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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朝雪之约 第三章

漂浮的磷光,聚集在昌浩周围,又描绘出了新的情景。

大概是在某山中吧。天空开始转为橙色,比刚才长大一点的男孩,站在俯瞰急流的坚硬岩石上,注视著河流。

时守五岁时,看起来跟十二神将玄武差不多大,或大一些。

昌浩跟时守站在同一个岩石上,注视著盯著流水的时守的背影。

独自一人的时守,望著浮现白色泡沫的水面。

昌浩很想知道,听过件的预言后,这个男孩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活著?

出生的婴儿会夺走时守的一切。他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呢?或是在这几年,已经忘了那件事?

昌浩也是过来人,他知道小孩子只会记得印象强烈的事,其他事很快就忘了。有时他自以为记得,跟哥哥的记忆核对,才发现跟哥哥的记忆完全不同,这种状况多不胜数。

这时候他们就会向十二神将确认,结果通常是两边都有错。

大哥成亲会搔著头说,人类的记忆真是不可靠呢。

昌浩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有重大事件时,会尽可能简单地写下来,做成书面纪录。

自己五岁时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所以时守可能也是这样。

忽然,时守抬起了头。

昌浩听见体重很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是个大约五岁的女孩,直直奔向了这里。

「萤……?」

他低声嘟嚷,目不转睛地看著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太阴小一点,有双令人深刻的大眼睛,皮肤白的几乎透明,长发稍微超过背部中间,完全就是小女孩的模样,但她绝对是萤。

「哥哥——!」

时守回头看著往他跑来的萤。昌浩看到他的脸,一阵心惊。时守的眼眸十分阴暗,一点都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

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萤。」

抓住想爬上岩石的萤的手,把她拉上来的背影,像个温柔的大哥哥。萤被时守抱上来时,好像很开心,直接勾住哥哥的脖子,笑了起来。

「冰知说快要黄昏了,叫我来接哥哥回去,所以我来啦。」

冰知知道,萤很倾慕不能常见面的哥哥,所以有时候会刻意让他们兄妹两人独处。

「哦……冰知呢?」

时守往萤跑来的方向望去。被放到岩石上的萤,也跟时守一样往后看。

昌浩推测,神拔众居住的官生乡,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那里跟秘密村落不一样,是位于赤穗郡的乡里,首领家族、现影家族与其他神拔众都住在那里。昌浩以前听萤说过,很靠近海。

从吉野去播磨途中,昌浩还听说管生乡在山与海之间,附近有急流。因为昌浩想知道管生乡的事,所以萤说得很详细。

她不只告诉昌浩这些事,还说了很多昌浩不知道的知识,譬如法术、神咒、祭文等等。相对的,昌浩也把自己经历过的种种战役、妖怪,说给萤听,萤也听得津津有味。

啊,对了,萤。

昌浩定睛注视著大约五岁的萤。她皮肤虽白,看起来却很机灵,充满活力。

不像十四岁的她。不对,已经过完年,她跟自己同样十五岁了。总之,完全不像现在的她,看起来那么脆落虚幻。

「哥哥,你在做甚么?」

「我在看河流。有时候会有鱼跳起来,我想抓给父亲。」

「鱼?」

眼睛闪闪发亮的萤,蹲在岩石边缘,把身体探出岩石外,看著急流。

「太前面很危险喔。」

「没关系。」

时守担心她,不知道害怕的她却豪不在乎。

站在她背后的时守伸出了手。

昌浩以为他是怕萤危险,想从后面撑住她。

男孩的手却不是伸向萤的手臂,而是背部。昌浩倒抽一口气,看到时守的侧面阴沉晦暗。

「住手……!」

昌浩大叫时,树丛发出嘎唦声,时守赶紧把手缩回去。

「萤、时守。」

出现的是夕雾。可能十岁、或更大一些。比现在的昌浩小几岁的模样,说他还是个小孩子也不为过。长度不到肩膀的白发,长短不齐又凌乱,很像战斗时的红莲。

跳上岩石的夕雾,很快抱起蹲在边缘的萤把她放到安全的地方。

「萤,危险。」

「放心啦,有哥哥在。」

萤鼓起了腮帮子,夕雾握起拳头,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现影虽然效忠首领家族,但好像不是绝对服从。

