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忘了是哪一天。
这个国家的前五大神明「龙神」,曾问过他。
——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由于问得太唐突,想必他的表情相当惊讶。
琉璃色的双眸,闪烁冰冷的光芒。记忆中的这张脸,又问了一次。
他自己的声音在耳朵深处缭绕。
——我最害怕的是……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沉重地低喃。
当时,一边呼喊那个名字,一边伸出去的手——
◇ ◇ ◇
在无声无息飘落的片片紫色碎瓣中,十二神将朱雀注视着自己的手心。
他最害怕的是——
「…………」
朱雀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着,他望向淡紫色花瓣如同暴风雪一般狂乱地飞舞的前方。
穿过尸樱的森林,前面是一整片比黑夜还要昏沉的黑暗。白色怪物摇摇晃晃地走着,就快被那片黑暗吞噬。
斑斑点点的红色血滴,缓缓被花瓣掩埋。被掩埋后,屏气潜藏的邪念便会一涌而上,贪婪吞食留在那里的生气。
朱雀挥舞的刀刃,贯穿了十二神将火将腾蛇的胸膛。刺穿肉体的笨重冲击力道,还留在朱雀手中。
他把手伸向放在旁边的大刀,微微眯起了眼。
以前,昌浩跟他一样,也曾用这把刀刺穿腾蛇的身体。
当时的伤疤仍残留在腾蛇身上,只是肉眼看不见。朱雀也毫不犹豫地刺向了相同的位置。
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就像赌博。然而,十二神将中最强的生命力,有着超乎想像的坚韧。
「…………」
朱雀不由得苦笑起来。
倒下的腾蛇会变成怪物的模样,恐怕是无意识的反应。变成那副模样,可以减少神气的消耗。
「但那样会要了你的命啊,腾蛇。」
火焰之刃释放出来的弑神力量,还留在腾蛇体内。变成怪物的模样是不会死,但腾蛇的神气也完全被封锁了。
维持那副模样,贯穿胸膛的刀伤便不会痊愈。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刀影,依然插在他的身上。
变成无力的怪物模样,能够走到昌浩他们那里吗?就算走得到,又能拔除身上的刀影吗?
即便能够拔除刀影,只要弑杀神将的力量还残留在腾蛇的体内,那么他就无法恢复通天之力。
唯有朱雀能去除那股力量。
听不见的声音化为震动,从朱雀的肌肤窸窸窣窣地往上传送。在覆盖地面的花瓣底下,有无数张脸钻动潜伏。
震动有种奇妙的规则性,仿佛在编织着什么旋律。
看得出来,一群邪念如卷起波浪般无声地追逐着小怪。
朱雀所在之处,也有那些家伙潜藏在堆积的花瓣下,随时侧耳倾听。
但朱雀对它们不感兴趣。
「腾蛇,最后你还是会带着那两个孩子回到这里。」
走向黑暗的白色身影,变得比花瓣更小了。
淡金色的双眸丝毫不带感情。
「你会不得不回来这里。」
因为尸樱要得到他们两人。
在如同雪片飘落的淡紫色花朵之中,朱雀忽然颤动眼皮,望向远方。
——哇,好棒,我也想要那样的肌肉。
他握着大刀刀柄的手,莫名地握得更用力了。
那是晴明准备去吉野的前两天晚上。
因为东忙西忙,很久没好好聊天,所以同袍们都挤进了昌浩的房间。
昌浩的房间并不宽敞。连腾蛇都设想周到,让出了位子给同袍。长期陪昌浩待在播磨的勾阵也一样,靠在通往外廊的木门上,环抱双臂站立。
已经三年半没有这样围着昌浩聊天了。在场的有太阴、玄武、天一,还有自己。白虎怕人数再增加会太拥挤,所以没来。
在摇曳的橙色火光中,他们度过了平凡、安静、祥和的时间。
对神将来说,几年的时间并不长,相较于人类的感觉,只是一瞬间而已。
