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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黄昏之岸·晓之天 第四章

1

深夜。

李斋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有一个人影。月光从窗户外面倾泻进来,小虫的鸣叫声在耳边萦绕着。

“……景王?”

李斋出声唤道,作俯身状的人影抬起了脸。

“啊……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吗?”

“没有。”李斋小声答道,“今天大家都在找您。”

“嗯,今天忽然很想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置身于这世界之外?”

李斋虽然这样问了,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卧室中沉默再次降临。虫鸣冷清地回响着。

不久,人影又开了口。

“泰麒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斋微微有些惊讶。她知道泰麒对阳子有着特别的意义,她果然还是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泰麒特别留意呢。

“感觉还很年幼。”

李斋刚说完,黑暗中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真的……泰麒就是这样的人。感觉他稚气未脱,非常天真但是又非常地体谅人。”

“果然麒麟就是麒麟。”

“他和景王殿下您也很相似呢。”

“……和我?”

李斋点了点头,“都是很容易相处而且不拘礼节的人。从我们下人眼里看来,明明你们有很尊贵的身份,可却完全没有一点儿架子。主上骁宗同样是如此。台辅大人也曾经这么说过,骁宗完全不知道身份为何物。可以看得出来,与其说你们是不把身份二字刻在脸上,还不如说你们根本不把这个概念放在心上。景王殿下也是这样。我听说女御和女史都直接称呼您的名字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啊。所以我说你们很相似。”

原来是这样啊。黑色的人影发出了一阵苦笑。

“这样啊……那是因为在蓬莱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份之类的东西。不,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只是那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女御铃和女史祥琼她们并不是我的家臣,而是我的朋友。虽然看上去在这个世界,我们之间好像没有能超越身份成为朋友。”

“大僕也是这样吗?大僕也是直呼殿下您的姓名啊。”

“是啊,朋友……这么说有点怪,应该说,是同伴。”

“同伴?”

“是一起治理国家的同伴,对……而且曾经也是共同谋反的同伴。”

“谋反……”

李斋感到不可思议而偏过了头,人影却只是点了点头。一种真挚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

“以前,在庆国有个很残暴的乡长。他用各种各样的苛政暴刑搜刮民脂民膏。那时我刚登基,还不具备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的能力,所以只能借助虎啸的力量。虎啸为了付伐乡长,在因为恐怖政权压迫下连对乡长嘴上抱怨都不敢的民众间召集有志之士,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

说着,阳子微微探出了身。月光照在她侧着的脸上,正好能看到她那认真的表情。

“……在戴国,这说的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

她想说这个吗,李斋想着感到胸口一阵压抑。

“……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随后李斋又制止了刚想开口的阳子。

“我知道您想说的是什么,民众们有那样的反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也知道我自己所说的可能听上去很愚蠢。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我觉得那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斋仰头看向卧室的天花板。卧室中弥温着夏夜晚特有的湿气。然而,李斋即使到了现在都还觉得身体里面仿佛被冻住似的僵硬着。耳鸣声虽然消失了,可却觉得似乎能听到那犹如被冻住了的风的声音。

“我只带着少数随从,从阿选手里逃了出来。听说我的部下都被抓回了鸿基。并不仅仅是我的士兵,其它将军手下的兵将也一样。很多官吏都从阿选眼皮底下出逃了。他们全部都被当作杀害骁宗和泰麒,企图篡夺王位的同谋而被追杀。”

李斋一开始认为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阿选以为王和宰辅都死了,国家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可能得到戴国。事实上,后来对阿选持有疑心,不久又由疑心转变成不满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就一边搜寻骁宗的下落,一边召集这些人,为组织抵抗力量而到处奔走。然而,事态完全没有自己设想的这么顺利。完全就像是建筑在砂子上的楼阁一样,好不容易集合了人,形成了组织,却从中不可思议的出现了叛徒,这等于是刚刚开始就已经从内部被破坏了……”

“哦……”

“那些叛徒,要么又回到阿选身边,要么干脆失去了踪影。很快全国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到现在就算想再集齐有志之士也已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了。没有被逮捕的那些人不得不潜伏起来以逃脱阿选的魔爪。对阿选抱有反抗意识的人们也明白只要稍不留神暴露了就会牵连到周围的人。如果某个城镇有反叛者存在的话,阿选会不择手段烧掉整个村子。到现在也有很多人在等待推翻阿选的时机。但是,寻找这些志同道合的人,并与他们取得联系,再联合起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接着,李斋又喃喃的继续道:

“景王殿下您大概知道戴国的冬天是怎样的吧?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平衡,灾害频繁,妖魔横行,人民即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地苟延残喘。尤其是该如何渡过漫过的寒冬,除了为此想尽一切办法,人民再也没有余力做其他的任何事情。”

在戴国,大家都说是多亏了鸿基,百姓们才得以生存下去。骁宗在位的时候,除了实施改革,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在王宫里有一种被当作国家的根本的里木,又称为路木。骁宗就向这路木祈褥,从而由天上得到了一种叫荆柏的植物。

“荆柏……?”

“是的。荆柏是荆科植物,即使任其在荒地上自由生长,在从春天到秋天的漫长季节里,无论何时都能开出洁白的花朵。花谢后,能结出鹌鹑蛋大小的果实。把这荆柏的果实干燥处理后,能起到和木炭同样的功效。”

炭对于将经历严冬的戴国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而且当然,这也不可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民必须通过购买才能获得。然而,如果是荆柏的话,只要把它种在田野的一角就足够了。然后只要收取足够的果实,弄干后储存起来就能渡过寒冷的冬天。每家每户都能自己制作足够一家人使用的炉炭,这对戴国人民来说可谓头等大事。

“一开始,荆柏只生长在黄海。主上向路木祈求能得到能够在戴国存活的荆柏。主上失去踪影的那年春天,王宫中的里木生长出了荆柏。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举国上下无处不见荆柏那雪白的花朵。因此,人民尽管身处这样的惨况下也依然可以渡过隆冬。人民都认为这是受到在鸿基的尊贵之植物的恩惠和慈爱所至,不用说,荆柏又被称为圣上的慈悲了。”

是这么回事啊,阳子溢出沉痛的声音。

“即使阿选是王,他也有尽天命的时候,但是阿选偏偏不是王;假若他只是一方逆贼的话,那其寿命也终有完结的一天,可他又偏偏是神。无论是谁,若没有将其斩草除根的话,阿选是不会倒台的。能将其神的资格夺走的只有王,如若不然,就只有王逝世后残留下来的白雉之足了。主上和台辅都还没有死,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身在何处。因为这个原因,制止这股恶逆势力的一切理法都黯然不动……”

“所以,戴国的人民才会完全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就是这样,李斋点头以示同意。与此同时,李斋看到怀着真挚的眼神侧耳倾听的阳子的样子,胸口闷闷的疼痛着。李斋想说,帮帮我吧,找到骁宗,找到泰麒,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讨伐阿选。

刚想开口,阳子那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泰王如果还平安的话,务必也把上天的慈悲分给我们一点……庆国资源太贫乏了。”

这么说着,她抬头看着月亮。

“庆国的北部,到了冬天也很冷。那里并不出产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物产,因此有很多贫穷的人家,到了冬天也很缺乏过冬的炭火钱。因为原来并没有像戴国这么寒冷,所以也没有对冬天有什么准备。墙壁又薄,窗户也没有安玻璃,又没有充足的羽毛和毛皮,不仅如此,他们也没有把防寒作为最重要的事情优先考虑。所以北部的民众们,只能穿著棉布的衣服,全家人抱在一起过冬……”

“是……这样啊”

“当然,没有炉炭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即使到了隆冬,也可以进入深山里,挖些草根之类的东西,所以庆国的冬天也没有严峻到会威胁人民生死的程度。虽说我们的情况绝对无法和戴国的冬天同日而语,但我还是觉得北部的人民非常可怜。”

“……是啊”

“听说戴国的先王是个不惜倾其国库以求政事上尽善尽美的人。景麒也说戴国在假朝期间同样治理得非常好。庆国则相反。这个问题上,疏于政事的王一个接一个,土地也越发贫瘠。即使先王在位期间也是如此,官吏极度专横,人民尽遭蹂躏,像那个实施暴政的乡长之流可以说是到处横行,而且我认为这种现像到现在也仍然没有根除。先王驾崩之后伪王实施暴政,整个国家还是处于苛政之中。庆国也不过刚刚复兴。现今,休养生息的民众们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好时代。庆国因为长时间的不善治理,动乱又多又贫穷。”

“……嗯”

“我,觉得这样的人民都实在是太可怜啦……”

痛苦的呻吟,压低的声音,景王浑身颤抖着。

“同时,戴国的人民也很可怜。戴国现在的状况比我们庆国还要严酷。气候又恶劣,还有伪王的压迫和异常的灾害,真是苦不堪言啊。一定要把那伪王从他的位置上拽下来,一定要把真正的王和宰辅接回王都,我要帮忙。”

李斋伸出了残留的那只手,摸索着景王的手。

“那又能怎么样呢?庆国又无法出兵。景王殿下如果率领自己的兵将干涉他国的话那可是会导致庆国颠覆的大罪啊。”

“……李斋。”

“请您原谅。在您同情戴国的时候我却在想些罪孽深重的事。可是,那样是不行的啊。景王殿下是庆国的国主,您无法把对庆国人民的怜悯心施舍到戴国民众身上。”

花影,你是正确的。

阳子强力地回握住李斋的手。

“我是绝对不会放着戴国不管的。我会尽我所能。我还打算拜托延王也试着帮帮忙……可是,我知道超越天纲的事是不被允许的。我不能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次好时代的庆国人民说,你们再准备面对又一次的乱世吧……”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

李斋虽然在微笑着,可是要说真心话的话,她真想说,别舍弃我们啊,我们全指望您了。然而,这样的事是不被允许的。站在眼前的人,是对庆国至关重要的王。把这位王从庆国人民身边带走,是绝对不可以的。

2

阳子出不客厅,走到庭院对面的庭廊,在那里有三个人在等着。

“……你们在干什么?”

