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磷光,聚集在昌浩周围,又描绘出了新的情景。
大概是在某山中吧。天空开始转为橙色,比刚才长大一点的男孩,站在俯瞰急流的坚硬岩石上,注视著河流。
时守五岁时,看起来跟十二神将玄武差不多大,或大一些。
昌浩跟时守站在同一个岩石上,注视著盯著流水的时守的背影。
独自一人的时守,望著浮现白色泡沫的水面。
昌浩很想知道,听过件的预言后,这个男孩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活著?
出生的婴儿会夺走时守的一切。他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呢?或是在这几年,已经忘了那件事?
昌浩也是过来人,他知道小孩子只会记得印象强烈的事,其他事很快就忘了。有时他自以为记得,跟哥哥的记忆核对,才发现跟哥哥的记忆完全不同,这种状况多不胜数。
这时候他们就会向十二神将确认,结果通常是两边都有错。
大哥成亲会搔著头说,人类的记忆真是不可靠呢。
昌浩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有重大事件时,会尽可能简单地写下来,做成书面纪录。
自己五岁时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所以时守可能也是这样。
忽然,时守抬起了头。
昌浩听见体重很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是个大约五岁的女孩,直直奔向了这里。
「萤……?」
他低声嘟嚷,目不转睛地看著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太阴小一点,有双令人深刻的大眼睛,皮肤白的几乎透明,长发稍微超过背部中间,完全就是小女孩的模样,但她绝对是萤。
「哥哥——!」
时守回头看著往他跑来的萤。昌浩看到他的脸,一阵心惊。时守的眼眸十分阴暗,一点都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
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萤。」
抓住想爬上岩石的萤的手,把她拉上来的背影,像个温柔的大哥哥。萤被时守抱上来时,好像很开心,直接勾住哥哥的脖子,笑了起来。
「冰知说快要黄昏了,叫我来接哥哥回去,所以我来啦。」
冰知知道,萤很倾慕不能常见面的哥哥,所以有时候会刻意让他们兄妹两人独处。
「哦……冰知呢?」
时守往萤跑来的方向望去。被放到岩石上的萤,也跟时守一样往后看。
昌浩推测,神拔众居住的官生乡,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那里跟秘密村落不一样,是位于赤穗郡的乡里,首领家族、现影家族与其他神拔众都住在那里。昌浩以前听萤说过,很靠近海。
从吉野去播磨途中,昌浩还听说管生乡在山与海之间,附近有急流。因为昌浩想知道管生乡的事,所以萤说得很详细。
她不只告诉昌浩这些事,还说了很多昌浩不知道的知识,譬如法术、神咒、祭文等等。相对的,昌浩也把自己经历过的种种战役、妖怪,说给萤听,萤也听得津津有味。
啊,对了,萤。
昌浩定睛注视著大约五岁的萤。她皮肤虽白,看起来却很机灵,充满活力。
不像十四岁的她。不对,已经过完年,她跟自己同样十五岁了。总之,完全不像现在的她,看起来那么脆落虚幻。
「哥哥,你在做甚么?」
「我在看河流。有时候会有鱼跳起来,我想抓给父亲。」
「鱼?」
眼睛闪闪发亮的萤,蹲在岩石边缘,把身体探出岩石外,看著急流。
「太前面很危险喔。」
「没关系。」
时守担心她,不知道害怕的她却豪不在乎。
站在她背后的时守伸出了手。
昌浩以为他是怕萤危险,想从后面撑住她。
男孩的手却不是伸向萤的手臂,而是背部。昌浩倒抽一口气,看到时守的侧面阴沉晦暗。
「住手……!」
昌浩大叫时,树丛发出嘎唦声,时守赶紧把手缩回去。
「萤、时守。」
出现的是夕雾。可能十岁、或更大一些。比现在的昌浩小几岁的模样,说他还是个小孩子也不为过。长度不到肩膀的白发,长短不齐又凌乱,很像战斗时的红莲。
跳上岩石的夕雾,很快抱起蹲在边缘的萤把她放到安全的地方。
「萤,危险。」
「放心啦,有哥哥在。」
萤鼓起了腮帮子,夕雾握起拳头,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现影虽然效忠首领家族,但好像不是绝对服从。
