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行人继续走了五天,才终于走出森林。这五天期间,又死了两个人。森林被一条河面很宽,但深度很浅的河流隔开,河面上有一条锁链拉向对岸。他们拉着锁链,走过河底很滑的河流后,再度走入森林,继续沿着河边经过多年踩踏出来的路往山上走。
金刚山的颜色一天比一天淡,一行人来到像空地般开阔的地方休息时,可以看到金刚山的棱线出现在树海上方。棱线越来越淡,渐渐隐入一片绿色之中。越过一座山后,开始往山下走时,金刚山就完全被眼前的绿色淹没了。
森林中,倒下的树木和枯树越来越多,走了一段之后,看到倒在一起后长满苔藓的朽木之间,露出好像白骨般枯树的树干,最后终于来到清澈的湖畔。岩石中央有一个大洞,湖水清澈无比。他们离开城堡已经超过十五天,死亡人数超过十个人。
这时候,一行人逐渐建立了基本的秩序。走在最前面的是刚氏和顽丘等黄朱形成的团体。室季和没有带刚氏同行,和随从一起跟在黄朱身后,和其他同样想要依靠刚氏的人,组成了将近两百人的团体。队伍更后方的人都由联紵台统率。以紵台为中心的将近一百五十人的团体,与季和等人及阳氏组成的团体反目。剩余的人分别由优秀的随从保护,也有足够的物资,所以并不投靠任何阵营,各自为营。
其中比较团结的是带着簧朱的二十几个人,季和、紵台,还有哪些不投靠任何阵营的人形成的小团体。季和所属的团体与紵台所属的团体,是原本不认识的人因为利害关系而结合在一起,所以经常发生争执。
黄朱的团体也不是真的很团结,但他们都充分了解彼此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遇到状况时,不需要任何人发号施令,就会齐心协力完成。
他们默默清理挡住去路的树木,又默默地散开,各自继续赶路,选择相似的地方做为野营地。季和见状后,通常慌忙发号施令,要求周围的人协助黄朱;当黄朱停下脚步时,就在附近搭起帐篷。紵台等人假装视而不见,或是故意寻找迂回的道路,最后在不远处搭帐篷。
「……太奇怪了。」
正在湖畔的珠晶把枯叶和枯草丢进倒在地上的树木形成的坑洞中,同时忍不住小声嘀咕。在附近弯着身体,用绳子把倒地的树木绑起,以免树木倒下的利广停下了手。
「奇怪?什么奇怪?」
「我是说室先生和联先生,尤其是室先生,真是太奇怪了?」
「为什么?」利广把朽木推到一旁,把楔子钉在地面,再把绳子绑在楔子上。
「他们现在和我们一样,在倒下的树木旁搭帐篷,他每次都模仿我们。」
「应该觉得这样比较安全吧。」
「这我也知道,但是室先生的小团体,光随从就有四十个人,那么一大票人模仿我们三个人的做法没问题吗?」
珠晶看向正在热闹喧哗的季和那一群人,她知道顽丘为什么选择这里做为野营地。因为顽丘每次都选择适合隐蔽的地方做为野营地,但季和那一群人人数很多,根本没办法隐蔽。
「是啊……」
「我觉得应该开口问,可以向顽丘或某个刚氏请教,人数多的团体如何选择野营地,但室先生每次都观察我们,然后立刻模仿,绝对不会主动来问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是你,会问别人吗?」
「当然啊。内行人一定比较了解怎么做才好,黄朱旅行时虽然人数都很少,但我觉得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人数比较多的时候该怎么办。」
珠晶看着暮色笼罩的湖面。湖水很清澈,但刚才顽丘告诉她,湖水有毒。虽然并不是喝一口就会死的剧毒,但无论人类和兽类都不能喝。如果顽丘没说,珠晶一定会喝。如果季和他们那些人不是在一旁听到,一定也会喝。
「联先生那些人也很奇怪,刚才还聚集在湖边讨论,是不是真的不能喝。」
利广把剩下的绳子绕了起来,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
「我觉得他们一直在讨论,看有没有方法可以不要模仿我们。因为他们曾经和刚氏吵架,所以很生气,但刚氏对黄海的情况很熟悉,如果故意唱反讽,只是自讨苦吃。」
「是啊。」
「两组人马都脑筋不清楚,让人讨厌,还是说,大人都这样?」
「也许吧。」
利广说完,用收起来的绳子把行李绑了起来。行李必须随时绑好,只要一个动作,就可以马上绑在骑兽的背上。这也是顽丘一再叮咛的事项之一。
「我觉得顽丘他们不主动指导也有问题,装模作样,刻意隐瞒,太卑鄙无耻了,也让人讨厌。」
利广没有回答,站起来问:
「顽丘去了哪里?」
「去找那些刚氏了。」
「去找他们干么?」
「顽丘以前都来黄海狩猎,和升山走的路不一样,不太了解接下来的情况,所以去问那些刚氏,也是刚氏他们告诉他,这个湖的湖水不能喝。」
「……原来是这样。」
利广笑了起来,珠晶眨着眼睛。
「——怎么了?」
「所以,只要向刚氏请教,他们就愿意分享。我以前也曾经看到几个州师的人向刚氏问路,只不过室先生不会发问,联先生也不问。」
「……是啊。」
「我觉得顽丘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意告诉不主动发问的人。」
「那不就是要别人求他,请你告诉我,他才愿意说吗?这不就叫作装模作样吗?」
「我觉得不太一样。」
「是吗?」
「——差不多还有三天。沿着森林继续往下走,就可以到地势最低的地方。」
近迫蹲在顽丘面前,在地上画着图。他就是那个带着鹿蜀,体格健壮的男人,是经验丰富的刚氏,也很有侠义精神,十几名刚氏都很听他的指挥。
「接下来就是平地吗?」
「是沼泽地,路面很泥泞,最好坐在骑兽上,走过沼泽地差不多要一天的时间。尽可能贴近沼泽表面飞行,因为泥地里有一些很凶猛的水蛭。」
「有毒吗?」
「那倒是没有,但会咬人身上的肉。」
「视野呢?」
「不太好,有很多茂密的树木,也有朽木,草也长得很高。」
顽丘点了点头。
「所以,白天赶路也没有问题。」
「那里是没问题,只不过到沼泽地之前的那段路不好走,到处都是枯树,也没有藏身的地方,而且有很多岩石和倒地的树木,很不好走。如果有早起的妖魔飞过来,一下子就完蛋了。」
「水呢?」
「不行,这里之后的水完全不能喝,需要满瓮石。」
满瓮石是黄朱之间相传,在黄海中采获的石头。只要丢进瓮中,就可以将瓮中的污水变成清水。
「……所以说,问题在于如何到沼泽地,晚上出发比较好吗?」
「很难选择,论危险性,两者都差不多,问题在于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人,能不能忍受在晚上赶路。与其听他们罗嗦,说什么晚上很危险,还不如在白天行动。」
「原来如此。」
「你们有脚程很快的骑兽,可以一口气飞越过去,在沼泽地前降落。」
「那你们呢?」
「有三个步行的随从,雇主骑马。」
近迫说到这里,微微撇着嘴角说:
「真希望那些家伙今晚出现。」
「……是啊。」
顽丘低声表示同意时,听到珠晶的声音。
「——顽丘,饭烧好了。」
顽丘和近迫慌忙直起身子,看着在不远处低头看着他们的少女。
「我马上过去。」
顽丘说完,站了起来。近迫蹲在地上,轻声笑了起来。
「你那个小姑娘撑得还真久啊。」
「是啊。」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还为她捏一把冷汗,没想到她挺能吃苦的。她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好像是,但她不是能吃苦,而是好胜心太强。」
「那也很辛苦啊。」
顽丘抬头看着在斜坡上等他的珠晶说:
「而且是个鬼灵精……很伤脑筋啊。」
2
那天晚上,湖畔的野营地果然受到了袭击。