阳子一出声询问,立刻有个人像弹起来似地站了起来。

“阳子,你在里面说了什么?难道……”

“为什么祥琼你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我让铃去叫你了,因为他们一直在找你。听说阳子你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都回避,自己进了那个人睡的房间,你们说了什么啊?难道,你们定了什么严重的约定……”

“定了哦。”

阳子这么一说,祥琼不禁微微倒吸了一口气。与之相对,坐在脚边的铃只是歪了歪小脑袋。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那种事”

“我明白。所以,只要是允许范围内而我又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我们只是定了这样的事。”

祥琼大大地吐了口气,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真把我吓死了……还好”

铃像发呆那样地看着祥琼。

“的确啊,我不是说了嘛,阳子才不是那种会舍弃庆国的傻瓜啊。”

“我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精明。”

“真是过分啊……”不停苦笑的阳子敲了敲祥琼的肩膀,“虽说如此,可还是应该先通知景麒还有别的人,不要踏入她的睡房。那么,虎啸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一问,虎啸那高大的身影立刻就变小了。

“不是……那个,因为我是阳子的护卫啊。”

阳子笑了,“那就回去吧。今天一整天都在逃来逃去的,要是不处理一下耽搁下来的工作的话……铃,不好意思咯,李斋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对挥手告别的铃笑了笑,阳子就带着祥琼和虎啸,返回回廊,在途中的路亭里,又有两个人影等在那。

“……我应该问一下吧,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啊?”

对着停住脚,呆呆发问的阳子,大小两个人影互相对视了一眼。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这儿赏赏月。”

远甫说着又看了一眼浩瀚。浩瀚说:

“我刚才一直在找主上您。然后因为太累了就陪陪太师在这赏月,只是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啊,阳子这么想着,交替着看了看四个人的脸。

“……你们不用担心。因为刚刚李斋已经跟我说过了,出兵是不可以的。我虽然明白可还是想寻求其它能帮忙的办法。我跟她约定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都愿意帮忙,可超越本分的话就爱莫能助了,我跟李斋是这样说的,李斋也说应该这样。”

远甫和浩瀚都放心似的点了点头。

“所以太师和冢宰也都要帮忙哦。在上天所允许的范围内。我们究竟能为戴国做什么?你们快点调查然后上报给我。”

第二天,在负责这件事的官吏间召开了会议。可是尽管对之彻夜讨论到第二日,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对策。

“如果从主上角度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把泰王带到庆国来,这是大前提。”

浩瀚说道。虽然还是一样冷漠的脸,可是还是能看出哪里有些憔悴的神色。

“虽然如此,从现在的情形看,泰王并没有离开戴国。如果,他已经离开戴国的话,一定会向哪国寻求保护,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势必会有所耳闻。既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现上述状况,那么我认为他应该仍然在戴国。”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吗?”

阳子说着又看向积翠台上集合着的众人。开口说话的,是延王尚隆。

“现在就使用凤凰直接向诸国发出询问还为时尚早,虽说未必局限于寻找泰王,可是那些从戴国出逃的臣下还有那些同僚,既然是因为惧怕阿选而隐居起来,那么我认为即使问了也未必能得知他们的下落。”

浩瀚点了点头。

“无论哪国的王都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国家,雁国也不例外。雁国也是戴国毗邻的大国之一,仅仅是隔着虚海与戴国谣谣相望。而且泰王与延王尚隆有私交,国交也素来良好。如果泰王要寻求他国保护的话,那么首先考虑到的就是雁国。”

“是啊……”

“大家所说的有一个一致的地方,泰王不会寄身于其他国家的友人那里。泰王是勇武之人。而且自政变以来已经过了六年时间。既然他是一个有名望的人,大概也不会因为恐惧阿选而六年间一直隐姓埋名吧。”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潜伏于某处的话,也一定不会忘记拯救戴国,那么他会把他的藏身之所公诸于众,让那些拥护他的人聚集到他身边去的……”

“确实如此。大概现在泰王还在戴国。然而,从李斋大人也不知道其所在这一点来看,他或者已经被逮捕了,或者正潜伏在某处等待时机。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不过要保护泰王的话,就必须先潜入戴国找到他。可这又有可能触犯到天理。”

阳子沉思着。

“如果只是搜寻的话,是不需要动用大量军备的这点又如何呢。或者我,或者派别人作特使,只带最低限度的随从进入戴国。可以以个人的形式,因为景麒也曾访问过戴国,所以我自己前往访问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吧。如果是访问的话,那带少数随从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就能质问阿选为什么戴国的王不见踪影,然后就可以伺机寻找泰王了,就是这么回事。”

浩瀚迅速看了阳子一眼。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有可能使上天睁只眼闭只眼,可凡事都有意外,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对庆国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既然也有这种可能性,那么我们下官们的意见也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您能打消这个念头。”

在场的麒麟一边发出了失望的长叹,一边则笑出了声。阳子也苦笑着说:

“……总之,你们的意思就是我无法成行咯。那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要说还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就是从泰台辅身上入手。根据李斋大人所说的,台辅大人消失时,发生了鸣蚀,那么可以这样以为,那就是泰台辅有可能去了蓬莱,若不然就是流入昆仑。要寻找台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该如何着手,这才是问题所在。”

“那很难吗?”

“首先,能去蓬莱的人是很有限的,仅限于有神籍还有就是拥有伯位以上仙籍的人。而且主上您应该也听说过,无论是蓬莱也好昆仑也好,都不是能随随便便派遗大量人员进入,更不是能随便搜索的地方。”

“那样的话……该怎么办呢?”

六太向偏过头思索的阳子插嘴道:

“大范围的搜寻是不可能的。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啊……我也知道那很难办到。”

“何只是难而已。要确保集齐伯以上的仙们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不是胎果的话,仙们是没法以肉身的形式在那个世界存在的。”

阳子眨了眨眼,“换言之……”

六太苦笑了一下,“蓬莱完全属于异界。本来就是无法通行的世界。只有在发生蚀的时候才能通行,卵果可以去那边,而人类则可以来这边。到这边来的,称作海客和山客。海客和这个世界的居民几乎没什么两样的人,除了语言不通之外,完全无法将他们与这世界的人相区分。即使非我们同类的人看了也不会有任何格格不入的感觉对吧?实际上,多数情况下都只是那边的人过来这边,很少有卵果可以去到那个世界。”

“啊……是啊,确实如此。”

“所以说啊,这里的人如果也能到得了那里的话,看起来也很好。可事实际上除了一部分特殊的人以外,别的人根本没办法渡到那边。能过去的人只有卵果。只有没有人形的人才能办得到。”

“没有人形?”

“是的。是指已经拥有了生命,却还没有固定形态,只有这种情况才能到得了那边。虽然也有例外,却得在这边和那边有关系才行。不过那些都是特例,现实是通常只能从那边来到这边,可却没有办法从这里到那里。”

“可是,景麒事实上还不是已经去了蓬莱了嘛?”

“是啊,麒麟能够做得到。伯位以上的仙人或者入了神籍的人据说都能渡海前往蓬莱。这样的人可以无所阻拦地过去,可是能去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有神籍的胎果而已。景麒,你渡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被六太这么一问,景麒点头回答道:

“正如延台辅所言,我是歪打正着去的。”

你是歪打正着的啊?阳子这么反问着。

“我为了寻找主上而去了蓬莱。在那之前虽然也跟延台辅商量过,可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歪打正着的撞上了吧。那时还无法充分理解,可实际上只要试着实施一下就能明白了。确定我,就我个人来说有些事是肯定无法办到的。”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用语言很难表述啊。蓬莱的居民好像往往无法看到到了那边的我们。就算真的看到了,也会觉得是看到了幻象,或者会当成看到了别的东西。虽然也有能看得很清楚的人存在,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要么是看得到人却听不到的声音,要么是无法用语言沟通,相反也有听能听到声音的却看不到人的事情发生。要在那边保持人形是很困难的,会非常的不稳定。有可能会突然变因兽形,也有可能会像遁形一样忽然消失、溶于空气中。我在那边也能像在这里一样很好的保持好形态,只是因为主上就在我附近而已。”

“是这样的吗……?”

