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尽。
啊啊,写完了,终于可是
一直端坐在书案前在纸上奋笔疾书的藤原敏次,朝一旁瞥了一眼。
身边那堆小山一样的文书,仿佛一点都没有减少过。
轻轻叹了口气,揉着已经僵硬的肩膀,他少有地嘟囔一声:唉,缺了个直丁,居然多出来这么多杂事。
安倍昌浩作为直丁进入阴阳寮是去年夏天的事。那之前这些杂事或是由大家各自分担,或是谁注意到了谁主动去做,并没有专人负责。而后来有了直丁,这些事便自然地分配给了他,敏次他们也得以专心做别的事情。
去年秋天昌浩休假了近一个月,那时候积压下来的工作让敏次他们累得够呛。而现在因为昌浩的工作量增加了,所以他不在的时候敏次他们的负担也更沉重了。
直丁的工作就是这么繁琐忙碌啊。
敏次停下笔,喘了口气。
唉,养成了惰性了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有了专人负责,这些工作便成了不该由其他人管的事情。大家也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认识。而一旦有了什么突发事件,那个专门的负责人缺席,这些事情被分摊到大家头上时,便会被认为是一种负担,让人感到厌倦。
虽然以前也做过同样的工作,感觉却变得不一样了。
分摊到杂务的人之中,已经有人抱怨凭什么要他做这样的杂事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直丁缺席给拖累的,因为正式任务而被派往出云国的安倍昌浩成了终矢之的。
不对,这么说可不对。
这完全是胡乱泄愤嘛。
杂务是直丁的工作,这每错。
可是这也得看时间场合形势嘛!昌浩虽然体弱多病,可是工作起来却是勤勤恳恳啊。不是他故意要偷懒,怎么能都怪到他头上呢!
虽然敏次以前曾为昌浩请假而毫不留情地指责过他,但是自从昌浩洗心革面开始认真工作之后,敏次对他开始抱有好感。人就是应该会反省自己嘛。
不过,也不能叫他赶紧回来。一切都靠成亲大人的本事,怎么
双手抱在胸前,敏次皱着眉头肚子嘀嘀咕咕着。这情景刚好被平时在别的部署工作,偶然路过这里的天文生安倍昌亲看到了。
阴阳生大人一脸怒容啊,您在想什么呢?
敏次赶忙睁开眼睛,只见昌亲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敏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啊,没,那个
难道告诉他说因为直丁令弟昌浩被派往出云导致忍受不足,所有的杂事都被分摊到大家头上,所以有些人为此颇有怨言?
啊,是这样,因为很久没做这类工作,不由得回想起刚进入阴阳寮那时候的心境了
这种场合撒谎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敏次也只是把说法变了变,刚才心里想的事情大致也差不多是这样。算不上是在骗人。
敏次学的是阴阳道,是从事阴阳事务的阴阳寮官员。说的话里面是有言灵存在的,所以他很主义说话时不带谎言和虚假成分。
昌亲点点头,慎重地微笑着说:啊,是这样啊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刚入道的时候,主动做一些杂务呢。
昌亲大人也做过啊!
敏次的感慨倒让昌亲有些意外:咦,这么让恁惊讶吗?
微微歪着脑袋,安倍吉昌的次子,天文博士安倍吉昌有三个儿子,长男是历博士成亲。次男是眼前这位天文生昌亲,而三男,便是现在缺席的直丁昌浩。与个性豪放张扬的长男成亲相比,昌亲给人以稳健文静的感觉。尤其是静静地观测星象时的申请,跟父亲吉昌简直一模一样。
选择了阴阳道作为谋生方式的安倍一族,除了极少数的个别情况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具有极高的能力。其中尤以安倍家的家长晴明为首,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想起安倍家中一连穿的面孔,敏次的表情有些复杂。
直丁昌浩虽然拥有不错的见鬼之才,而且学习也刻苦,并且最重要的是受到安倍晴明的致电。
可是跟成亲跟昌亲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
他的父亲吉昌,伯父吉平,还有堂兄们都太优秀了。况且还有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档在面前。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情,敏次却深切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沉重压力。
对了,昨天兄长从出云有书信回来,说是快的话大概能在五月份之前回京。
真的?那么快?
按照当初的计划,他们似乎最早也要到五月末才能回京。
详细的情况要到他们回京之后才能知道,总之既然他说任务已经完成,大概就是提前解决了吧。
昌亲温和的回答,却不真鲷对方闻之暗自松了口气。
是吗,那就是说成亲大人和昌浩两人都平平安安踏上规程了吧?敏次安心的话语,却让昌亲的眼里蒙上一层阴晦,不过很快便消失,又恢复成平时稳重的神情:是啊平安回来了
话音里隐藏的些许忧虑,敏次没有听出来。
如果是昌浩一个人还有些不放心,有成亲大人一同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是吗,五月份就能回来啊,那么
大家分摊的活儿可以重新安排一下了。如果还照现在的样子继续的话,可能还会有抱怨不公平吧。
给您添麻烦了。等昌浩回来还请继续多多关照他。
嗯,放心吧。已经习惯了。
朝用力点着头的敏次微笑一下,昌亲的脸上开始流露出忧虑的神情。
平安吗?