珠晶睡得很浅,听到顽丘和利广的动静后醒了过来。真的发生了?她暗想道,但继续躺在那里,听到野营地传来了惨叫和呐喊。比起害怕,她更感到惊讶。像上次一样,当叫声变成欢呼时,他们立刻收拾行李,跳上了骑兽,沿着坡道一路往下冲。
其他人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随着遭到袭击的次数增加,从野营地逃出来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人们悄然无声地逃离现场,默不作声地沿着坡道往下跑,离开了湖畔。直到黎明时分,骑乘的人才放慢速度,等待徒步者赶上来,骑着马跑在前面的人在等待其他人的期间,也可以顺便休息。
顽丘找到了休息的场所,把驳的缰绳系在一旁。
「在这里——」
他原本转头想说:「在这里休息吧」,但看到珠晶露出锐利的眼神站在他背后。
「……我有话要和你谈。」
「什么事?」
「要去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谈。」
「开什么玩笑,现在——」
「一定要去。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这件事。」
顽丘注视着在黑暗中满脸怒气的少女片刻。
「……好吧。」
他解开刚系好的驳,带着骑鞍和行李,直接跳了上去,向珠晶伸出手,珠晶顺从地坐了上去。
「我也去。」
利广说道,珠晶制止了他。
「你不要过来。」
「那怎么行……我保证不会插嘴,只是闭嘴在旁边看而已。」
珠晶来不及制止,利广也骑上了驺虞,珠晶便不再多说什么。顽丘也没有提出异议,驾着驳出发了。驳紧贴着地面,在倒下的树木之间飞行,转眼之间,就离开了其他人歇脚的坡道,来到上方的一个小山丘上。
这个缓缓上升的小山丘山顶有一小片没有枯萎,也没有倒下的树木。树木之间,有一些倒下的树木,顽丘把驳停在树后,利广也让驺虞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坐在倒下的树木上,刚好可以从枝叶之间看到下方正在休息的人。顽丘在倒下的树木形成的凹洞上坐了下来,珠晶站在他面前。
珠晶瞥了利广一眼,然后用力深呼吸,看着坐在长满苔藓的树木上的顽丘。
「你傍晚的时候和近迫聊了什么?」
听到珠晶这么问,顽丘打开手上的皮袋,轻轻笑了起来。
「既然你特地找我来这里,可见你已经听到了。」
「……你们说,希望妖魔出现。」
「是啊。」
顽丘说完,把皮袋在驳的面前一倒,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里面倒出来一块长了羽毛的翅膀。
「……喂,那是什么东西?」
「妖魔的一部分。」
「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顽丘看着珠晶,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真是个蠢问题。驳迫不及待地把鼻子凑了过去。
「它……它要吃吗……要吃妖魔吗?」
「骑兽对食物不挑剔。」
顽丘若无其事地说完,用剑切下一块,抓着羽毛丢了出去。那块翅膀带着弧度飞在半空中,最后落在星彩面前。看到星彩也兴奋地大快朵颐,珠晶忍不住发抖。
「……不要让它们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骑兽不吃饭,也会感到饥饿。驳是杂食,驺虞可以喂以玛瑙,但也需要肉,否则身体会变虚——你要说什么事?」
珠晶皱着眉头,比较着驳和驺虞,甩了甩头,看着顽丘的脸。
「你说,希望妖魔出现,结果妖魔真的出现了——这是怎么回事?」
「运气好啊。」
顽丘用草擦着剑说道,珠晶握紧了拳头。
「你觉得……会这么巧吗?」
「真的就是这么巧,有什么办法?」
「骗人,无论你再怎么说,我也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你和近迫说,希望今天晚上遭到袭击,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吧?结果我们真的遭遇了袭击,遇到了袭击,而且有人死了——」
「不一定死了啊。」
「这不是重点!」
珠晶大声说道。
「你们为什么希望妖魔来袭击?为什么你们希望妖魔来袭击的当天晚上,真的有妖魔出现了?」
「唉!」顽丘叹了一口气,「你真是鬼灵精又难缠,而且是个很讨厌的小鬼。」
「你回答我的问题!」
顽丘抬头看着生气得快要跺脚的少女。
「我们的确希望受到妖魔的袭击,离开湖畔后,接下来的三天,都要走很危险的斜坡。」
「所以,你们希望有人在那里流血吗?」
「没错,因为这么一来,就可以安全度过危险的三天。」
「所以……就召唤妖魔吗?」
珠晶看着顽丘,顽丘轻轻耸了耸肩。
「这我就不知道了。近迫说,希望妖魔出现,我点头表示同意,就这样而已。」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召唤妖魔出现吗?」
「有啊,不管是牺牲一头山羊或是一匹马,或是一只鸟都可以,但并非一定能够成功召唤。」
「你——这个畜生!」
珠晶气得伸手想要打顽丘,顽丘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别忘了,是你雇用了我,要我送你去蓬山。」
「那又怎么样!」
「既然你雇用了我,我为了保护你所做的事,就等于是你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
珠晶瞪大了眼睛。
「……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就是这么一回事——并不是我做的,是你做的,所以不要凭自己的想像乱说话。」
「别闹了!」
珠晶扭着身体,但无法从顽丘手上挣脱。
#插图
「我可没叫你做这么残忍的事!」
「你要我安全送你上蓬山,就是这么一回事。刚氏能不能保护雇主,取决于是否能够巧妙利用雇主以外的人,向来都是如此。」
「怎么会……」
顽丘松开了她的手,珠晶用力过猛,当场跌坐在地上。她想站起来扑向顽丘,但双腿无法用力。
「……怎么可以做这么肮脏的事!」
「如果你认为这很肮脏,代表你太天真了。」
顽丘抬头看着倒地树木的上方,利广抱着双臂曲起腿,不发一语地看着顽丘。
「黄海不是人该来的地方,踏入黄海这件事本身就是鲁莽的行为。妖魔袭击时,只要砍死它们就结束了吗?这才是开玩笑。如果这么做,担任护卫的我早晚会送命。有些妖魔恐怕连率领一师兵力的军队也不是它们的对手,更别说是我了。难道你要求我舍身保护你,如果无法保护,就要我牺牲自己,让你有机会逃命吗?」
「这……」珠晶说不出话。
「难道你以为只要有护卫,妖魔就不会靠近吗?你有这种想法,所以才说你是小鬼。这里是妖魔的地盘,人来到这里,就是侵犯它们的地盘,它们当然会攻击。去蓬山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难道你以为自己够幸运,这一个半月都不会遇到妖魔吗?你曾经在恭国旅行多日,在那段期间,没有遭遇危险吗?」
「这……」
「你走在恭国的街上,骑兽就被人抢走了。在黄海旅行一个半月,竟然觉得不会被夺走性命也太奇怪了。」
「但是,不能因为……」
「牺牲我和牺牲别人有什么两样?你想要借助他人的力量踏入黄海,就等于选择了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愿意牺牲他人的性命。」
「……才不是!」