阳子震惊的问道,一边的景麒点了点头。

“确实,那里是我们无法久呆的世界是啊,那世界就像是在不断地拒绝我们的存在一样。”

六太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是胎果的人要想在那边有固定存在的形态是很困难的。只能像人鬼魂似的呆在那里。我们无法很好地长时间保持我们自己的样子留在那里。即使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形态,也只是像影子那样暧昧不清。王和麒麟尚且如此,伯位左右的仙人,就更加困难了。而且,那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要是我们这样像鬼魂一样的家伙们在那里的话可是会引起大骚动的哦。”

“是吗……”

“非但如此,而且即使我们强行进入了那边,我们还不知道泰麒的模样。就算李斋给我们画了跟他非常相似的画像,事发到现在经过了六年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泰麒又是个胎果,在那边样子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的。”

阳子歪着头。

“确实,我到这来的时候看上去的样子已经和在那里时有所不同了……那要是我再回到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呢?”

“你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样子了”,六太很坦率的回答了阳子的疑问。

“胎果是由异界的女子胎生出来的。在出生的时候是被赋予了和父母相似的肉壳,那好像被称为胎壳。如果回到这里的话,就会变回到本来的样子也就是由上天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形态。麒麟的话,就应该会变回这灿烂的金发。”

“是这样的……呢。在那边出生的人,应该是没有这种金色的头发的。”

“是啊,虽然道理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可是这就好像是同一样东西的两个方面就是这个道理。一回到蓬莱,就会变成一直生长在蓬莱的话应该会有的样子。我虽然不至于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可是也差不多了。不是说就没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在这边成长停止的时候,胎壳的成长,也就是老化好像是停止的。看上去好像也有那么点不同,可是我觉得还是基本上没什么大变化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说即使我们带着李斋一起去,她也认不出泰麒的脸了?”

“就是这样。因为只有麒麟才能感觉出麒麟的气来。泰麒是作为一个卵流回到那边的吧。那么能在蓬莱找到他的只有我了哦。”

“那延麒呢?”

“嗯。要是去玩的话啊,不是,是去找他啦,那样的话就能发现他的气。我只要跟蓬山说一声,蓬山就会来迎接我了噢。”

“那么就是说,只要麒麟去找就能找到他了咯。”

“我觉得是这样。我虽然能感到他的气,但是也只能感觉到他在哪一个方位,也只能是到那种程度而已。而且事发的时候,虽然由蚀发生的方向可以推测他大概在蓬莱,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像现在这种情况,他到底是去了蓬莱还是昆仑都不知道,只有先到那边再说了。就算让景麒一起帮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要花几年才能办到都不知道呢。”

“那么,如果十二个麒麟都去找的话呢?”

阳子不假思索问道,得到的回应当然是哑然般的沉默。

“啊……不对。因为还有空位的国家,所以集齐十二国的十二只麒麟全都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怎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尚隆长长地叹了口气。

“阳子啊,在这里是不可以干涉其它国家的事的。这可是这边的规矩啊,自己国家的事由自己来解决,不能要求其它国家的帮忙,也没有什么国家会帮你啦。”

“延王不是说了会帮我的吗?”

“那是因为我是胎果啦,是不一样的呀。”

“他可不是什么会乖乖墨守成规的人。”六太挪揄的说道。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呀。不过,在这边是不可以国家联手一起做什么事的。就算暂时能向他国求援,也仅限于国与国之间很正式的关系。即使是邻国,在这里如非必要,只能保持国交的关系,因为这里就是这样被规定的。”

“那么一来的话,虽然有十二个国家,也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一起合作什么事的吗?”

“从历史来看的话,我认为没有过那样的事。”

“是因为那样做是不被允许的吗?要是不得不向他国发兵也会变成一种罪吗?”

这……六太和尚隆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确认过吗……这话听上去傻兮兮的呢。”

“这……大概吧……”

“但是,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泰王是不可能自己从戴国逃出来的吧。因为到现在为止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谣言。泰麒又肯定是流入那边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回来。就因为他办不到,所以才到现在都没回来不是吗?泰王泰麒都不在,戴国人民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李斋这样的人在,还不是连组织人民举兵反抗都办不到吗。戴国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的。所以现在只能寻求他国援助,虽说现在麒麟的数量还不够,可也只能依赖他国,让他们帮忙了。”

然后,阳子又轻声说道:

“在戴国发生政变的时候,你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凤凰都没有鸣叫就换了新王,无论怎么想都不自然吧。你们都没有过要去看看戴的情况,确认发生了什么事的想法吗?”

“当然,我们也有这样做过。”

尚隆是这么说的,可是六太却冷漠地说着:

“只有一开始是这样吧?正式的使节和非正式的随从,我们都有向戴国派遣过,可是根本没法进入鸿基,所以也没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很快我们就决定静观其变了。这样一来,就只能把它放在一边不管。我也有说过,而且还说了不止一遍,想办法查查戴国发生了什么吧,无论无何都想想拯救它的办法吧,我可是这么进言的。”

“原来是这样啊。”阳子轻蔑一笑,“到底是他国的事情,也只能任其发展,是这样的吧?”

立刻室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都惊呆了。

“主上……”景麒也在一边小声进言,浩瀚和远甫则惊得完全僵直住了。尚隆不高兴似的皱起了眉。

“景王你不觉得这样说太过分了吗?”

“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你们这样袖手旁观,想等着生出新的泰果,选出新的泰王,然后就万事大吉,一切都可以重来,而雁国却平安无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吧,你说得还真对。”

比尚隆更早出声回答的是六太。

“六太……”

“说什么无法干涉他国的事情是惯例使然,可这些那些也不过只是借口吧。实际上,阳子刚起义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在一边什么事都没做吧。尚隆没找到任何可以插手的机会,泰王和泰麒又都不在,谁都没过来求助,可以说我们还没热心到什么机会都没找到就跑过去帮忙吧。再说了,戴国和雁国之间到底还隔着虚海呢。”

尚隆想说些什么,可是六太在那之前就大幅度的挥了挥手。

“别找什么无聊的借口了。事实是,对你来说成为问题的就是难民而已。从他国流入大量难民的话,就会关系到雁国的国情。所以无论是庆国还是柳国出事,你们都是这样只是注意局势发展却没有伸手救助。然而,雁国和戴国之间还有虚海的存在,越过虚海流入雁国的难民也不多。如果和与雁国有陆地边界的庆国比起来的话,戴国来的难民不会多过那时候庆国来的难民。就算我们静观其变,也不会产生任何足以动摇我们雁国的情况。”

“你的意思就是一切以雁国为重咯。”

“就是这个意思。”

“我可是雁国的王啊。”尚隆悠悠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以雁国为重,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这也是我作为雁国的王存在的意义啊。”

“对吧?”六太像是要征求她的同意那样看着阳子,“这家伙,就像你自己看到的那样。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会尽力去做的吧,阳子?在我也一样,只要能办到的都会尽一份力。无论怎么样,我都想把那小家伙带架来。”

“小家伙……”

“因为那家伙个子还这么小嘛。感觉上就是个小家伙嘛,我们也挺有缘的,虽然见过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可是他现在还活着,而且处境那么危险,所以我想帮他。”

“只做能力所能及的事情。”

尚隆敲了敲桌子:“庆国离安宁的日子还早着呢。庆王觉得自己除了管好庆国还有余力为别的国家操心吗?如果你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同为胎果,所以我无法放着不管。”

“那么我就本着同为胎果的情谊忠告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那么,雁国会出面干涉我吗?”

尚隆一下子有点语塞:“喂喂,你在说什么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啊!我虽然只是雁国的一个小王,可是我也没有义务优先为别的国家忙前忙后吧!雁国自己问题都多得堆成山了,这些问题我都不管,却先去帮戴国,你觉得我雁国的国王应该这么做?”

阳子看不看六太,说:“延麒,我会试着竭尽全力的虽然,会因此而使庆国的复兴再迟些时候。我还想对我们的人民说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又不得不流亡到雁国的话,就让和蔼可亲、悲天悯人的延王养着他们吧。”

“阳子!”六太失声叫到。

“啊,是这样啊。总而言之,就是快点整编王师,为了安全地把人民送到和雁国的边境而编成一个旅团是吧?”尚隆讽刺到。

阳子也不甘示弱:“那可真是个好主意。”

“对有恩于你的我,怎么感觉你总在要挟我似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吧。”阳子失声笑道,“雁国,是北方唯一安定富裕的国家。北方的各国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人民不管怎么说也只能仰仗雁国了。像现在这样任戴国没落下去的话,戴国所有的民众,总有一天不算只能结成木筏,也会想法子渡到雁国去逃难的吧。即使有妖魔和虚海的阻隔,戴国的人民也只能这么做了。”

阳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总是连一点点小东西都把握不住的手掌。

“确实依庆贺现在的状况是无法考虑别国的事情的。我们还处于复兴的半途当中,再怎么拼命也没有余力来管别的国家的事,更无法为他们做点什么。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戴国不管啊。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就是因为我认为戴国人民的下场也会影响到我们庆国的人民。”

“……庆国的人民?”