然而,纵使仅是短短的三年半,原本还带着稚气的男孩却成长许多。他们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对他充满了期待,只是有点遗憾没能看到他成长的全部过程。
十二神将们跟随安倍晴明后,知晓了很多事。人类小孩逐渐成长的模样,带给了神将们新鲜的惊奇感、喜悦与欢乐。晴明的孩子们、孙子们,都让神将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情感。
与人类往来,竟有这么难得的收获。要是对以前的自己说,以前的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朱雀握住了刚才握着刀柄的手指。
「我替你绑头发,你要觉得光荣啊!昌浩,这种事很难得呢。」
朱雀喃喃低语后,闭上了眼睛。
当时聚集在橙色火光中的神将们,现下都不在朱雀身边。
风的音律敲响耳朵。花飞雪漫舞。黑胶在堆积的花瓣下蠢蠢震颤。
之后,从耸立在森林深处的尸樱树根,传来老人微微低吟的声音。
「我和你约好了呢,昌浩。」
朱雀答应过要教昌浩剑术。
不擅长剑术的昌浩想跟朱雀学剑,朱雀答应教他,就像教他哥哥那样。
他们已经说好了。
『…………哉………已……矣……哉……』
从堆积的花瓣底下传来哼唱声。
啊,事到如今,已经完了。
花飞雪前已经看不见小怪的身影。
朱雀握着大刀缓缓站起来。
踏出去的步伐稍微往下沉,似乎有东西从赤裸的脚底滑溜过去。
邪念潜藏在堆积的花瓣底下,吸食着朱雀的神气。
朱雀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行。这座森林已经被躲在层层花瓣之下、如胶般的邪念所覆盖了。
即使如此,紫色樱花依然美丽地绽放。起码在朱雀眼中是这样。
忽然,在尸樱附近迸射出神气的漩涡。
睁大眼睛、拔腿奔驰的朱雀,看到尸樱周围的地面连同树木被深深刨起,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横眉竖目的青龙,使出浑身力量往下劈的大镰刀插在地面上,全身放射出斗气。带点灰白色的斗气所卷起的风,将朱雀的肌肤刮得隐隐刺痛。
「青龙,你在做什么?」
拔出大镰刀的青龙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朱雀,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尸樱。
「我只是驱散碍眼的邪念。」
他炸开汇集在刀尖的通天力量,强行驱散围绕于尸樱的邪念。
站在尸樱树根旁的老人应该也受到了爆风与爆炸威力的冲击,却还是纹风不动地背对着神将们。
满天飞舞的花瓣翩翩飘落而下。被爆风刮落花朵的树枝,迅速冒出花蕾,绽放出鲜艳的花。
那些花的颜色,是比其他花更浓郁的紫色。
青龙的眼睛闪过厉光。
新开的花开始凋零。花瓣片片掉落在被爆风吹得干干净净而裸露的凄凉地面上,宛若紫色颜料洒在黑纸上,又逐渐覆盖了地面。
在花瓣落地前,小脸从土里冒出来,对着青龙与朱雀嗤笑。无数张脸从飘落的花瓣底下探出来,吧嗒吧嗒动着嘴巴。
歌唱般的低喃,传进了两人的耳里。
『已矣哉。』
躲在花下的脸哼唱着。
『已矣哉。』
没多久,这句话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青龙紧紧握住手中的大镰刀,气得大叫:
「混帐……!」
蓝色的双眸增添了红色,散发出来的神气更加激烈,震荡了空气。