「很遗憾,安全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什么升山的人都会成群结队?人越多,妖魔越容易嗅到人的动静,更容易被发现,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升山者还是结伴前进,是因为比起自己一个人被发现,旁边有其他人更安全。因为——」
「别说了。」
「——因为在妖魔攻击旁边的人时,自己有可能逃命。」
珠晶咬着嘴唇——很遗憾,顽丘说的完全正确。
「人类——不光是人类,无力的动物之所以会群居,就是因为这样比较安全,人数越多,就可以让别人分担危险,自己就越安全。」
「……太残酷了。」
「残酷?所以我说你太天真了。这不是残酷,而是大自然的法则。」
「法则。」珠晶小声嘀咕。
「成群结队前往黄海,危险就可以分散。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五百个人全都带上蓬山?难道你以为十几个刚氏就可以保护所有人吗?我只能保护自己的雇主,只要雇主安全,我就尽了职责。如果其他人死了,他们的血吸引了妖魔,我反而觉得庆幸。」
「……够了。」
珠晶抱着膝盖,低下了头。顽丘叹着气,抬头看着利广。顽丘没有说话,利广也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只不过顽丘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月亮斜斜地挂在利广身后的天空中,利广的脸刚好在阴影中。
「——珠晶。」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你来黄海的目的是什么?」
珠晶抬起头。她看不清利广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知道他并没有笑。
「难道你忘了自己去蓬山的目的吗?」
「我没忘……所以……」
「为了王朝的持续,为了国土的安宁,王必须下令导致流血的事。即使不是王亲自下令,臣下为了王而做这些事,流血的责任也要由王承担。无论从任何一种意义上来说,不流血就不可能坐稳王位。」
珠晶注视着树木上的影子。
「为了自己不惜让他人流血——这就是王位。」
「我……」珠晶说到一半,垂下了双眼,「是啊……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3
珠晶回到野营地,乖乖地走进倒地树木的后方小睡。
顽丘拿着剑柄,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利广也靠在驺虞的背上看着珠晶。天空渐渐泛白,珠晶发出深沉的呼吸声,顽丘问利广。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觉得这个小姑娘可以成为王吗?」
利广微微偏着头,然后仰望天空。
「很难说,问题在于能不能到达蓬山,珠晶虽然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孩,但要穿越黄海,她的年纪毕竟太小了。」
「从你刚才说话的语气,我还以为你认定珠晶是王。」
「是啊,」利广笑了笑,「顽丘,我觉得珠晶只要能到蓬山,就会登基。」
顽丘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利广一如往常地笑了笑。
「因为她遇到了我。」
顽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有自信啊。你和珠晶为什么都这么有自信?」
「是吗?」
利广已经收起了笑容。
「——有一句话叫作『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她遇到了困难,我帮了她的忙,其他人应该不会帮她,我猜想应该只有我才会这么好管闲事。」
「也许吧。」
「珠晶遇到了我,然后又遇见了你——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只是缺钱。」
「这就是天意的安排。熟悉黄海的朱氏刚好缺钱,刚好遇到想要护卫的珠晶。」
「但是,她的骑兽被抢走了。」
「她并没有因此送命,雇用你的钱也没有被抢走。我觉得那么小的孩子,带着孟极旅行,竟然可以安全到达干海门这件事,就是很奇妙的事。」
也许吧。顽丘心想。
「原来如此,你看好她有当王的格局,所以特地来保护未来的王,是基于侠义吗?」
顽丘揶揄道,利广笑了起来。
「不是侠义,只是因缘际会……你最好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善人。」
「是喔。」
「……所以,是你们召唤的吗?」
利广并没有说清楚召唤什么,但顽丘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珠晶说的是事实,我也的确这么希望,也许近迫他们做了什么——」
「应该有吧。」
「……那就不清楚了。」
当时的状况并没有很紧迫,只是觉得遭到袭击比较有利,但其实当初说这句话的顽丘对之后所发生的事最惊讶。
「原来你也认为可能是近迫他们干的。」
利广说,顽丘没有回答。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珠晶?珠晶应该认为是你们干的。」
「随她怎么想。」
「不管别人的想法——这是黄朱的思考方式吗?」
顽丘苦笑着说:
「反正你们一下子叫我们猎尸师,一下子又骂狗尾,随便帮我们取绰号,事到如今,随便别人怎么解释都无所谓。」
「是吗……」
利广没有再多说什么,顽丘站了起来,向利广轻轻举起手说:「这里拜托一下。」然后踩着朽木,绕过倒在地上的树木,以及一堆长满苔藓的倒地树木形成的小山,看到近迫和其他刚氏聚集在那里。
「嗨,朱氏老兄,真是太好了啊。」
其中一名刚氏举起手。
「——还真是巧。」
「死了几个人?」
顽丘问,近迫回答说:
「一个人,两匹马,而且还趁混乱中割了马肉,算是赚到了。」
「这么听起来,不是你们召唤来的。」
近迫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所以也不是你召唤的?」
「是啊。」顽丘当场坐了下来。一名刚氏递上竹筒,他感激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又传给身旁的人。
「我们刚才还在说,未免出现得太是时候了,但不可能是你召唤的,因为当时的状况,还不到需要召唤的时候——话说回来,真是帮了大忙。」
「……是啊。」
「在我看来——果然有。」
一名刚氏嘀咕道。顽丘看着他,那个男人撇着嘴角笑了起来。
「有鹏在这次同行的队伍中。」
顽丘转头看着近迫,近迫也点着头。
「至今为止,才死了十三人,人数算很少,而且死得很有效率。之前度过的那条河,那里向来水流湍急,而且还有妖鱼会随着急流出现,每到那里,向来都会出现十个左右的牺牲者,没想到在这个季节,竟然遇到枯水。」
「没错,」另一个男人说道:「这里的朽木林也一样,如果遇到风雨,就变成一个难关,路不好走,枯树又都倒在地上,但这次离开城堡之后,只有下了一点小雨而已。」
近迫点了点头。
「我们似乎搭上了鹏翼,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
和王同行的旅程,路途的困难会大为减少,刚氏都称这种情况为「搭鹏翼」。升山者中,近日将成为王的人物称为鹏或鹏雏。
「你觉得谁是鹏雏?」