“没有能永远在位的王是吧?我虽然有打算重振庆国,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清楚,而且也有没法保证中途不出什么差错。我死后,人民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不是也和戴国现在的处境相关吗?”

这样说着,阳子看了看自己的下臣景麒和浩瀚,还有远甫。

“连庆国的复兴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还说要去拯救戴国,你们也想这么说吧?这我自己也很明白。然而,我还是决定要去挽救戴国。要尽自己的所能去做。我认为那不仅仅是为了戴国的民众,同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人民。因为有可能庆国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主上。”

景麒刚想出声进言,就见阳子摇了摇头。

“当然我也不会做出任何失道的事。我也想成为优秀的王,我是说真心话。可是即使是诚心诚意的这么祈望,结果也未必就能如我所愿。想要让自己国家走向破灭的王是不会存在的吧,而且像戴国这样,是因为反贼逆上才使得国家没落的。所以,我过世以后,或者我有一天变成失道之君的时候,那时我就想大家以戴国为例来救助我们庆国的民众。我是想要铺设一条哪怕王不在了人民也能得以自救的大道。”

阳子说完,又看了一眼已经哑口无言的尚隆和六太。

“我为了帮助戴国而耽误了自己国家的振兴大计。民众们也许会失望地放弃庆国。到了那种时候我是无法阻止这些觉得比起庆国还是雁国更优越而想要迁往雁国的人民的。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巧国最终也是这样灭亡的,巧国北部的居民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依赖雁国。这样一来,无论是巧国也好、庆国也好、还是戴国都要指望雁国的关照,雁国的负担就会变得很重了吧。只要雁国自己想要去救助其余几国的话,那这样的结果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阳子轻声呢喃着,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些事。

“虽然这些根本就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庆国若能更加安定,国家若能更加富裕,如果能成为这样的国家,那就能充分去思考救助他国难民的方法。由于国家没落而出逃的民众,在逃离本国之前都会先拼命守住自己的家园,实在不行了才选择逃难。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能让人民即使不选择出逃,在立新王以前的这段时间里也能渡过难关。”

“阳子……”

“比如能否先建立仓库之类的。各地都有这种仓库吗?在人民因饥荒和战乱而感到物资困乏的时候就开仓赈济灾民,我觉得在国与国之间没立这样的场院所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论哪国出现了困境,其它诸国都能留有剩余,然后任何国家都能在碰到难民出逃时开仓济民。虽然我一直在冷静的思考着,可直到看见李斋来求救,才想到有必要在哪能儿建立这样的地方。她到这儿事寻求帮助,希望他国介入仲裁,并且能开放粮仓,那时我就觉得有必要打开这样的一扇窗口……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立刻遭到什么报应,而且也不知道有惯例规定他国无法介入。正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才只能客观简单直率的去思考。”

“阳子想的可真有趣呢……”

半发呆状的六太这么说着。

“并不是我这么想。这其实是在那个世界里存在的方式。延麒在那边的时候可能还没有这种事吧。”

“哎……”

“如果谁都没有做过的话,那么我想去尝试一下。真的没办法依赖别国,借助他们的能力吗?”

阳子转过脸对着尚隆。

“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哦。”尚隆说。

“我即使去帮点什么也没有关系。可是,像我这样威望尚浅的人去说的话,可能没有王会给我响应啊。”阳子说。

尚隆忽然陷入了沉默,不久

“……大国,你们总是一有什么事情就向别的大国求援。先是戴国,很快又是你们庆国。当我想着庆国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巧国又垮台了。而且看这个情况,很快又会轮到柳国了。雁国周围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不是万能的。雁国虽然富裕,可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周围的国家一个接一个的发生混乱,这样下去雁国了会跨的呀。为什么这种事都要我一个人去承担呢。”

六太呆呆的看着一吐为快、尽情发泄的尚隆。

“哎呀?你没注意到吗,怎么会这样呢?”

“你说什么啊。”六太噗嗤一笑,“那是因为啊,你这家伙是个瘟神呢。”

尚隆紧紧杵起了眉。

“我一直都是抱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决心在帮助各国,难道就只得到这种回报吗……我会去找泰麒由我来出头,这个你们满意了吧。”

“真是多谢你了。”阳子终于放松了紧锁的容颜,对着尚隆行了一礼,“你所做的一切,我们必定会报答你的。”

“次次都这么说……”

“放心吧,那是肯定会兑现的。”阳子笑了,“等延王去世后,雁国举国都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向你保证那时我会像重建庆国一样帮你重建雁国的。请放心交给我吧。”

3

阳子回到李斋身边,告诉她大家决定前往蓬莱搜寻泰麒的时候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

“能从各国得到多少援助,以及到底能不能找到泰麒,不去试着做做看是不知道的。不管怎么样,只有踏出踏踏实实的第一步,才能有所进展。”

李斋连感谢的话语都说不出,只是发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看着阳子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客厅。阳子后来直到深夜都在研究今后为了戴国时间要如何分配,以及自己国家该有的举措。

“……无论如何,做到这样也算难得了。”

进入厅堂服侍她的女侍桂桂对着轻声呢喃的李斋说了句,“这样真是太好了。”

“能得到各国王的通力合作,一定能找到他的。”

“绝对可以。”

对着态度如此肯定的铃,李斋只能无意识的点点头。与毫无任何进展,只能不断和绝望战斗的这六年岁月相比,这是多大的进展啊。

……终于开始觉得戴国有救了。

这样想着,李斋高兴得一直都没睡着。

半夜里,躺在床上一遍遍反复想着阳子说过的话,那种喜悦又突然转变成了一种不安……如果,这样都无法找到泰麒的话那……

想着也许能找到他,喜悦之惰就一个劲儿的力口深,可想到一旦这种感觉可能转换成失望的时候又恐惧得不能自己。这么想并不是在怀疑阳子的能力。然而,从泰麒失踪到现在,时间已经久远得李斋都无法想象了。若最后的结果与期待的事情相反,那希望将会一下子崩溃这样的例子已经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了。

象泰麒能平安回来这种令人高兴的事真的会变成事实吗?可能找得到,也可能找不到,在找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只要一开始想到可能会有这些情况的发生,李斋就不安得无法入睡。

无法忍耐胸中苦闷的李斋,辛苦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因为李斋的病情看上去已略微好转,所以铃也渐渐能够不再一同陪着她入寝,而是回自己房间休息。与之前完全不能自理的状况相比,李斋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出卧室了。

李斋衰弱的身体只能借由家具和墙壁等东西的支撑才能慢慢步行,她费了很长时间才打开了房间的门。因为只是想让少许夜风流入室内,所以门一打开,她就立刻筋疲力尽的坐了下来。想到自己的身体竟会变得如此虚弱,一阵焦噪感袭上心头。

……设想一下,如果泰麒真的能回来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如果泰麒在身边的话,或许就能依赖王气为指引而去寻找骁宗。可是,为此就不得不带着泰麒一起回到戴国,自己未必能够办得到。因为身体如此虚弱,而且又失去重要的右手。这种状态连保铲泰麒都做不到,何况现{戴国正是妖魔恶贼横行的时候由于身体衰弱,没准还会导致心灵的衰弱。或者,逃出戴国后,一直在安全的王宫里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使身心都变的松懈了。可以想自这样回到危险的戴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带着泰麒这样回去。

李斋坐在回廊上,心情沉重的*着墙壁。房檐上面有庭院里都撒满了月光,不知何处响起了寂寞的虫鸣。

即使泰麒回来了,今后要如何行事也尚且不知。而且也无法肯定泰麒真的能回来。她突然感觉到也许戴国也没救了……虽然没有根据可就是情不自禁这样想着。不知何时起,心里竟已习惯了失望的感觉。

……因为,她所遭遇的一直都是令人失望的事。

戴国遭遇大灾难是在失去了骁宗后几年后的事不说,王的继位是为了改造这个世界。那么阿选也继承了,是不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王,而世界无法得到改变呢。

不管怎么说,戴国已经开始衰落了,那是从王座变成空位的时候开始的。失去骁宗几年后的一个夏天,李斋开始了寻找他而去了文州。为了行踪不被阿选发觉,她秘密的找人帮忙,在贤人的庇佑下进入了文州,前往辙围。六年,骁宗就在附近,从琳宇的阵营中消失了。

琳宇原先是文州拥有清泉的城镇之一。最古老的玉泉,以函养山为首,周围遍布大大小小众多泉眼,在矿山下,构筑了各式各样的城镇。但是,那里的清泉已差不多都被挖干了,到现在听说渐渐竞能从余留下来的泉里取出玉石。那泉水,在骁宗失踪的时候突然干枯了那是否也是灾难的一环,李斋也不得而知。

仅仅在琳宇的近郊,就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辙围有些民众知道骁宗陛下的行踪,李斋认为很有可能辙围的人们私下藏匿了骁宗,可是当地前去一看,却发现连辙围这个地方都已经被烧光了。到处只剩下残垣断壁,辙围等于已被废弃了。当然了,在那些瓦砾中,连活着的人影都看不见。但是,在烧毁的寺庙祭坛里,还供奉着白色的荆柏之花。也许,辙围还残存下来的民众,为了避人耳目而在深夜来到这里析愿骁宗平安无事呢。

