自己注意到没有出现的部下姓名一个个报了出来,却眼看着干部的表情渐显忧郁。

“那,那是因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的语气和表情,无疑已经说明那些没出现的部下身上的确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元亲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是哪里的领主派来军队袭击了你们?还是那些被我们打败了的海盗团又不自量力地来复仇了?”

“不,不是那样的……”

元亲稍稍松了口气。确实,城寨所在的这座岛上以及城寨内部,都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不见的人都有没有事?”

“……到底有没有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还活着。”部下一边应答着,脸上尽显困惑的神色。

“什么啊,说得好像那些家伙都失踪了似的。”

“……失踪……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元亲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用右手拨了下头发。

“呃……我还是不擅长这种玄乎的对方,别跟槽牙塞了东西似的,给我说清楚一点,说清楚。”

“是……大哥。不知大哥有没有听过扎比教?”

“那是什么?……感觉不像是好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寒。”

部下听着元亲的话不住地轻轻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始解说。

扎比教是一个新兴宗教的名称,从遥远的地方跨越重洋来到日本,似乎是跟佛教、儒教完全不同的宗教,用一句话概括它的教义就是“爱”是一切。为了让日本这块土地充满爱,他们向各地派遣传教士,积极致力于开展传教活动。此外,扎比教用以冠名“扎比”就是身为教祖的南蛮人的名字,据说就是这个人自行把扎比教传入日本的。加上号称一大势力的本愿寺已经因为织田信长的关系而名存实亡,扎比教由此得以不断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尤其是西边地区。

“……那个,扎比教宣称爱如何如何,跟那些家伙不见了有什么关系?”听完部下关于扎比教的说明,元亲不解地问道,“难道你想说,这群本属于大海的男人竟然相信了‘爱’是一切这种娘娘腔的教义,于是都跑去了信仰那个宗教了?”

然而他这番话反问换来的是部下非常坚定的点头。

“不是……真的吧?”

——那是元亲他们为寻找新猎物而向土佐湾出航十多天以后的事了。

长曾我部军的众人虽在这座城寨营生,但就算城寨内有财可进,他们也不可能进行狩猎和发展渔业。为了获得食物、衣服等生活用品,就需要到紧邻的村子和小镇上去购买。与此同时,长曾我部军要研究采用了南蛮技术的机关兵器,也得在上面花费大量的资金、人力和精力。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算把据点设在四国之地,归根到底元亲他们也只能算是一股地方势力,尽管对驾船技术和海上作战拥有绝对的自信,但和位居中央领地的大名等比起来,在士兵的人数封面还是存在着天大的差距。就像以前在本能寺被讨伐的织田信长那样,如果有一天以强大国力著称的大名不考虑自身的人员损失,决定采用人海战术对长曾我部军进行讨伐,恐怕就连厉害至此的元亲也没有能成功反击的把握。

所以元亲才那么热衷于开发日本的诸位大名也应该尚未见过的机关兵器,打算用武装力量来弥补与后者之间的兵力差距,为此他还特地从近邻地区招募了一批懂得研究南蛮兵器的技术人员。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在长曾我部军的城寨内,海盗们已经珍藏了较以前更多的机关兵器,这些玩意即使是诸位大名也不可能拥有的。基于这个原因,所以前往近邻城镇的长曾我部军人员,同时还担负着采购用于开发机关兵器所需原材料的使命。

而皈依了扎比教的部下们当时也是跟往常一样,为收购必须物品去了近邻的一座小镇。由于除了食物外还要买原材料,因此他们去的不是一般的村子,而是具有中等规模的小镇。就这样,他们遇到了一个正巧在这座小镇逗留当中、剃掉了顶部头发留着娃娃头的男人。

“……啊?将头顶全部剃光的娃娃头男人?这个跟河童学样的变态到底是什么人哪?”一直安静地听着部下解说的元亲忍不住插了一句。明明是在让他叙述部下失踪的原委,怎么现在把话题转到留着奇怪发型的男人上来了?无法理解。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为进行传教活动而逗留在此的扎比教教士。好像说留那中发型便是入了扎比教的证明。”

“也就是说,那群入了扎比教的家伙也都剃成河童头了?”元亲皱着眉头把手伸向自己的头顶,边指着那儿边说道,“搞什么啊,换了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去入什么扎比教。”

“嗯,我也是。”

“……但是,那帮家伙还是离开这里去皈依了扎比教对吧?”

部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下说。

就在出门采购的部下正商人交谈购买原材料的事宜时,扎比教的传教士走了过来,开始向周围的人们宣传教义词汇。什么“爱只在一天,一个小时”、“Love and Peace”、“不相信爱的人会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等等。”

“……我说,这哪里是什么关于爱的教义?那家伙真的是扎比教的传教士吗?”

“嗯。听到传教士的话的人全都这么想,大部分都无视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传教士。当然,我们的人也没有把他当传教士看待,继续进行着商谈。”

“那为什么现在他们不在这里?”

“是因为……那个传教士突然开始唱歌了。”

“歌?”

“嘿,好像是叫做《赞美扎比大人的爱之歌》。我也没真正听过,所以连正确的节拍都还把不准……”

说着,这名部下深深吸一口气,开始放声歌唱起来。

“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

“停……停下来停下来,混蛋!你是不是想让人脑袋坏掉啊!”元亲使劲按住耳朵怒吼道。打从那部下一开始发生,他就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恶寒。而且紧接着往他身上袭来的不仅是头痛,连想呕吐的感觉都有了。

怀着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连声高歌“扎比”的部下,在元亲的怒斥中终于恢复了神志。他表情有点尴尬地赶紧清了清嗓子,调整回原有的姿态和声音对元亲说道:“就是这样的大哥,就像大哥您刚才的反应一样,他们在听了那首歌以后脑袋真的变坏掉了。”

呼吸还没平缓过来的元亲一脸铁青,不禁开始喃喃自语。

“然后呢?听了那首扎比教的歌而觉醒过来的家伙们,就再也没回到城寨里了?”

这话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但那名部下立刻很敬业地给予了回答:“不是的,大哥。”声音听起来很遗憾的样子。

“……什么意思?”

“那帮交货之后曾像往日一样回来过一次,当然要带的原材料和食物什么的都买回来了,头顶的头发也没有剃掉。所以我和其他兄弟都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了扎比教的传教士。”

部下惋惜地俯首说道。继而又抬起头来,一副不忍再说下去的神色。

“……但是,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就不见了,连带一只小船和一部分在仓库保管的财宝。”

“不是吧,连财宝都带走了?”

“对,对不起,大哥!”部下连忙弯下身来赔罪,“您让我留守看管,却发生了这种事!要是我早点留意到的话,至少也要把那些财宝……!”

等部下重新抬头,只见他已满脸是泪。但现在不是悔恨痛苦的时候,于是他一边哗哗流着泪一边继续向元亲汇报。

“那帮家伙消失后,我们立刻出动搜索队去寻找,却哪儿都找不到他们。我们试着按他们回来的路线一路找过去,不断跟人打听,才终于追查到原来他们曾和我刚才说的扎比教传教士有过接触……”

对于部下背叛自己以及财宝被夺走的愤怒,霎时间侵占了元亲的全身。

特别是部下对自己的背叛,更是深深地打击了元亲。一直以来,他都把部下们当亲人一样去关爱,把他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现在,一首狗屁爱之歌就让他们随随便便上了骗子教团的当……莫非要当一家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他元亲对部下们的一番情谊,难道只是自以为是而已吗?倍感失落的元亲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一想法。

不过,被这份愤怒和虚无感所支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元亲体内最冷静的部分让他得以迅速缓和过来,并立刻注意到了部下刚才的言谈中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传教士说了那么多句话,他么额都完全没有理睬,却仅仅听了一首歌就决定要去皈依扎比教?就算是要信仰扎比教,为什么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有恩于自己的元亲干出盗走财务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还有,元亲自己在听部下唱扎比赞美歌时那种贯穿整个背部的不适感又是怎么回事……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元亲似乎想到了什么。

“搞不好他们这是被洗脑了。”

“嗯?大哥……洗脑是啥?”部下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不知道洗脑什么意思,那就催眠术,这个总应该听过吧?”元亲苦笑着答道。

“啊啊,催眠术!?那个,是那种在一个人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让他听从于自己的诡异妖术吧?原来是这样,洗脑就是催眠术啊,大哥您懂得真多。”

严格说起来,洗脑其实是一种通过灌输新的思想而让人舍弃其他所有的想法的行为。在日本,像忍之里这种地方就一直在对这门技术进行大力研究,据说被实施了洗脑的人会拥有与本人意志毫不相关的全新思想,有事甚至还会导致这个人本来的人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断重复灌输新的思想……传教士唱的那首“扎比扎比扎比~”的歌说不定就起到了这种效果。

元亲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力度之大使得指甲刺破了他手掌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落到地面上。

“大……大哥?”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扎比教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对扎比教的人进行调查是,我们也对那一带大致调查了一遍……”

“是吗。”元亲额首说道,“那麻烦你现在去帮我把所有的人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大哥……”

半个时辰过后,长曾我部军的部下们已在城寨宽敞的集体场上集合站好。虽说平时大家的关系就像家人一样亲密随意,但元亲毕竟是一军之首,只要他喊一声集合,军中没有人会不听从他的命令。

但来集合的部下们脸上多半浮现出疑问和不安的神色,按理说结束一次航海归来,修养的时间从一个月到半年都是很正常的情况。但这次明明才刚回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呢?聚在一起的部下们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在部下们密集的注视中,元亲缓缓走上集会场的讲台,深呼一口气后朝他们宣布:

“有几句话,我现在要对你们说。”

接着,元亲把刚才获悉的有十数人失踪、并皈依扎比教团的事实告诉了台下的众人。听着元亲的叙述,部下们的表情由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慨。

“抛弃了我们的大哥,跑去投奔骗子宗教的背叛者不可饶恕!”“杀了这帮混蛋!”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控诉之声。

在一片嘈杂的叫嚷声中,长曾我部元亲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得以提出自己的推理:那些人有可能是被传教士的歌洗脑了。接着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台下的众人,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说他们真的已经讨厌这里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怎么这样!大哥!”“您在说什么啊。只有您才是最棒的,大哥!”

