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迷失的孩子
吉川菜美子/合石岳/蛇头岭/1976年/18点00分03秒
『神隐』
所谓的“神隐”,是指小孩子毫无原因地突然消失。怎样都找不到的情况。人们一般认为是一些超自然的东西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将其简单地理解为“失踪”。
那些遭遇了神隐而没能回来的人,或许有一天会在距离失踪现场很远的地方或者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比如说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被人发现。他们消失的时间也是多种多样,从数天到数十年不尽相同。
人们发现这些被找回来的人,大抵上都是茫然若失的状态。即使问他们为什么会失踪、在哪里失踪的,也几乎只能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呜呜……
风中传来了消防瞭望楼的警报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女正背着红色小书包走在寂静的山路上,暗红色的夕阳正照耀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少女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到了伸展在身体前方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自己一听到警报声就会觉得很悲伤呢?
少女突然觉得有些胆怯,对自己为什么会身处于此感到十分不安。她拼命地在记忆中搜寻,可是就如同睡醒之后迅速消逝的梦境一样,她的记忆此时也一片混乱。
——呜呜……
风中传来了消防瞭望楼的警报声。
——难道又是有什么人消失了吗?
在山中回响的警报声终于让她回想起了失踪的母亲,那时村民们倾巢而出,但搜遍群山也没有找到。她永远都忘不了村民们手持着火把和手电,在被漆黑笼罩的群山中寻找母亲的场面,人们手中的那些火光就如同天上的群星一般。
母亲一定是没有看到那些呼唤她的灯火,她现在应该也在寻找那些光亮吧。
——山上的光,对了,自己就是来寻找那个的。
少女想起了放学的路上,自己在合石岳看到的那道不可思议的光,那道奇妙的光好像正在描绘着什么图案。少女认为那道光和母亲的失踪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于是独自追着它来到了这里。
差不多在十年前,由于合石岳的矿山建设,许多人为了工作来到了这里。而如今因为过度开采,矿藏能源已经接近枯竭,山被封闭了起来,只留下这些蜿蜒的山路。
最近听说有些被遗弃的野狗在山里成群活动,专门袭击那些进山的人。所以村子明令禁止孩子独自进山,自己来这里一定要瞒着家里的大人。
大概是由于不安和疲惫,那个女孩呆呆地这么想着。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将群山染成了蓝色,黑暗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一阵带着夜色的晚风吹来,少女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随着这一下抖动,小书包中发出了书本碰撞的声音。
——今天是还书的日子。
少女突然想起她在图书馆借书的事情,今天就是还书的日子。如果还晚了的话,老师会生气的,那么以后就再也借不到书了。虽然现在天色已晚,不过也许老师还没有离开学校。明天再来吧,今天已经有点晚了。
一个人独处的胆怯,再加上想像中老师的斥责,少女决定原路返回。可就在少女准备转身的一霎那,她听到从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并且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少女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将自己冻结在当场动弹不得。
——是野狗!
她的心跳开始加快,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那些声音。虽然心里在说“快跑啊”,可是身体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直到她颤抖的双脚踩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发出“啪”的一声。一瞬间,这个声音就像是解开了咒语的魔法一样,少女开始狂奔起来。“那个东西”也跟在她的背后紧迫不舍。
恐惧笼罩了她的全身,少女拼命地跑着。露在裙子外面的双腿被草叶割出了一道道血痕,可是现在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她觉得耳朵不停地轰鸣,心脏也像是破裂了一样,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自己跑到了哪里,跑了多长时间,她一点也不清楚。直到她看到了那个崩塌的石像,前面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少女知道“那个东西”已经追上来了。
(不行了……)
紧张与恐怖占据了少女的全身。突然她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不住地摇晃,世界变得倾斜起来。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紧接着,少女就落入了黑暗中。
——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睁开双眼,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记忆就变得十分模糊,甚至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她摸了摸身下的混凝土地面,觉得冰冷彻骨。
——好像是从废弃坑道的缝隙中掉了下来。
在黑暗中,她试探着伸出双手,摸到了四周的墙壁,还是只有冰冷的混凝土。
忽然她的记忆苏醒了,她记起刚才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而且在掉进坑道之前还看到了什么东西,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管怎样,“那个东西”现在不见了,终于不用再紧张了。只是这里的出口实在是太高了,即便自己伸出手也够不到,少女绝望地抬头望着。
——定要爬上去啊!
她弯曲着膝盖憋了口气,猛地跳起抓住了混凝土墙,试着向上爬去。可是少女那细细的胳膊实在承受不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又重重地跌回坑底。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啊!”
她开始大声呼救,可是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来救她。少女又打开书包在里面硼找着什么,只见她拿出了一个在音乐课上用到的三角铁不停地敲了起来,三角铁发出的金属声音在冰冷的墙壁间回响着。
她又试着向上攀爬了几次,可惜结果还是一样,少女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少女头顶的空间,已经被黑暗完全封闭了起来。从上面微微地传来了下雨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潮湿了。忽然她觉得特别渴,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一样。她将从墙壁的缝隙中渗出来的雨水用双手接住,喝了下去。这水有种奇妙的甜味,好像滋润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喉咙也不再那么千渴了。令她心中荫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她再一次躺在了阴暗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黑暗将自己的意识所吞噬。
——快跑啊!
在梦中,少女再一次回到了那条山路,不停地狂奔。
“那个东西”依然在她的背后穷追不舍,虽然看不到“它”的样子,不过从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来看,那一定是一条野狗。
在这个混沌的梦中,少女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画面一变,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她的皮肤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白皙。如丝绸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随着夜风飘动,她好像正在对着自己诉说着什么。
——好漂亮的女孩!
黑色质地的和服上还绣着盛开的粉色花朵,在这个村子里能穿如此华贵的和服的人屈指可数。
(是神代家的孩子么…一以前没有见过她啊?)
突然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刚才的警报声就是在寻找这个少女吗?
画面又陡然一转,变成了行走在田间的送葬队伍。身穿黑衣的人群扛着孩子用的小棺材,正在向着竖立着玛娜字架的基地行进。
——棺材里面是空的。
不知为何,少女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同时还有种深深的失落感。
在她的眼前不停地闪现出无法分辨的场景。现实与梦境已经有些混乱不堪,甚至连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逝去的时间……
少女觉得自己的生命只不过如同一滴水而已。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许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会死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恐惧。
对于“死亡”,对于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的事情,恐怕是无法拥有一个明确概念的吧。
比起死亡,饥饿与孤独这种辛酸与悲伤好像更容易理解。但是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无法感觉到饥饿和孤独。
所以此时的少女被一种好像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奇妙安全感所包围,在黑暗中继续经历着那些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又一次在黑暗中苏醒过来。由于过了太长时间,她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抬头仰望,红色的夕阳从头顶的缝隙间照射进来,警报声幽幽地响了起来。少女一听到这个声音,忽然觉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唤着自己。
——回来吧。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扒住了身旁的墙壁,重复着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的动作。伸出手抓住上面,然后用脚蹬住墙将身体向上牵引,然后再伸手抓住上面的墙壁,少女就这样手脚并用一点点地向上移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盈,不一会儿,就很轻松地爬上了地面。
在不知道什么人的召唤下,她开始拚命地奔跑。跑出了废弃的矿场,跑上了通向村子的山路,忽然她发现前方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背着红色书包的女孩。这一幕让她觉得十分怀念,她向这个女孩喊着,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要去!)