顽丘问,近迫笑了起来。
「一定是把朱氏当刚氏用的大小姐,除了她以外,还有谁具备了当王的格局。」
「她雇用我,并不是因为格局的问题。」
「是因缘际会,但这种因缘际会正是格局,至少在黄海,人格和容貌毫无意义,能够带动他人——带动一个国家的强大运势,才是身为王的格局。」
「别乱说话,别再抬举她了,现在已经因为她的好胜搞得我焦头烂额了。」
「毕竟是王啊,本来就是这样。」
「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王。」
顽丘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刚才割开妖魔的肉之后忘了洗手,所以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紧绷。
近迫笑了起来。
「无所谓啦,只要我的人不出事,顺利把雇主送回去就好,否则另一半报酬就拿不到了。」
「如果你死了,那一半的报酬我会帮你花。」有人插嘴说,其他人哄堂大笑。
「我把这句话奉还给你——对我们来说,谁是鹏都无所谓,难得能够搭上鹏翼轻松赚一票,千万不能搞砸了。」
近迫说完,看了在场的所有人。
「目前的确无法认定就是你家的大小姐,要密切注意升山者的动向,绝对不能让鹏有什么闪失。一旦失去鹏雏,之前被好运压制的厄运会加倍奉还。」
4
斜坡上有许多倒塌的树木和石头,路很不好走,斜坡往下走,在地上扎根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即使那些树叶带着奇妙的紫色,或是树枝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树影都可以提供遮蔽,地面也是踩得很紧实的腐叶土,行走比较方便,让旅人感到安心。
沿着树林一路下来,来到一片沼泽地,附近有一些叶子上有隆起的树木,和树枝像针般锐利的灌木。道路沿着沼泽迂回曲折,淹没在对岸附近的沼泽中。在远处的对岸,道路再度从沼泽中出现,沿着斜坡向上延伸。在道路被淹没的沼泽中,有几块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丢下可以垫脚的石头,中间凹了下去,就像路上留下的车辙。通往对岸的沼泽地表面形成了石头小山,或是倒下的树木堆叠在一起,可以看到前人设法走过沼泽所留下的痕迹。
每个刚氏沿途不是捡树枝,而是都抱着一块大石头丢进沼泽。丢下的石头几乎都被淹没在泥水中不见踪影,但有一块石头的一角勉强露出水面。
——升山者每次经过就丢下石头,久而久之,就会堆砌出一条路吗?
珠晶这么想着,把捡到的小石头丢进沼泽。近迫要求主人的马和随从的脚都要包上布,然后再绑上薄质皮条。珠晶带着复杂的心情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不该痛恨近迫和顽丘。
近迫忠实地保护着主人,但如果为了主人的安全,必须召唤妖魔,导致他人的牺牲,也不算过分吗?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除了主人的安全以外,其他事都不重要。
(他们的目的明明是要保护前往蓬山的人……)
被保护的主人如果知道刚氏的所作所为,会感到怒不可遏吗?还是大人都认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真是讨厌……」
珠晶小声嘀咕。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正因为受到刚氏和黄朱的保护,自己才能够安全到达这里。她的心情无法理出一个头绪,和顽丘一起,分别骑着驳和驺虞,先行前往对岸,等待其他人到达。
近迫一行人准备就绪后走进了沼泽,紧跟而来的室季和一行人也模仿近迫他们的方式,季和的随从一踏进沼泽,立刻爬上第一块垫脚石,大声惨叫起来。
珠晶立刻抬头看着顽丘。
「沼泽中有妖魔吗?」
珠晶的语气中带着责备,顽丘冷冷地否定说:
「不是。」
惨叫的男人一脸痛苦的表情爬上了倒下的树木形成的落脚处,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不一会儿,马匹拉起前腿嘶叫起来。
「……沼泽里有东西。」
「听说有水蛭。」
顽丘回答道,珠晶瞪着顽丘。
「你这次又是事先知道,故意不说。」
「说了也没用。」
「你这个人真是!」
「我没做什么值得你对我瞪眼的事,难道我该告诉他们,沼泽里有会咬人的水蛭,所以要用皮革保护双脚,否则会受伤吗?」
「对啊。」
「真是好心啊,但如果有人没有皮革的话,又该怎么办?」
「那……」
「难道该嘲笑他们,我们有骑兽,所以没有问题,但对你们来说,真是天大的灾难吗?大小姐!」
珠晶怒气冲冲地瞪着顽丘,但努力克制了怒气。
「——难道不能用驳和驺虞,把没有马的人接过来吗?」
「莫名其妙,不要让他们养成依赖我们的习惯,被他们依赖有害无益。在紧要关头,我只会带着你逃命。」
「但——」
「怎么了?」从沼泽中走上来的近迫问道。
「我家的大小姐说,要我协助把其他人接过来。」
「不会吧?」
珠晶叹了一口气。
「我差点忘了,你们这些人完全没有相互帮助的精神。」
珠晶说完,近追捧腹大笑。
「笑什么?」
「只有各自有能力完成最低限度的事,才谈得上相互帮助吧?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如果只是有能力的人单方面帮助没能力的人,这不叫相互帮助,而是增加负担。」
珠晶瞪着近迫。
「是喔——我充分了解黄朱的想法了。」
这天的野营地一如往常地选在位于坡道上方的空地。随着旅行的进行,白天渐渐变长,只不过因为一直在森林中,所以并不觉得天色特别明亮,但即使煮好晚餐后,仍然有足够的光线可以在四处走动。当珠晶在四处走动时,身体渐渐温暖,甚至想要挽起袖子。
珠晶走向室季和的帐篷,他们一行人终于开始煮食。那里有随从辛辛苦苦搬运过来的马车、行李车,和架在上面的帐篷,用向黄朱偷学来的方式,点起了不引人注目的篝火。
「珠晶,你怎么来了?」
最先向她打招呼的是坐在篝火旁的季和。
「怎么了?想要住帐篷了吗?」
「不是,只是我发现好像有人在沼泽受了伤。」
「对啊,沼泽里有奇怪的水蛭,徒步的人全都受了伤,马也受伤了。」
季和叹了一口气。
「室先生,你为什么不向刚氏请教,该怎么度过沼泽?」
珠晶问,季和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们当然知道刚氏他们用布和皮革包住了脚,所以我们也模仿他们,用布包住了脚,但因为并没有事先准备像他们一样的皮条,结果就导致人员受了伤。」
季和胖胖的圆脸上露出笑容。
「紵台还在磨磨蹭蹭找迂回的路,到现在都还没有到,希望他们可以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到达。」
「如果是我,看到有比顽丘更熟悉黄海的人,一定会问他们怎么才能安全旅行。」
「刚氏不愿意告诉我们。」
「不可能,顽丘也经常向他们请教很多事。」
「那是因为顽丘是猎尸师,和刚氏是朋友。」
「才不是呢,其他人也去问他们啊——与其只是模仿,直接请教更正确,而且也更省时间,这么一来,大家都能够安全旅行。」
季和举起戴着戒指的双手。
「珠晶,我之前曾经叫家生去请教,但刚氏顾左右而言他。我甚至很想现在马上雇用刚氏,但刚氏把主人安全送回去之前,只能领到一半的酬劳,我打算连同他们的主人一起接受,所以就邀他们一起吃饭,或是邀他们来帐篷同住,但就连顽丘不是也完全不理我们吗?」
「……是啊。」