元亲的额发言立即被部下们热情的话语顶了回去。他有些欣慰地对大家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往下说。

“谢谢,兄弟们……但是,那群家伙会从我长曾我部大军离开,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能力不足。在场的你们也是一样,如果想离开这里,可以,但请明确地跟我提出来。我不会追问为什么,也不会责怪你们,不过……”

说到这儿,元亲停顿了一下。部下们则全部静了下来,屏住呼吸望着他。围绕着元亲的气氛顿时产生了变化,从之前的自嘲演变成在安静环境下更显激烈的愤怒。

“如果离开这里的人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而是受到什么人强迫的话……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子民们承受痛苦,在背后搞事的家伙,我决不饶恕!”

“大哥!”“大哥!!”“大哥!!!”台下的众人纷纷呐喊起来,高亢的声音渐渐汇成一曲大合唱。不少人更为元亲的话感动万分,他们面色潮红,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

在部下们的高呼中,元亲也提高了嗓音说道:“而且那帮家伙还利用我们的人从这里盗取财物,假如海盗自己被夺走了财物却还保持沉默,那以后我们岂不是都不用混了?各位兄弟,虽然刚刚回来大家都很辛苦,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个叫什么扎比还是佐比的团伙,我们一定要去找他们干上一仗!”

部下们自然齐声响应,如雷的声势震得地动天摇。

“敢来招惹我长曾我部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各位兄弟,现在就是让骗子教团领教我们厉害的时候了!”

在众人的欢呼中,元亲大声喊道。

3

“——这个国家已经失去爱了!”

九州地区,离玄界滩不远的地方,一句不完不整的日语在此处回响着。

那是一幅颇为怪异的光景:舞台上站着一名身穿南蛮风格黑服的男人,一边环视四周一边用奇怪的腔调向台下的人打着招呼。只见舞台下拥挤着多达一两千人,个个都无比虔诚地专心听着那男人的演说,似乎生怕听漏一个字。和男人一样,这些人也都穿着相同款式的南蛮风格黑衣服。

所有的人都身穿同样的衣服,这一现象已经充分地体现出了异样。不过比这更奇怪的是,包括舞台上的男人在内,聚集在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剃掉了头顶上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众河童的集会。而且在那舞台上说话的男人身后,还煞有介事地挂着自己的巨幅肖像画。就这都不能叫做怪异,那到底要什么才算是怪异?

不仅如此,一群人所聚集的这座建筑物也是在日本其他地方不曾见过的,像这样有着圆形集会场的地方,稍稍仔细看一下就知道这种建筑样式只可能是国外才有的。为了给会场带来亮光而使用的照明器具,有很多也跟日本这边平时用的那种形状不同。

站在舞台上的男人身体前倾,对着这众多和自己相同发型着装的人们,用他那不完不整的腔调继续着静静的演说。

“——这是我们的失败吗?”

对他的这句问话,台下的人们沉默以对。

舞台上的男人举起他的大手,在面前的讲台上用力叩响几声。

“Yes,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Yes,扎比!”“Yes,扎比!”“Yes,扎比!”

热烈疯狂的扎比大合唱包围了这座圆形的建筑物,舞台上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春风得意的微笑,继而抬起双手作为对这合唱的应答。

……没错,这里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扎比教团的本部所在地。而台上那个以一口生硬日语进行着热情演说的男人,正是担任扎比教教祖的充满爱的传教士。

面对这群疯狂地吟诵着自己名字的信徒,扎比一脸满足地点头示意,然后举起拳头大声疾呼。

“让我们来把悲伤变成爱吧!因为人人都是需要爱的!”

“Yes,扎比!Yes,扎比!Yes,扎比!”

伴随着教祖喊出的这句可贵的话语,信徒们的热情瞬间到达了最高潮。兴奋至极的扎比于是开始准备发表他的下一轮说辞。

但就在这时……

突然的一声轰响打破了集会场的安静,在场的每一名扎比教徒无一不感知到了这强烈的震动。

“发,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日本有名的地震!?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害怕的!只要有爱的力量就不会害怕!”

一边说着,扎比便抱着头钻到前面的讲台下面藏了起来,而找不到藏身之处的普通信徒们则学他的样子抱着头就地蹲下。本来会场就沾满了人,这一下蹲等于每个人需要占更多的面积,于是很快就超出了会场的容纳极限。信徒们的肘部和膝盖来回相撞,有的地方甚至一个压一个地倒成一片,之前的扎比大合唱瞬间被混乱的惨叫声所取代。

“哦……震级20度吗?震级有30度?但只要有爱我们就能挺过去!这不可怕!真的完全不可怕!”

“扎比大人!不好了!扎比大人!”

躲在讲台下的扎比被震得浑身哆嗦,突然,会场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一名没能参加集会而在会场外负责守卫的信徒闯了进来,慌乱的大叫声丝毫不输给刚才的轰鸣。这巨大的音量让发出恐怖哭喊的信徒们顿时恢复了安静,而从外面传来的轰鸣声也还依旧响彻整个会场。

“什、什么事啊?我现在正忙着呢!地震……对了,让我们用充满爱的力量将地震平息下来!”仍蜷缩在讲台下的扎比一边忙不迭地自我藏身,一边用他那尚有力度的声音朝对面喊着。

虽然头部已经完全伸入讲台下方,但他毕竟是以壮硕体格着称的扎比,导致臀部几乎都露出外面,姿势看上去非常狼狈。而在信徒们的方向显然是看不到他这副样子的,这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

闯进会场的信徒对藏身在讲台下看不见的教祖喊道:“扎比大人,这不是地震!”

听到这句话,扎比第一次探出了头:“什么?你说这不是地震?那到底是什么?”

“是一群无信仰者带着超巨型大炮来炮轰我们的居城了!”

“你说什么!?太胆大妄为了!看我不用磔刑斩首拷问来伺侯他们!”

“兄弟们杀啊!不要留下一颗炮弹,给我狠狠地发射!”

“了解!大哥!”

“现在这个时代得用火力!骑马突击的行为已经过时了!”

轰鸣声响起之处,只见一台巨型大炮安置在山岗上,正不停地发射着炮弹。飞出的一枚枚炮弹力度惊人,荣形状奇怪的南蛮风城墙开始,类似圆形集会场的建筑物、并排着数根完全柱子的地基等都在硝烟和爆炸中被尽数击毁。

很明显,实施这场炮击的就是长曾我部元亲和他的部下,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扎比教本部。

在决定要袭击扎比教以后,元亲便从珍藏的兵器中挑出移动式大炮搬到自己的爱船上,率部下一干人等从濑户内海长途跋涉来到玄界滩。到了目的地附近,他们就把移动式炮台运到能一眼望见扎比教本部的山岗上,接着开始了这场酣畅淋漓的炮击。

在长曾我部进这台引以为豪的大炮攻击下,将扎比教本部领地包围起来的屏障,矗立在领地内的建筑物的墙壁和屋顶,到处都是被击穿的巨大通风孔。远远望去,还能看见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吓得四散逃窜的扎比教徒。

“好!看来已经差不多了,干得漂亮!”确认带来的炮弹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元亲回过头对部下喊道,“现在对狗屎扎比教团发动突袭,兄弟们,跟我一起拼杀到底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跟着你,大哥!”

于是,长曾我部元亲率领大军在高亢的冲锋声中,从山岗上斗志昂扬地向扎比教团本部一气杀将过去。

4

“No扎比!No Life!”

“扎比教教义第八节•此发型中包藏着爱!”

“临兵斗者皆阵烈在扎比!”

……长曾我部元亲着实被眼前这番景象雷到了,甚至感到心中有点而恐惧。

长曾我部军成功攻入了扎比教本部,但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一众口中念着诡异词句、手中紧握刀枪摆好战斗架势、留着河童头的一身黑集团成员。面对着一眼便知作风狂暴的元亲大军,他们竟没有表露出一丝胆怯,仍然固执地表达着对扎比的爱冰同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明明已经遭到了杀伤力那么巨大的炮击,但现在看来本部中的教徒人数远远超出想象得多。或许又是源自对扎比教充满信心的赋予,当元亲他们发动突袭之际,他们就从一时的混乱中快速恢复了平静。

“可恶,这帮家伙在搞什么!你们信仰的不是时时把爱挂在嘴边的宗教吗,现在拿起武器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元亲一边端着惯用的枪将蜂拥而上的扎比教徒一一撂倒,一边恨恨地嘀咕着。

谁知,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扎比教徒此时竟异口同声地向元亲的话作出了应答。

“扎比教教义第十节•爱诞生了战斗!”

“大……大哥~好怪异~这帮家伙神色好怪异~”

“不许哭,笨蛋!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忍着不要吐出来,是海的男人就给我忍耐,忍耐!”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部下,元亲不禁对其厉声斥责。

但这句小小的责骂也没有被强大的教徒放过,他们再次用语言向元亲挑衅。

“反对!被告无视爱的存在!”

这是聚集在外围的信徒的声音。这帮家伙倒是很擅长煽风点火,出于其他方位的信徒见状也立即朝元亲发动语言攻击。

“现在对你下达判决!有期徒刑一百万年!”

“啊啊,吵死人了,这帮混蛋!都给我去死吧!”