在拼命地追赶那个少女的时候,她视线的角落闪现过一个崩塌的石像。
——好像在什么地方……
她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
一瞬间地面开始不停地摇晃,在红色的晚霞中。少女看到另一个自已掉进了黑暗之中。
——在掉进那个黑暗的坑道之前,自己看到的东西是……
少女转过身,嘴里面叼着书,开始四脚着地地奔跑起来。
『羽生蛇村小学的七个不可思议事件——归来的少女』
我所上的那个分校有着十分古老的校舍,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类似“七个不可思议事件”的怪谈。在那其中有一个我觉得特别恐怖的故事,现在我将它记录下来。
很久以前,好像有一个五年级的女孩子在山里失踪了。村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于是大家都当作是“神隐事件”停止了搜寻。
在那之后,由于大地震引发了山崩,死了很多人。因此大家都认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从那过了很多年后的某天傍晚,图书室的老师一如平常地在整理同学们归还的书籍。
突然一本很脏的书掉在了他的眼前,这个老师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抬头望向天花板。
只见一个穿着染满了血污的脏兮兮女生校服的老太婆四脚趴在天花板上。然后她喊着“曲添当柏”(注:此处所说的话是“去天堂吧”)这种不知所谓的话,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随后她身体的关节开始向反方向弯曲,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就像只虫子一样蜷缩成了一个球。
那个老太婆穿的衣服,和很多年前失踪的少女在失踪当天所穿的校服是一模一样的。可是,不管怎么看,那个老太婆至少也有八十几岁了。
看到这一场面的图书室老师,之后好像就变得精神不正常了。
在之后的某一天,他也喊着和那个老太婆一样的话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最后好像也失踪了。
那个老太婆虽然全身的关节都已经碎了,不过有人说她现在好像还活在某个特殊的医院里。
(原毕业生谈)
第一话解读
吉川菜美子/合石岳/蛇头岭/1976年/18点00分03秒
在作为游戏外传的《异闻录》中,具有序章性质的第一话。这一话中并没有出现《死魂曲》的主要人物,反而是通过掉进异界缝隙中的少女的悲惨命运来引起读者的好奇心。
通过探寻少女的悲惨命运,揭示比整个羽生蛇村被诅咒的故事,这就是全篇故事的第一话。故事的舞台是1976年,是在游戏《死魂曲》中所描述的“堕辰子复活仪式“的前一次仪式所发生的时间(即27年前)。第一话的主人公吉川菜美子的母亲神秘失踪,她在山脚下看到了那道“不可思议的光”,实际上在这里作者想要让大家注意到羽生蛇村是一个从前就经常发生“神隐”和“谜之光源”等怪现象的神秘之地。
在那个废弃的坑道中,她凭借饮用“红水”而活了下来,但是由于“红水”的影响,她渐渐变成了尸人。根据游戏中的档案文件我们可以确认,吉川菜美子失踪的时间是昭和51年7月5日,在大约一个月后的8月上旬,祭祀失败了,从而导致村庄被异界所吞没(表面上是村庄受到泥石流的侵害),但是菜美子在坑道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红水”的影响却并没有明确地提及。作为解释“不知什么原因导致仪式失败→村庄被卷进异世界”这个过程就是“红水”出现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在仪式失败之前,菜美子所在的那个坑道就已经出现了“红水”(羽生蛇村本身就是一个处于“现世与常世夹缝之间”的不安定之地)。
在坑底渐渐尸人化的菜美子受到“红水”的影响,获得了“幻视”的能力。她看到了“有着漆黑头发和白皙皮肤,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这个少女就是在第二话中登场的美耶子。还有人群举着小小的空棺材,庄重肃穆地举行葬礼的场面……关于这个葬礼,很有可能是为了掩饰美耶子从神代家逃走(表面上就是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事实,“没有发现尸体就被认为是死亡”这个结果实际上也是菜美子的自身遭遇。
菜美子在现实与梦境中不断游离的同时,她的容貌也在惺惺地改变,最终变成了“犬尸人”从坑底逃了出来。由于在她混沌的意识中还残留了一点“回来吧……”的想法,于是开始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在通向村子的小路上和那个“背着红色小书包的女孩”相遇了……虽然有些过于残酷,但却是命运的邂逅。正如大家已经所知道的那样,菜美子曾经在山路上看到的,并被其追赶的那只“野狗”,实际上就是她自己。再次看到“红色的小书包”还有残留在记忆中的那个石像的菜美子,转过身四脚着地地开始奔跑,这个时候在她的脑海中大概应该有种“已经回不去了”的意识吧……
第一话的创作理念就是“被未来异形化的自己的样子所吓到的少女”这样一神怪异的理论,整个故事结构就是被封闭在时间的圆环中。第一话的主题就是“Ouroboros”,这也包括了《死魂曲》的世界观——开始与终结没有区别的“永劫往复”这样一种深刻的意味。
『登场人物』
◇背着红色书包的少女
背着红色书包走在合石岳山路上的少女就是吉川菜美子,变成犬尸人之后,在第一话的结尾部分出现在学校图书室中的那个时候的她是“无法去往大海,只能回到现实世界的不完全的犬尸人”。因此在与异世界不同的现实世界中,她的关节和普通的犬尸人不同地向着反方向弯曲。
◇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
在第二话中登场的美耶子。她从小就生活在神代家的内宅,所以连菜美子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图书借阅卡
图书名称是《羽生蛇村民话集》,上面一共写了六个人的名字,最后借阅的人当然就是吉川菜美子。在游戏中的合石岳东三号坑道中能找到这个借阅卡,因此菜美子很有可能就是掉进了那个地方。而且从卡上能够隐约地分辨出第五个借阅者的名字“八尾比沙子”。
第二话禁忌
神代美耶子/神代家/内宅/1976年/22点32分23秒
『异类婚姻谭』
所谓的“异类婚姻谭”是指人类与非人类的东西,即动物、精灵或者是神灵之间通婚为主题的民间传说的总称。
在《异类婚姻谭》中,有很多内容都和把人类的身体当作是献给神明的祭品的《人身祭品谭》十分相似。因此“出嫁”和“话祭品”的关系是相等的,—搬认为这两个词是可以互换的。也就是说,在祭祀中奉献给神灵的女性被赋予了“新娘”和“祭品”两种意义。
作为故事的分类,女性是异类的话,如果婚姻一旦成立,根据情况不同有时甚至会繁衍出子嗣。如果男性是异类的话。这样的婚姻几乎都无法成功。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不幸的结局。
——雨正在下着。
接连好几天都是阴雨连绵,羽生蛇村被浓雾笼罩着,远远望去宛如一张风景画。矗立在这片阴暗色调的风景中的黑影,就是令人畏惧的象征——神代家。
神代家是羽生蛇村中古老的家族,他家的房屋由于屡次增建而变成了奇怪的日式房屋。这座怪异的建筑物总是让看到它的人感到不安。弯弯曲曲的走廊如同没有尽头一般在宅子中四处延伸,那些深深的阴影中蛰伏着被拉门隔开的一个个小房间。在这里你能听到充满哀怨的声音,其实那是误入宅子而迷路的风所发出的哀嘹。也许是由于古老房屋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毫无规划地增建的缘故,从宅子的四面八方经常传来令人不快的动静。
在连接着主宅的走廊尽头有一个上着锁的房间,这里守备森严,看上去与其他的房间不太相称,神代美耶子就住在这儿。美耶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与她的双亲一起吃过饭,独自一人在这里被抚养长大。虽然穿着华丽的服饰,却不能跟其他人接触,只能被囚禁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
——直到地作为新娘出嫁的今天为止。
一个娇小的身影伫立在房间中的阴影深处。这个人有着乌黑亮丽的头发和如雪般白皙的肌肤,身上穿着在黑色质地上染满了粉色花朵的长袖和服。
烛火摇动,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美耶子脸上忧郁的神情。这被闭塞的人生,让十四岁的美耶子感到疲惫不堪。由于天生体质虚弱,从她刚刚懂事起就被一直隔离在这里保护起来。不过与其说这是家人为了保护美耶子,不如说他们害怕弄伤了美耶子这个祭品。
——今晚是神代家女儿的出嫁婚礼之夜。
——迄今为止,到底有多少个新娘消失掉了呢。
关于今晚将要举行的祭典仪式,美耶子并不知道细节。她只知道神代家的姐妹要迎接婚礼的仪式,只有一个人留在真鱼岩。然后被选中的新娘就会消失,会消失的新娘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选好了。姐姐留在现世,妹妹要前往死者所在的常世。只有这样神代家和村子才能长出一口气,赎罪才算是结束。
——罪孽。
为了补偿那个不知所谓的罪孽,为什么要将这样的命运强加在自己的身上……为了赎罪而生,又为了赎罪而亡的自身,美耶子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所谓的罪孽,她只是对自己那被诅咒的命运感到愤怒。
父母也好,姐姐也好,他们在看自己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看待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一样。有的时候,甚至连美耶子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会不会只有自己的意识以为自己还存在,而实际上肉体早已经消失了呢。
——我跟这个世界的幽灵是一样的……
只有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奶妈——澄子可以将自己从这个妄想中拯救出去。只有如同母亲,又好像姐姐一样的澄子可以走进美耶子的内心,能够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也只有她能够分担美耶子所受到的痛苦。
——幻视,这是世世代代都出现在神代家子孙身上的特殊托力。
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会出现的幻影和幻听。虽然人们都很敬重这种能力,但同时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从而对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敬而远之,不断出现的幻觉已经渐渐侵蚀了美耶子的内心。
——真鱼岩。
幻觉突然又出现了,在美耶子的眼中出现了一个有着奇妙质感的巨大岩石。在这块被称为“真鱼岩”的巨石前。正在举行圣婚祭典仪式,那里是村民们不能随意进入的祭祀场所。这大概是正在做仪式准备工作的人——求导师或是求导女所看到的情景吧。耳边还传来了不知是谁的低语:“稗子……的种子,一粒……两粒…”
———咯吱……咯吱……
走廊的脚步声将美耶子的意识唤回到现实中,一会儿又传来了澄子的声音:“美耶子小姐……”
——终于来了吗。
美耶子觉得自己空白的人生终于还是走到了终点,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说“独自活在黑暗中,只不过是要独自回到黑暗中罢了。”
一脸坚强表情的澄子将她带出了房间,走廊的尽头分为左右两条路,往右走是去主宅,在尽头处是一扇将主宅隔断的格子门。突然,澄子将身体转向左边。
“澄子?“
美耶子对她的行为感到迷惑。左边的尽头是绝对不允许家人进入的别屋。神代家有两个禁忌,一个是美耶子,另一个就是这个别屋。美耶子是赎罪的祭品,别屋对她来说一直被教导为是必须救赎的罪孽之牢笼。
澄子看了看四周,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美耶子小姐,请你快点跑吧。”
“……”
“有一个办法可以从这里逃出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在灯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出澄子的表情中透着一股坚决。
“在宅子的外面有我安排的人,离开村子……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的心愿。”
澄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慢慢地垂下了头。
——离开家……离开这个村子……
面对这些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美耶子感到有些迷惘。解放的快乐和突然被放出来的不安混杂在一起,令她不知所措。
澄子举起手中的灯,眼前出现了一道闪着黑光的厚重大门。两扇门的中间挂着一把森严的铁锁,澄子悄无声息地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慢慢地将厚重的大门打开,两个人就这样踏进了禁忌的入口。
门的里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且充斥着一股荒废的气味。这气昧有着很强烈的存在感,仿佛伸手就能碰触到一样。虽说是盛夏,可是这里面的空气却冰冷刺骨。喷涂着白漆的墙壁,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剥落。关上了背后的门,两个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举着灯笼的澄子的手。
往前走是一个向下的石阶,好像通往深不可测的地底,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石阶。触犯了双重禁忌的恐惧令美耶子感到害怕。
向地下走……是一条在岩石中挖掘而威的隧道,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滴水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连日降雨的原因,地上积满了从岩缝间渗出的地下水,一直没到脚踝。
“要注意脚下……这个地下隧道可以通到宅子外面。”澄子压低声音说道:“从这里出去的话,谁也不会发现的。”
——因为这里是绝不会有人进入的场所,是绝对的禁忌之地。
澄子并没有说出这些话,她只是紧紧地握住美耶子的手。
黑暗中,美耶子一只手握着澄子,另一只手摸索着岩壁缓缓前进。好像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些岩石的表面划过,粗暴地留下了许多伤痕。
(好可怕。)
美耶子本能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在黑暗中还要继续走多久呢。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好似房屋响动的声音,吱吱嘎嘎,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爬……
——幻听?