寺庙的邻近处,悄然立着被灼毁的仿如站立着枯死的里木。这一片萧索的风景不禁使李斋感受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避免失去支柱的戴国的衰落。

李斋自己趁着夜色,混杂在人群中。忍耐着步行于市集中时,想着要打探是不是有人会知道骁宗的下落,或者有没有人能知道英章,卧信等人的以及他们军备的情况,可是几乎得不到什么进展。好不容易才听说,那时在琳宇的郊外发生了战事,土匪和王师从正面交锋,但是那一战之后,王师的士气却不断动摇,目口使匪军攻了上来也无法应战。她认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骁宗失去了踪影。

趁着战乱谋害主上如果被谋害的换成别的人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就骁宗来说的话,那就很难想象了。听说骁宗也是位剑客。如果只是个一般的刺客是无法打倒骁宗的。但是,骁宗率领阿选的部下,只要一不小心相信了阿选的部下,战斗中,在骁宗的身边应该就有阿选的手下。以寡敌众这样也有可能被抓。可是骁宗否真的信任阿选到那种程度呢。如果从骁宗一开始就削弱了阿选的势力,把其中的半数都派遣到文州去这佯来考虑的话,又可以看出骁宗从最初就对阿选有了防备之心。

就这样在寻访各处战场,走访众多废墟中度过了天。夏天一过就开始下雪了,似乎雪里混进了煤渣,下来的全是灰色的雪,这只能看作是不祥的前兆。实际上,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下了大量的雪,就连习惯于下雪的北方的房屋,也由于不堪忍受这雪的重压而倒了。

寒冷多雪的冬天之后,又是干燥的夏天。对戴国来说,这可是罕有的炎热夏天,农地都干枯了。然后,是冬天的来临。好象就是从第二年开始的。妖魔频繁地出现在寞的土地上。在王位持续空位的戴国,虽然以前也不是有妖魔的出现,可现在却是肉眼能见地在增多着。耗传说,只要王还平安的存在,妖魔应该没可能出现。以此,李斋就在那个时候确信骁宗帝已经逝世了。

李斋仰望着庭院的夜空想着,现在戴国的人民至怎么样了。李斋现在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戴国的人民有多痛苦了。夏天就要结束了,又一个令人畏惧的冀的冬天也要来到了。

……请救救我们。

李斋到了现在,还有一种想这么大叫的冲动。越相信景王的为人,越相信周围的人,她就越知道这样的想法罪孽有多深重,可是就算知道也还是……

“可是,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

必须有人出来制止阿选的暴行。讨伐妖魔,还有给我们应付严冬的物资。如果得不到这些帮助的话,戴国也挺不了几年了。或者今年、或者明年、或者还要早。也就是说,在某个冬天过去后,雪融化了,在那下面就会出现戴国人民最后被冻僵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怎么啦?”

有个声音响起,李斋回过头一看,在庭院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老人。

“不……没什么。”

那是太师远甫。因为这是远甫的府,所以在这里看到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搬到这儿以来,远甫也时带来看望李斋。庆国至少景王身边的人,无论是谁都很温和。每次想到这点,她都会对自己想让阳子出兵的想法不寒而栗。

“你这样起来没问题吗?”

“恩……已经没关系了。”

啪嗒啪嗒走过来的远甫,向着李斋坐着的回廊阶梯弯了弯腰。

“为了寻找泰台辅,延王也打算助我们一臂主力。”

“……哦。”

“虽然如此,你看上去还是很忧郁呢。”

那种事,李斋小声喃喃着,远甫大人你当然是没法理解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并不是简单的去找就能找得到,而且即使能够找到,今后的问题也还是堆积如山的。台辅如果回来了,就要开始搜寻泰王,也许这样会变的容易些,可为此台辅又不得不回到戴国,那时情况又会有所不同,有可能会真的失去台辅哦。”

是啊,李斋也点头表示赞同。

“为了寻找泰王,会需要大量的人员,可是我听说在戴国,那样的人也很难找到吧。无论怎么找帮手,否搜寻泰王的这段时间里,对人民来说都是充满苦的。”

“……冬天就要来了。现在距离初雪,也没有几个月了。”

“我也试着想了一下,戴国也真是不容易啊。根本没办法忍受毫无对策的冬天。”

“真的是这样……庆国的冬天很暖活吧。”

“如果与你们戴国相比的话确实是这样。”

李斋悄然垂下了头。

“既有温暖的国家,也有完全相反的国家……要是戴国也象你们庆国那样,该有多好啊。要是大家只要*近,仅*相互间的体温就能越冬该有多好。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温暖的国家和极其寒冷的国家呢。”

“是啊。”

李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天帝,为什么会造出象戴国这样的国家来呢……”

“要是只*自己的体温就能安然度过的冬天的话,还是太不公平了。”

“那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是吗?”,李斋咬住了嘴唇。

“世界难道不是天帝创造的吗?那为什么天帝要造出象戴国这样的国家来呢。竟会有那样毫无仁慈心的冬天如果我是天帝的话,至少会要造个哪怕只有气候上受到恩惠的国家。冬天没有冰冻,夏天也不会干燥,我要造出这样的世界。”

“恩,远甫回应到。”

“人民苦于饥荒就赈济他们,要是受到伪王的迫害,就讨伐伪王这样的上天,为什么没有呢?”

“那样,……要怎么做呢?”

“为什么?天施与王仁道让他治理国家。可是既然那样为什么还要惩罚那些为了仁义而出兵的人呢?赐予骁宗王位的也是上天,上天既然选了骁宗作王,又为什么要自己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呢。为什么,上天不为我们守护住王呢。”

远甫沉默着。

“真的有天帝的存在吗?如果存在为什么不为我们拯救戴国呢。难道是没听见快要泣血的戴国人民的祈祷吗?还是觉得那祈祷还未足够呢?难道要戴国毁灭,是上天的愿望吗?”

“李斋大人……”

“如果没有天帝的存在,也没关系。我觉得不肯救助我们的神的存在我们也是不需要的。可是,如果真有天帝的存在,为什么规定不能带兵越过国界呢?施下惩罚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有认定别人有罪并施与惩戒的人存在的话,为什么他不替我们惩罚阿选呢!”

在震颤的手上,盖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可是,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斋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那个……常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们是生活在天理迢迢中的人……天理就这样存在着,你不能改变……总有一些有理也说不清的事情。”

“……是的。”

“所以,这里是人的世界。不要太在意天的事情。无论有怎么样的天理,都应从中寻找能生存下去的技巧。至少,庆国的主上就为此操碎了心。”

“是的……我说了很失礼的话。”

“不用那么烦恼……无论是谁,都还没有放弃戴国呢。”

李斋点了点头。月光只是无情的俯视着下界。

4

“哟。”

发出了如此悠闲的声音,六太来到了正在正寝的阳子身边。那是在他和尚隆回雁国后大概十天后的事情。

“……这次也是突然的就出现了呢。好吧,到这儿。”

听出了阳子象在招呼什么东西似的言外之音,六太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我一向都是这样的啦。多亏了这金发啊,也没有问我是谁从哪来什么的……不过你可别跟你的门房说哦。凯之回来了吗?好不容易才记得他长什么样。”

阳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神出鬼没的真让人担心啊。”

“我就是这种人啦……我说啊,你跟我一起出去一次吧。”

“出去?”

“是啊。和诸国都通过话了。恭国和范国,还有才国,涟国和奏国五个国家都会帮我们。再加上我们和庆国,一共是七个国家。芳国和巧国因为是空位没有王,所以无法加入到我们之中,而柳国和舜国又没有什么好的回音过来。”

阳子轻轻站了起来。

“五个国家………”

“也就是说,我们会尽力向蓬莱和昆仑派出搜索队。奏国和情谊深远的恭国,才国一起合力派人前往昆仑。我们则和范国、涟国合力派人前往蓬莱。范国和涟国应该会派遣台辅到雁国去我们觉得庆国这一点是办不到的,因为接待他们可能会给庆国的国库带来一定的负担,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只要有雁国在就行了。”

嗯,六太笑了,

“虽然我说很紧急,可其中还要包括涟国的御仁,即使他们现在就开始调整日程,可从路途遥远这一点来看,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在那期间,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要我一起去……到哪儿去啊?”

六太回答道,去蓬山。

“是,蓬山啊?”

蓬山是位于世界中央黄海的一块圣地,在那儿麒麟被生出来。阳子曾经去过那儿一次新登基的王,都规定要到那儿去接受天启。

“去蓬山是为了什么啊……”

阳子偏了偏头说。

“去见蓬山的主人。”

“你说的主人……难道,是碧霞玄君?”