昌浩这么想,但又摇了摇头。啊,不对,时守的现影冰知,在面对时守或萤时,态度、措辞都谨守侍从的分际。

虽然都是现影,但每个人的表现不尽相同,十二神将也是这样。

昌浩想起对祖父这个主人说话时,口气十分傲慢的青龙,不禁淡淡一笑。

「冰知不是叫你来接时守回去吗?你怎么跟他玩起来了?」

「我们不是在玩,我们是想抓鱼回去给父亲,对吧?哥哥。」

听到妹妹这句话,时守的脸瞬间紧绷起来,但很快就笑著点点头说:

「对啊,可是我正在想,水流太急了,可能有点困难。万一掉下去,被水冲走就没救了……」

的确如他所说。冒著白色泡沫的水面轰隆作响,撞上岩石,溅起水花。

没错,时守都知道,刚才却……

昌浩心里发毛。刚才时守是想从背后把萤推下去吧?萤年纪还小、个子也小,不用多大力气就可以把她推下去。以十多岁男孩的臂力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回去吧。」

时守催促他们两人,自己先往前走。萤要跟在他后面走,夕雾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住了。

「夕雾?……会痛耶。」

看到夕雾瞪著时守的背影,脸色发白,萤不安地偏起了头。夕雾猛然回过神来,强挤出僵硬的笑容。

「啊……对不起,我们走吧,萤。」

还带著些许稚气的男孩,紧紧握住了萤的小手。

昌浩只能看著他们。这是梦殿让他做的梦。

梦既是梦,也不是梦。既是现实,也不是现实。是梦,也是现实,漂浮在渺茫的黑暗中,时而如萤火般燃烧,在火中映出彼方的情境。

就在夕雾与萤跳下岩石的同时,磷光四溅,消失了。

昌浩的背脊冷汗直流。

萤火从四方慢慢飘过来。聚集的光芒大大膨胀起来,又把昌浩带进了另一个情境中。

昌浩听见某人说话的声音。

——下任首领应该是萤,不是时守……

啊,昌浩记得这件事,萤跟他说过。因为萤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且有胜任首领的气量,将来会生下天狐之血的孩子,所以有人提议是不是该由她继承首领的位子。

那里是乡里附近的河岸。昌浩同样是在时守企图把萤推下去的那块岩石上,只是看到的情景不同。

要求立萤为下任首领的声浪愈来愈高涨。萤本身坚决反对,一再表明自己的修行是为了哥哥。时守默默听著她说的话。

哥哥、哥哥,大家都胡说八道。哥哥才是下任首领。我只想成为哥哥的左右手,帮哥哥做没办法自己去做的事,可是大家却……却……

听见她这么说,时守的眼睛霎时变得黯淡。

可是他沉静地、温柔地回她说:

「放心吧,萤,我不会让你背负首领的重任。」

萤松口气,露出笑容。时守向她提议说:「今天太晚了,先住在这里,明天再回去。」萤就欣然答应了。

这对兄妹平常是各自生活。时守是下任首领,所以住在主宅,萤住在别宅。

风瑟瑟吹著,竹子沙沙作响,很像互相撞击的波浪声。

半夜,萤熄灯熟睡后,时守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因为这里是主宅,她完全没有戒心,没发觉有人潜入,还是睡得很熟。

时守用阴沉的眼神看著萤。

昌浩脑中响起了警钟。眼前的光景,对昌浩来说是梦境,甚么也不能做。

时守骑坐在萤的身上,把手伸向她细瘦的脖子,用力勒住。手指被嵌入了白皙的喉咙皮肤里。

呼吸受到阻碍的萤醒过来,在黑暗中看到有人要勒死自己。她满脸惊讶地注视著那个人,蠕动嘴巴说:「哥哥,为什么?」

昌浩忍不住大叫:「住手!」

这是梦。对昌浩来说,是绝对不能扭转、不能改变、反映现实的梦。这些昌浩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要大叫。

「住手!」

有个身影跟昌浩一样大叫,冲进了房间。萤蠕动著嘴巴说:「夕雾。」

时守被夕雾推开,露出从梦中醒来般的表情。被放开的萤,强烈咳嗽,紧紧抓住夕雾就昏过去了。被抱著萤的夕雾狠狠瞪视的时守,肩膀微微颤抖,但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