长曾我部元亲可是从赤手空拳打拼到一军之首的男人,不用说,他对自己的本领是有着绝对自信的。虽说对方也备好了武装,但区区一群宗教信徒,对身经百战的元亲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敌人。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尽管成群的扎比教教徒一个个被他撂倒驱散,但长曾我部元亲却分明感到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正在他心头悄然滋生。

那绝对是对面对自己有着本质性区别且根本无法理解的异类时,一种发自生理上的恐惧。元亲自已以前并没有过这种体验,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感觉恐怕就跟在面对一群从没见过的怪物差不多。至少这些全部一个打扮、眼神空洞只知道鼓吹对扎比之爱的信徒,元亲无法认为他们是和自己相同的人类。这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令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禁觉得可怕。

连元亲都这样了,他的部下们会对扎比教徒产生畏惧心理也是可想而知的。恐惧会让人的动作及反应变得像灌了铅一样 迟钝,论战斗能力,无疑他们个个都压倒性地赛过扎比教徒,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因意想不到的失策而导致己方损失的可能性是显而易见的。

“看那边!”

用力施展完用枪的本领后,元亲用手指向前方。只见他所指的方向,屹立着一座基于南蛮风格建筑样式修建起来的类似城楼的建筑。

“兄弟们,我们没时间和这群不知所谓的家伙玩下去了!现在就请大家耐着性子朝那边冲过去!把那个叫扎比的南蛮人尽快干掉,然后逃离这帮怪脑袋和这个怪地方!”

既然要开打,当然要先取得总头目的首级。——这是置身战斗乱世的作战常识,但就现在与扎比教的冲突而言,这样做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义。

原本这次冲突的缘由,就是因为不满扎比教用洗脑这种肮脏的手段来增加信徒,所以首要目的当然就是让被洗脑的部下们回复正常。如果说他们是基于洗脑而强制性地灌输了对扎比的忠诚之心,那么只要将其忠诚的对象扎比送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天国去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洗脑术也就自然被解开了。元亲在心里这样想着。

当然也可以采用这种方法:直接找出被洗脑的部下,即使用暴力也要让他们回复正常。但这里毕竟是扎比教本部,要在这信徒云集的人群中找出所有的部下,显然是极不现实的想法。

“好了,我们走吧。尽量不要把这群笨蛋当成对手,上啊!”元亲大声叫喊着,并自行冲在前头开始在这群教徒中开路,朝着刚才手指的方向飞奔而去,而脸色发青的部下们也跟在他身后继续前行。

“但是,为什么大哥会知道叫扎比的家伙就在那座奇怪的城楼里?”

“那是理所当然的啦……不要唧唧歪歪了!”

在进行着这番对话通向城楼的过程中,扎比教徒自然上前实施攻击。于是元亲一边豪爽地给予着回击,一边回答手下的疑问。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大名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些组织内最妄自尊大的家伙总是会把麻烦事推给部下,自己则待在最豪华舒适的地方。所以要想见到他们的话,只要瞄准这一带看起来最高贵建筑就行了。而且这种地方竟被环境也最完美,加上这个条件就完满了。——呶,就是那座城楼。”

元亲刚对部下解释完毕,这时一个腔调奇怪的男人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哦……那边的人,你们不懂得爱!……我好伤心啊……不过没关系!扎比教相亲相爱的兄弟们,请你们将爱的美妙好好告诉他们吧!”

众人抬头看去,在元亲一行冲向的南蛮风格建筑某处(以普通的日式城楼来说相当于天守阁这类地方),一个男人露脸了。当然他也和自己的信徒一样留着河童头,身穿一袭黑色的衣服。

“右脸被打了的话,就用左脸去爱护他们吧!”从相当于天守阁的地方探出头的男人再度喊道。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在元亲一行四周围集的扎比教徒们,忽然像商量好了似地齐声高呼起来。

“右脸被打了的话,就用左脸去爱护他们吧!”

“……看,我说的没错吧?”元亲对提问的部下说道。

元亲当然没见过这个叫扎比的男人长得什么样,但根据部下的报告,可以确定扎比教的教祖是个南蛮人。那个身在高处说着一口蹩脚日语的男人,很明显就是扎比本人。

“好,既然现在知道了,就冲上去打飞那个河童吧,兄弟们!”

如同咋一片汹涌袭来的波涛中乘风破浪,元亲和手下一帮海盗一边忙着驱散围过来的扎比教教徒,一边向着教祖所在的建筑极速狂奔。当他们终于到达那座建筑眼前,却发现它和日本的城楼一样入口被铁门所遮蔽,以防止入侵者闯进去。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带了大炮,于是,伴随着一声震天轰响,门上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洞口。

就这样,元亲一行从洞口侵入了扎比所在的老巢。

5

长曾我部元亲自己也参与了研究开发、被称作机关兵器的武器中大部分——包括在这次的战斗中使用的移动式大炮,从广义上说也应该算是一类——其根基便来源于从南蛮传来的各种技术和知识。

不过,如今几乎所有的大名都拥有火枪队,也建起了众多备有大炮的城楼,而且他们还在战场是使用自己练原理都不懂的机关兵器,这些现状固然让人一下子很难想象,但要知道在几十年前,直到南蛮人第一次漂洋过海来访之前,日本这个国家都还不存在机关兵器和火药枪之类的武器。那时日本的平民甚至不知道火药的制造方法,更不用说谁会想到把这些运用到军事行动上了。

在日本历史上最早着眼于将火药和火药枪用在军事目的上的人便是那位征天魔王•织田信长,加入南蛮人并没有带来火药枪的技术,信长想于短时期内在军事上取得那样的成功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南蛮人来到日本这片土地上,可以说确实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历史上的巨大变革。而火枪的引进也使日本的武器开发技术能力得以急速进步……不,应该说是进化。

但是,就算日本的技术力量完成了多么急速的进化,在这个领域身为本家的南蛮终归还是要技高一筹,便以他们的亲身经历得知了这一事实。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长曾我部元亲惊愕地自言自语道。

就在打倒了蜂拥而至的信徒、朝着扎比教居城冲锋的元亲一行走到一条细长的道路上时,突然听见从深处传来一阵仿佛小孩在欢闹的声音。但在这关乎性命的战场上何以会有这种声音存在?作为向来以严肃氛围著称的一个宗教团体的活动中心来讲也完全不搭配。感到异样的元亲一行不由地停止了脚步,不久声音的正体终于从道路深处由远及近映入他们的视线中。

原来刚才在城楼顶层探出脸的并不是教祖扎比本人,而是一个模仿他的样子、只有婴儿一般大的钢铁造人偶,而现在出现在元亲他们面前的则有多达数十只。密密麻麻地充斥于狭长道路上的人偶们,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不知在默念着什么,并朝着元亲一行的方向步行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元亲背后的一名部下害怕地叫起来,“为什么那种人偶会自己动起来!?而且嘴里还念念有词!”

“莫非是诅咒人偶!?”其他部下也吓得浑身哆嗦,“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大哥!”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点!”

在第一眼目睹移动的钢铁人偶的瞬间,元亲也不尽陷入了无法思考的状态。然而他可是比一般人站得更高的人,因此很快就回归自我,并对部下喝斥了一句。

“诅咒人偶?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吧?”

部下们在自己尊敬的头目强有力的话语下稍稍找回了一点安心,但其中仍有一人惊恐万分,手指着沿路黑压压地不断接近中的人偶高声呼道:“但,但是大哥!如果不是诅咒人偶,那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仔细想想,这里是南蛮人的城池,所以那些应该是机关人偶的一种。”

“机关?有那么小的机关人偶吗?而且还会说话。”

“南蛮是机关领域的本家,会有那种东西也不奇怪吧。”

不愧是对机关兵器的研究和开发倾注了热情的长曾我部元亲,能像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了。恢复平静之后,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些钢铁人偶的本质。

“不过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妙。会在这种状况下突然出现,那些人偶身上一定设置了什么机关。”元亲端起惯用的爱枪对部下们提醒道。

“哦……那可是扎比城特产的小扎比哟!”

如同在回答元亲的疑问一般,那把腔调怪异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再次响起来。但很明显,不管怎么眺望周围狭长道路的前后方,除了正向这边不断接近的钢铁人偶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这声音怎么回事!?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难道是……南蛮的魔术!?咒杀术!?好可怕呀大哥!”

看不见本体的声音将部下们吓得再次乱作一团。

“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元亲忍不住厉声呵斥,“这里是南蛮的城池,他们会使用一些我们不懂的技术是理所当然的!”

“各位也来一个吧?一个卖一百两哦。”

就像是要盖住元亲的呵斥声一样,道路上有响起扎比的声音,但显然还是不及元亲有震慑力。好在现在已经没人害怕这声音了,而一名似乎已觉悟的部下更壮着胆子从元亲身旁跳了出来。

“……什么嘛,不是魔术啊,还想拿来卖。这些玩意儿也只是纯粹的特产咯,还什么小扎比……谁会出一百两买这种河童头的恶心人偶啊,是吧大哥?”

单膝下蹲的部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走近的小扎比,口中振振有词地骂道。大概是从对魔术和诅咒的恐惧中解放出来,那份安心感让他突然大胆起来了吧。

“……呃?”然而骂声刚落,这名部下的表情却忽地变柔和了几分,“这是什么?仔细瞧瞧,这些人偶还长得挺可爱啊……”

“喂……”元亲顿时觉得很无语,“我不管你怎么央求,总之我不会出钱买这种无聊玩意儿的,靠这些赚钱就是灵感商法了。”

“我,我明白了,大哥。……不过,等我们杀了扎比以后,不用付钱不也可以把它们带回去了么?”

“……不是吧,难道连你也被那个叫扎比的混蛋洗脑了?”

“讨、讨厌啦,怎么可能嘛。”话虽这样说,但这名部下的目光仍死死停留在这些小扎比身上不放,“可是,真的很可爱啊,我现在就只拿一个行不行,大哥……”

说着,部下不等元亲回答,就毫无警戒之心把右手伸向了附近的一只小扎比。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小扎比的一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砰!!!!”

部下的手边猛地闪出一道白光,紧接着一个大爆炸,顿时烟幕丛生,而那名部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摔倒到地上。

“好烫!烫死了!大哥!我的脸!我的脸好烫!”