美耶子甚至觉得这声音如同咏叹调一般浅吟低唱,很奇妙的感觉。虽然在歌声中充满了欢喜,可是却让美耶子感到莫名的恐惧。
——那是从地底传来的亡者的低语……
一种仿佛现实的时间与空间扭在一起产生了龟裂的感觉向美耶子袭来,她觉得脚下一个趔趄,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美耶子小姐!”
恢复意识后,美耶子看到澄子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平常那样,这让她感到十分安心。能将自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只有澄子,只有她忠实地守护着自己。
澄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灯递给了美耶子。
“美耶子小姐,从这里往前就得您一个人……我要回去了。”
“……澄子?”
“在被人发现前,一定要把锁恢复原样才行……”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美耶子就像是一个被突然从母亲身边带走的孩子一样感到害怕,但澄子的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并轻轻地摇了摇头。
“求你了!我要和澄子在一起……求你了!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要。”
——触犯了禁忌。
这种罪恶感让美耶子的精神更加脆弱。
——是什么样的罪孽……被封闭在这个地方的东西……
忽然美耶子的后背被推了一下。
“美耶子小姐!快走吧,就算是为了我……”
澄子用灯光指了指出口方向,她的脸上露出了美耶子从来没见过的无比严肃的表情,她所指的前方是一个没有所谓禁忌等陋习的世界。如果回去的话,只能活在黑暗中,还有好像泡沫一样消失的命运在等着自己。如果现在不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美耶子眼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澄子一定会去找美耶子小姐的,请你相信我。”
美耶子接过灯笼,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她身上的和服被地下水浸湿而变得沉重,阻碍着美耶子走向解放的脚步。可是曾经束缚她的禁忌之锁已经被解开,这份信念驱使着美耶子向前走去。
沿着隧道往前走,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在美耶子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栅栏外面有个人影,只听那人胆怯地问道:“……有人……在那里么?”
铁栅栏被打开,美耶子从岩洞里爬了出来。原来这里是一个紧挨着岩壁所建造的教会的内部,祭坛上皿立着玛娜字架,左右两边还装饰着圣画。祭坛内侧的墙壁已经剥落,露出了带有铁栅栏的阴暗岩洞。
——宅子下面的隧道原来是通向真鱼教教会的岩洞啊。
美耶子这时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那个青年,澄子所安排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那个青年好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一样盯着美耶子,这让她感到有些害羞,于是低下头小声问道:“澄子说让我跟你走……”
“澄子?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青年带着一脸讶异的表情反问道。
——无法交流……难道从没有与外界接触过的自己的话语,完全没有办法和澄子之外的人沟通么?
虽然逃出了宅子,但是却无法和其他人沟通。美耶子由于混乱和不安,索性不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沉默着,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青年。
“你是神代家的……难道……逃出来了?”
美耶子轻轻地点了下头。
青年一脸坚毅的表情,从脚下拿出一个有着奇妙装饰的盒子。
“我把……这个东西……偷了出来,他们没有发觉里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美耶子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盯着那个青年,只是觉得从那个奇怪的盒子里飘来一股不安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与其他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哎呀呀呀……
就在那个青年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从身后的岩洞里传出凄厉的叫声。青年连忙望向岩洞的方向,而此时美耶子正处于自己也无法表达的情感漩涡中,随即一股冰冷的恐怖感涌上了她的心头。狂风暴雨在不停地击打着教会的屋檐和窗户,美耶子的心跳也变得更加剧烈。恐惧愈发高涨,她听不清那个青年在向岩洞喊着些什么。
在美耶子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从未曾有过的鲜明画面——无数的视线从水面向上望去。在那些视线的交汇之处——是澄子。看到这一景象的人喘着粗气,美耶子觉得就像是自己的喘息一样清晰可辨。从澄子的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哀嚎的声音,水面下不知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接近澄子。
景象突然变成了俯视着下面的水面。
——在被黑暗吞噬的水中有着无数的影子。
——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在爬。
——神代家所背负的黑暗。
——在地底有无数的……
在黑暗中闪现出数也数不清的影子,正在慢慢靠近。在宅子的地下不停蠕动,被隐蔽起来的禁忌。数以千计的手与脚互相缠绕、互相融合,在那片混沌中充斥着那些潜伏者痛苦的嘶鸣声。
互相交合、震颤……无法成形的人们。
美耶子看到了那从过去就一直连绵不绝地令人作呕的事件的累积,然后那些难以忍受的厌恶感向着她扑面而来。她觉得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在那片混沌之中。
——神代家所背负的罪孽。
为了永远封印住这些可恶的罪证,自己必须挺身而出。
——那个降下如此恐怖惩罚的神明到底是个什幺样的神啊……
“不要!不要啊!不要啊啊啊……”
那些蠕动着的黑影所发出的低语声和如同魔咒一般的歌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美耶子已经听不到这些了,因为她自己发出的惨叫声足以将其他声音抹消掉。
周围突然响起了一种类似警报的怪声,整个教会就像是风浪中的小船一样摇摆不定。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如同嚎叫般的声音,并且越来越高昂。像是回应那叫声似的,美耶子感到自己那混沌的意识也跟着颤抖起来,双手也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向空中伸出。
伴随着充满快乐的叫声——
在正气与邪气的深渊中不停惨叫的美耶子的头上,铁制的玛娜字架马上就要掉落下来的时候,青年拉着她的手从教会中飞奔而出。
带着美耶子,青年在教会外宽广的田间不停地奔跑着。任凭暴雨击打,脚下泥泞不堪,他依然奔跑着。
直到黑暗一般的砂土将两个人吞噬……
第二话解读
神代美耶子/神代家/内宅/1976年/22点32分23秒
神代美耶子从出生起就背负了悲惨的命运,她是作为羽生蛇村的大家族——神代家为了赎罪所培养成人的活祭品。在第二话中着重描写了将整个村子卷入巨大灾厄的美耶子逃跑的过程。
在第二话中,与这个故事有着莫大关联的重要人物——神代美耶子终于登场了。光从名字上来看,读者有可能将她与游戏中的美耶子弄混,不过这个美耶子的确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在第二话中登场的美耶子是1976年的仪式中,神代家贡献出来的活祭品。由于犯了吞食神(堕辰子)之肉这样的禁忌,神代家受到了恶毒的诅咒。为了赎清这个罪孽,神代家世代都要奉献出一对姐妹与神举办结婚仪式,那是和“异形之神”之间举办的可怕的仪式……出生在母系家族神代家的姐妹,当她们成人之后便要举办这个禁断的仪式。如果顺利成功,两人中的姐姐将留在现实世界,妹妹却要去往常世……不过仪式一旦失败,就会响起警报声,村庄就将被卷入异世界。
1976年夏天,即将举办圣婚仪式的当天夜里……少女美耶子在奶妈澄子的帮助下从神代家逃走,从小就被当作异形之神的祭品的少女本应生于黑暗,葬于黑暗,可是却在澄子的引领下走进了可以通往“外部世界”的地下通道……栖息在这个通道中不停发出痛苦呻吟声的那些东西,就是神代家的人在受到诅咒后所变成的异形者。他们触犯了神的逆鳞,从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永远都要受到炼狱般痛苦的煎熬。这条位于神代家深处的地下通道,就是为了隐藏那些不断增加的异形者所修建的隐蔽空间(无法触及的神代家的阴暗面)。
与澄子告别之后,美耶子走出了地下通道,来到了真鱼教会。她在这里碰到的青年就是志村晃一。志村晃一是在游戏中登场的猎人——志村晃的儿子。他注意到有“某种东西”打着真鱼教的幌子在暗中支配村子,为了破坏对方的计划,他决定将即将举行的神秘仪式中非常重要的神器(堕辰子的头)带走。
顺带一提,在第四话中大家就会明白,将支配村子的“某种东西”相关的线索交给晃一的人,一般认为是竹内多闻的父亲——竹内臣人。作为乡村史学家的臣人一直都在调查有关“羽生蛇村的秘密”,而且根据档案项目《竹内传书》(NO.026.NO.028)所记载,他已经抓住了“缠绕在神代家族身上的秘密”的整体轮廓。还有从《志村晃的旧相片》我们可以得知,志村和竹内两对父子之间有着秘密的交流。
为了打破村子的禁忌而将神器带走的晃一和拒绝成为“神之新娘”而逃跑的美耶子……在禁断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两个要素全都不见了,基本上我们已经可以确定1976年的仪式肯定失败了。而后,在如野兽咆哮般的警报声中,晃一和美耶子手拉着手开始奔跑。但是之后,在与美耶子告别时奶妈澄子所说的那句“澄子一定会去找美耶子小姐的……”即将以最可怕的形式实现。
『登场人物』
◇神代美耶子
作为神代家的活祭品,背负着成为异形之神新娘的悲惨命运的少女。在第一话中尸人化的菜美子在幻视中所看到的“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就是美耶子。
◇澄子
帮助美耶子逃跑的奶妈澄子,不用说她就是记录档案项目《神代家的保姆日记》(NO.83)的人。她是少数能与被软禁在神代家内宅中的美耶子交流的人,但实际上她还隐藏着“另一个面目”。
◇教会中的青年
志村晃的儿子,志村晃一。他决定除掉支配这个村子的黑暗,冒然地展开了行动。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父亲晃,虽然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暗中蠢蠢欲动,但是却避免与其发生正面的冲突。
志村晃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四个人分别是“志村晃”、“志村晃一”、“竹内臣人”和“竹内多闻”。在《死魂曲》中对峙的竹内多闻和尸人化的志村晃,从这张照片中我们就能看出这两个人是互相认识的。
第三话捡来的孩子
牧野怜治/刈割/不入谷教会/l976年/l9点00分03秒
『姑获鸟』
姑获鸟又被称为夜行游女、天帝少女、乳母鸟等,它是一种鬼怪,经常吃人类的魂魄。据说穿上羽衣便能够化作飞鸟,脱去羽毛就变成女人。
因为它是由产妇死后幻化而成,所以胸前有丰满的双乳。又因为它喜欢偷走人类的孩子来当作自己的抚养,因此有小孩的人家在晚上都不会把小孩的衣物放在外面。姑获鸟会在夜间飞行,如看到小孩衣物便会在上面滴洒自己的鲜血作为印记,然后小孩子就会患上惊风病和疳积病。
顺带一提的是,这种乌只有雌性没有雄性,经常出现在七、八月的夜间蛊惑人心。
出自《本草纲目》
篝火在黑暗中摇个不停,仿佛在舞蹈。在真鱼川河中沙洲上的巨石旁,有个穿着黑衣的人影。
——还缺少什么呢?