「抱歉……玩笑开太大了。」

「这种玩笑太恶劣了。」

「说的也是……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时守笑著这么说,眼神黯淡。夕雾淡淡回应,但视线狠狠射穿了他。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玩笑。

隔天醒来,萤不记得半夜发生的事。只对夕雾说,作了很讨厌的梦。

夕雾回她说:「是吗?」没告诉她发生了甚么事。

萤多么倾慕时守,夕雾非常清楚。因为知道萤打从心底倾慕这个哥哥,所以夕雾没办法告诉她时守心中的阴郁。

既然甚么都不能说,夕雾只能好好保护她,不让时守伤害她。

时守的那种眼神,连他的现影冰知都不知道。只有萤的现影夕雾知道,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大声告诉大家,时守要伤害萤,又有谁会相信呢?恐怕只会一笑置之,或是对夕雾投以异样的眼光。

除了夕雾以外,大家眼中的时守,是个拥有强劲灵力、完成严厉修行、认真学习法术,器量足以胜任下届首领的少年,而且稳重、温柔、疼爱妹妹。

夕雾与时守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夕雾知道,时守是刻意制造这样的氛围。

但夕雾不在乎,不管大家怎么说他,萤看著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坦然。不管大家怎么想,萤都相信他。只要这样,他就满足了。

萤注定将来要与安倍家的人,生下具有天狐之血的孩子。

——只要你幸福就行了。

所有景象,从看的茫茫然的昌浩眼前倏地消失了。

然后又有磷光聚集,映出新的情景。

四周明亮。是白天。时守站在管生乡附近的岩石上。

一个女孩走过来。称不上是绝世美女,但是个长相清秀的漂亮女孩。

时守把手伸向她时,眼神非常柔和。

昌浩见过那样的眼神。就是朱雀看著天一时那种眼神。

啊,她应该是时守的心灵支柱吧?昌浩这么想。就跟自己心中的「她」是同样的存在。

眼前的情景,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情景都温馨、明亮,洋溢著温柔的光芒。

忽然,景色变了。

是夜晚的竹林。

昌浩记得这个地方,是秘密村落附近的河岸。

远处有间水车小屋。已经成长为青年的时守,在河岸附近。

水流和缓。看著水面的时守,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

河岸的落叶树木稍微变了颜色。还没完全上色的树木,显示秋天来了。

秋天的夜晚。

昌浩的心脏跳得很不寻常。

萤是怎么说的?她说惨剧是甚么时候发生的?她说夕雾发疯,杀死时守和她,是甚么时候?

很少来秘密村落的时守,最后一次是甚么时候来到了秘密村落?还有那间水车小屋,在昌浩来到这里时,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这情景是……?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我所知道的事,就只有那样。

那件事萤不知道,只有当事者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可是这里是梦殿。在这里,现实会成为梦境。

不会吧?

昌浩心头一惊,赶紧跑向时守。

在这里,他甚么都也不能做,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赶过去。

「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

只能眼睁睁看著。令人焦躁、令人懊恼。

跑到水车小屋附近的昌浩,看到时守的眼神,猛人屏住了气息。

上次看到他留露出这么柔和的眼神,是他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

时守仰头看著天空。

「萤的对象啊……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自言自语,低声笑起来。眼中丝毫没有之前的阴郁。

萤说过,时守曾笑著说要去替她鉴定她未来的夫婿。

仰望著天空的时守,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那一定是恶梦……我却认为那种恶梦,煎熬了这么久。」

听起来像是时守在自我安慰。

或许他真的很痛苦吧。

时守五岁时,在萤出生的那天晚上,听见了件的预言。昌浩现在才知道,是那个预言束缚了他的心,长久折磨著他。

「对不起,萤,可是没事了,以后我会保护大家。」

倾吐完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心情后,时守呼地叹了口气,环视周遭。

「夕雾怎么还不来呢?」

喃喃嘀咕后,他自嘲似地垂下了视线。

「也难怪啦……我让他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他真的很爱护萤呢……」

时守早已察觉,夕雾对萤的感情,远远超过了现影的身分。而萤对他也是相同的感情。

与安倍家生下孩子,是萤与生俱来的义务。时守这次去京城,就是为了把萤将来的丈夫,也就是安倍家的昌浩带回播磨。

时守望著河面。不可思议的是,昌浩清楚知道他在想甚么。

与安倍家之间的孩子,只要生一个就够了。即使不结婚,也算完成了约定。

夕雾是现影,不能成为萤的丈夫。

可是,他一定可以成为拥有天狐之血的孩子的父亲。那是萤的孩子,只要是萤亲生的孩子,他就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扶养长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为了保护萤,他甚至不惜对身为神拔众下任首领的时守,抱持露骨的敌意。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护萤、更爱护时守心爱的妹妹了。