「我能够理解刚氏的想法,如果每个人都掌握了穿越黄海的智慧,他们就没行情,以后也无法再做生意了。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但如果我们这些外行人不吃点苦头,刚氏在主人面前就会颜面尽失,如果谁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去蓬山,然后平安地回来,主人当然不愿意再支付剩下的另一半酬劳。」
「是这样吗?」
「珠晶,或许你觉得这样很卑鄙,但做生意就是这样。」
季和说完,珠晶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雇用刚氏。在黄海做生意的人,在穿越黄海的路途上,会满不在乎地做一些卑鄙的事,因为做生意就是这样,但如果被他们用这种方式一路保护,上了蓬山之后,我也无颜面对供麒,所以我努力自求多福。」
季和笑了笑,问珠晶是否有什么困难,是否缺少什么东西。珠晶在回答「什么都不缺」时,联紵台一行人才终于到了。
珠晶站了起来,向季和道别后,去找联紵台。中途看到刚氏和别人吵架,但珠晶没有理会,在刚抵达的人群中寻找紵台的身影。
「联先生——」
紵台神色凝重地指挥随从搭帐篷,听到珠晶的声音后,转头看了过来。当他发现是珠晶时,微微皱起眉头。
「……什么事?」
「你们找到迂回的路了吗?」
「是啊。」紵台吞吞吐吐,有些随从抱着脚呻吟,显然并不是完全没有踏进沼泽。
「刚氏对黄海很熟悉,联先生,你为什么不请教刚氏的意见呢?」
紵台皱起眉头说:
「因为天帝并不欣赏依赖他人旅行的人。」
「如果送了命,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如果向刚氏请教旅行的秘诀,至少模仿他们的做法,不是可以避免危险吗?室先生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伤亡人数比你少很多。」
紵台挑起眉毛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季和吗?」
「我……没这个意思。」
「我要靠自己的能力穿越黄海,我认为这才能证明我就是王。」
「是喔。」珠晶小声嘀咕着,背对着紵台,「我能了解你的骨气,只不过苦了那些随从。」
珠晶说完,匆匆离开了。她有点生气,紵台想要逞强是他的事,但每次去找迂回的路,都是派随从先去探路。
「王必须够杰出。」
紵台难掩怒气地说道,珠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王是百姓中最杰出的人,难道不是吗?杰出的人物怎么可以有求于人?」
「庠学的老师说,无法尊敬他人的人,绝对不可能赢得他人的尊敬。」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像季和一样,尊敬刚氏,模仿他们吗?如果说尊敬,不是应该付出和刚氏同样的努力吗?刚氏的确很熟悉黄海,因为他们以此维生,但是,尊敬刚氏,就应该像刚氏一样,努力学习穿越黄海的方法,而不是谄媚刚氏,模仿他们,沦为他们的奴仆。」
珠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紵台削瘦的脸。
「我尊敬刚氏对黄海的丰富知识,但目前在黄海,刚氏无意帮助有难的人。我并没去恳求刚氏的帮助,而是觉得熟悉黄海的人,不是有责任帮助不了解黄海的人吗?」
「……是啊,我能理解。」
「我也知道刚氏为什么无法这么做,因为刚氏必须保护他们的主人,但是,不了解黄海的旅人,需要对黄海很熟悉的刚氏的协助。既然刚氏不这么做,那只好由我来做,只是我缺乏刚氏那样的知识,所以只能不断尝试。」
「与其不断尝试,直接问刚氏不是更快吗?」
「你在庠学时,凡事只向老师问答案吗?」
「呃……对喔,并不会这么做。」
珠晶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对不起,打扰你了。」
珠晶说完,转身离开。走没几步,遇到了利广。
「天色已经暗了,大小姐,顽丘已经在生气了。」
「请你陪我一起向他道歉。」
珠晶机灵地说道,和利广并肩走着,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很多事……都太复杂了。」
5
珠晶当然知道,黄海并不属于人类的领域,人类想要穿越黄海,必定十分辛苦。一旦进入黄海,就没有道路,也没有客舍,没有商店,那是妖魔出没的土地,没有一晚能够安宁。
「——我听说的情况是这样。」
珠晶身体微微前倾,走在好像没有止境的坡道上。
事实上,黄海中也有像珠晶目前脚下所走的路。
「嗯?」
利广问,珠晶耸了耸肩。
「我之前听说黄海中没有路,所以以为像走在山里一样。以前我曾经去山里捡过栗子,拨开草丛,砍掉挡住去路的树枝,抓着树干爬上山,然后抓着草根下山。我以为黄海也是这样,只是因为在上山、下山时可能会迷失前进的方向,所以必须向熟悉山路的人打听方向。」
「是喔?」
利广笑了笑,珠晶对他苦笑后,吐了一口气。
「但是,黄海有路。至少到目前为止,只要走在路上就好,只不过无论走多久,都没有城镇。」
「啊?」
「如果走在干道上,一旦走累了,就可以找一个城镇歇歇脚,只要稍微绕一点远路,就可以补充物资。肚子饿了,可以去买一些食物,口渴了,可以去附近的庐借一下水井汲水。我到干城之前,因为找不到客舍,所以只能睡在冢堂地下,我以为在黄海野营也差不多,现在才知道性质完全不一样。在干道上露宿时,只要去城镇,就可以随时补充各种物资。」
珠晶说完,捡起可以当作木柴烧的小树枝。
「原来所谓道路,并非只是指平坦的地面,而是同时具备了可以让走在路上的人不会饿,不会渴,累了可以休息的周围环境,才能称为道路。所以,黄海的确没有道路。」
「太惊讶了。」近迫语带揶揄地说道,这两天来,近迫和他的人总是出现在珠晶的前后左右,应该说,有黄朱的团体来越团结了。
「太了不起了,你在穿越黄海的路上,都在想这些事吗?」
「对啊——我问你,怎样才能成为刚氏或朱氏?」
近迫惊讶地看着珠晶。
「……你怎么对一些奇怪的事有兴趣,你想成为刚氏吗?」
「第一志愿当然是王……但是,如果当不上王,我觉得当朱氏也不错,只是在这么想。」
珠晶斜眼瞪着顽丘说道,近迫大笑起来。走在珠晶身旁的利广也笑了。
「你们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们一定会说,朱氏在黄朱中也很特别,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当的。」
每次珠晶说自己想要当什么时,大人通常都会这么对她说,然后一笑置之。
「我觉得大人都很莫名其妙。看到骑商可以和很多骑兽打交道,我说想要当骑商,就笑我太孩子气,不是想当就可以当的。我说只要去学校,以后就可以当官吏,然后又说我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当官吏,一点都不像小孩子,真是受够了。」
「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笑。」
近迫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对你把王和朱氏相比较,有点惊讶而已。你喜欢骑兽吗?」
「喜欢啊,所以才会觉得当骑商或是朱氏很不错,其实我很想自己驯服骑兽,但大人不会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骑商——要怎么才能够当?」