双手掩面在地上来回翻滚的部下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元亲清楚地看到,当部下的手接触到人偶的瞬间,人偶的身体即刻爆炸得四散开去,而受爆炸殃及的部下更因此被火灼到了脸。

元亲这下明白了,面前这群不断走近的机关人偶决不仅仅是能动的小人偶,当然也不是什么扎比城特产,而是一种自动追尾式的移动炸弹。

“混帐!那搞怪的人偶居然是炸弹!太卑鄙无耻了!”元亲突然对部下们大叫道,“退下!我们都先给我退下!”

元亲已经准备把握到扎比在这条狭长道路上安置这些小扎比的意图。只是一点轻微的接触,小扎比的身体就会发生爆炸,便不能有丝毫的接触。但在如此狭窄的道路上挤着满满的小扎比,要完全不接触到它们并通过这条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元亲自己的话,凭借在濑户内海苦练出来的一身惊人武艺,就这样一口气飞跃过去或许还能办到。但目前在场的却不止他一个人,指望部下们也能跟自己一样是在是强人所难。再加上万一这小扎比并不需要直接接触也能爆炸,那就糟了。

在元亲的号令下,部下们纷纷恐慌地退到了后方。不过即便如此,毕竟他们还是有着强烈同伴意识的长曾我部成员,尽管现在大家已经一片混乱,但仍有很多人不忘跑去带走受伤的同伴。

让部下们全都往后退下的元亲,此时自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哥?您在做什么!”

“大哥您也一起逃啊!”

注意到元亲行为的异常的部下们不禁失声大喊。

“……哦!你也成小扎比的FAN了吗?OK,我就把所有小扎比燃烧的爱作为Present For You!”

不知何时,扎比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来。而从元亲身后仍不断传来部下们心痛的叫声。

但元亲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转而跳到那些还前行的小型移动式炸弹对面站住脚步,端出巨大火枪看着它们步步逼近。

刚有部下被实施了洗脑,现在有利用机关安置炸弹来对付自己,元亲当然不可能放过扎比和这个扎比教团。以牙还牙,这是元亲一贯遵循的作风。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要是最后落得灰溜溜地逃走,他作为一军之首的颜面今后还往哪儿搁?比起别的什么,这是元亲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要打垮扎比,首先还得通过这条路才行。不顾部下的死活而一口气越过这密密麻麻的炸弹群,这种自私的行为元亲绝对做不到。既然这样的话,就必须想出可以不让手碰到这些移动式炸弹的办法。

于是,元亲决定用自己的手来造就这个办法。

元亲的想法是这样的。先让小扎比和自己的距离尽可能接近,近到他惯用的那把长枪的射程无法够及,然后以浑身力量给予其一击猛击。利用这揉入了裂帛斗志的一击形成伴有物理性力道的风压,自己就能在不碰到小扎比的情况下将他们刮飞。而在风压的作用下重新折回的各个小扎比相互之间发生碰撞,便可使其在远离元亲一行的地方爆炸。

这是一次赌注,而且带有极高的危险性。

长曾我部元亲虽以一身精湛武艺着称,但还从来没试过不用枪光靠风压来发动攻击的。这一行动能不能办到,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就这样搏一回。担心首领安危的部下们欲冲上前把他拉回来,却被察觉到身后气息的他大声制止。

“都给我安静地看那边!相信你们老大的能力!”

语毕,元亲开始为使出那一击集中自己的意识。

必须慎重地,推算出前方小扎比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不用念出声,在心里默默数着就好。

……一步……

……两步……

……三步……

“喝!!”

元亲大大睁开双眼,使出浑身力气将大火枪猛然一挥!

——退在他身后的部下们亲眼见证这一瞬间:元亲挥舞的大火枪内发射出如波浪一般的鲜红火焰!那是元亲将精神集中到最高极限的斗志的产物。当然,通常情况下斗志这种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但屏息凝视着长曾我部元亲的雄姿,一心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部下们,在那一刻却是可以感受到的!至少,元亲喷出的那股鲜红火焰,确确实实映入了在场的所有长曾我部军将士眼里!

火焰的热浪如海啸一般涌向每一个小扎比,不堪抵抗这股势头的小扎比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后方滚动、飞起,进而彼此的身体相撞到一块。

“快趴下!”元亲大喊一声,随后自己也朝地面扑去。

间不容发,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引起的火焰和硝烟瞬间弥漫了道路。这当然跟元亲火枪内喷出的火焰不同,而是伴随着高热量的真正火焰。一次爆炸将引发新的爆炸,引爆带来引爆,无间断的连环爆炸将狭小道路的地面、石壁及天井一一破坏,爆炸激飞的石壁和天井的碎块也纷纷掉落到伏身于地面的元亲背上。

“……看来总算是结束了……”

听到最后一声爆炸过了数十秒后,在心中数着时间的元亲确认小扎比已经爆炸完毕,于是爬起身来。

映入他眼帘的这一光景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在数分钟前还充斥着小扎比的道路,如今已被爆炸带来的瓦砾所填埋,找不到可以踏足的地方,残破的景象已经不能称作是一条“道路”。

“……My God!!!“扎比无处可寻的声音第三度响起,“竟然欺负这群小孩子……你这个残忍的人!我要起诉你!”

“……住嘴。”元亲说道。安静去酝酿着杀气的低沉怒吼。

他迅速回头朝部下们望过去,被小扎比第一次爆炸伤到的那名部下正在接受同伴们的治疗,但他看上去直到现在还没有摆脱痛苦的折磨。

“……把我可爱的部下害得那么惨,这样回敬你一点都不过分。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你算清的。”

“这是爱的考验……现在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粉碎了扎比用移动式小型炸弹制造的卑劣陷阱,元亲作出手势,示意大家分成两拨。一拨留在这里守护负伤部下的安全,一拨跟着他前去取扎比的首级。负伤的并不只是那名脸部被烧伤的部下,在同扎比教徒的战斗中也有不少人手臂受伤及落得疲惫不堪。元亲指示他们驻守此处——当然他们开始也坚持要和元亲同去,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下来——在留下的众人的目送中,元亲一行跨过瓦砾堆,向着南蛮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攀登了无数级阶梯,降伏了数名疯狂信徒,终于……

6

元亲一行沿着阶梯一路狂奔而上,当让出他们的身影时,那个男人居然像迎接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张开双臂,满脸堆笑。

“Amazing!那元旦……啊不对,那眼带!难不成你就海盗老爹?”

这个操着满口蹩脚日语留着奇怪发型的男人,显然正是扎比教团的教祖扎比本人。虽然从远处看他的身材还算适中,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的体型真不是一般的壮硕。

长曾我部元亲自己在一般的日本人当中算是个子比较高的,他的众多部下里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然而一向以身高占据直接优势的他,和扎比一比却只是对方的肩部而已。

还不仅仅是这超越常识的纵向差距,扎比的身体就横向而言也是十分惊人的。虽然扎比教那身象征性的黑色装束遮盖了他的全身,但还是能隐隐地一眼看出里面那不乏锻炼的肉体,实在不是与宣扬神道的身份相匹配的可爱体型。和他周围的信徒站在一起,看起来就跟小孩和大人一样。而他这种南蛮人特有的体格让元亲的部下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

“……但是,为什么海盗老爹会来到我这个扎比乐园?莫非你们是想来信教?那样的话超大欢迎哦!”

一点也不介意元亲的部下们惊讶的样子,扎比还是那么开心地自顾自说着。

“任何人的心都会被俘获的……这就是扎比教的力量!”站在扎比周围的信徒们也立即附和。

“可恶,在小看我们吗?”元亲跺着脚答道,“你在哪里见过有人想要信教却带着大炮闯进来的?”

“No,No,这种事经常有的。是不是类似骑着盗走的军用马在夜晚的城墙上搞破坏的感觉?爱太过于充溢,结果才变成了暴走的飓风。来,坦率一点,和我们一起来交流爱的话题吧!”

“不是!我们才不是想来信教的!”

“……真的不是吗?那你们来干什么的?”

元亲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急躁,他再也忍不住开始大叫起来。

“你们这群混蛋把我们的年轻部下骗来洗脑了是吧?别跟我说不知道,我们当然是来把他们带回去的!”

“哦!出于对部下的爱吗?为了他们还专程冒着危险赶到扎比这里来了吗!”不知为何,扎比那巨大的身体竟然整个透出兴奋的气息,“这才是真正的爱!无私的爱啊,妈妈!”

扎比的脸上满是喜悦,继而向元亲伸出他那比一般人大得多的双手。

“你是真正懂得爱的人。我为海盗老爹感到深深的陶醉!请允许我叫你一生大哥吧!”

……这家伙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

元亲理所当然被震惊得哑口无言,而这震惊很快就变成了疑惑。

这个男人真的是扎比教的教祖吗?难不成她只单纯是一名大将的替身?疑问在元亲脑海里不停地打转。

从这个扎比的外貌和语气来看,他实在不太像一位理应很严肃的宗教教祖,这是元亲抱有疑问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扎比对自己这一班人的态度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元亲这样想不免有些奇怪,但由于他们的袭击,扎比教的教徒们刚才的确流露出不少被害的情绪。

元亲他们作出那样的行为无疑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可是作为执掌一个教团的教祖,在受到攻击后竟然对元亲一行没有表露丝毫愤怒和憎恨,反而一副非常欢迎的样子,甚至要对元亲使用亲昵的称呼,这正常吗?

“……啊,咳!”元亲干咳了一声。

必须探索出面前这个南蛮人的真正用意和真实身份才行,元亲在心里作出了这个决定。

“……啊,可以呀,只要你们把财宝交出来。”

“财宝?我所拥有的财宝就是‘爱’呀!”

元亲不禁无力地叹了口气:“那什么……我要的不是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而是眼睛能实实在在看清楚的真正财宝。当然你们还要把我被洗脑的部下还回来,这样的话我就让你叫我大哥。”

“爱不是飘忽不定的东西!是可以看清楚的!”

听了元亲的话,这个叫扎比(姑且认为他是)的南蛮人笑嘻嘻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而他周围同为南蛮人的教徒们则悉悉索索地不知在搞什么。然后递了一样东西到扎比手里。

这时,扎比张开双臂高声呼喊:“看,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

当元亲清楚眼前的东西后,他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南蛮人,两手竟各持着一架巨型大炮,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

“哦,大炮!那是大炮啊!”