时守微微湿了眼眶。

「啊……我……」

刚才他的确想到萤是他心爱的妹妹,由衷地打从心底这么想。

是「她」拯救了时守的心。

「……」

昌浩知道时守思慕的「她」,就是那个女孩。就是在比梦殿中的任何梦境都要温馨、明亮的光芒中,跟时守在一起的那个美少女。

在没有风的黑暗中,响起了拨开竹子的声音。

「是夕雾吧?」

回头看的时守,惊愕地僵住了。

心脏怦怦狂跳。

昌浩循著时守的视线转过头看。

他看见用冰冷的眼神注视著时守的件。

今晚是满月。

过完年,春天来了,风却还是跟冬天一样冷。风中饱含冷气,让人冷的刺骨,冷的冻入骨髓。

安倍成亲穿著一身白狩衣,蹒跚地走在这样的风中。

同样穿著白狩衣的昌亲,跟在他后面。

他们在十多年后,再次踏入安倍家土地内生人勿近的森林。

跟著昌亲的天一,忧心地看著走在前面的成亲。

「昌亲大人,现在阻止成亲大人还来的及……」

昌亲摇摇头,回应善良的十二神将。

「可能的话,我也想阻止他。可是,他应该不会听我的话,而且……」

欲言又止的昌亲,强忍著悲痛,抖动著眼皮说:

「我想哥哥本身……也快撑到极限了。」

走在他前面的成亲,没有戴乌纱帽,解开发髻,把头发绑在后面。模样与使用离魂术让灵魂脱离躯壳时的晴明,及夜巡时的昌浩一样。昌亲也是,没有戴乌纱帽,头发直直披在背后,穿著白狩衣、白狩裤。这是孩童的装扮,自从元服仪式后,他们就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晴明与成亲长的并不像。可是打扮成这样,酝酿出来的氛围跟年轻时候的晴明十分相似,让神将们都觉得他果然是晴明的孙子。

不靠任何人搀扶,迳自往前走的成亲,气势逼人。全身散发著锐气,恍如碰到他就会被割伤。

成亲判断,深入他体内,几乎与他半融合体内的疫鬼,应该是类似诅咒的东西。

一度差点没命的成亲,生还后,灵力有了飞跃性的成长。这是用生命换来的危险力量。

当他用绝不让家人看见的阴阳师面貌,决定这么做时,天一就在他旁边。

——不回礼怎么行呢。

今晚是满月。

安倍成亲将借用朗朗照亮地面的月神的咒力,以及流过安倍家地底深处的地脉力量。把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疫鬼型态的诅咒反弹回去,报复把自己和家人逼入绝境的敌人。

神将们和昌亲都知道,这是个赌注。

成亲的灵力大幅增长。但是,他们不清楚敌人的咒力有多强大,很可能还是凌驾于成亲之上。

其实,他们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然而成亲还是采取了行动。

过了今天,月亮会逐渐缺损,月神的力量也会减弱。地脉的波冻不会有改变,但是时间拖得愈长,成亲的体力也消耗的更严重。

刚才,小野萤用来镇压疫鬼的力量急剧减弱,疫鬼的邪气随著减弱的比例增强,流窜到成亲全身。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在他旁边的昌亲和朱雀合力压住了疫鬼,但几乎耗尽了全力。

后来吉昌听到骚动赶来,写了灵符,才勉强压住了疫鬼夹带的邪气。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不禁毛骨悚然。

这样下去,萤的发束也随时可能消失。不知道她发生了甚么事,当术士本身出现甚么异状时,法术就会解除,解除后的法术威力,会反弹回术士身上。

在这种状况下,法术反弹回去,她恐怕很难平安无事。同时,也会危及成亲的生命。

灵力、气力、体力、胆量,都被消磨殆尽。让人不禁惊讶,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行动力。