好像丢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一样,让这个人感到惶恐不安。
(要怎么办啊?)
他正在被强烈的焦躁感折磨着。
这时地面开始摇晃,眼前的景象变得倾斜起来。突然响起像是女人的叫声,又如同警报一样奇怪的声音,并伴随着光芒四射。他感到全身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自己的身体像粘土一样扭曲。周围的空间被染成深红色,这个人像是被弹飞了一样落入了黑暗之中。
向着黑暗中,在地底蠕动的那些东西当中掉落……
他拼命地踢开那些东西,向上面有光的地方爬去。
(——不想把我带走么?)
牧野在阴暗的无人教会中醒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祭祀服上也满是泥土。
(是教会吗?)
在举行秘密祭祀的过程中,村子里发生了地震。连日来阴雨绵绵,地震引发了山体滑坡与泥石流,村民们伤亡惨重。
新娘逃跑了,御神体也消失了。这些事情所引起的灾厄就以这种方式表现了出来。牧野试着回想昨晚的事情,就在婚礼准备完毕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新娘逃跑的消息。听到这一消息后,即便是作为求导师的自己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随即这种情绪就感染了周围的其他人。
——灾厄……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种不祥的话,空气中顿时产生了一丝不安,直到最后才显露出了失态。
——御神体不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绝望的空气所支配,当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四周笼罩着强烈的恶臭。
(这气味……是洪水的先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大地已经开始剧烈的摇晃并伴随着轰鸣声,砂石如同洪水一般扑面而来。
——好像听到了警报声。
那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被人从砂石下奇迹般地救了出来,并被送到了教会。
——村民们都还在进行搜救工作吧?
看到四下无人,牧野觉得有些不安,没有看到求导女的身影。
——但愿她没事……
虽然心中在祈祷着,但他知道村子受到了如此大的灾难,这种希望真的很渺茫。
也许她已经被泥石流所埋葬了吧——牧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不祥的念头。
——为什么,在我这一代……
每隔数十年,村中就会秘密举行一次村民们也不知道的圣婚仪式。如果求导师没能成功的话,其他人就会替代他的位置。
——引起了这样的失败,一定会被换下去吧……
想到这里,牧野觉得痛苦万分,他无法想像自己如果不是求导师的话会是个什么样子。
自己一直身居关乎到村子里信仰的要职,自已的人生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每天的祈祷。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自己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可是……
夕阳已经慢慢落下,黑暗即将到来,牧野起身将蜡烛点燃。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
在房内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牧野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嫁到村医宫田家的妹妹——凉子。
“……是凉子么?”
“是神代家派我来的。宫田正在给患者做手术脱不开身,所以我来代替……”
——代替。
牧野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情绪,对凉子说道:“……这样啊?宫田家没事吧?”
烛光照不到凉子所在的角落,所以牧野看不清她的表情。
“司郎死了。昨晚我将他留在奶妈的家里,奶妈的家在粗户那边……”
牧野忽然想起早上的时候不知谁说过粗户那边也受到了很大的灾害。想到这里,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凉子。
“咱们这就去神代家吧……”
凉子坐在教会用车的副驾驶席上,牧野沿着山路开着。车灯将田间小路照亮,可是却看不到任何人,甚至没有其他车辆经过。由于连绵的阴雨和昨天晚上的地震,四处散落着崩塌的砂石和倒落的树木,牧野绝望地看着眼前灾害过后的惨状。
“好惨啊,是因为连日的大雨导致地表松动么?”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凉子没做任何表示,依然沉默着。
嫁到宫田家之后的十年里,凉子一直没能为富田家添续香火,作为一个无法繁衍后代的媳妇,她受到了很多人的非议,这一点牧野也有所耳闻。因此在今年年初听到凉子生下了一个男孩的消息后,作为哥哥的牧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凉子的身体变成了再也无法怀孕的体质。全家人对这个孩子——司郎的溺爱与过分的保护就连牧野这个外人看来都觉得不合适。
——孩子死了。
并且还是由于自己的过错所引发的灾厄所致。从此以后,妹妹在宫田家将处于一个多么尴尬的地位啊,光是想想就觉得悲哀。车厢内充满了忧郁的沉默,就在牧野低头想对妹妹说些什么的时候。
咣!!
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从车顶上面传来,然后一个黑影落在汽车的挡风玻璃前。牧野连忙紧踩刹车,车子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停了下来。车子刚刚停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车内,引起了一阵摇晃。而此时的牧野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凉子瞪大了双眼盯住了前方。牧野顺看她的视线,看到一个男子倒在车灯前。那个男子浑身泥泞不堪,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在他后背还留有清晰的汽车轮胎印记。
“这是怎么回事?”
牧野走下车,迟疑着走到了那个男子身边,那个男人张着嘴巴好像要告诉他什么事情,牧野将耳朵凑了过去。
“……来……了。”
那个男子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了一只手指向天空,然后手就重重地垂了下来。
就在同一时间。牧野觉得从自己头上的天空传来了更加剧烈的震动和响声。他回过身来,发现身后有一辆沾满了泥巴的家用汽车,不过好像已经坏了。这辆突然凭空出现的小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滑行着,一直滑到了路边的小溪前才停了下来。牧野呆呆地看着刚才还不存在的男子和那辆车。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凉子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完全没有理会愣在那里的牧野,而是向停在小溪前的那辆车走去。
——隐约好像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牧野跟在凉子身后来到了那辆车前,果然车身上也涂满了泥巴。向车内一看,只见副驾驶席上有一个女人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好像察觉到有人来了,那女人连忙抬起头,从她的额头流下鲜红的血,滴在了孩子的脸上。
“好强烈,好刺眼的光啊!好强烈,好刺眼的光啊……”
女人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了充满喜悦的笑容,眼中还闪着异样的光芒。她突然将怀中的两个孩子递给牧野,牧野急忙接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长相。
是双胞胎。
就在接过孩子的一瞬间,那女人的表情突然消失了。牧野转身将孩子交给凉子,然后钻进车里想要将这个女人也救出来。可是女人的双腿被夹在车里面动弹不得。
“只有我一个人是没用的……你要坚持住,我去找人来帮忙。”
牧野对那个眼神空洞地看着半空的女人说完,便与抱着两个孩子的凉子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要通知消防队,还要联系医院……”
可能是由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的缘故,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引擎怎么也打不着火。与狼狈的牧野正好相反的是,凉子静静地看着怀中的两个孩子。
“我要将这个孩子带回去抚养。”凉子仿佛在说着梦话一样喃喃自语。
“凉子,你在说什么啊?”
牧野这才察觉到从刚才开始就很平静的妹妹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哥哥,反正在神代家的要求下求导师的人选也要更换,让这个孩子来继承不是很好么?这样你就可以培养他,等他长大后还可以继承求导师的职位。”凉子微笑着说道。
牧野看了看正在凉子怀中熟睡的孩子的脸。
“哥哥,你也不想成为杀人犯吧?”
“杀人……不是的,这完全是意外!那个男人突……突然从天而降!”牧野的声音有些发抖。
“谁会相信那样的事情?”凉子冷冷地盯着牧野。
“就说哥哥你救了这个孩子不好么,就说他被遗弃在教会的门口……”
突然一个孩子哭了起来,凉子熟练地轻轻拍了拍他,又对着他轻声细语。
“求导师杀人的话可是会造成不良影响的,大家都会在心里想这场灾祸到底是谁的责任。”
“你说这都怪我么?不是的……我没做错,我……”
“这个孩子是老天赐给我的,是老天将他赐给我用来代替司郎……”
凉子将那个熟睡中的孩子交给牧野,自己则抱着正在哭的孩子走下了车子。
“凉子!”