成亲送回去的式信上,写着让昌亲沉静的一句:昌浩的眼睛,失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倍一族里见鬼之才最为出众的,就数这个弟弟了。
听说昌浩并非失去了全部的伶俐,只是眼睛,完全丢失了
这大概比失去所有灵力更为残酷吧?剩下高不成低不就的力量,再让人难过不过了。
承载着祖父晴明的期待,在其精心管教下长大的弟弟。成亲和昌亲作为安倍家的一员,虽然也拥有出众的灵力,但却是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他与生俱来的超人潜力。
曾经在一次喝酒时,成亲跟自己这样说道:我以前就害怕腾蛇,现在也觉得可怕。你也是这样吧?其实不光是腾蛇,十二神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感觉紧张地连胃里都凉了。意志什么的完全不起作用,那带该就是所谓的本能吧?可是爷爷和昌浩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想,这就是天赋的差距吧?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成亲是这样说的。而当时昌亲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真的是因为站的高度不一样吗?其实用看的东西不一样这样的说法更为贴切吧?
可是现在,昌浩失去了那双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一次低语一声,昌亲耸拉下肩膀。接着像是为了赶走心里的忧虑似的摇了摇头:老想着这事会影响工作的。
离兄弟二人到家还有近一个月时间。要在这之前和父亲、祖父好好商量商量,找出解决的方法。自己还缺乏经验,知识也浅薄,但是父亲和祖父或许能找到恢复昌浩见鬼之才的方法吧。
对了,还有是强要向博士禀告
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工作,昌亲转身便走。他所说的博士便是天文博士,也就是他的父亲吉昌。在工作场合,为了保持节度,他都是按照官职称吉昌为博士,称成亲为历博士。
不过叫昌浩还是昌浩。曾经有一次叫过直丁殿,昌浩本人还没怎样,却被他身边的小怪瞪了一眼。因为知道它是十二神将腾蛇变化而来,所以那一眼实在是可怕。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恐慌,但还是像哥哥说的一样紧张得连胃里都凉了。
昌亲这段时间一直在晚上当值,所以不曾有机会和在白天工作的昌浩碰面。连成亲和昌浩哥俩被派往出云的事情都是他们出发当天才知道的。
兄长已经是历博士了,在阴阳道的技术上自然比自己更高潮,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昌浩有这样的哥哥同行,应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出发前没能给他们送行有些遗憾,那就等他们回来了兄弟们久逢的时候开个小小的接风酒宴吧。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赤脚[啪嗒啪嗒走在走廊上,昌亲微微眯逢起略带忧伤的眼睛。弟弟年龄和自己差的远,虚岁才刚满十四岁,本来正是好好磨练才能,发挥自己天赋的时候
要是能换给他就好了
对于作为天文生的他而言,见鬼之才并非十分必要。虽然开始会有些不方便,但是因为之前他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被要用到见鬼之才的事情,所以即使失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祖父晴明连人的寿命都可以用法术替换,更换眼睛应该更不是什么难事吧?
虽说如此,但昌亲也明白晴明绝对不会这么做。虽然没有昌浩那么亲,但是他也是晴明的孙子,祖父的性格他很清楚。而且吉昌也肯定不会同意吧。
自从接到兄长的式信以来,昌亲便常常陷入这种思前想后却又毫无结果的沉思。
这么苦思冥想的,想什么呢?
诧异的疑问声让昌亲梦地抬起头来。
父不,博士
昌亲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天文部的前面,差点都要走过了。书卷库储藏室开着门,手上拿着几本书的吉昌正扭头望着自己。
啊,稍微想点事情
这谁都能看出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愁眉苦脸吗?
昌亲惊讶的表情让吉昌轻叹了口气。次子昌亲经常会这样后知后觉,他也不是故意装糊涂,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就算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至少我是这么看到的。究竟在愁什么呢?
是很私人的事情,现在说不太
虽然吉昌觉的是父子不用讲究这些,但是昌亲的个性就是这样一板一眼,也只好改变话题。这要是哥哥成亲,肯定要放下工作上的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说个没完了吧?兄弟二人年龄差距不大,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刚才听天文生秦友康说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我禀报,找你却没找到。
那时候昌亲大概为找一本工作用的书进了书卷库。
啊,对,我确实有事禀报。昨晚当值观测天象时,星图发现了凶险的征召
什么?
吉昌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星图变乱了吗?怎么变的?
昌亲开口想要说明,却又停下,稍稍沉吟一会:可能还是直接看星图更容易明白。还有,视情况可能还要请藏人所阴阳师大人占卜一下
藏人所阴阳师大人指的是安倍晴明。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也是他们一族最高的家长。
昌亲,到底怎么了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颗星笼罩了了阴晦
并且是围绕北辰星(北极星)的星星中一颗。
北辰代表天帝,对应的表示地上的君主。围绕天帝的星星,对应着中宫皇后和她的孩子。
以我的能力还不能看出那颗星到底代表谁,这还要请博士和藏人所阴阳师判断。
昌亲对自己的实力把握得很好,从不做能力以外的事情不盲目相信自己的本事是他的长处。
听到北辰二字,吉昌脸色一下子变了,与天皇相关的事便是国家大事!
吉昌无言地点点头,失意昌亲随他而来。
数日之后,原定于四月上旬的藤壶中宫入内一事,突然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