昌浩这么想,但又摇了摇头。啊,不对,时守的现影冰知,在面对时守或萤时,态度、措辞都谨守侍从的分际。
虽然都是现影,但每个人的表现不尽相同,十二神将也是这样。
昌浩想起对祖父这个主人说话时,口气十分傲慢的青龙,不禁淡淡一笑。
「冰知不是叫你来接时守回去吗?你怎么跟他玩起来了?」
「我们不是在玩,我们是想抓鱼回去给父亲,对吧?哥哥。」
听到妹妹这句话,时守的脸瞬间紧绷起来,但很快就笑著点点头说:
「对啊,可是我正在想,水流太急了,可能有点困难。万一掉下去,被水冲走就没救了……」
的确如他所说。冒著白色泡沫的水面轰隆作响,撞上岩石,溅起水花。
没错,时守都知道,刚才却……
昌浩心里发毛。刚才时守是想从背后把萤推下去吧?萤年纪还小、个子也小,不用多大力气就可以把她推下去。以十多岁男孩的臂力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回去吧。」
时守催促他们两人,自己先往前走。萤要跟在他后面走,夕雾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住了。
「夕雾?……会痛耶。」
看到夕雾瞪著时守的背影,脸色发白,萤不安地偏起了头。夕雾猛然回过神来,强挤出僵硬的笑容。
「啊……对不起,我们走吧,萤。」
还带著些许稚气的男孩,紧紧握住了萤的小手。
昌浩只能看著他们。这是梦殿让他做的梦。
梦既是梦,也不是梦。既是现实,也不是现实。是梦,也是现实,漂浮在渺茫的黑暗中,时而如萤火般燃烧,在火中映出彼方的情境。
就在夕雾与萤跳下岩石的同时,磷光四溅,消失了。
昌浩的背脊冷汗直流。
萤火从四方慢慢飘过来。聚集的光芒大大膨胀起来,又把昌浩带进了另一个情境中。
昌浩听见某人说话的声音。
——下任首领应该是萤,不是时守……
啊,昌浩记得这件事,萤跟他说过。因为萤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且有胜任首领的气量,将来会生下天狐之血的孩子,所以有人提议是不是该由她继承首领的位子。
那里是乡里附近的河岸。昌浩同样是在时守企图把萤推下去的那块岩石上,只是看到的情景不同。
要求立萤为下任首领的声浪愈来愈高涨。萤本身坚决反对,一再表明自己的修行是为了哥哥。时守默默听著她说的话。
哥哥、哥哥,大家都胡说八道。哥哥才是下任首领。我只想成为哥哥的左右手,帮哥哥做没办法自己去做的事,可是大家却……却……
听见她这么说,时守的眼睛霎时变得黯淡。
可是他沉静地、温柔地回她说:
「放心吧,萤,我不会让你背负首领的重任。」
萤松口气,露出笑容。时守向她提议说:「今天太晚了,先住在这里,明天再回去。」萤就欣然答应了。
这对兄妹平常是各自生活。时守是下任首领,所以住在主宅,萤住在别宅。
风瑟瑟吹著,竹子沙沙作响,很像互相撞击的波浪声。
半夜,萤熄灯熟睡后,时守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因为这里是主宅,她完全没有戒心,没发觉有人潜入,还是睡得很熟。
时守用阴沉的眼神看著萤。
昌浩脑中响起了警钟。眼前的光景,对昌浩来说是梦境,甚么也不能做。
时守骑坐在萤的身上,把手伸向她细瘦的脖子,用力勒住。手指被嵌入了白皙的喉咙皮肤里。
呼吸受到阻碍的萤醒过来,在黑暗中看到有人要勒死自己。她满脸惊讶地注视著那个人,蠕动嘴巴说:「哥哥,为什么?」
昌浩忍不住大叫:「住手!」
这是梦。对昌浩来说,是绝对不能扭转、不能改变、反映现实的梦。这些昌浩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要大叫。
「住手!」
有个身影跟昌浩一样大叫,冲进了房间。萤蠕动著嘴巴说:「夕雾。」
时守被夕雾推开,露出从梦中醒来般的表情。被放开的萤,强烈咳嗽,紧紧抓住夕雾就昏过去了。被抱著萤的夕雾狠狠瞪视的时守,肩膀微微颤抖,但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
「抱歉……玩笑开太大了。」
「这种玩笑太恶劣了。」
「说的也是……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时守笑著这么说,眼神黯淡。夕雾淡淡回应,但视线狠狠射穿了他。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玩笑。
隔天醒来,萤不记得半夜发生的事。只对夕雾说,作了很讨厌的梦。