牧野抱着那个孩子也慌慌张张地下了车子,想要追上去。
——杀人的求导师。
凉子的一句话令牧野停下了脚步,渐渐远去的凉子的背影越来越小。
——在黑暗中,迎风飘扬的和服衣袖,远远望去就好像是鸟儿在空中展翅飞翔。
牧野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回过头,那个男子的尸体和那辆汽车还在那里。
(我……该怎幺办……我……)
牧野抱着孩子呆立在那里,身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三隅日报》
昭和51年8月4日夕刊
泥石流灾害现场发现尸体
在受到泥石流侵袭的三隅郡羽生蛇村内,搜救人员于4日清晨再次展开搜救活动。
上午八点钟左右,在真鱼川支流发现两名遇害者尸体。受害人的身份已经确认,他们是投宿在大字波罗旅馆的吉村俊夫先生(31岁)和他的妻子郁子女士(26岁)。
据推测,吉村夫妇是在驾车行进的途中途遇泥石流,并最终遇害。
截至报道之前为止,目前羽生蛇村泥石流的遇害者已累计达31人。
第三话解读
牧野怜治/刈割/不入谷教会/l976年/l9点00分03秒
第三话讲述的是由于活祭品美耶子在“圣婚仪式”前逃走,作为仪式失败的惩罚,羽生蛇村遭到了泥石流侵袭的场景。还阐明了牧野和宫田这对双胞胎出生时的秘密。
第三话的舞台是圣婚仪式失败后,遭受到“泥石流灾害”惩罚的羽生蛇村。在第三话中并没有出现第二话结尾处携手奔跑的美耶子和晃一的描写。故事开头处关于妖怪和姑获鸟的叙述(出自《本草纲目》),从“喜欢偷走人类的孩子来当作自己的抚养”的引用来看,第三话中“孩子”将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主题。
被人从泥石流灾害现场救出,并被教会所收容的前代求导师牧野怜治虽然很担心没有看到踪影的求导女(顺带一提,在1976年作为求导女而进入教会的人物,一般都认为是八尾比沙子),但其实真正让他烦恼的本质性问题是嫁到村医宫田家的妹妹——凉子。好不容易生下来继承香火的儿子司郎却在泥石流中丧生了,从“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凉子的身体变成了再也无法怀孕的体质”这段叙述中我们可以得知,怜治十分担心身处在宫田家的凉子今后的立场。而且对于这场夺去司郎生命的泥石流灾害,作为哥哥的怜治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所造成的惨剧。他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是心中对妹妹的那种愧疚之情更是加深了苦恼。说得再深一点,“仪式失败就必须更换求导师”这个村里的规矩也是让怜治心情变得沉重的一个原因。
就这样,与希望不希望无关,从根本上说必须要有一个“能够继承香火的孩子”这个问题摆在了牧野怜治和宫田凉子的眼前,就在这个时候“孩子从天而降”。这个场面很好地表达出了处于被诅咒的因果定律中的“羽生蛇村”自身的孽障。突如其来地在空中出现的车,还有从天而降的吉村夫妇,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只是因为“身为孩子父母”这个原因而已。于是有着“想要一个孩子来代替司郎继承宫田家的香火”这样想法的凉子,很理所当然地将吉村夫妇的孩子夺了过来。在这个场面中凉子好像中邪的样子,正好呼应了第三话开场时所提到的妖怪——姑获鸟。
于是,其中一个孩子被作为司郎的替身被带到了宫田家,而另一个则作为承担仪式失败这个责任而引退的求导师怜治的继承人加入了教会(在游戏《死魂曲》中登场的求导师——牧野庆,与怜治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从天而降的双胞胎满足了眼前所有的需要,这种虽然称之为偶然但却极其不自然的情况恰恰反映出被卷入因果循环中的羽生蛇村的现状。还有吉村郁子临终前说的“好强烈,好刺眼的光啊!好强烈,好刺眼的光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堕辰子的形态,在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堕辰子到底对这个村子产生了多大的影响目前还是未知。
『补充』
在第三话最后的新闻中“目前羽生蛇村泥石流的遇害者已累计达31人”,如果加上吉村的两个孩子在内就是总共33人,与传说中“XX村虐杀惨案”中的被害人数是一样的。
『登场人物』
◇牧野怜治
在1976年主持了那次失败的圣婚仪式的求导师,直到最后他一直受到了内心的谴责,在将求导师一职让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牧野庆(本名吉村孝昭)之后自杀身亡。
◇宫田凉子
求导师怜治的妹妹,嫁到了宫田家。从吉村郁子那里抢来一个孩子(即吉村克昭),作为宫田家的继承人——司郎养育成人。
◇宫田司郎
宫田医院的院长夫人——凉子的独生子。在1976年的泥石流灾害中身亡,其本人并没有在《异闻录》和游戏中出现。
◇吉村俊夫和郁子夫妇
在泥石流灾害之夜,他们二人开着车子从天而降,关于他们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个人都已身亡)
双胞胎的照片
游戏中的大宇波罗宿地区有一个吉村家,在那个住宅内的相簿中能够找到这张照片。照片中的两个人就是被分别留在宫田家和牧野家的两兄弟(孝昭和克昭)。
第四话窥视者
志村贵文/宫田医院/废弃的病房/l976年/l7点19分44秒
『虚母生之轮』
所谓“虚母主之轮”指的是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圆环的蛇,或者是用龙来表示永劫不复的象征,这个名称也有一种“吃自己尾巴之人”的意思。
因为开始与结束已经合为一体,所以也可以理解为自己的消失和更新这种事情是永恒无限的。
自已由自身所产生,所孕育,所吞食,这一过程周而复始,循环反复。
拥有两种性征,自己创造和自己破坏也是永远存在的。
“竹内臣人的记录”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在堆积着灰尘的地上,一个男人蜷缩在那里,从水泥墙上渗出的水滴沾湿了他的后背。这个男子微微地动了一下,但是他却并不打算从梦中醒来。
——他害怕睁开双眼。
事与愿违,残忍的意识却从暧昧模糊的睡眠世界中独自抽离了出来。那滴水透过他身上穿的病号服,将浓缩于水珠内的冰冷寒气直接传递给了他的皮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恐怖,深陷的眼窝更是没有一丝的生机。
男人在思考着,昨天晚上自己瞒着周围的人,偷偷地跑到了这间废弃的医院里。就在他藏在诊疗室的天花板上等待逃跑的机会的时候,发生了“那件事情”。
——是什么?
他隐约记得好像响起了类似警报的声音,还有剧烈的震动,身体感到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他体会到的是瞬间与永恒并存的感觉。他好像在这个地方已经昏厥了很长时间,如今睁开眼睛还会觉得眩晕,并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因为这里照射不到阳光,所以他还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数天前在村子里出现的预兆,奇怪的光柱在天空中散发出炫目的光芒。不知道是谁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洋洋自得地向大家解释。
——这种自然现象被称为“光柱现象”,是由于地表的光源在大气中的冰层反射所导致的。
“笨蛋……”男子愤愤地骂了一句。
——一群什幺都不懂的家伙,竞然还认为我是疯子……
——这是凶兆。
领会了那道奇怪光柱的真正含义后,男子决定逃走。先是逃出这间将自己困住的医院,然后再逃出这个村子。这男子一边想着一边无法释怀地咬着指甲。由于不停地攀爬墙壁的原因,他的指甲已经没有了,甚至从他的指间流出了鲜血,可是这个男子却视而不见地继续啃咬着。
——晃怎么样了?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灵感敏锐的人,还有发现了这个村子的异常状况并发现那个女人真面目的人。
——那个女人就是罪恶的根源,是她永恒的生命引发了无尽的灾难。
——为什幺其他人都没有发觉她的真面目呢?
——变换了名字,改变了相貌,存在于任何时空中的女人。
——那个女人正在监视整个村子……那个女人……
但是这个男子也知道如果说出这一切,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守口如瓶才是明智的选择。自己的堂兄——晃,可能是因为血缘的关系,也和自己一样察觉到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但是他却不愿意承认。难道对危险的事物敬而远之才是聪明人的选择么,可是自己和晃是不一样的,无法默默地忍耐下去。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村子里的人当作是异类而囚禁在这里。
——要快点从这里逃出去……快点,快点,在“那些东西”到来之前……
不安的情绪如同乌云一般在男子的心中不断地扩散,他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黑暗。随即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藏在黑暗中,这份幻觉折磨着这个男子,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是谁?)
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概十多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住院患者的衣服。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就算是这件衣服也比沾满了泥巴的和服要好吧。”
(这个声音是……晃一?)
少女如同人偶一般站在那里,一头乌黑的长发闪耀着丝绸般的光泽,那身粗糙的衣服与她可爱的容貌一点都不配。
(……真是奇妙的幻觉啊。)
男子迷迷糊糊地想着,幻觉与幻听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就好像自己进入了晃一的身体中一样……
“……在被泥沙吞没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超越了人类的理解范围……那些家伙到底是……”
晃一的声音中掺杂着疲惫和绝望。
“刚才‘那个’和你的和服被一起烧掉了,现在该怎么办?”
对面的少女一言不发。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男子从刚才晃一的话中感觉到好像发生了什么异变。
“……他说过了,在产生某种力量的时候,一定存在着一股与其相反的力量。就在这里……”
视线被关闭了,一瞬间一片黑暗。
“可是,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我什么也做不了么?”