「首先,父母必须是游民。」
「和父母有关?」
珠晶看向顽丘,顽丘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近迫再度笑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回事,父母带着孩子成为游民,父母为了养家糊口,把小孩子卖给朱氏或是刚氏的首领,从小时候就开始学,长大之后就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黄朱。」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买卖人口?」
「并不是买卖人口,而是因为父母无法生活,所以没有余力养育孩子,因为是游民,所以无法把孩子送去里家。无奈之下,只能交给有能力照顾孩子的人。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拿到一小笔钱,从此和孩子断绝关系——就是这么一回事。」
「顽丘和近迫,你们都是这样成为黄朱的吗?」
「是啊。」
「……是喔,所以个性才会这么别扭。既然难得当上了黄朱,就应该对身为黄朱充满骄傲。」
近迫再度放声大笑。
「没什么难不难得,没有人想当黄朱而成为黄朱的。」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啊——如果蓬山上没有麒麟,那刚氏怎么办?如果我成为王,近迫,你会失业吗?」
「如果没有升山者,刚氏就会改行当朱氏。接不到工作的话,就会在黄海猎骑兽,只不过和朱氏的方法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在我独当一面之前,首领手下有三个和我同年的徒弟,在当徒弟期间,不会被派去担任护卫工作,只能跟着师兄狩猎骑兽,但都会沿着升山的路狩猎,这一点和朱氏不一样。」
「是喔……」
「沿着升山的路往返猎骑兽,记住哪里会遇到什么——如果蓬山上没有麒麟,也只能以此维生,即使黄海上只有刚氏,也要在道路上经常走动,否则道路就会消失。」
「道路会消失吗?」
「道路是因为有人经过,砍下树枝、拔掉草,才会形成道路。一旦完全没有人走动,这些道路很快就会被黄海吞噬不见,一旦路不见了,刚氏也很伤脑筋,因为这么一来,刚氏就必须重新寻找安全的道路。」
「是喔。」珠晶回头看向身后,升山者默默走在贯穿树海的长长坡道上,「原来这条路是刚氏开拓的……」
「怎么样?你也想当刚氏吗?」
「如果当不上王,刚氏也不错,我喜欢刚氏可以开拓道路,虽然也不是没有不喜欢的事。」
「嗯?」
「虽然我知道刚氏的一些做法也是情非得已,但还是无法接受。对,反正我已经离家出走了,干脆来当黄朱好了,来稍微纠正一下刚氏或朱氏的想法可能也不错。」
「你真有意思啊。」近迫放声大笑起来。
顽丘叹着气说:「废话少说,赶快赶路吧。」
「啊哟,我可是认真的喔。」
「那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乖乖走路吧。」
「什么嘛!」珠晶想要反驳时,走在队伍前面的一名刚氏叫了起来。
「喂!」
珠晶抬头一看,原来是陡坡前方的树倒了,挡住了去路。
现在又要骑兽和人类一起把那些树木搬开了。珠晶回想起之前曾经经历过的类似情况。她既觉得影响了行程而感到焦急,又觉得骑兽和马很可怜,但看到它们工作的样子,又忍不住感到高兴。
近迫和其他刚氏、还有顽丘,一起跑向那棵倒在地上的树木,背后跟上来的几个人发现后,其中一人慌忙冲下坡,他可能要去通知室季和。顽丘他们指着倒下的树木和森林左侧,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仔细一看,发现左侧的森林中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
「发生什么事了?」
珠晶小声嘀咕,利广也偏着头纳闷。
顽丘他们时而指着森林,时而仰头看向天空,皱起了眉头。珠晶也忍不住抬起头。太阳渐渐下山,快要接近傍晚了。
最后,顽丘他们终于点了点头,然后走回来。
「怎么了?」
珠晶问,顽丘拉着驳的缰绳走进森林。
「要在这里野营。」
「但是,现在还……」
珠晶指着天空。
「前面的路无法通行,必须在森林中绕行,但没有路,所以今天先在这里野营,明天一口气走出森林。」
「为什么?如果只是倒下的树木挡住去路,可以像之前一样搬开……」
「前面有妖魔,而且是狠角色。」
「……啊?」
「那是刚氏故意挡在那里的,而且树木还很新,应该是今年冬天的时候放的,树木不是从左右两侧倒向中间吗?」
仔细一看,从左右两侧挡住去路的树根不是自然折断,而是被砍断的。
「那是记号,代表前面有敌不过的妖魔,最好绕道而行。」
6
「……前面的路真的无法通行吗?」
室季和以及其他几个人慌忙跑过来问道,黄朱已经离开道路,聚集在森林深处,开始做野营的准备。
近迫点了点头。
「无法通行,因为有『不要走这里』的记号,所以还是放弃。」
「但是……」
「那现在该怎么办?」
联紵台插嘴问道,珠晶看到紵台来找黄朱,有点惊讶。
「有其他刚氏指出了绕行的路,只是要偏离这条路,绕一大个圈子穿越这个森林。」
「需要花多少时间?安全吗?」
「比直行安全,只要走快一点,这个森林一天就可以走完。出森林之后,要回到这条道路可能有一点困难,但我相信之前的刚氏应该留下了记号。」
「会不会迷路?」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正在做相应的准备。」
「那个妖魔值得我们冒这么大的危险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魔,但既然之前的刚氏故意阻止后人通行,绝对是狠角色。」
「是啊——」
「可不可以请你帮忙一件事?」
「什么事?」紵台挑起眉毛。
「可不可以请你的同伴在森林里稍安勿躁,今晚不要点火,更不要煮鱼或肉,也绝对不要杀鸟或羊。如果可以,最好吃干饭粒,尽可能保持安静。虽然挡住的树和妖魔之间有足够的距离,这里的动静应该不会传过去,但最好还是小心谨慎。」
紵台虽然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我无法保证,但我会尽量。」
紵台说完,转身离开了,沿着森林里的路往下走。季和目送他离开后,纳闷地干笑了一声,对近迫露出笑容。
「多亏有你们刚氏,真是帮了大忙了,因为今晚只要保持安静,就不会遭到可怕的妖魔攻击吧?」
「那就不知道了。」近迫的回答很冷漠,「倒下的树木应该是今年初冬砍下的,没人能够保证妖魔会不会因为寻找食物而移动,更无法保证妖魔不会来到这附近或是前面。总之,今晚要严密监视。」
季和露出不安的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要从森林里走,马车无法通行吧。」
「没办法,只能把行李转移到行李车上,用人力推着前进——最好把马车和行李车都丢掉,由人和马背着前往,扛不动的就分给其他人。」
「这、这也太……」
「难道你打算带着马车上蓬山吗?不久之后,就会进入路况很差的道路,即使现在可以在森林中直线前进,迟早还是必须丢掉。」
「但是——」
「在打包行李时最好保持安静,如果没有东西背,可以把车篷或帐篷撕开来用。最重要的是水和食物,如果还是背不动,就只背水。」
「要多少水——」
近迫轻轻咂了一下嘴。