即便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可以不靠任何人搀扶,自己走路,因为有人等著他回去。

——父亲不在……我好寂寞……

透过式,他见到、摸到了儿子。儿子把脸贴在他手心上,用颤抖的声音向他倾诉。

把嘴巴抿成一直线,默默注视著自己的妻子,眼看著就快崩溃了。

敌人用种种方式,把安倍家的人逼入绝境,在巧妙地堵住所有后路,还让弟弟背上根本没做过的诅咒罪名,成亲绝不饶恕这个敌人。

不管会不会耗损精力、缩减生命,他都要亲手杀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敌人。即使杀不死,也要报一箭之仇。最好能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被叫到床边的昌亲,心惊胆颤地听著他狠狠地、淡淡地说著这些话,内心震颤不已。

他第一次看到哥哥这么愤怒。

当月亮快要升到天顶时,成亲装扮整齐,踏入了生人勿近的森林。没有人敢阻止他。

为了多少能帮哥哥一点忙,昌亲打算倾注全力。既然阻止不了他,就不能让他战败。

成亲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够,但是加上昌亲的力量,就能提高胜算。昌亲的生命也许会因此缩减,但总比哥哥就这样被疫鬼杀死强多了。

天一忧心忡忡地望著成亲。安倍家的次男平静地对她说:

「我很爱我的妻子和孩子。」

天一惊愕地看著他。他看著一身白衣的哥哥的背影。

「可是,我毕竟是安倍家的阴阳师。我也很想阻止哥哥,但更想歼灭对我们骴牙咧嘴的敌人。」

昌亲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充分展现出也确实存在于他体内的「阴」的一面。

天一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来保护你们吧。」

森林中断了。

出现稍微空旷的地方。

十二神将天空和朱雀,在那里迎接安倍家的阴阳师们。

成亲抬头仰望高升的月亮,吁吁喘著气。

上个月的满月晚上,黄泉之疯狂吹京城。那道风带走了皇后定子,扰乱了京城人们的心。

但是有人恭请鸣神降临,把风驱散了。

幸好有人这么做,否则京城人心早就涣散了。听说雷电都落在皇宫南庭、后宫的藤壶附近,还有藤原公任的府邸。

饱受疫鬼折磨的成亲,不禁赞叹,雷电都落在非常微妙的地方呢。

安倍家的人不能离开住处。敏次偶尔会假装来探望成亲,向他们报告近况,但是都没甚么好消息。昌浩至今下落不明。皇上失去了皇后,意志消沉,派使者去贺茂,打算把内亲王修子叫回来。这么做是对的。修子回来,多少可以安慰皇上。成亲想起自己的孩子,由衷地这么认为。

「是时候了……」

他甩甩头,把意识拉回现实,缓缓环视周遭。

三名神将、一名阴阳师、地下的龙脉、天上的月神,是现在成亲可以使用的所有棋子。把神将当成棋子是有点不应该,但这是他现在真正的感想。

朱雀先来整理过场地,把长得很高的枯草都清除了。成亲没有拜托他这么做,是他关心成亲,想替他连站都站不太稳的成亲减少一些负担。

「一名火将、两名土将、有点欠均衡,但也没办法了。」

今晚要将诅咒反弹回去的事,成亲没有告诉负责保护参议府的天后。她若知道,会抛下所有事赶来。成亲比较希望她守护自己的家人,而不是自己,所以没告诉她。

成亲把神将和昌亲,分配到四个方位,在围起来的四方形内描绘竹龙眼。也可以画五芒星,但是安倍家的法术几乎都被看破了。使用平时不成用的竹笼眼,说不定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

他不是不会用,而是不用。这是暗藏的绝招。昌浩总有一天也会拥有这些法术。现在的昌浩会输给小野萤,是因为他的灵视能力被封锁了十年。

成亲坐在竹龙眼中央,从怀里拿出勾玉、管玉、丸玉串成的项炼,待在脖子上。这条项炼跟用来弥补昌浩失去的灵视能力的勾玉不一样,是祭祀仪式中使用的祭祀道具。使用的勾玉有三个。

做好准备后,成亲闭上眼睛,成亲闭上眼睛,调节呼吸。

风戛然静止。

月亮就快升到顶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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