“可这……这么大的东西他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太……太卑鄙了,这个混蛋!”

面对扎比手中突然出现的可怕凶器,元亲的部下们不由得惊恐万分。他们声音的状态正好体现了自己的内心,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隶属于长曾我部军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炮的杀伤力有多强。

而将大炮轻松握于手中的扎比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是卑鄙哦,这可是代表着爱的火箭炮!”

“等……等一下……”

“爱是一种无私的东西,请接受我这熊熊燃烧的爱吧!”

元亲的制止声没能来得及,伴随着微笑着说出上面那句话的瞬间,从扎比手中的两门大炮炮口中飞出威力慑人的钢铁炮弹。

扎比教本部的南蛮城最上层顿时化一座充斥着痛苦哀鸣的地域。一般用于破坏城壁或城寨的大炮,此刻却不断朝元亲的部下们喷着火舌。宛如之前小扎比那样的连环爆炸,无情地追随着四处逃窜的人群。而被炸飞的不仅仅是元亲的部下,墙壁上接连被轰开大洞直指蓝天,元亲一行踏足而上的台阶也埋葬在了瓦砾的海洋之中。

一旁的扎比在毫不吝惜地播散死亡炮弹的同时,向着众人高声宣告。

“要爱还是要死,你们自己选择吧!”

“扎比大人真是我们邪恶的父亲啊!”

“扎比大人今天的表现也好棒啊!”

尽管对于在屋内实行大炮攻击的蛮行难免责备,但教徒们仍不约而同朝教祖报以欣喜的赞誉之声。这时,一边忧心着部下们的安危一边躲避着乱飞炮弹的元亲忍不住叫道:

“这是你们的城楼吧!像这样乱来真的好吗!?”

“你在说什么呀大哥?”

伴随着对元亲问话的回答,扎比的大炮又射出了一枚新的炮弹。

“都怪大哥你们在外头用火箭加农炮攻过来,还让可爱的小扎比‘砰’地一声全被炸掉,历史悠久的扎比乐园才变得这么残破不堪。既然已经破坏到这个地步,那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绝对可以再聚集信徒,建造更漂亮的扎比乐园!”

他真是说到做到,全然不考虑自己的城池会遭到多严重的破坏,仍在毫不停歇地发射着炮弹。

“混帐!”

在四处穿梭的炮弹中向前方行进无疑危险万分,但元亲还是决意对扎比尝试一次突袭。此前虽然还同恐慌的部下们一样,只能顾着躲避扎比那惊人的大炮袭击,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其实己方已处于打防御战的一方。不管怎么说,即使元亲能做到毫发无伤,如果部下们被全灭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元亲略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继而朝扎比直线疾驰而去。

注意到他的行动,扎比遂向信徒们一声号令:

“各位,为了扎比,请你们切腹吧!”

“Yes,扎比!”“Yes,扎比!”

遵从教祖的指示,信徒们一拥而上站到了扎比前面。他们的意图比这屋中的火更加显而易见,是要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人墙以抵御元亲的进攻。就这些信徒来说,他们应该明白一路追击过来的元亲是多么刚强勇猛的人物,毕竟之前元亲用大火枪将小扎比扫荡一空的事实众人都已知晓。但即便如此,信徒们脸上仍全然不见恐惧之色,凛然直视着元亲冲杀而来。

“烦死了,躲开!”

“反对!被告正在侵犯扎比的领地!”

舞着惯用的大火枪不停地挥斩、砍杀,有时甚至得用上自己那久经磨练的拳和脚,元亲在蜂拥而至的信徒浪潮中艰难地开辟着路。然而信徒的人数实在太多,眼看扎比就在触手可及的不远处,却被一波接一波的人流所阻挡,令人不禁倍觉这距离实乃无限遥远。

正因如此,元亲才更不可能止住前进的脚步。先不说如今的他早已不能叫毫发无伤,光是挥动巨大火枪带来的疲劳感便说明这决不是件轻松差事。但元亲还是不停地挥着枪,努力朝那个用大炮炸飞了部下们的扎比的方向前行着。可是……

想想这一日,与他交手的人数也有好几百了吧,而现在还要对付这帮新近涌上来的教徒……这时元亲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知不觉间,他停止了挥枪的动作——眼前正挥刀朝他砍来的信徒们,正是他想带回去的出走部下!

在战斗最高潮时注意力被引到别处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对此元亲理应是非常熟知的,但此刻的他却不幸犯下了这个愚蠢的错误。他的意识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部下所牵引,尽管只在一瞬间,但就是这一瞬间,让他感到自己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以致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元亲被打倒在地,之前趴在地上早应丧失斗志的信徒见状竟立刻振作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脚。

元亲自然奋力挣扎试图甩开信徒的手,但这时敌人已经将他逼至极近的距离。去斩杀新的敌人?他又做不到。对一度曾是自己部下的人毫不犹豫地实施杀戮,类似这样的行为他长曾我部元亲干不出来。

霎时,只见元亲再度抬起一只手臂,但手中没有大火枪,而是赤手空拳。

不过,光凭拳头要把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的信徒一并打翻,这是不可能办到的。眼看元亲的前进就这样被阻拦下来,他的身体更在信徒的人潮中被渐渐吞没。

——在拳头与团团包围的信徒拼命搏斗的同时,元亲猛地看到一副他自己不敢相信的景象。

那是站在信徒人墙的对面、正得意微笑着的扎比的身影,而他手里的大炮炮口不知何时已对准了元亲的方向。

“你……你干什么混蛋!”元亲不住地挥着拳叫道,“这里还有你的信徒在!”

“各位信徒,请相信我。就算死去了,你们也一定能在爱的力量下去往天国的哦!”

“胡说!”

扎比的妄言自然引来元亲的怒骂,接着他朝四周围过来的信徒们——特别是此前还与自己在一座城寨里同省息共度日的伙伴大声喊道:

“喂,你们快离开这里!那个南蛮混蛋要把你们都一并处置了!”

然而可悲的是,信徒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就算我死了,骨灰也要撒进扎比城的喷水池里……”

“……即便肉体消失,我的灵魂也与扎比大人同在……”

面前这群信徒个个都陶醉地自言自语着,脸上的神态俨然是作为一名殉教者的迷离恍惚。

见此光景,扎比朝元亲发出了得意的声音:

“那么大哥,拜拜喽~”

话音刚落,便见他说里的大炮点着了火。

……那是一幅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或许是力量集中到极限造成的结果,眼见扎比的大炮中发射出炮弹的那一瞬间,紧紧环绕着元亲四周的时之狂潮,猛然生出和迄今为止完全不同的异变。从炮口飞出的炮弹,为防止元亲逃跑而拼命凑上来袭击的信徒,以及胜劵在握高声狂笑的扎比的身影,对此刻的元亲而言似乎一切动静都化作了我慢镜头。

照这样下去,不管是自己还是这群信徒,所有的人都会在这枚直射过来的炮弹的威力下丢掉性命。在这突然放慢了节奏的离奇世界中,元亲的思考得以持续下去。还不只是这样……如此一来,部下们也一定会立刻决定追随自己而去。失去了自己这个首领的部下,显然并没有能力抵抗扎比的大炮和那群狂妄信徒的办法。

那样的事情是元亲无论如何也不容许发生的。按理说,把部下牵连到这场战斗中来,责任也在于他自己。作为老大,他又义务把他们平安无事地带回城寨去,怎么能看着他们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疯狂信徒围堵、然后被炸死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元亲不由得咆哮起来。

就像在海上与一头巨大鲨鱼搏斗时一样,元亲不顾一切地死命挥舞着手中的大火枪——当然还要注意别伤害到自己的部下。被枪的气势所波及,10人、20人、30人……只见扎比教徒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弹飞到远处。诚然元亲是以力大无穷着称,但现在这般无可比拟的爆发,原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躯里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能量。

“哦。这就是你在失火现场展示的所谓力量啊!Fantastic!不过,还是得跟你说声再见。”耳边传来扎比幸灾乐祸的声音。

总算是回归行动自由的元亲,顷刻间一枚炮弹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可以说上天根本没有赐予他一点点用于躲开炮弹的时间。

来不及多作思考了,已有所觉悟的元亲再次抄起那把击退了无数信徒的枪。伴随着裂帛呼吸的一声咆哮,对其倾注全身心的力量,元亲举起爱枪在空中再度一挥!而此时在场的部下眼里,数小时前的那个老大和面前这幅身影也刹那间相互重叠起来。正如之前用风压将小扎比群吹散时的情景一样,元亲挥动着的枪再度散发出鲜红色的战斗气息。但此刻和当时的决定性区别在于,这次元亲的爱枪是直接对准一枚正朝这边飞来的钢铁炮弹的中心。

炮弹本身就有重量,加上在火药的作用下从大炮发射出时的阵势更是威力无比,用枪从正面对其迎击的元亲,可想而知从他的手到肩部将遭受如何巨大的冲击和痛楚。元亲要是稍不留神,炮弹就会冲开他手里的枪,直接击中他的身体进而将其炸成血肉模糊的尸块。

“啊喝!!!”

然而元亲却打破了这枚炮弹带来的压力。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靠腕力去回击迎面飞来的炮弹!下一秒钟,奇迹出现了:炮弹在一个离他极近的地方气势全无戛然止住,接着重重坠下将地板爆破。

“骗人!怎么会这样!?”

而展示出超越人类能力的代价,便是双臂上正不断蔓延着近乎麻痹的猛烈疼痛。刚才的那一击,或许已经震裂了手臂上的一两块肌肉也说不定。但即便如此,元亲仍强忍着痛苦飞奔上前,目标当然是此时正发出惊恐大叫的扎比。

要说这扎比,面对元亲创造的奇迹也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但他很快也恢复了平静。为了阻止突然朝自己冲上来的元亲,他端起双手的大炮从左右各发射了一枚新的炮弹,可惜并没能捕捉到元亲的影子。元亲重获自由的双脚,以远远超出扎比目测之势在地面上极速狂奔。

“完了完了,大哥,我现在超火大了!各位,要好好保护你们的扎比哟!”