碧霞玄君是居住在蓬山的仙女们的主人,阳子从来没有见过玄君。

“是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后要做的事是史无前田的,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学习,而且这次事件的发起人又是阳子你,所以尚隆说务必要带你一同前往。如果要坐骑兽飞去蓬山的话,那只能带最低限度的行李。你还是快点准备吧。我们可得赶在客人来之前回来啊。”

阳子慌慌张张地去做准备了。把她走以后的事情向浩瀚做了个交代,并且向景麒借了使令。阳子认为只能灿禁门出去,可跟六太一说,他却笑了:

“如果从下面走的话,我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哦。还是一口气飞到云海上面吧。”

阳子眨了眨眼。蓬山的山顶通常都是云雾缭绕,突出在云海上的。可是,在蓬山顶上,除了无人的寺庙以外,她记得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任何人居住的样子。

“好吧,走走看你就知道了。”

六太这么一说,阳子就骑上了从景麒那儿借来的班渠。从庆国马不停蹄地飞了一个昼夜。就这样骑着班渠,直到不知不觉她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壳了。越过金刚山山顶,飞越象群岛那样并列的海域,到快日落的时候终于能辨认出五岳的身影了。

蓬山是五岳中的东岳,山顶建有白色壮丽的庙堂。在降落到那个庙堂的大门之前,阳子注意到下面站着个人影。那是个体态玲珑的女人,正仰首看着飞来的骑兽。

『……那是?』

六太笑了。原来如此啊,“只要去了就会明白”,应该就是指这个吧!阳子这么想着。虽然阳子并不知道碧霞玄君长什么样子,可看等在那的女人身形,就可以想象那就是碧霞玄君本人。

“每次,您都特意出来迎接,我可真是太惶恐啦。”

六太一降到地上就这么说着,那个女人听了发出轻轻的笑声说,

“那正是我要说的。延台辅总是这样说来就来,真是无论时间怎么变,延台辅你都不会变啊。”

“好啦,我就是这种人我给玄君介绍一下。”

六太话音刚落,她就把冷冷的视线射向阳子。

“这一位我想就是景王吧。”

阳子非常吃惊的抬头看着玉叶的脸。“您知道的……真清楚啊。”

“因为我是蓬山的主人啊。”玉叶又轻轻的笑着说。“既然已经介绍完毕了,那么快点我们开始商量吧。……虽然要是能再让你们休息会儿就好了。”

她笑着催促六太往寺庙的方向走。在没有门扉的门对面,是垒着白石子的宽广的院子,但是既没有围着的墙壁也没有回廊,仅仅只有一幢红色的小祠堂。正面求是正殿,可是玉叶却没有再往那走,只是在漆着朱漆的堂前站住了。用扇子轻扣门扉,门就开了。阳子凭着以有来过这的记忆,记得那里应该是玻璃的台阶,可是现在却是白色的阶梯向下延伸着。

回头看了看惊讶的阳子,六太苦笑了一下。

“你别放在心上哦。要说她有什么地方不好,就是喜欢把东西变来变去的。”

玉叶冷冷的笑着,催促阳子他们向中间走去。

和禁门一样,走下并不是很长的白色阶梯后,就进了同样白色的建筑物中。走到地面上再回过头来一看,属本应该关上的门现在却没有了。在那儿只有白色的墙壁,其它几面都没有墙壁,只有生长着绿色青苔的石头宝立着。

“往这儿走。”

玉叶所带的路,是相当近的一座宫殿。一进入被许多奇石包围着的宽大建筑物的当中,就看到已准备好了各种茶具和小食。原本应该住在蓬庐宫的仙女们的身影却完全没看见。

“我特意让所有人都回避了,这样可以了吧。”

“你能这么体贴我们真的非常感激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明说了,在蓬山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戴国的事情?”

“我反复询问了雁国以后才知道泰麒果然已经不在了,我就想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除此以外呢?”

“泰王也好象已经不在位了。”

“那就已经是全部的事实了。戴国立了伪王。泰王和泰麒都下落不明。因为泰王可能并没有离开戴国,所以要从他身上入手做点什么是很困难的,我们觉得只有从寻找泰麒开始了。泰麒由于鸣蚀而流落到那边的可能性相当高。”

玉叶默默的给茶碗里添了茶水。

“然而仅仅*我们是不够的。我们想要借助其它各国的实力。在各国的帮助下,去搜寻泰麒,然后把他带回这边来。带回来以后,也不能就那样让他回去戴国。在戴国,为了准备过冬,需要大量的物资。即使避开伪王的耳目,带着泰麒去寻找泰王,也还需要大量人手和后盾。”

“好象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国与国之间,超越相互间的交往,一起去做某件事的前例呢。”

“与天纲相抵触吗?”

“我也不知道呢……要是能找到泰麒并把他带回来是很好,可在那之前要怎么办呢?这大概会有违天纲的啊。”

玉叶把盖上盖子的茶碗推到六太面前。

“从泰麒流落到那边至今未回这件事来看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对泰麒还能回来抱太大的希望为好。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惰,如果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还是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使得希望落空,要如何消除这个障碍也是一个问题。”

“是这样啊……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啊。”

小声喃喃后,玉叶陷入了沉默中。很快,又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泰麒不管……你们试着去确认一下吧。”

拜托了,这么对六太说完,玉叶就站了起来。

“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为好吧。无论是哪位仙女所居住的宫殿,你们都可以挑一间自己喜欢的住下来。明天中午再见。”

5

目送了远去的玉叶后,阳子感到非常困惑,于是看了看六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问我怎么一回事吗?我也不太清楚,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样,此次事件是史无前例的。正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来商谈的。”

阳子说这个我也知道可是……阳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心中那种无法释然的感觉。

“玄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她就是蓬山的主人,玄君是管理所有女仙的人。”

“那和那个玄君商量一下后会怎样呢?”

“我想她一定会告诉我们答案的,所以才来和她商量。”

“那为什么玄君会知道答案呢?”

“啊,是呀。为什么她会知道呢。”六太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希望阳子你能了解。”

六太一边说着一边很认真地盯着阳子看。

“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事情是上天规定的,无法改变的。”

“这个我虽然明白可还是……”

“你只是默然地承认而己,对吧?但是要知道其实并不都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天纲也是有范围和框架的。”

阳子微微侧了一下头。

“这是上天规定的东西,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只能接受,或者说是无条件的,这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阳子本想说她一点都不明白,可六太轻轻地挥了挥手制止了她。

“好了,现在我就举个例子,来最简单易懂地说明一下这个问题,现在在我们面前所面临的问题会不会被认为有罪。天纲有规定我们不能派兵越过国境,这样的话会对救戴国产生妨碍。但实际上在过去,王师越过国境出兵的例子也是有的,遵帝的故事就是这样的。遵帝派兵前往范国,但是结果,遵帝和麒麟突然之间都毙命了。据说那天遵帝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和平常一样。可就在要离开宫殿的时候,突然之间感到胸闷,一下子从楼梯上跌落下去。百官慌忙赶到的时候,从遵帝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在石阶上流地像条小溪一样。百官想把他搀扶起来,可遵帝地身体已经变得像海绵一般柔软,轻轻一按就会从皮肤里渗出血来,遵帝早已经毙命了。”

“怎么会这样?”

“麒麟就死得更加惨不忍睹了。百官正要告诉他遵帝已经死掉的消息得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具残骸,那是被使令啃食的结果。”

六太痛苦地皱着眉头,十指按在书桌上。

“经确认那并不是寻常的死。王不可能就这样死去的。而且,同时使令把麒麟吃掉的事情也是没有发生的可能。虽然把麒麟吃掉是使令的特权,但是那么凌乱那么粗暴的场面是不可能有的。每个麒麟都只有被使令吃掉才会安稳地死去,然后将尸体放入棺材里,安置于殡馆。在这段时间放棺材的灵堂是被封印起来的,只有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以后才能把棺材拿出来。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棺材中其实是空无一物的,麒麟的消亡就是这样一回事。”

阳子轻轻地咽了下口水,从面前的麒麟听到了麒麟的生命结束的事情真是让人感到痛苦。

“因为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而且遵帝从来没有失去过他的王位,他是充满仁道,德高望重的王,即使遵帝要带兵前去范国,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遵帝并不是要为难范国才出兵的。他是一个对他国都拥有深厚慈悲心的王,而且也是因为仁慈才想要解救他国的人民,因此才出兵范国。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支持他的,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反对。然而遵帝和麒麟的下场还是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王和宰辅死的时候,他们所通过的阶梯全部都飞了出去。很明显,这不是寻常的事情,可是,一开始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和动用王师的事情联系起来。”

“延麒和遵帝……”

“从来没有见过面。遵帝的时代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但是听说,他曾和宗王见过一次。”

“奏国的……”

“宗王还没登基的时候,好象遵帝就非常的支持奏国,然后就突然暴毙了。现在的宗王登基的时候,才国已经是个治世300年,在南方享有盛名的大王朝了。”

延麒晃了晃茶碗,瞄了眼阳子。

“为什么遵帝会死,这个原因谁都不知道。而且在那之后,新的王虽然继位了,可是那时候,玉玺的国氏都已经改变了。因此我们才刚刚知道原来是遵帝遭了天遣才会暴毙的。因为这是有过前例的。戴国的国氏就曾经由代变成了泰,听说那时的王由于失道逆上失去了麒麟,为了阻止下一任麒麟的诞生而闯入蓬山将仙女们全部屠杀干净并放火烧了舍身木。除此以外也有相似的例子,反正我们都知道国氏改变是只有当王犯了很严重的罪孽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至此我们才知道原来遵帝会被问罪是因为他带着军队越过了国境。”

“我们所要做的是与之相同的罪孽啊……”

“就是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为了仁道,但是带着军队越过国境是不被允许的,就是这样的规定。那时我才了解到。带兵到别的国家去,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是要被问罪的。”

“你给我等一下。指定那种天纲的,到底是谁?是天帝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就只有那种天纲的存在。只有这样而已。事实上,在天纲上写着,不能带兵侵入其它国家。这篇文章,如果没错的话,就是记载着天理的节吧。在世界上是存有天理的。如果违背了天理就是有罪,就会受到惩罚。”

“可是,认定遵帝的行为是犯罪的到底是谁?施下惩罚的又是谁?应该有个人做了这一切吧?”