「我怎么知道?以后的事,我们也不清楚,因为绕远路后,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如果水用完了,那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要不要先派人去探路?」
「你想要这么做也无妨,但我们不做这种事。」
季和一脸困惑,没有再说话。
目送季和等人离开后,近迫和其他刚氏看着聚集过来的珠晶,以及其他受到黄氏保护的人说: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之后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不好意思,接下来这段期间,可能需要大家多担待了。」
近迫的主人有一点年纪,看起来很温和,他充分信赖近迫,听完近迫的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也有人表达了不安,但所有人都在自己雇用的刚氏安抚下,最后终于同意了。
原来如此。珠晶暗想着。原来这就是和季和他们的不同之处。这些雇主认为如果没有刚氏,自己就不可能穿越黄海,正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雇用刚氏。他们寻找可以交付生命的刚氏,带他们一起来黄海,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交付生命的刚氏产生信赖。
「你说无法照顾不信赖你们的人,就是这个意思吗?」
珠晶小声地问顽丘,顽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在想你们为什么对其他人这么冷淡……他们不相信你们,却希望你们照顾他们,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珠晶觉得近迫这个人很豪爽,顽丘虽然不是没有缺点,但并不觉得他讨厌。至少他带自己进入了黄海,也很照顾自己,但珠晶始终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对其他人这么冷淡。如今,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但顽丘的回答很冷淡。
「……你是傻瓜吗?」
这次轮到珠晶戚到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珠晶面带愠色,顽丘很受不了地看了珠晶一眼,走去近迫身旁,和他讨论事情。
「亏我还对他的行为做出善意的解释。」
珠晶愤愤不平地说道,利广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让人感到放松的笑容。
「别生气了,坐下吧……总之,我们就乖乖听他们的,这种时候,我们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但是,你不觉得他的态度很恶劣吗?」
「我觉得你针对刚氏的问题进行思考很不错,」利广笑了起来,「但如果这种思考只是为了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失去了意义。」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很聪明善良,虽然有很多抱怨,但你很欣赏顽丘,所以,你希望他是好人——难道我说错了吗?」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珠晶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在星彩旁坐了下来,靠在它看起来有点脏的身上。
「……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
「但是,我觉得你口中的『好人』,和顽丘认为的『好人』并不一样。顽丘有他的想法和逻辑,你用你的逻辑去判断好坏,根本没有意义。」
「……我不懂。」
「你喜欢骑兽,对不对?」
「对,是啊。」
「所以,你甚至想要当骑商或朱氏,你想成为黄朱吗?」
「不瞒你说,我真的很想。」
「嗯,」利广点了点头,露出微笑,「但是,你知道当黄朱是怎么一回事吗?」
「什么意思啊……」
珠晶抬头看利广的同时,听到了顽丘的叹息。
「我可不想听到会把驺虞送来送去的人谈论这些。」
利广笑了笑,为顽丘腾出空位。
「你说话还真不留情啊。」
「我说的是实话啊,我可不认为骑着驺虞,身穿绸缎袍子进入黄海的人对黄朱有多深入的了解。」
「那倒是。」
珠晶看着苦笑的利广,又看着顽丘愁眉不展的脸,握着手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无法理解吗?我不懂当黄朱有多么辛苦吗?」
顽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大小姐,你从来没当过游民吧?」
「……我终于知道你们到底有多蠢了。」
顽丘看着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少女笑了笑。
「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
「是啊,我知道。」
珠晶傲然回答说:
「我是万贾的女儿,在庠学也最聪明,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你们搞不清楚。」
「既然你说这种话,就代表你不了解黄朱。」
「你之所以觉得我不了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当过更胜于狗尾的人,也从来没有聪明过。」
「你说什么?」顽丘挺直原本靠在树干上的身体。
珠晶冷冷地看着他,站起来说:「那六十五两就送你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再见。」
7
「啊哟,小姑娘,」联紵台在默默围坐的人群中,回头看着珠晶,「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吗?」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受够了朱氏,你可不可以雇用我,要我打杂,或是做任何事都可以。」
紵台睁大了眼睛。
「你……吗?」
「对。你看我一路走来这里,应该也知道,至少我身体很结实,也很能走路,我觉得自己很勤快……不行吗?最苦的差事都可以。」
紵台向其他人使了眼色,向珠晶招了招手。
「听我的话准没错,你赶快回去朱氏那里。」
「我才不要,我无法忍受朱氏和刚氏的做法。」
「他们的做法?」
「对,请你不要继续追问了,我不想说。」
紵台削瘦的脸上露出愁容。
「我说小姑娘——你叫珠晶是吧?如果你坚持,留在这里当客人很简单,但很遗憾,正如你说的,我对黄海一无所知。」
「即使对黄海有丰富的知识,如果心术不正,就失去了意义。」
「心术不正?」
珠晶瞪着地面,她因为生气,手还在发抖。
「黄朱是游民,我知道游民很辛苦,他们没有家,无法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王的保护,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辛苦?」
珠晶抬头看着紵台。