被元亲那超乎人类的表现深深震惊而陷入僵化状态的自然也包括扎比教的信徒们,但对他们来说,扎比的声音就是神之声。教祖的一声求救,立刻使他们自动筑成一面新的人墙。

而趁信徒们上前阻止元亲的间隙,扎比却又了令人意外的行动。他装备在双手的两门大炮不再瞄准接近的元亲,而是朝向了自己的脚下。

“3……2……1……LOVE!”伴随着这短暂的报数声,扎比对地面实施了发射。

紧接着,元亲目睹了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扎比那足足有元亲2倍以上重量的巨大躯体,竟轻飘飘地朝空中浮了上去!原来他是接从大炮发射出的炮弹和火药的威力,让自己的肉体脱离了重力的支配。

“哦哦,扎比大人背后生出天使的翅膀啦!”

“这是奇迹,奇迹啊!”

面对教祖展示的极具威胁性的动作——人体浮游,信徒们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正处于交战当中,不禁对扎比的壮举报以充满兴奋的惊叹。

“知道为什么我要飞向天空吗,大哥?”空中响起扎比得意的声音。

悬浮在半空的他一边灵巧地翻弄着大炮,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是为了能在安全的地方将爱赋予大哥!献给大哥的火葬!”

扎比在空中再次给两门大炮点上了火,恐怕这也是南蛮的机关技术之一吧。炮口发射出的不再是之前的炮弹,而是赤红色的庞大火束!

火焰喷射的气势支撑着扎比的身体足以在空中继续漂浮,而对于元亲来说,则意味着炽热的火焰将直冲着他的头顶倾泻而下。但就连这如大雨般倾泻的炽热火焰,和元亲全身燃气的怒火相比也算不上什么。

“啊?你以为凭飞到空中这种把戏就能从我这只鬼面前逃走吗!”

元亲顶着火焰的高温——或者说,此时的元亲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东西了——向悬在半空的扎比追去。

毫无疑问,元亲身后并没有长翅膀。不管他手里的火枪是多么巨大的物体,也够不到扎比所在的空中的位置。而这件事跟此时的元亲也没任何关系,只见他用脚蹬着地面使劲往高处跳跃,一名信徒想上前协助教祖将他砍倒,却反被他一脚踩上脑袋,为元亲的向上攀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居……居然把我当作踏板!?”被元亲踩了头的信徒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口中迸出惊愕的悲鸣。

元亲的身体不断跃向高空,终于,他来到了超过扎比的高度,然后两手抓着爱枪顺势抡过头顶。

而这时的扎比脸上已清楚地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也许在一瞬间他想要找点什么东西保护自己,但他的双手已经用在了供自己飞向天空上面,如果要再用手抵御元亲的一击,他的身体就会因失去推进力而向下坠落。

“——去死吧!”

元亲使出浑身的力气,对准扎比的头顶将大火枪用力往下一敲。

“My God————!!!”

只听得一声惨叫,扎比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坠了下去,且头部率先与地面亲密接触。

7

元亲调动全身之力对扎比使出的一记重击,其反作用力使他自己也急剧往后方转身倒去。不过长曾我部元亲多年纵横怒海之上,早已练就卓越的平衡感,这点儿冲击根本难不倒他。元亲在空中便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完全不同于先前用头顶触地的某人,以优雅华丽的姿态稳稳地降立于地面。

“哟嗬!好厉害啊大哥!”

“果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大哥!”

从扎比的炮击下解放出来的部下们向着落地的元亲纷纷围集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老大由衷敬佩的自豪感。扎比发射的炮弹显然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身负重伤而倒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即使飞奔来到元亲身边的部下也没有谁是安然无恙的。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那一张张脸无一不挂着血污和煤炭,但他们原本也是粗人中的小兵小将。都深知在战场是牺牲不可避免。而现在,他们只是对信赖的老大发自内心地表达祝贺之情。

元亲举起一只手以回应众部下的欢呼声,然后对一旁坠落至地的扎比瞥了一眼,继而扬起嘴角:

“跟我较量的事,你还是留着到阴间去自夸吧?……喂,你们这帮小子还不退下!”

……另一边,已落得个个狼狈不堪的扎比教徒也集合到了他们敬爱的教祖身边,但映入他们视线的扎比,确实一副说成狼狈都不够、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衰样:他的头部陷进了地面,裸露的部分至下半身则直挺挺地朝天倒立着,看上去犹如南蛮城的最上层出现了一座突立的小塔。而扎比坠落下来,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在这段时间内,他的身体竟没有稍微动弹过一下。

“哦哦,这是怎么回事!扎比大人他……扎比大人他抛下我们去天国了!”

“Reject,扎比!”

“Good luck,扎比!”

信徒们就地跪下,一边流着热泪一边瑟凉地叹息道。那巨大躯体形成的神圣墓碑,对其紧抱不放的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正式离开了元亲的原部下。

“喂,你们……”这群信徒已经丧失了斗志,元亲不禁走近全然陷入悲观的他们说到,“也差不多该醒醒了吧,这个南蛮骗子已经完蛋了。”

但很明显信徒们并没有作出半点反应,就像没听到元亲说的话一样,他们只是紧紧抱着扎比倒插在地上的身体,不停地嚎啕大哭。

而即便如此,元亲也没有放弃对他们的劝说。

“所谓的天国又在哪里呢?想要在想要在这个乱世中乘风破浪,只有靠自己的本事和值得信赖的同伴。——而你们,在这段时间之前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这次……总算有反应了。

一大半信徒至今仍停留在耳空一切只知道流泪的状态,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停止了流泪,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朝元亲的方向看去。

元亲定定地注视着他们空虚的双瞳,继续说道:

“小子们,你们不认得这张鬼的面容了?”接着他交出了在场一个原部下的名字,“是我,曾经和你们共举一面大旗的长曾我部元亲,你们真的想不起来了吗?我跟你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难道真凭那骗子教祖的歌声就能被消灭,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东西吗?”

然而过去的部下们依然面无表情,眼睛里透着空虚的光芒。于是元亲用更加真挚的语气继续进行开导,为了不至于被他们身后信徒的哭泣声盖过,他把音调又抬高了几分。而从他背后,也传来部下们“快醒醒吧!”“回到我们这边来!”“一起再跟大哥去寻宝吧!”的劝诱之声。

终于,慢慢地,元亲发现已经变成河童头的众部下的眼神里,逐渐荡起一点点熟悉的光彩,他们的身体也开始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时,过去的一名部下缓缓地开了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是想从嘴里发出什么声音。

“什么,你想说什么?”

不管是多么短小的词语或一个句子元亲都不想错过,他连忙把耳朵凑过去。

“……大……、……大……”部下只发出这一个音。

“大?大什么?把后面的话好好说出来!”元亲耐心地鼓励着他。

“……大……、……大……、……大……、……大……、……大……”部下死命张开嘴巴想说出一个词,而元亲也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需要确认,当他能准确地说出那个词时,便证明他的记忆已经恢复,洗脑术也就被解开了。

看着曾经的部下奋力发音的模样,元亲屏息凝视,静静地等待他说出后面的那个字。

“……大……、……大……、……大——!”

“啊~吓我一大跳!一瞬间还以为完蛋了!”

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已完全人柱化的扎比突然苏醒,从地面拔出头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信徒们悲伤的眼泪顿时化作欣喜的欢笑,扎比这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之后信徒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那名正竭尽全力发音的原部下戛然止住,他那差点就要突出的后一个音就这样被扼杀回去了。

不,还不只这么简单。直到刚才他还确实迎着元亲的视线,如今已经完全转到苏醒的教祖那边去了。

“不过,没关系。我的头虽然现在正一跳一跳地痛,但有爱就不会死亡的!”

额头上明明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但扎比仍坚定地昂起头微笑着说道。

“快看!扎比大人又创造了一个新的奇迹!”

“扎比大人从花园里回来了!”

比死亡更令人动容的苏生,复活。在圣人创造的奇迹当中,这应该也算得上“之最”了。奇迹就在眼前发生,信徒们的信仰之心——也就是洗脑——也因此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而此刻的元亲也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苏醒过来的扎比。

字啊空中使出浑身力气给他迎头一棒时,元亲的手心也确实有所反应。毕竟他有过多次出生入死的经验,在收到由钢铁制成的大火枪狠命一击的情况下,要是头骨没有碎裂,脊髓也没有折断,那真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再加上扎比还顺着元亲挥下枪的势头,从头部直接栽进了地面,这股冲击也不小啊。能够存有一丝气息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状况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能没事似的重新爬起来?

“哈哈哈,你很吃惊吧大哥?”似乎看穿了元亲的想法,扎比嬉皮笑脸地说道,“扎比的body,是爱之力量的化身!爱禁得起棒打!所以我也禁得起!邪恶的大哥的攻击,根本起不了效果!”

当人类目睹自己全然不感相信的现象时,由迄今为止构筑起来的常识和价值观所支撑的对世界的信仰,往往会在那一瞬间发生动摇。元亲自己虽有所以是而不愿承认,但他对这个叫扎比的男人拥有的超人性,也不得不开始产生一种近乎恐惧的感觉。

连身为老大的元亲也是如此,他的部下们自然更不可能保持冷静。“喂喂,真的假的?”“莫非那家伙真的是神的使者?”之类的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中四处蔓延。

“很好!假如你真是不死之身,无论经历多少次我都会送你去地狱,直到你没有力气回来为止!”

这样下去不行。为了遏制部下们的动摇,起码为了消除自己心里滋生的那一丝不安和恐惧,元亲再次向扎比提出了挑战。

“哦哦,各位!这次就轮到我们从那背信弃义者手中保护扎比大人了!”