视线再度张开,少女向这边伸出手来。
(……)
晃一的惊讶也传达给了这个男子。
“痛苦的时候,澄子总是这么做。”
少女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这个男子感觉到她正在用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抱着自己,乌黑的头发散在眼前。
“一定是因为我的关系,都怪我不好……”
晃一凝视着少女白暂的脖子。
“不是的,如果不将它结束的话……。
男子回过神来,眼前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黑暗。
——刚才是怎幺回事?
那种奇妙的幻觉刚一消失,这个男子就感觉到强烈的焦躁和不安。他悄悄地在天花板中移动,然后从缝隙中跳了下来,溜进了洗手间。从窗户向外望去,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从洗手池传来滴水的声音,他刚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非常口渴,于是急忙打开水龙头,从里面流出了大量混浊不堪的液体。可能是水龙头生锈的原因,流出来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男子却浑然不顾地喝了下去。
——好像混杂了一股鲜血的腥臭。
可是面对干渴难耐的喉咙,他还是将那些水一饮而尽。
——这是……
他忽然觉得嘴里的水变得无比甜美,像是滋润到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而且刚才的头痛与恐怖感也不再那么强烈,甚至有点微微的醉意。随着头痛的消失,身处在这种无比美妙的感觉中,他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起来。那个男子靠着洗手间的墙壁慢慢地坐了下来,水从洗手池中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一直没到脚下。他好像并不在乎,只是任由这种朦胧的感觉将自己吞没。
——怎幺了?
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刚才那种幻觉好像又出现了。刚一闭上眼睛,那个景象就变得清晰起来,不知从哪儿又传来了昨晚听到的那个奇怪的警报声。
——能看到晃一的侧脸。
即使在幻觉中依然响着那个警报声,晃一好像正在忍耐着疼痛,表情十分痛苦。
(只要喝水就可以了,可你……)
男人对幻觉中的晃一说道,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的呜咽声,就好像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一般,十分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晃一转过身来,从他的眼睛中流出了好像鲜血一般的眼泪。
“应该就在这里……另一股力量。可是,我已经……和那些家伙一样……”
(这是怎么了……晃一?)
少女的哭声更加激烈。
“用这个将我包裹起来……”
说着晃一躺了下来,他的身边放着黑色的塑料布和铁丝。
“拜托了,我不想以那种状态活在世上,我要反抗到底……”
视线变得模糊了——少女的眼中满是眼泪。
“拜托了,求你了。”
白暂的小手将塑料布缠在晃一的身上,然后用铁丝将他绑了起来,少女最后又用一根桩子抵在了晃一的胸口处。
(—一你要干什么?)
少女的双手并没有动,从塑料布中传来了晃一的声音。
“拜托,我……”
下一个瞬间,那根桩子深深地插进了晃一的胸膛。视线急剧下落,能够看到一双白皙的小手在不停地颤抖着,还有包裹在病患服中的膝盖。
“我又变成孤单一人了……澄子……”少女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晃一!”
男子被自己的声音再次惊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卫生间长满了青苔的天花板。
——是做梦么?
他回想起刚才的情景。
——这是什么地方?
由于自己不停地进入其他人身体中的幻觉,他丧失了记忆的连续性。
——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必须要从什么地方逃出去一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月光透过格子窗照射了进来,周围已经被黑暗所吞没。
男子又喝了口脚边的积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搞不清楚,什么都是这样……
阴暗中又闪现出新的情景——
男子能够听到视线的主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见在一个好像是地下室一样昏暗的房间里,一双女人的手紧紧地捏着一对制作非常粗糙的玩偶。那好像是用泥土制作而成的小雕像,一个刻着宝剑的图案,另一个刻着盾牌的花纹。忽然背后响起了金属门的声音,视线的主人连忙将手中的雕像重新放回桌子上。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那个穿着病人服装的少女站在那里,她好像是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一样大喊道:“澄子!”
少女满眼含泪向这边跑了过来,视线的主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美耶子小姐,澄子说过一定会去找你的吧?”一个女人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哪儿……。)
男子觉得这个视线主人的声音十分熟悉。
“澄子……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晃一也……”
“美耶子小姐……澄子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女人将美耶子抱得更紧,少女像是小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哭泣。
忽然少女抬起头来,看到了桌子上的雕像。
“那是……晃一在寻找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美耶子小姐,坐在这儿……”
被称为“澄子”的这个人仿佛没有听见少女的话似的向她说道。
“……澄子?”少女言听计从地坐在了那把金属椅子上。
“美耶子小姐,请再也不要去其他地方了……”
这个女人用皮带将少女的双手绑在椅子上。
“澄子,你在干什么?”
“因为这里十分危险,所以我一定要将你绑住,对待重要的东西只能这样做……”
视线又重新落回到那些雕像上,女人将那些雕像递给了少女。
“澄子?“
“美耶子小姐,澄子犯了个错误。有时候自己也会忘记,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男子好像在意识的深处找回一些被封印起来的记忆。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正在逐渐消失。是刚才那个少女的喊叫声将这个男子的意识再次集中起来。
“澄子?澄子!好可怕啊,不要啊!”
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少女恳求的声音,视线中一条皮带靠了过来。
(她想要做什么?)
当视线被完全遮住的一瞬间,他从缝隙中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慈爱的脸——也是这个男子最害怕的脸。
(那个女人——怪物!!)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了,澄子……为什么?”少女带着哭腔问道。
那个女人靠近她的耳边,用母亲哄小孩睡觉时的口吻说道:“没事了,你做噩梦了吧?让澄子给你唱支歌吧……”
好像配合着那个女人哼唱的摇篮曲,响起了类似警报一样奇怪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个邪恶的东西……)
阴暗中,男子继续听着他最害怕的女人的歌声。
——变换了名字,改变了相貌,存在于任何时空中的女人。
——那个女人正在监视整个村子……那个女人……
这个男子却反而感到如同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样的安全感,警报声与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的歌声混杂在一起融入了脑髓中。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女人停止歌唱,轻声说道:“好像这个地方也不安全,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一定会回来的……”
女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只残留下少女的哭声。
——警报声继续响着。
——有人在呼唤……
男子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所处的空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蠕动着。但是他却并不害怕,在这个蠕动的世界中五彩斑斓的光影在眼前晃动令人十分享受。好像整个世界在自己的面前展开,同时感受到了瞬间与永恒。他的意识向黑暗中坠落而去……男子在流动于永恒缝隙中的稠密空间里畅游着。
——穿越过时间的壁垒而正在向这里靠近的女人。
——来往于永恒时间中的女人。
——掌管着所有开始和所有结束的女人。
——是的,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这个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广阔而又永恒的时间沙漠中,出现了一个全身笼罩着光芒的女人。她向孤独的自己伸出了手,然后不停地循环往复。
没有尽头的虚母主之轮。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的不安与恐惧都已经消失不见。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求导师日记》
1976/8/4(星期三)
求导女回来了,和御首一起。这一切都是因为神的召唤么?