「但是,没有王很伤脑筋啊,一旦妖魔出现,会造成很大的危害,所以这么多人明知道很危险,但还是坚持前往蓬山!」
紵台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珠晶。
「他们说,游民很辛苦,我们没当过游民,不可能了解游民的心情。如果不了解,谁都不会来黄海这种地方,是黄朱自己搞不清楚状况。只要稍微思考一下,谁都知道黄朱很辛苦,但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很辛苦,就嫉妒幸运的人,趁别人进入只有他们熟悉的地方,发泄平时的积怨。」
「珠晶?」
「即使对黄海再熟悉,如果用于报复,还不如没有这些知识——我不想再多说了,至少我很感谢他把我带到这里。」
「是喔。」紵台陷入了沉思。
「我现在甚至不想见到他,联先生,你会继续走这条路吧?」
珠晶问,紵台摇了摇头。
「不,我们这次打算听从刚氏的建议,跟着刚氏走。」
「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
「因为刚氏特地托人带话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
「刚氏派人来通知你吗?」
难怪紵台竟然去向刚氏请教。
「既然刚氏特地来通知,就代表这条路真的不能继续走下去。我还没这么鲁莽,非要硬闯看看。况且,以前我们寻找迂回的路,也不是为了反抗刚氏。」
「但是……」
「我们之所以想要绕过沼泽,是因为我们知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刚氏知道这件事,所以事先做好了准备,但我们并没有。既然刚氏必须事先做准备才能走过沼泽,就代表如果没有准备,就无法走过沼泽——难道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
「所以我们才找迂回的路,并不是为了反抗刚氏而找其他的路。既然连刚氏也决定不继续往前走,我们也决定放弃。既然必须找路绕道而行,我们只能跟着刚氏走。」
「是喔……」
「不过,季和他们打算搬开树木,继续往前走。」
珠晶张大了眼睛。
「室先生——真的吗?」
「这样真的好吗?」
利广问顽丘。顽丘站了起来,想要去追珠晶,但只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看着珠晶离开的方向。
「……随她高兴,反正我已经拿到了全额的报酬。」
顽丘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声音没有霸气。
「是喔。」
「我完全搞不懂大小姐在想什么?」
「是吗?」
利广反问道,顽丘回头看着他问:
「你不是特地来护送那个野丫头吗?」
「是啊。」
「那你去找她啊。」
顽丘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利广笑了笑说:
「这也太过分了,在黄海,一旦离开了黄朱,就等于身处危险。」
「是啊。」顽丘说,他看到利广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我也不想送命,而且不想为了别人白白送命。」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黄海?」
「因为当时觉得有必要,但现在可能没必要了。」
顽丘偏着头说: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要去追珠晶很简单,但如果没有你,我去了也没有意义。」
顽丘抬起头看着利广,似乎在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利广苦笑着说:「我猜想珠晶应该去找紵台或季和了,珠晶并不笨,不可能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去蓬山。只不过如果没有黄朱的陪伴,珠晶到不了蓬山。」
「原来如此。」顽丘撇着嘴角,「珠晶如果无法登基,你就没必要再保护她了。」
「如果珠晶不登基,就不需要我了。」
听到珠晶说,她要去蓬山时,利广内心萌生了「她就是王」的直觉。他当初去遇见珠晶的那个里,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随兴地停了下来,随兴地想要看看墓地,绕到里的后方,而且很随兴地暂时离开了星彩的身旁。
顽丘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人和人的缘分,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是啊……但是,珠晶遇到别人并不重要,珠晶遇到了我,这件事才重要。」
「搞不好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狂妄自大的人。」
「顽丘,你不是……所以并不知道。」
顽丘没有听清楚中间那几个字,看着利广,利广笑了起来。
「你是黄朱,所以并非我的同类,无法了解我们的想法。」
「啊哟,原来是这样喔?」
利广噗哧一声,然后又大笑起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拒绝了解,如果不说明,根本谈不上能不能了解。」
「你是说我心胸狭窄吗?」
「我不会说这种话,黄朱的心情只有黄朱能够了解,这的确是事实,无论任何事,如果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就很难了解。这虽然是事实,但同时也是拒绝别人了解的话,明明是自己拒绝别人的了解,却又在责怪对方无法了解。」
顽丘没有吭气。
「——但是,珠晶努力想要了解你。」
「我不认为她能够做到。」
「因为说明太麻烦吗?」
「那倒不是。」
「所以,是你并不希望珠晶了解,或是害怕即使说明了,别人仍然无法了解。」
顽丘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珠晶难以了解。」
「是吗?」
「因为我难以理解那些说什么国土必须要有王的人,也搞不懂为什么不惜升山,也想要让国土有王。」
「是喔。」利广苦笑着。
「这可能的确不容易理解。」
顽丘没有再说话,利广也陷入了沉默。
野营地没有任何火光,散在各处的人在沉重的沉默和黑暗的笼罩下等待天亮。
黑夜过去,等到天空完全亮了之后,黄朱终于站起来收拾行李。顽丘也不发一语地把行李放在驳的身上,这时,近迫走了过来。
「顽丘——」
紵台站在近迫的身后。
「那个小姑娘——」
「那个野丫头不在这里,我被她解雇了。」
「我知道。」开口的是紵台,「珠晶去了季和那里。」
「原来如此。」
「季和昨晚搬开了树木,沿着原路前进。」
顽丘惊讶地看着紵台紧张的表情,紵台点了点头,近迫在一旁撇着嘴角。
「那个有钱的大爷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马车,在天亮的同时,就出发走那条路了。他要走那条路是他的自由,问题是小姑娘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这样没问题吗?」
近迫问,顽丘点了点头。
「珠晶想死,也是她的自由。我被她解雇了,已经和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