“那可未必哦。比如说王和宰辅登基的时候,要登上那个阶梯。阳子你也登上去过的吧。我们所接受的天敕,就是那些东西。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可登上去的时候就会记入到大脑里去。那时,王和宰辅的身体里就被记入了天理,我们可以这样来看待这件事。只要违背了这个天理,就会启动预先制定的报应,身体就会自己记住这个教训,至少从遵帝这件事来看,我们就知道了判断正误的标准,那样就没必要有有那种施下惩罚的人的存在了。”

“那玉玺呢?”

“同样也可以看作那些东西是被记入到玉玺当中去了吧?”

“那样的话,问题还不是一样的吗?把所有的都记进去规定我们记进去的人到底是谁呢?”

不知道啊,六太仰头望着天空。

“天帝就是那样一种存在我也应该这样跟你说明的,可实际上,跟天帝见过面的人,就我们所知还是没有的……”

阳子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

“天帝到底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然而,世界上是存在天理的,这一点是肯定的。接着,就是将整个世界像网眼那样覆盖起来,确实如果违背它的话就会发动惩戒。而且这还不能用来推测整件事。遵帝是为了何种目的而出兵,他这种行为的是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说,只要你触犯天纲上说记载的文字就会受到惩罚,这只是一种自动的行为。”

阳子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从脚底升腾上来一股寒意。

“还有一件明证就是我们帮助过阳子你,就是那件事。仅仅说我们的行为的话,雁国的王军也遵从尚隆的指示越过了边境。不管怎么看也相当于犯了罪。没错,阳子你当时是在雁国,不是专门来向我们求援,就是说并不是想讨伐伪王而让我们帮忙。只是单纯的苦于没有对策,来要求我们的保护,我们是能够接受的,而且也有必要.而且也要把景麒从伪王的手里夺回来。我们是这样商量的。从形式上来说是景王借助了雁国的王军,但仅仅是形式,而实际情况则和遵帝所做的没什么两样,这个事实就连我们自己也很清楚然而,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是没有关系的。景王在雁国,如果只是用这种形式的话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但是……这难道不奇怪吗?”

“虽然是很奇怪。就象把惩治坏人写进法律一样,确实天纲上是记载了不能带兵越过国境。可是,上面并没有写不许借兵给别的国家啊。与此同时,如果景王你确实希望借兵的话,大概就不能算是入侵。只要景王在王军的先头部队里,那就肯定算不上是侵入的表现令人吃惊的是,那样就能够行得通了。”

“怎么这样……”

“那样到底是好是坏,你要是那样说的话我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只能忍耐。但是事物正因为是那种性质的,偶尔才会有无法解释的状况……事实就是,我们把王军借给阳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我们也意识到天理也不过是非常教条化的东西,这样的话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王不是也已经触犯天理了吗?所以一开始我们也相当迷惑。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法竟然还能说得通,我们自己也觉得很有疑问。”

“……即使如此还是要试试看吗?”

“怎么可能。”六太俯下了脸,“能那样睹赌看吗所以啊,才会像现在这样跑来问问玄君。”

“问玄君。”

“没错。这里,蓬山的主人就是玄君。虽然照理说王夫人才是主人,可实际上管束仙女们的是玄君,这至少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并不是因为我出生在蓬山,而是因为我是在这被养育长大的。那么赋予在蓬山居住的仙女们的仙籍的又是谁呢?”

“那……不是玄君吗?至少不会是王吧。”

“一点不错。蓬山的仙女们又被称为飞仙。那是因为她们并不是由哪个国家的王所任命的,所以她们也不为任何国家的王效力。实际上,蓬山的女仙并没有任何国家的国籍。她们与王在不同的世界,加入别的地方的仙籍,并且听玄君的派遣。”

“那样的话,不是就有第十三个国家了吗?因为至少玄君是处于和各国王相对等的立场上的呀。”

“难道不正是这么回事吗?可是这里可不是那么明确的国家。即使拥有国土,却没有人民。而且也没有统治国土的王的麒麟。原本,玄君就不是在统治蓬山。在蓬山是没有政治这种东西的存在的。”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是天的一部分。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天。”

“只能这么想了。蓬庐宫,只是为了麒麟而存在的。把麒麟送到这来养育这里是为了产生王而存在的地方。而且它不属于任何国家,虽然独立存在,却不是国家。所谓飞仙,就是指由上天任命的仙人。拥有任免飞仙的权利的,确实是上天。”

“那……玄君呢?”

“那我也不知道哦。”六太叹了口气,“‘你就是任命仙人的人吗?’,我这样问了,可是她也不是那种会从正面回答我的人啊。但是,如果不是玄君的话,那么肯定有位于玄君之上的拥有任命仙人的权利的某人的存在。那也许就是王夫人,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说,玄君肯定是为那个某人效力的。结果就是天也是被组织化的。就是有天这样的机构,然后就有了仙女们,然后就是管束她们的玄君。”

“有天的存在……”

“我认为还有神的世界存在呢。据传说,天帝就在玉京,在那里集齐众神,管理这个世界。即使真的有玉京的存在,我也不会吃惊。但是,就算我孤陋寡闻好了,我可不知道有什么人曾见过神。不是传说,而是我真的听说,无论怎么样神都不会和人接触的。即使再怎么祈求也没办法和神见面。”但是,六太又说了。

“只有一点,只有这里平时是和人的世界有接触的。我问过玄君,这件事情至少可以问一下天的意向。虽然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玄君是怎么确认上天的意向的。反正这里就是唯一的连接点,玄君就是唯一能成为窗口的人。”

6

“诸国一致搜索泰麒,这并没有违反天理。”玉叶这样说道。

过了一个晚上,就象她告诉他们的一样,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

“没问题吧?”

“但是,如果不是神籍,或者入了仙籍但是还没有达到伯位以上的是没办法渡过虚海的,这样就不能行动了。”

“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这样人手就不够了。天纲上虽然有这样的规定,可是并没有说不能设立新的伯位的官吧。”

“不行的。超越伯位的官具有上天所赋予的各种特权,而且拥有特免权。能授予这个官位的,就象所规定的那样,仅限于王的近亲者,还有冢宰和三公诸侯。此外的人我觉得授予他们特免之位是不适合的,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六太轻轻啧了一下舌,“那么,把仙女借给我们的话呢。”

“这件事情也是不可以的。蓬山的女仙们没有妾的同意是不能离开蓬山的。妾这次就没打算给女仙们这种特权。为什么呢,其实是因为要去蓬莱,昆仑寻找泰麒的话,必须频繁的打开吴刚之门,那样就会引起蚀。现在,在蓬山有槁果。蚀如果波及到蓬山的话势必会使槁果流入异界。女仙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槁果的。”

“啊,是这样啊……是蚀的原因啊。”

“这并不是天纲规定的,算是我玉叶的拜托吧,请把蚀发生的次数降低到最低限度。即使你们渡到虚海的另一面需要打开吴刚之门,也绝对不允许波及到这里这就是蚀。你们若能铭记在心我将不胜感激。”

“我们明白”,六太这么说着,阳子也点了点头。

玉叶微笑着说:

“但是,每个国家的王和九个州的州侯不能同时离开国土,在天纲上有这样的规定,如果没有王的话,九个侯必须全部留在国内;即使有王,九个侯中除了首都所在那个州之外的八个州的州侯必须有半数以上留在国内。这是天纲所规定的,所以希望你们能够铭记于心。这里所说的‘在’,可以解释为是在国内。余州八侯的一半也就是四侯以上,必须同时在国内。”

六太瞪着玉叶。

“‘在国内’,这种意思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它上面就是这样写的呀。”

玉叶轻声笑了。

“你的这番苦衷不如跟天帝说吧。”

“就因为这样,才不能疏忽了上天的规定呀算了,就这样吧。别的还有什么。”

“即使你们是诸国共同商议的结果,可是也是不能带兵侵入其它国家的哦。这点绝对不可以违反。既然泰王还在人世,那就不能向戴国出兵。”

“我知道了如果是为了看看戴国的样子,我带着军队进入戴国的话呢?”