求导女看到庆的时候很惊讶,仿佛庆的亲生母亲一样搂着他。
我也累了。
我只想看她抱着庆时充满了慈爱的样子。
直到庆能够担起责任的那一天,我想我会一直等待下去的。
第四话解读
志村贵文/官田医院/废弃的医院/l976年/l7点19分44秒
从神代家逃出来的美耶子的结局,温柔的奶妈澄子的真面目……故事在第四话中终于迎来了无法救赎的结局。被比沙子支配的村子的痛苦是永远都不会终结的。
第四话在SCEJ的《死魂曲》官方网站上连载的时候是《羽生蛇村异闻录》的最终话,随着在暗中支配整个村子的女人——八尾比沙子的存在被揭露的同时,《异闻录》这个故事整体也成了一个循环……被封闭在反复地自己创造和自己消亡,永远没有尽头的“时间之轮”中。
第四话的主角贵村志文迎来了无法救赎的结局,他就是在游戏《死魂曲》中登场的猎人志村晃的堂兄。发现了羽生蛇村阴暗面的他被当作“疯子”关押在精神病院中,但最后险些成功逃脱。他潜伏在宫田医院废弃的病房内,通过幻视目睹了美耶子和晃一的最终结局。文中通过“贵文的幻视”表现出所有的情报线索,所以各位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一定要多加留意。
贵文首先幻视到了晃一,从他的台词“刚才‘那个’和你的和服被一起烧掉了……”可以看出在第二话中偷出来的神器(堕辰子的头)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处理掉了。还有“在产生某种力品的时候,一定存在着一股与其相反的力量”,可以看出这个时候晃一很有可能已经认识到“宇理炎”(编者注:即文中出现的那两个身上分别刻着“剑”与“盾”图案的玩偶,据推测它们应该是在古代祭祀中使用的道具)的存在。可是结果在找到宇理炎之前,晃一已经出现了尸人化的征兆,所以他要求对方用桩子将自己了结,而这个人就是贵文所看到的幻视的拥有者——美耶子小姐。顺带一提,在游戏中宫田医院的地下室被发现的“躺在棺材中,胸口钉着一根桩子的尸人”正是晃一死后的状态(后来这根桩子被深深地刺入了尸人理沙的胸口……)。
之后,美耶子和澄子再次相会,澄子的真面目终于被揭开了。
那个释放了作为“异形之神”的新娘的美耶子,温柔的澄子……正是让这个村子受到诅咒的元凶——八尾比沙子!宇理炎是能够粉碎“堕辰子复活”计划的最终兵器,所以比沙子将宇理炎和美耶子一起关在了宫田医院的地下室里。
“帮助美耶子逃走,抓住美耶子”,虽然她的行为一见之下会让人觉得矛盾,不过在“永远不死的诅咒”下活了l300年以上的这个女人,通过“有时候自已也会忘记。我到底是什么人呢?”这句台词,我们可以知道她的身体里潜伏着很多种性格。而被她绑在医院地下室椅子上的美耶子也并没有就那样在黑暗中死去,她以木乃伊的状态度过了27年的时间,一直到在游戏中将宇理炎交给宫田为止”……
第四话最后的那段《求导师日记》,是前任求导师牧野怜治写下的。正如日记中写的那样,八尾比沙子回来了。手中拿着晃一原本已经处理掉的神器……这也就是说比沙子乘着小船,拿着堕辰子的头回来了。到这里,一瞬与永远,开始与结束全都合而为一了,这也正是无穷无尽的“虚母主之轮”……
『登场人物』
◇志村贵文
志村晃的堂兄弟,由于拥有敏锐的直觉所以觉察到了羽生蛇村的阴暗面,被当作疯子关押在医院里。后来潜逃进废弃的病房中,并最终变成了尸人。
◇穿着病号衣服的少女
与晃一一同到达宫田医院的美耶子。由于她的衣服被泥石流弄脏,所以暂时换上了病人的服装。
◇志村晃一
与美耶子一起逃亡的青年,从他的台词“难道就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我什么也做不了么”中可以看出和晃一一样,他的父亲晃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澄子
侍奉美耶子的奶妈,真正的身分是八尾比沙子。澄子先是放走了美耶子,后来又将她囚禁在宫田医院的地下室里,从她的这一矛盾的行为来看,澄子与比沙子的人格在不停地切换。
竹内多闻的笔记
在笔记上写着“在产生某种力量的时候,一定存在着一股与其相反的力量”。通过这个晃一也明白的道理,可以推断出宇理炎的存在。一般认为这是由多闻之父——竹内臣人发现的。
第五话终章
吉村孝昭/吉村克昭/刈割/不入谷教会/l989年/l6点33分08秒
『Persona/Shadow』
所谓“Persona”是由于心理受到外界的压力而形成的“假面”。克制着个人的感情和欲望,为了扮演理想中的角色而由内心所创造出来的社会性人格。人在生存的过程中为了适应外部世界,会为自己塑造一个符合自身角色的样子。外部环境也会对个人做出各种各样的期待与要求,人也会顺应这些要求做出行动。
所谓“Shadow”是由于心理压抑而产生的心灵上的“阴影”,人人都有这种两面性的双重人格。普通情况下被观念和常识所否定的欲望,一直都潜藏在人的潜意识中,被假面所掩盖的阴影,在人生的选择中也许会成为“另一个自己”。
阴影会在意识对无意识的压迫到达临界点时显现出来,并会产生激烈的纠纷。但是阴影说到底也是人类本身的一部分,是无法将其单独舍弃的。阴影就是被否定,被压抑的“隐藏的另一半”,只有人类将意识与无意识统合在一起时才能达到真正的自我。
『白羊』
他好像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在恢复意识之前反复做到的梦——那是从黑暗中传来的满是哀伤的呜咽与苦闷的呼号。
“拜托了……”不要相信那个女人……”少女用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停地说着。
白色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少年抬头仰望天空——看到了灰色的天空与无数的雪花。他的目光随着雪花落下,看到了自己呼出的呵气。自己穿着的那件不合身的黑色法衣被不断落下的雪花所覆盖,手也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少年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插着很多玛娜字架的教会墓地,与周围的枯木和龟裂的石碑一起构成了一副荒凉的画面。如果是夏天的话还可以添加一些鲜艳的色彩,而如今却只有白色的雪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不断堆积。
村民们围在一起,将冰封的土地挖开,放入一具棺材。
(求导师……自杀了……)
(笨蛋……别瞎说。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突然就……)
来帮忙下葬的村民们压低了声音,只能听得见只言片语。
(昨晚神代家有小孩降生……美耶子小姐……)
(……新的美耶子小姐和新的求导师就都齐了……)
听到踏着碎冰的声音,低着头的少年又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丧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宫田家的……长得真像啊……大概是堂兄弟吧……)
(你瞎说什么啊,他们本来就是兄弟,还是双胞胎呢。就是发生泥石流那天……)
那个年轻人依然呆立在原地。
(就因为这样,一个成了求导师,一个到了宫田家……)
(虽然很像,不过还是宫田家的那个比较帅……看,那双眼睛。)
他冷冷地盯着那些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村民,随即他们就沉默了起来。一瞬间两个年轻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一种类似疼痛的感觉向少年袭来,他连忙低下了头。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为什么总是给他一种压迫感?从生下来不久就被分开的弟弟——拥有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肉体的另一个人。
——作为双胞胎弟弟的他也会做到相同的梦么?
年轻人在心中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个绝对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求导师大人,该为您的前任祈祷了……”
年轻人回过神来,开始缓缓地祷告。
“那些逝去的人将在我们的血肉中继续生存下去,天堂之门已经打开,他的灵魂将被纳入永恒的时光河流中。”
低沉的咏唱声在周围回荡,与回声混合在一起显得如此声势浩大。
义父的脸被泥土所覆盖,他的神情非常安详,也许正是因为放下了求导师的重任才会如此安详吧。虽然活着的时候受到村民的期待与敬仰,而同时也背负着重担。
深夜独自前往祭坛里的洞窟进行祈祷的义父的背影,一想到隐藏在那个祭坛里的黑暗,一种不同于悲伤的感情向少年袭来——恐惧。
光是想到那个必须背负的黑暗,他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起来。
(不要啊,好可怕,我不想知道!我不行……)
少年被自己所要背负的重任与黑暗吓到了,恐惧如同冰冷刺骨的疼痛附加在了他的身上。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传递过来一阵微微的暖意,少年这才看清了这只手的主人——脸上满是慈爱笑容的求导女。即便如此少年还是觉得孤单,他感到求导女的视线越过了自己望着遥远的地方。
求导女将前任求导师的玛娜字架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盯着这个被大家所期待的少年。
“没关系,我会守护你的,永远,永远……”
不知在什么地方,梦中那个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拜托,不要相信那个女人……
忽然在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问,好像是自己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不安。
(永、永远……)
求导女在他的耳边说道:“心中不能有杂念,忘了一切,按照我说的去做。要无惧于一切,相信我吧,求导师……”
求导女的这番话将心地善良的少年包围了起来,温暖而轻柔,让他无法思考。那个恶魔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什么值得迷惘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求导女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少年心中的不安与恐惧顿时化为无形,而且也听不到那些从黑暗中传来的呼唤声了。凝神一看,那个有着冰冷目光的另一个自己也已经不见了。
『黑羊』
短暂的冬日阳光落下了,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地上的积雪还反射着一丝光亮。少年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进写着“宫田医院”的大门,他拍落了肩头的积雪,取下“休诊日”的牌子,这时的候诊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在走廊的镜子前停下了脚步,盯着映在影子中的自己的脸,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奇妙的疼痛感。这张脸——眼睛,鼻子,嘴巴,脸颊,下颚,所有的一切都有另一副一模一样的。
——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也会和我做同样的梦吗?
从懂事开始就不断地做着同一个噩梦,从黑暗中传来了少女的低声细语,在那黑暗中断断续续地听到少女的叹息和哀求。
——拜托了,听到我说的话……有人幺?拜托了……有人能听到我说的话么?
这些话令他那孤独的灵魂产生了共鸣。少年能够理解被囚禁的人的绝望。
——如果是双胞胎,应该会做同样的梦吧?