夕雾回她说:「是吗?」没告诉她发生了甚么事。
萤多么倾慕时守,夕雾非常清楚。因为知道萤打从心底倾慕这个哥哥,所以夕雾没办法告诉她时守心中的阴郁。
既然甚么都不能说,夕雾只能好好保护她,不让时守伤害她。
时守的那种眼神,连他的现影冰知都不知道。只有萤的现影夕雾知道,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大声告诉大家,时守要伤害萤,又有谁会相信呢?恐怕只会一笑置之,或是对夕雾投以异样的眼光。
除了夕雾以外,大家眼中的时守,是个拥有强劲灵力、完成严厉修行、认真学习法术,器量足以胜任下届首领的少年,而且稳重、温柔、疼爱妹妹。
夕雾与时守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夕雾知道,时守是刻意制造这样的氛围。
但夕雾不在乎,不管大家怎么说他,萤看著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坦然。不管大家怎么想,萤都相信他。只要这样,他就满足了。
萤注定将来要与安倍家的人,生下具有天狐之血的孩子。
——只要你幸福就行了。
所有景象,从看的茫茫然的昌浩眼前倏地消失了。
然后又有磷光聚集,映出新的情景。
四周明亮。是白天。时守站在管生乡附近的岩石上。
一个女孩走过来。称不上是绝世美女,但是个长相清秀的漂亮女孩。
时守把手伸向她时,眼神非常柔和。
昌浩见过那样的眼神。就是朱雀看著天一时那种眼神。
啊,她应该是时守的心灵支柱吧?昌浩这么想。就跟自己心中的「她」是同样的存在。
眼前的情景,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情景都温馨、明亮,洋溢著温柔的光芒。
忽然,景色变了。
是夜晚的竹林。
昌浩记得这个地方,是秘密村落附近的河岸。
远处有间水车小屋。已经成长为青年的时守,在河岸附近。
水流和缓。看著水面的时守,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
河岸的落叶树木稍微变了颜色。还没完全上色的树木,显示秋天来了。
秋天的夜晚。
昌浩的心脏跳得很不寻常。
萤是怎么说的?她说惨剧是甚么时候发生的?她说夕雾发疯,杀死时守和她,是甚么时候?
很少来秘密村落的时守,最后一次是甚么时候来到了秘密村落?还有那间水车小屋,在昌浩来到这里时,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这情景是……?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我所知道的事,就只有那样。
那件事萤不知道,只有当事者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可是这里是梦殿。在这里,现实会成为梦境。
不会吧?
昌浩心头一惊,赶紧跑向时守。
在这里,他甚么都也不能做,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赶过去。
「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
只能眼睁睁看著。令人焦躁、令人懊恼。
跑到水车小屋附近的昌浩,看到时守的眼神,猛人屏住了气息。
上次看到他留露出这么柔和的眼神,是他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
时守仰头看著天空。
「萤的对象啊……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自言自语,低声笑起来。眼中丝毫没有之前的阴郁。
萤说过,时守曾笑著说要去替她鉴定她未来的夫婿。
仰望著天空的时守,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那一定是恶梦……我却认为那种恶梦,煎熬了这么久。」
听起来像是时守在自我安慰。
或许他真的很痛苦吧。
时守五岁时,在萤出生的那天晚上,听见了件的预言。昌浩现在才知道,是那个预言束缚了他的心,长久折磨著他。
「对不起,萤,可是没事了,以后我会保护大家。」
倾吐完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心情后,时守呼地叹了口气,环视周遭。
「夕雾怎么还不来呢?」