注意到元亲有所动作的信徒们也不约而同打算再次筑城人墙,但不知为何扎比却说着“No,no,没事的”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我也犯了一个小错误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是不好的。”

元亲当然不会去理睬扎比的话。一边高喊着爱一边用大炮攻击你,就是这家伙的真面目。不需要有一丝犹豫,不容许有半点疏忽,对付这个叫扎比的骗子宗教家的最好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打垮他,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叽叽歪歪。这便是元亲的想法。

但是,面对元亲猛然逼近的摄人气势,扎比竟丝毫没表现出慌张地想要逃走的样子。他张开双手悠然地环视着在场的信徒们,以异常平静的语调诉说道:

“大哥也是个懂得飞空技术、还能将我的炮弹打回去的厉害人物。我很喜欢大哥这样的人。我在这里宣布,引入飞行级别制度并任大哥为扎比教海军总督!”

“教祖不计前嫌以德抱怨的宽容之心,简直就是爱的化身!”

“谁会愿意成为你们的同伴!”元亲在心里大声呼喊着。对扎比和信徒们的话他只觉得阵阵恶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声不吭地朝扎比的方向狂奔过去,然而这时……

“好,各位,新的干部诞生了。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歌唱,庆祝大哥与他快乐伙伴们的入教吧!——为大哥献上我们的祈愿!”

“祈愿!”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由扎比起头,扎比和他的信徒们突然开始放声合唱起一首有着奇怪节拍的歌。配合随意的音律,歌曲从头到尾只有是单纯重复着“扎比”两个字,实在不是什么教人越快的听感。而在这歌传入耳朵里的一瞬间,元亲立即赶到记忆之巢和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了。

毫无疑问,元亲完全没有想要听扎比说话的心思,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与这首歌有关的事情。

当记忆的闸门打开,在那浩如烟海色味各异的印象元素中,元亲急切寻找着里面似成相识的形状……没错,可以肯定的自己以前绝对听过类似的歌,尽管细节部分多少有些不同,但它的确就是不久之前在城寨内询问部下情况时所听到的那首。

当时那旋律一经入耳,元亲就开始头痛,全身充斥着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不适感。而现在扎比和他的信徒们合唱的这首歌,与其说是带来了不适感,更不如说是让元亲的身体处于了一种被浮游感所环绕的状态。没有造成头痛,但它正渐渐引领着元亲的思考步入一片朦胧柔和的光芒中。而据之前部下的报告,那家伙不就是听了这首歌以后才去入教的吗……

“…………啊!?”

等到回过神来,元亲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视野已经变低了一截。他明明应该正在为使出让扎比闭嘴的一击而向前奔跑,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早已停了下来。停了也就算了,但为什么双腿竟死死地僵在原地动不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扎比——”

然而扎比教徒们的合唱似乎并不打算允许元亲思考下去。虽然他极力想要搞清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但阴魂不散的“扎比”之声仍响彻耳畔,不容他继续再作思考。一片混沌之中,元亲仿佛看到扎比正微笑着对自己招手……他想直起身来,却还来不及实行,就发现配合着音乐的“扎比”循环连唱的诱惑,已经吸引自己和扎比教徒们的思绪一起朝那个方向飘去。扎比的河童头,发音怪异的日语,随口而出的“爱”,这一切都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反而激发出心底的无限怜爱之情……

幸好,元亲体内还残存着的最后一丝理性让他认清了事态的真实和危险。那首歌就是洗脑的元凶。长时间聆听那首歌的人,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自动变成了扎比教的教徒。

目前身体已经几乎无法移动,声音也发不出来,但元亲仍尝试着集中意志力,拼命努力把脖子往身后扭。他的部下们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确认一下。

好不容易扭了过去,但他所看到的是:大家全都跪在了地上,有的人甚至趴着,每个人的目光都失去了焦点。还有人嘴里流出了口水,其中几人则已经像扎比教徒一样,口中喃喃念着扎比的名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看着部下们的样子,元亲的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这把清醒激励着他对灌了铅一样的四肢死命用力。引导部下,保护部下,这是他作为老大的存在意义。只要是为了他们,元亲就一定能聚回无止境的活力。他调动起全身的意志和肌肉,打算站起来给扎比送上华丽的一击。

但元亲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不听使唤了。犹如被钉子固定了一样,他的手和膝盖都紧紧地贴在地上,全然不见些许抽动。明明是呼喝声,发出来以后也变成了疲惫的喘息声。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大哥,没有人抵抗得了爱的。好了,看着我的眼睛,老实一点。让我们手牵手,心中怀着对世界人类的爱,沸腾吧!”在教徒们的大合唱中,扎比微笑着牵起了元亲的右手。甜美的诱惑,元亲可怕地意识到,自己已几乎要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开……、……开……、……开……”但他再度发出了喘息声。

“什么?你想说什么,大哥?”扎比凑过脸去问道。而此时,扎比教徒们的赞歌嘹亮依旧。

“……莫非你想说的是,好开心?”

“……开……、……开什……、……开什……”

“No,no,大哥。人家的name不叫什么胡扎比啦,就叫扎比。”

“……开什……、……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在南蛮城的最上层回荡开来。这是从长曾我部元亲体内深处发出的灵魂呐喊,扎比教徒们的洗脑歌所带来的甜美感觉,也顿时被她心中充溢的感情一举清扫干净……元亲终于成功地喊出了声音!

这绝对称得上是“满腔愤怒”,但并不是对扎比的。站在长曾我部军总将领的立场,居然会一度那么无用地被狗屁教团的烂歌牵动心灵,元亲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而就在被愤怒包围的情绪下,元亲开始质问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谁?”

“……大……、……大……哥……”

理应不可能得到答案的自我质问,声音小到足以被扎比教徒的歌声所淹没,连自己都好不容易才听到的质问,这时元亲竟听到几个人的回答!那声音比刚才元亲的更为微弱,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元亲循着声源的方向往后面看去……目前来说要做出这个动作还是很费劲的,但他觉得比起之前已经容易很多了。部下们仍旧盘在地面上,双瞳映出毫无生气的空虚眼神。然而刚才回应他的声音,他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幻听!

“……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的……男人是?”

“……大……哥……”

这一次,元亲用自己的眼睛加以了证实。直到刚才还一脸呆滞地看着前方的一群部下中,有几人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对他的问话作出了反应。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他听来这一声“大哥”比第一次更加响亮,发得也更加顺畅。

那就再确认一次。

“……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大海的男人是?“

“……大哥!”

每交流一次,部下们的双眼和表情就找回一缕生气。不,不仅仅是部下们。每给他们进行一次问答,元亲就感到体内恢复一丝活力,想要加入扎比教的感觉也在逐渐淡化,一点一点变回了那个平时的自己!

“……哎?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扎比察觉到苗头不对,不由得开始嘟嘟囔囔,而他的信徒们还在放声高歌。

由躯体带动双手双膝剥离了地面,元亲缓缓地站起身来,随即一句高声大喊。起音量之大,连众教徒的合唱都被压了下去。

“……兄弟们!叫出鬼的名字!”

“——元!亲!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元亲眼前的部下,仍就以空虚眼神注视前方的人已遍寻不着了。嘴里留着口水的人,以及和扎比教徒一起唱着歌的人也没有了。每个人都恢复到元亲熟悉的那一张张属于海盗的脸庞,并对他露出了微笑。而连绵不断地充斥在他们耳朵里的扎比歌,现在也不过是一种讨厌的杂音了。

“好,兄弟们。”精神和肉体都完全脱离了束缚的元亲转过身来面对扎比,脸上挂着会心而无畏的笑容。

“兄弟们,要不要按我们海盗的规矩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一点颜色看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挥舞着热情的拳头,部下们以撼动大地之势给予了回应。

而在此情此景之下,对元亲的问话报以狂热响应的,似乎还不仅限于站在他后方的部下们。

“哎!?为什么歌声停止了?喂喂,等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原来河童头信徒中的一部分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合唱,并向着元亲队伍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等等!等等!帕雷斯,蹦太郎,邦乔,卡布里乔,大家快回来啊!再来一起唱爱之歌嘛!喂,等一……”

“给我住嘴。这几个家伙是我的部下,别再用那些恶心的名字来叫他们了!……恢复得不错嘛,小子们。”

“……对不起,大哥。”

“……那个,听了‘扎比~扎比’的歌以后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这种地方了……”

“……刚才,本来已经听到大哥拼命叫喊的声音了。可我却……”

“……真的非常抱歉!不但从城寨里拿走财宝,还对恩重如山的大哥举刀!我,我……”

“不要在意啦,兄弟们。”元亲搂着各个回归部下的肩膀说道,“你们不就是被那个输给我的教祖操纵了而已吗?不要小看我,难道你们认为鬼会去在意这么一点儿芝麻小事?”

“大、大哥!!”曾一度皈依扎比教的部下们,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这不是悲伤,而是充满喜悦和感激的泪。

而目睹此光景的其他部下,也用声音来表达出了他们心中的感动于兴奋。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正是这曲“大哥”的大合唱,让被洗脑的部下重新恢复了神志。而在这南蛮城最上层响彻四方的雄壮之声,效力却不仅仅是到此为止。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和元亲本无任何关系的人在听到“大哥”的大合唱以后,竟也一个接一个地停止了扎比教歌。这次则轮到他们和被切断绳索的人偶一般,松弛无力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其中一部分人已明显恢复正常的神情,一边活动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寻思“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好了,现在怎么办,南蛮人?”在身后一片“大哥!大哥!”的欢腾之下,元亲静静地问道,“老实说我也根本没想到啊,海上壮汉们的热血呐喊不仅能让我的灵魂亢奋起来,而且似乎还把您的奇怪洗脑术导向了完全相反的效果。现在看来,已经不存在愿意赌上性命去保护你的信徒了哦。”

“嗯嗯嗯……扎比,陷入危机了,不过呢……呵呵呵~”

失去了声势,已处于极度不利地位的扎比,不知为何竟抖着肩诡异地笑起来。

“我还有一张王牌呢。想看?你们想看吧?——那我就给你们看。扎比emon,Help me!”扎比举起双手仰天大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围住了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轰然倒塌,从各个方向猛地闪现出四个巨大的黑影!