“天纲上只是要求不是入侵,那么也并不是禁止军队进入别的国家。比如象王访问别的国家的时候,身边需要警卫,因此肯定会带有部分部队。天纲没有禁止这种行为。而且,也没有禁止仅仅作为作为使节的兵士进入他国的规定,因此可以频繁的使用这些规定。问题不在于士兵进入他国,而是进入的士兵的行动是否属于‘侵犯’,这一点你们要多加注意。”

“……那很微妙啊。”

“像戴国这种情况就更微妙了。什么样的场合属于侵犯呢?比如说有某个国家的王做出了违背国策的事的时候遵帝就不是这种情况。汜王暴虐他的人民,这可以叫做非人道,可是他是真正的王,所以他所制定的就是国策。遵帝阻碍了这件事,所以这就是‘侵犯’了。王位为空位的时候,假朝的方针也是国策。所以,当时的国家所制定的方针,也可以被看成是国策然而……”

“泰王还没有死。戴国并不是空位之国。”

“就象你说的那样。即使是伪王在位的伪朝,只要那还是朝廷所做的决定,干涉防碍它的话就相当于入侵。可是,在戴国还有他真正的王的存在。伪王通常指的是窃取空位的王国设立王这样的事情。象戴国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很确切的说是伪王。因为没有任何前例,所以到现在也还没决定该怎么称呼才好。”

“阿选的朝廷,到底是不是相当于上天所说的朝廷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就是这么回事。仅仅这点是毫无任何前例的,没有天理明确规定过这种情况。到底如何就连妾也很难判断。可是所谓国策又不是王的方针,应该留意的是它指的是朝廷的方针。”

“真难啊……”

“没有办法在那里驻兵。他国的国土,是得到上天的承认的,从国土的范围到人民无论任何方面都不容他国的侵入。戴国的王,戴国的人民、国土由他国士兵来保护就形成了侵占国土。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在那里设置兵营的时候就被认为有罪,这点要注意啊。”

“我听明白了。”

延麒又发现了两、三个问题,可是那些都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想引出模糊天理的明确的漏洞,这点阳子已经看出来了。有种良心很坏的感觉,阳子感到不舒服。玉叶很清楚的讲述了对天纲的解释,综合前例给予了回答。完全以天理来指导行动而且必须接受这些被成文化的条理。

不管怎样,玉叶昨晚一整晚都在为我们调查对天理出解释和以前的例子,阳子非常感动。那么,那所谓的天理,到底是什么呢?阳子自从被带到这个世界来以后,就只能看着这个世界而无法接受它。妖魔到处横行的世界,神仙制造神迹的世界,充满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象童话故事一样被规定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的,阳子感觉这里就是那种牧歌般空想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妖魔的存在呢,为什么王没有固定的寿命呢,为什么生命是由树木诞生的呢,麒麟到底是凭什么来选择王的呢。这一切,他们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可能都是无法解释的,这所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有种人情淡薄的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言语无法表达的,直到退出蓬庐宫为止都一直在阳子心中持续着。再次踏上白色的台阶,离开山顶的时候,阳子总觉,得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可还是无法顺利的用言语来表达。

“玄君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被六太这么一问,阳子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接去奏国传达这些事项了。不说什么客套话了。阳子你就这么回去等尚隆的指示吧。”

“……我知道了。”

再见啦,只留下这渐渐变轻的声音,六太骑着驹虞向南方飞去,慢慢消失在天际。

*

污秽缓缓降落,在未来两三年里,他肯定会被吃掉的。他的身影呈现出灿烂的金色,把那污秽形成的阴影加深了汕子这么想着。

讽刺的是,随着他的影子越来越污浊.汕子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轻松了。从泰麒的影子里抽离出来,原本以为会很困难,可是竟然意外的非常容易。可能那只是因为汕子他们从污秽吸走了力量,要不然,那就有可能是覆盖着汕子的外壳渐渐变得脆弱。

忽然之间,汕子感到一阵寒意开始包围自己。泰麒的影子变得污浊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污秽,也可能是因为汕子他们的原因。

汕子排除了可能会加害泰麒的人。这次他感到灿烂的金色有些变浅了。

可是,如果是因为汕子他们的话,排除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汕子是泰麒的传母。泰麒作为金色的果子得到生命的同时汕子也诞生了,并且被规定和泰麒享受同样的生命。泰麒生命之火如果燃尽的话,同一时间汕子也会过完她的一生。那只是表明汕子是为了泰麒一人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选择王、降到人世间、就位于宰辅之位的泰麒,虽然已经不再是需要汕子养育的孩子了,可是汕子仍然是泰麒的仆人,仍然为了泰麒而存在。

傲滥也是这样。虽然傲滥决不是为了泰麒而诞生在这世上的,可是他和泰麒依照契约所结下的缘也并不输给汕子。麒麟和使令所缔结的契约,和麒麟与王所结下的约定相当。不仅仅是汕子,傲滥也是,而且到现在也只是为了守护泰麒而存在的。

泰麒在汕子他们的眼前受到迫害,为什么他们能这么沉默地袖手旁观呢?如果有泰麒的命令,或者那是为了泰麒奉献全身心效忠的王,那倒还另当别论,否则对汕子对傲滥都一样,根本找不到容忍泰麒受到迫害的理由。

一开始只是警告,如果对泰麒无礼的话,汕子他们肯定会施以报复,他们一定会这么证明的。但是敌人仍然对泰麒做出了不法的行为对方如果是轻视泰麒的话,汕子必定会跟他说你太过分了。如果泰麒被囚禁在监牢里,因而容忍看守的专横,那肯定是没有办法的事,决不会是因为泰麒失了神性,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对方带着恶意想要伤害泰麒的时候,汕子一定要阻止,这是万死都不足惜的。即使有法的效力,想要加害宰辅也是死罪,休想能够减免刑罚。

排除了这一点以后,渐渐的逆贼的身影就浮现了出来。每次想起那无论怎么压抑都会上涌的人影,汕子在傲滥的规劝下仅有的容忍的余地和谅解之心就都消失不见了。然后对逆贼的恨意就会加深,泰麒影子里的灿烂金色就会变得浑浊,越来越浑浊,注入进去的气脉都变细了。

如果说那浑浊是因为汕子他们的原因的话,汕子除此以外还能做什么呢……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持续。

假如能有什么东西稍微缓解自己那种绝望的心情,汕子就会抓住时机给予泰麒些许安慰,泰麒也会因此而高兴。悲哀的是,泰麒连汕子的事,蓬山的事还有戴国的事完全都不记得了。可是,即使如此,只有汕子抚摩他的感觉没有遗忘。

……我在你身边。

每次自我安慰时,就会从微微的暗影中射入明壳的金光,虽然很少,可是汕子感觉到那仿佛是泰麒的回应。

“我一定会守护您的……”

轻声低喃的汕子,慢慢从暗影中失去了轮廓。

汕子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己无法再控制自己了,意识变得模糊而又顽固。在那种情形下,汕子感觉不到就连自己都已被污秽附着上了。

与此同时,泰麒自己也还一点都没认识到自己在发生这样的变化。

不,他已经认识到了在自己周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可是,他只把这些当成‘龟裂’的一个环节。

他是如此的敏感,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是异类。因为自己是作为异类存在的,所以对周围的事情抱着一种无法顺利成行的罪恶感。他的存在对身边人来说通常是失望的种子,是带来困惑和困苦的种子,这点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而且这些还逐年递增,他己变得刃此非常确信了。

他到了现在,已经确定自己是异类了,是对周围不利的元凶,是带来灾难的种子。不知何时他和世界之间被刻上的裂痕,这种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加深。想要弥补这个裂痕的母亲曾经发疯般地努力,可是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他是孤立的,而且也能理解自己这不得不被孤立的现状,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会有灾难降临,‘不祥的惩戒’这样的流言也到处流传着,而且那已经被认为是他的特征之一,他自己也了解到自己是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快的危险生物不得不这样。

他也觉得自己能那样淡然接受是很不可思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常常这样思考。在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非常痛苦,非常悲哀,然而现在己不感到有那么痛苦和悲哀了,可能是有什么人的存在形成了对自己的安慰吧。像精灵那样的某些人在自己的周围,给予温暖的抚慰,从何时开始他就有了此种感觉,所以这种孤立,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可能并不能称为孤立。有时,与那个人相关,也就是说,使那个人暴露在危险之下,这所带来的痛苦,比所受影响的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要深好多倍,可是比起这个,更深刻的是,他在某些方面发生了变化。

……我必须留在这里。

他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那还伴随着无法想象的痛苦。那就好像某些东西突然觉悟了,感到自己已经能够接受了。小的时候,母亲因为他而哭泣,这对他来说是远胜与一切的大事,他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那种痛苦,觉得母亲非常可怜,可在在某处有某个人更值得自己同情。比起母亲,比起整个家庭,还有人更需要自己的考虑。

与年剧增的与其说是悲叹和哀愁还不如说是一种焦虑,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是绝对不应该忘记的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就在他碌碌无为地生存着的期间,有些无论如何都取不回来的损失,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在哪里流失的一年,每次想要想起的时候,他都会感到一种怀念和爱恋的感觉。就这样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状况下,每一天都离那儿越来越远,和非常重要的那样东西间的距离令人近乎绝望的遥远。

……不得不回去。

可是该回哪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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