喃喃嘀咕后,他自嘲似地垂下了视线。
「也难怪啦……我让他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他真的很爱护萤呢……」
时守早已察觉,夕雾对萤的感情,远远超过了现影的身分。而萤对他也是相同的感情。
与安倍家生下孩子,是萤与生俱来的义务。时守这次去京城,就是为了把萤将来的丈夫,也就是安倍家的昌浩带回播磨。
时守望著河面。不可思议的是,昌浩清楚知道他在想甚么。
与安倍家之间的孩子,只要生一个就够了。即使不结婚,也算完成了约定。
夕雾是现影,不能成为萤的丈夫。
可是,他一定可以成为拥有天狐之血的孩子的父亲。那是萤的孩子,只要是萤亲生的孩子,他就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扶养长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为了保护萤,他甚至不惜对身为神拔众下任首领的时守,抱持露骨的敌意。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护萤、更爱护时守心爱的妹妹了。
时守微微湿了眼眶。
「啊……我……」
刚才他的确想到萤是他心爱的妹妹,由衷地打从心底这么想。
是「她」拯救了时守的心。
「……」
昌浩知道时守思慕的「她」,就是那个女孩。就是在比梦殿中的任何梦境都要温馨、明亮的光芒中,跟时守在一起的那个美少女。
在没有风的黑暗中,响起了拨开竹子的声音。
「是夕雾吧?」
回头看的时守,惊愕地僵住了。
心脏怦怦狂跳。
昌浩循著时守的视线转过头看。
他看见用冰冷的眼神注视著时守的件。
今晚是满月。
过完年,春天来了,风却还是跟冬天一样冷。风中饱含冷气,让人冷的刺骨,冷的冻入骨髓。
安倍成亲穿著一身白狩衣,蹒跚地走在这样的风中。
同样穿著白狩衣的昌亲,跟在他后面。
他们在十多年后,再次踏入安倍家土地内生人勿近的森林。
跟著昌亲的天一,忧心地看著走在前面的成亲。
「昌亲大人,现在阻止成亲大人还来的及……」
昌亲摇摇头,回应善良的十二神将。
「可能的话,我也想阻止他。可是,他应该不会听我的话,而且……」
欲言又止的昌亲,强忍著悲痛,抖动著眼皮说:
「我想哥哥本身……也快撑到极限了。」
走在他前面的成亲,没有戴乌纱帽,解开发髻,把头发绑在后面。模样与使用离魂术让灵魂脱离躯壳时的晴明,及夜巡时的昌浩一样。昌亲也是,没有戴乌纱帽,头发直直披在背后,穿著白狩衣、白狩裤。这是孩童的装扮,自从元服仪式后,他们就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晴明与成亲长的并不像。可是打扮成这样,酝酿出来的氛围跟年轻时候的晴明十分相似,让神将们都觉得他果然是晴明的孙子。
不靠任何人搀扶,迳自往前走的成亲,气势逼人。全身散发著锐气,恍如碰到他就会被割伤。
成亲判断,深入他体内,几乎与他半融合体内的疫鬼,应该是类似诅咒的东西。
一度差点没命的成亲,生还后,灵力有了飞跃性的成长。这是用生命换来的危险力量。
当他用绝不让家人看见的阴阳师面貌,决定这么做时,天一就在他旁边。
——不回礼怎么行呢。
今晚是满月。
安倍成亲将借用朗朗照亮地面的月神的咒力,以及流过安倍家地底深处的地脉力量。把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疫鬼型态的诅咒反弹回去,报复把自己和家人逼入绝境的敌人。
神将们和昌亲都知道,这是个赌注。
成亲的灵力大幅增长。但是,他们不清楚敌人的咒力有多强大,很可能还是凌驾于成亲之上。
其实,他们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然而成亲还是采取了行动。
过了今天,月亮会逐渐缺损,月神的力量也会减弱。地脉的波冻不会有改变,但是时间拖得愈长,成亲的体力也消耗的更严重。
刚才,小野萤用来镇压疫鬼的力量急剧减弱,疫鬼的邪气随著减弱的比例增强,流窜到成亲全身。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在他旁边的昌亲和朱雀合力压住了疫鬼,但几乎耗尽了全力。
后来吉昌听到骚动赶来,写了灵符,才勉强压住了疫鬼夹带的邪气。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不禁毛骨悚然。
这样下去,萤的发束也随时可能消失。不知道她发生了甚么事,当术士本身出现甚么异状时,法术就会解除,解除后的法术威力,会反弹回术士身上。