这四个黑影,从表面上看他们都有着和教祖扎比相同的装束,身高、体型、发型乃至服装都全跟扎比一模一样。但再仔细一看,它们和扎比本人之间还是有着明显差异的,它们和扎比本人之间还是有着明显差异的。其眼睛、表情及皮肤都是一般人类不可能具有的金属材质,此外扎比是把两门大炮装备在两手上,而这些与扎比相似的“人”则不是用装备,从它们的肘部往下,那分明就是大炮本身!

元亲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敏锐如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家伙的真实身份。虽一时之间令人不敢相信,但那这的确就是传说中的机·关·兵·器。

“觉得怎么样?这可是我扎比的杰作,扎比机器人1号、2号、3号、4号哦!人家最擅长搞机械的东西了~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科学力量!”扎比不无骄傲地挺胸夸口。

“……啊,能制造出这种东西,你还真是了不起。”

不带感情色彩地丢下这么一句,元亲随即转过身去。站在他背后的部下们全部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双眼直直地盯着从四方出现的额人型机关兵器。

“……喂喂,兄弟们,这是我们最后一项大工程了。别光在那儿傻愣着,来支援一下我啊。”元亲对半张嘴的众人喊道。

听罢这句话,部下们才如梦初醒版地纷纷把视线投向元亲。而他们所看到的,依然是老大那张寻不着半点儿不安、恐惧及困惑的脸。元亲的从容坚定无疑带来了极大的安抚效果,那些刚才还面部紧绷的人们,此时都得以缓和下来。随着机关兵器的出现一度完全止住的“大哥”之合唱,也从某个角落开始渐渐复苏。

“……好,那么我们开始吧?”元亲直面向扎比抬起臂膀向他招了招手。

“哎哎?看来你不怎么惊讶嘛,太任性了!”扎比不满地躲着脚叫道,“扎比机器人1号、2号、3号、4号!向大哥证明你们的爱有多强烈吧!”

造物主一声令下,四台机关扎比当即一起展开了行动。机关兵器特有的齿轮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四大巨体从四个方向朝元亲他们逼近!

但是,正如部下们刚刚所见到的,元亲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惧恶化焦虑之色。这不是在虚张声势,只因离开的部下均已回归自己麾下,只因此刻有他亲爱的部下在旁边声援。仅仅想到这一点,元亲就感觉仿佛被赋予了无限的活力。和失去部下比起来,区区几个机关兵器在那儿晃来晃去,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人的威慑。

面对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击而来的扎比机器人,站在原地直接迎击无疑是愚蠢透顶的想法。倘若是因恐惧而挪动不了脚步,只能采用那种战法都也情有可原。但元亲不是这样的人。他脚蹬地面纵身一跃,主动向从北边的方位接近的扎比机器人实施了袭击。

对于战斗可谓倾注了满腔热血的元亲,从来不会让恐惧占据自己的心。就在自己的身体和扎比机器人只剩极其微小之距离的间隙,他已经看穿了扎比机器人的致命弱点!正如其外表方面的相同,扎比机器人的一个个动作都和扎比本人如出一辙,但和扎比相比,他们的速度却降低了一段乃至两段。即便拥有南蛮令人惊叹的机关兵器技术,要还原本尊的速度似乎还是不太可能。当然,能够赋予机关兵器胜似人体的外表和动作,这本身也已经是令人惊叹的技术力量了。

总而言之,既然身为本尊的扎比早已是长曾我部元亲的手下败将,那这些还不如扎比的机关兵器则更不足以为惧了。

“干掉一个!”

元亲抡起大火枪狠狠地打掉了扎比机器人的头部。只见那颗头迅速飞离了扎比机器人的上端,躯体部分则冒着青烟向地面崩落。在扎比发出“不要啊!”的悲鸣的同时,长曾我部军众人“大哥”的呐喊之声气势大增。

而对元亲来说,势必是不可能一直都只盯着一台扎比机器人来比试的。就在他刚才砍掉那台扎比首级的关头,剩下三台扎比机器人用取代了手臂的大炮朝他一齐开火……然而,对此早有准备的元亲这时已然瞄准新的猎物展开了行动,三台扎比机器人射出的炮弹,贯穿的只是那具失去头颅、只剩下一具空荡躯体的扎比机器人。

同时受到三发炮弹直击的扎比机器人哪耐得住这等冲击,只听爆炸声起,硝烟随着残骸迸出的火光徐徐上升。

“两个!”

长曾我部元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和从西边出现的扎比机器人之间的距离已缩小到接近于零。众人还来不及作出回应,他的大火枪已经漂亮地刺穿了扎比机器人的躯体中心。

“还有一半哟!看我不来个大逆转!哇噢!一点都不危险!”

一场胜利具压倒性倾向的较量,满败当前却还不服输,看来有必要让他的悲鸣叫得更加响亮。

刺穿了第二台扎比机器人的元亲,直接顺着这势头将大火枪回旋一甩。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扎比机器人的身体沿着枪尖整个儿滑出,并准确地朝扎比的方向飞过去。而扎比这次的悲鸣,仍旧可怜地被元亲不断的快击而引发的阵阵欢呼声所淹没,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三个!”

此时的元亲当然也无暇去理会扎比叫得有多惨,因为新的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从东边出现的扎比机器人抬起相当于人类手臂部位的大炮,像锤子一样从上方往下重重一挥!

空中响起一声发闷的金属撞击音,只怪这扎比机器人没有搭载能改变表情和发出人声的机能,要是拥有这些机能,它的脸孔一定会因过度惊愕而歪曲,口中也一定会发出苦闷的叫喊。

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扎比机器人相当于双臂的部分消失了。

不用说,这并不是什么突然变出的华丽戏法,而是长曾我部元亲的壮举。那扎比机器人正想以双臂朝元亲的头部砸过去,不幸的是它的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元亲的敏捷,两下就被元亲神速的枪砍掉了攻击武器。而没等脱离的双臂掉落到地面上,元亲的大火枪已经早早扬起,从其头部一刀直下,扎比机器人的身体顿时一分为二。

“……啊啊……扎比emon3号也被干掉了……就只剩下最后一台了,不能输,绝不能输啊——!”

“这下就到最后了!第四个!”

面对残留下来的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元亲并没在做出快步上前乘胜追击的动作。犹如一名熟练的渔夫用鱼叉刺向巨大猎物时一样,元亲使用浑身力气,将大火枪对准接近过来的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投掷过去。刹那间白光一闪,扔出去的枪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扎比机器人。于是,在一片火花四散的嗞嗞声中,最后一台扎比机器人也被消灭了。

“大哥!!!!!!”

“嗯!”元亲握拳朝向天空,对沸腾起来的部下们给予回应。

走到墙边一把拔下插在上面的大火枪:“接下来……”元亲站在那里没动,视线所及之处是此处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

“您打算到哪儿去啊,南蛮大人?”

就在众人围胜利欢呼雀跃之时,扎比已蹑手蹑脚地想趁人不备溜走,偷偷摸摸的动作结合他那笨重的体态实在有够滑稽,然而他这种小动作怎可能瞒得过元亲的法眼?

被元亲叫住的瞬间,扎比的巨大身躯开始强烈痉挛起来。

“如果是要去你最喜欢的天国,那就让我来好好送你一程吧。反正以后也不用再去别的地方了。”

也许是已经不再抱希望,扎比鼻子里哼哼着转向元亲,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在地上使劲跺着脚。

“爱一类的东西我已经获得很多了!总之,你去死吧!”

“哦?就是说你要跟我单挑了?好啊,放马过来。”

“我才不干那种野蛮的事。”

“……什么?”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墙壁上的……把手?”

看着扎比右手握住的东西,元亲歪着脖子猜道。那个从墙壁里面突出来的物体正如他所说,看上去似乎是为启动什么而设置的把手。

“大哥以为扎比已经没有玩牌了是吧?……但很遗憾,我的朋友可多得是哦。”扎比拉着那个把手说道。事到如今,说他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也不为过,但他竟还能笑得那么胸有成竹!

“协助我制造扎比乐园的NO·1好友曾对我说过,万一陷入危机,就把这个往下拉。”

“……你的朋友?是谁?”

“跟大~哥你这样的野蛮人可不一样哦。扎比的NO·1Friend。NO`1 Tactician!扎比的危机,他会来救我的!”

刹那间,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疑虑在元亲心中扩散开来。

仔细想想,有着如此规模的教团本部,真的能不经这一带领主及大名们的许可就可以随随便便修建起来吗?而且,就算是扎比擅自成立了这个教团本部,难道他们打算放任不管?

印象中,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修造起来的本愿寺,直到魔王·信长攻入之前,诸国的大名们也的确是从没对其出过手的。除了本愿寺本身拥有的势力为世人所畏惧的元亲之外,更多则是因为诸国大名都害怕神佛将灾于自己。

然而扎比教受到尊崇的人是扎比——眼前这个南蛮骗子。难道还会有领主和大名害怕那种东西吗?还是说这个骗人的宗教跟这一带的大名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要真是那样的话……

但这时,他的思考却被无情地打断了。扎比刺耳的声音没有允许他作进一步的推理。

“好了,会出现什么呢?会出现什么呢?人家好期待拉开以后会怎么样哦!救我。Tacitcian!”

扎比分外妖娆地一跳,将手中握紧的把手往下一拉……

……

突然,大地的震动向在场众人的听觉和触觉同时袭来!

手仍停留在把手上,但扎比的面容已变成扭曲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次真的地震了!?但,但是扎比,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害怕!只要有爱就没关系。虽然没关系……救我啊,大哥!”

元亲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急忙回头对众部下大叫道:

“这不是什么地震!兄弟们快逃!这座楼要倒塌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化作瓦砾的天花板从高处轰然坠落,将长曾我部元亲的叫声和他们所在的屋子一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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