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在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将门打开。
“我是司郎,我回来了。”
病榻上的母亲听到之后,慢慢地坐起来。她有着像瓷器一样白皙的皮肤,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个小女孩一样,脸庞十分消瘦,那双漆黑的眼睛充满了笑意,总是会让人想用“小鸟依人”这个词来形容她。
“谢谢你,能代替我去跟他道别。”说着,母亲注意到残留在少年肩膀上的雪花。
“很冷吧……看你的手都冻成这样儿了。”她将少年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温暖着。
少年觉得有些不自在,身体有些僵硬,可是她却不以为意。
“司郎,新的求导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嗯,很厉害……他主持了葬礼而且还继承了前任求导师的玛娜字架。”
“哦,司郎也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哦。”
少年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散落在母亲枕边的碎纸片,那应该是一封被撕得粉碎的信。母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喃喃地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那些肮脏的孩子在一起玩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那些寄生虫缠上你?妈妈真的觉得很羞愧啊,求导师是那么优秀的孩子……”
那封信是那个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少女寄来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少女微笑的表情,同时在他的内心中也产生了如同暗黑火焰一般扭曲的憎恶。
随着这种憎恶一同被唤醒的还有儿时的记忆。
珍爱的玩偶与自己寸步不离,不知为什么这个东西总是会让他感到很安心。那一天,妈妈把它从二楼的窗户扔了出去,玩偶挂在树枝上任凭风雨侵袭,妈妈说那个样子就像是每天从窗外窥视你。
“你看,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你把它看得比你妈妈还重要……你这么不重视我是不行的,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把我放在心上……”
母亲放在少年肩头的手渐浙地用力起来。
“你要当个了不起的医生,妈妈才会高兴……你这个不把妈妈当回事的孩子,已经不要我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母亲的手越来越用力,手指已经陷入了他肩膀的肉里。
“倔强的孩子……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孩子的。可是好的孩子被教会收养了,你这样的坏孩子才会被妈妈,被宫田家所收养。”
母亲不停地在他的耳边说着这些好像诅咒一般的话。
——那个腐烂的玩偶就是自己。被捆绑,被拘禁,像那个玩偶一样渐渐腐烂……想到这些,少年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
“你看,一定很冷吧,让妈妈给你暖和一下。”母亲将少年拉到自己身旁,少年将头埋在母亲的胸前——被一股甜甜的母亲的味道以及很浓烈的香气所包围,这种强烈的厌恶和奇妙快感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他克制着内心的情绪波动,在意识中戴上了那个假面——宫田医院的继承人,还有好孩子的面具。
“我先回自己的房间了,还要学习……”
在憎恶撕破假面之前,少年走出了母亲的病房,随后悄无声息地从院长室的门前走过。应该先回到家的父亲既然没有在母亲的病房,那就应该在院长室吧?仅仅是看到父亲的眼神就会让少年的精神感到疲惫,他明白除了母亲那种丧心病狂似的执着之外,对父亲来说自己就是被排斥的异类。
要是自己没有被生出来,要是能够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的话该多好啊——骨肉亲情,这是与自己无缘的东西。一瞬间,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像是刺痛的感觉,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钥匙,那是偷出来的地下室钥匙,然后慢慢地向着禁止进入的地下室走去。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混合着腐臭和药品的气味。黑暗中好像是用一个个铁窗子分隔开的病房——从铁窗里传来了被囚禁者的呻吟声。
视线渐渐恢复了,他站在铁窗前凝视着里面的阴影,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黑影在晃动。他用手电照过去,那个东西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一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老太婆,四肢骨瘦如柴,像是动物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不停地四处张望。嘴巴张得大大的,发出恶臭的唾液从她的牙缝里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她的腿上被拴着一条铁链,呼吸十分急促,脸上还带着不祥的笑容……
少年本能地感到恐怖与厌恶——这是什么?怎么弄成这样子?为什么?有什么目的?
一阵幻听向少年袭来,母亲那疯狂而尖利的笑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司郎……你和求导师是不一样的,如果他是光,你就一定要成为影子。努力学习吧,你是为了继承这个宫田医院而生的,双手都要涂满鲜血……”
为了驱赶这个诅咒,少年拚命地用双手堵住自己的耳朵。突然,他觉得一阵彻骨的疼痛,老太婆的手从铁窗的缝隙中伸出来,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少年的手腕,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背离的意识终于觉醒了,从黑暗中传来呼唤——少女的声音再次出现。
——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找到我……停止这个无尽的世界……这个……
伴随着这个少女的声音,在少年意识的最深处浮现出一对发光的雕像。
——自己被赋予的责任……为什么他在那里,我在这里呢?
少年拾起自己脚边的手术刀,继续盯着这片黑暗。
『复活者』
无形的思念在渐渐地汇聚到一起,暧昧的仪式碎片也接连不断地一闪即逝,“自我”的感觉在不经意间苏醒。经常会梦见那些久远的记忆。前任求导师的葬礼,当我第一次接过求导师的玛娜字架的事情,还有盯着我的另一个自己——作为另一半的弟弟。
——再见了,哥哥。
是啊,在那个瞬间一切都被终结了,另一个自己也被消灭了。枪声响起,黑暗将“我”的意识封闭了起来。“我”消失了——应该是消失了。“我”是什么?难道“我”的定义就是“我“吗?从那天开始到今天为止,所谓的“我”并不是自己,而总是按照别人的要求在活着。虽然这世上有光明的世界和黑暗的世界,可是我却总是盯着光明的部分活下去。母鸟就这样孵着蛋,它并没有想要孵出小鸟,可能只是懒惰地贪图那份温暖吧。如今蛋被破坏,母鸟也失去踪迹,一切都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靠不住。看上去无尽宽广的世界和孤独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寂寞的风在吹着,我的意识像是迷雾一样四处飘散,我尽量将它们集中起来。现在复活的“我”——这就是报应吧,不顾及另一半而独活的报应。
——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景象看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我”的,真正的“我”的所在。
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是孤单一人了,为什么“我”就是“我”呢?
我想要站起来,但是手却使不上力气。其实也只是想要动的想法,但是却没有可以去的地方。突然一种奇怪的感情从心底涌出来,每一根手指都恢复了触感,于是我试着用手撑住地面。
——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啊?
“我”的内心被一种急速的、无法抑制的而又难以名状的恐惧所充斥。沉淀在记忆深处的意识从下面浮了上来,在祭坛深处的洞窟里不停蠕动着,被隐藏起来的“禁忌”。在混沌中互相缠绕、互相融合的那些潜伏者们发出的充满痛苦的声音,震颤着无法成型,只能蠕动的“非存在”。
“我”大声喘息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为什么?
我以一种不能称之为“人”的形态复活,永远都无法找到自我,永远带着这个诅咒活下去——永远都是可悲的一个肉块。
“我”发出绝望的惨叫,这叫声仅仅能震动一下这堆未成型的肉块,却无法形成声音。无处可去的风在废墟间飞舞,将断壁残垣上的瓦砾吹落,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轰鸣的雷声。
这是宣告了世界终结的到来,永劫之刻即将完结,可怜的羔羊将在混沌的无限中继续彷徨,直到世界奏响新旋律的那一天。
第五话解读
吉村孝昭/吉村克昭/刈割/不入谷教会/1989年/l6点33分08秒
这是《羽生蛇村异闻录》的最后一话——第五话……这一话主要描述的是1976年的泥石流灾难中被卷入坎坷命运的一对双胞胎兄弟的故事,救赎的时刻真的会来临么?
终于到了最终一话了,第五话是为了《死魂曲官方攻略本》而专门创作出来的,主要描写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的故事。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坎坷的命运所拆散,分别踏上了光明与黑暗的人生之路。他们的命运在羽生蛇村的诅咒与因果定律中再次交错,当光与影合而为一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最终他们会得到救赎么?
这对双胞胎的名字是吉村孝昭与吉村克昭。他们在1976年的泥石流灾害之夜,从父母的身边被分别带到了牧野家和宫田家。牧野家世代都担任着不入谷教会的求导师一职,通过真鱼教的祭祀活动在表面上支撑着村子。如果把牧野家比喻成“光”的话,那么宫田家就是作为“影”的存在。世代都是村医的宫田家为了支撑这个有着邪恶诅咒的羽生蛇树,接受了无数肮脏的工作。在这样一种关系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吉村孝昭和吉村克昭两兄弟的人生就这样被区分开。这种明暗的双重性也决定了双胞胎的特殊性格,那就是“假面”和“阴影”。
故事开篇中的葬礼场面,死者是前任求导师牧野怜治。他自从1976年仪式失败以来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的人生在经历了屈辱与悔悟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而作为下一任求导师继承怜治衣钵的牧野庆,也就是双胞胎中的哥哥——吉村孝昭。另一方面弟弟吉村克昭以“宫田司郎”的身分继承了村医宫田家的香火,实际上他的内心是极其不平静的。为了支持作为“光”的牧野家,自己的双手却要沾满鲜血。虽然有着相同的脸和相同的肉体,却被事先划分为“白羊”与“黑羊”。
“为什么自己是宫田司郎?”
这个问了无数次却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使宫田内心里的阴影变得越来越大……另外宫田绞杀护士恩田美奈的理由,就是因为她说的那句“什么啊?”深深地刺激到了宫田对牧野复杂的心态。宫田(吉村克昭)对哥哥牧野(吉村孝昭)的矛盾心理一下子喷发出来的就是在游戏中(第三日上午7点42分44秒)尸人巢穴·中央交叉点的场面。正如“交叉点”这个字面的意义那样,那是牧野与宫田的人生交叉点。在这里,吉村克昭的“假面”与“阴影”终于融合在一起。
意味比较深刻的是在牧野和宫田的成长过程中,他们都会做同一个梦——从黑暗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少女的呼唤声。当然,这个梦就是被囚禁在宫田医院地下室中的美耶子所传递的信息。缺乏行动能力的牧野,对美耶子“不要相信那个女人”的警告无动于衷,而是软弱地向比沙子寻求安慰。而另一方面宫田将美耶子传递过来的信息铭记在心,虽然他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那个东西”,但在游戏中期他还是从美耶子那里得到了宇理炎,结果在《死魂曲》正篇的故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登场人物』
◇吉村孝昭
吉村夫妻所生的双胞胎中的哥哥。被不入谷教会的求导师牧野怜治所收养,改名为“牧野庆”。是个优柔寡断而又缺乏行动能力的人物。
◇吉村克昭
吉村夫妻所生的双胞胎中的弟弟。被村医宫田家所收养,改名为“宫田司郎”。由于行动能力和判断力比较强,所以经常会做出过激行为。
◇黑暗中的少女
1976年被比沙子囚禁在宫田医院地下室中的美耶子。虽然她已经木乃伊化,但还是不停地用意念在警告村民们八尾比沙子的危险性。
◇宫田医院地下实验室中的老太婆
克昭在宫田医院地下室中发现的老太婆,就是在第一话最后出现的“犬尸人化的吉川莱美子”。拿着手术刀的克昭,在那个时候对菜美子做了什么,恐怕永远都是一个谜了。
白衣的燃烧碎片
隐约还能从上面看出“宫田“的名字。枪击牧野并将其身分夺走的宫田,为了告别过去作为“宫田医生”的自己,于是将这件白衣服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