在这种状况下,法术反弹回去,她恐怕很难平安无事。同时,也会危及成亲的生命。
灵力、气力、体力、胆量,都被消磨殆尽。让人不禁惊讶,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行动力。
即便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可以不靠任何人搀扶,自己走路,因为有人等著他回去。
——父亲不在……我好寂寞……
透过式,他见到、摸到了儿子。儿子把脸贴在他手心上,用颤抖的声音向他倾诉。
把嘴巴抿成一直线,默默注视著自己的妻子,眼看著就快崩溃了。
敌人用种种方式,把安倍家的人逼入绝境,在巧妙地堵住所有后路,还让弟弟背上根本没做过的诅咒罪名,成亲绝不饶恕这个敌人。
不管会不会耗损精力、缩减生命,他都要亲手杀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敌人。即使杀不死,也要报一箭之仇。最好能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被叫到床边的昌亲,心惊胆颤地听著他狠狠地、淡淡地说著这些话,内心震颤不已。
他第一次看到哥哥这么愤怒。
当月亮快要升到天顶时,成亲装扮整齐,踏入了生人勿近的森林。没有人敢阻止他。
为了多少能帮哥哥一点忙,昌亲打算倾注全力。既然阻止不了他,就不能让他战败。
成亲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够,但是加上昌亲的力量,就能提高胜算。昌亲的生命也许会因此缩减,但总比哥哥就这样被疫鬼杀死强多了。
天一忧心忡忡地望著成亲。安倍家的次男平静地对她说:
「我很爱我的妻子和孩子。」
天一惊愕地看著他。他看著一身白衣的哥哥的背影。
「可是,我毕竟是安倍家的阴阳师。我也很想阻止哥哥,但更想歼灭对我们骴牙咧嘴的敌人。」
昌亲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充分展现出也确实存在于他体内的「阴」的一面。
天一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来保护你们吧。」
森林中断了。
出现稍微空旷的地方。
十二神将天空和朱雀,在那里迎接安倍家的阴阳师们。
成亲抬头仰望高升的月亮,吁吁喘著气。
上个月的满月晚上,黄泉之疯狂吹京城。那道风带走了皇后定子,扰乱了京城人们的心。
但是有人恭请鸣神降临,把风驱散了。
幸好有人这么做,否则京城人心早就涣散了。听说雷电都落在皇宫南庭、后宫的藤壶附近,还有藤原公任的府邸。
饱受疫鬼折磨的成亲,不禁赞叹,雷电都落在非常微妙的地方呢。
安倍家的人不能离开住处。敏次偶尔会假装来探望成亲,向他们报告近况,但是都没甚么好消息。昌浩至今下落不明。皇上失去了皇后,意志消沉,派使者去贺茂,打算把内亲王修子叫回来。这么做是对的。修子回来,多少可以安慰皇上。成亲想起自己的孩子,由衷地这么认为。
「是时候了……」
他甩甩头,把意识拉回现实,缓缓环视周遭。
三名神将、一名阴阳师、地下的龙脉、天上的月神,是现在成亲可以使用的所有棋子。把神将当成棋子是有点不应该,但这是他现在真正的感想。
朱雀先来整理过场地,把长得很高的枯草都清除了。成亲没有拜托他这么做,是他关心成亲,想替他连站都站不太稳的成亲减少一些负担。
「一名火将、两名土将、有点欠均衡,但也没办法了。」
今晚要将诅咒反弹回去的事,成亲没有告诉负责保护参议府的天后。她若知道,会抛下所有事赶来。成亲比较希望她守护自己的家人,而不是自己,所以没告诉她。
成亲把神将和昌亲,分配到四个方位,在围起来的四方形内描绘竹龙眼。也可以画五芒星,但是安倍家的法术几乎都被看破了。使用平时不成用的竹笼眼,说不定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
他不是不会用,而是不用。这是暗藏的绝招。昌浩总有一天也会拥有这些法术。现在的昌浩会输给小野萤,是因为他的灵视能力被封锁了十年。
成亲坐在竹龙眼中央,从怀里拿出勾玉、管玉、丸玉串成的项炼,待在脖子上。这条项炼跟用来弥补昌浩失去的灵视能力的勾玉不一样,是祭祀仪式中使用的祭祀道具。使用的勾玉有三个。
做好准备后,成亲闭上眼睛,成亲闭上眼睛,调节呼吸。
风戛然静止。
月亮就快升到顶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