又要挥起大镰刀的青龙背后,飞来平静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青龙和朱雀的动作瞬间静止,平静得吓人的声音,严厉斥责他们。
「我不是叫你们把咲光映带来吗?」
「可是……!」
老人的一句话就压住了企图反驳的青龙。
「把她带来。」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教人难以抗拒。
「把她带来尸樱这里,除此之外,其他事都不用管。」
青龙以近似杀气的强悍眼神瞪着晴明的背影,用力咬住了嘴唇。
朱雀注视着老人的眼神,平静得超乎寻常。
沉默降临了现场,只能听得见穿梭于树木间的风儿,因吹落花朵而响起了如波涛般的声响。
没多久,老人对着尸樱如歌唱般说起话来。
那是神将们听不见的声音,如风声、如浪声、如保有美丽秩序的歌声。
老人绝不回头。
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的青龙,收起大镰刀,愤然转身离去。
「青龙,你要去哪?」
「不知道。」
尸与咲光映的下落不明。稍早,同袍的神气在某处爆发,但身在尸樱森林里的他们,并不清楚那个地方的确切位置。
这座森林会扰乱时间与距离的感觉。
他们不知道这个绽放紫色樱花的世界究竟是哪里,只知道既不是人界,也非神将们居住的异界。
时间的流逝是歪斜的,空间本身也被压扁,使他们的感官逐渐失去正确性。
樱花会使生物发狂。招来死尸的樱花,也会使位居神明之末的神将们发狂。
足以证明神将们也是生物呢——朱雀漫然想着这种无聊的事。
青龙离开后,朱雀严肃地质问:
「晴明……」
没有回应。他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径自往下说:
「把咲光映带来,你就会恢复正常吗?」
老人依然哼唱着歌,看都没看朱雀一眼。
风吹了。
随风飘舞的花,美得让朱雀不禁闪过一个念头。
啊,好想让你看看。
◇ ◇ ◇
进入阴历三月后的第一个巳日,是上巳①的祓②。人们会用被称为「赎物」的娃娃抚触身体,再对着娃娃吹气,把病源或一污秽转移到娃娃身上,然后把娃娃丢进河里或海里,请阴阳师绂除厄运。或者前往水岸边,把手、脚泡进水里,待完成修禊与祓除厄运的祭祀后,便举办曲水之宴③。
月份一更新,几乎所有贵族就会把病源、一污秽转移到预先备好的赎物上,交给请来家里的阴阳师,让阴阳师替全家人祓除厄运,带走赎物。
在巳日时,阴阳师们会把到处收来的赎物拿到河边放水流,然后在水边祓除厄运。顺利祓除厄运后,受邀参加曲水之宴的人就去参加宴会,没受邀者就各自散去。
上巳当天,众多宅院都会举办曲水之宴,贵族们一面嬉戏一面喝酒,兴高采烈地唱歌喧闹。
但这几年来,也不兴举办曲水之宴了。
传染病依然流行,可谓是国家梁柱的皇上,身体状况也不好。而很多失去亲人者也因正在服丧,形成忌讳热闹玩乐的社会风气。
时序刚进入三月,住在竹三条宫的内亲王修子并不想像其他贵族那样请阴阳师来家中,希望可以去河边修禊、破除厄运。
虽已春天,但河水还是很冷,所以命妇反对。修子反驳道:「比起伊势的海,那条河根本不算什么。」逼她让步。
看到命妇绷着脸、咬着嘴唇的模样,修子感到有点抱歉,但她实在很久没有出外走走了。
修子自从去年冬天去过贺茂的斋院以来,除了进宫晋见皇上外,因为命妇不准,她便没有出门过。
这么坚持的命妇之所以让步,是由于修子恳求她说:「祓除厄运后,我想在附近寺庙住一晚,为父亲祈祷早日康复。」
以前,修子也曾远赴伊势为母亲祈祷。比起遥远的伊势,贺茂川近多了。
那边的寺庙多不胜数,命妇问她要住哪问,她说想住清水寺。
知道修子的意愿后,命妇立刻转达清水寺,开始做准备。
命妇和侍女们,今天也因出发的准备而忙进忙出。
修子坐在寝殿外廊的榻榻米与铺垫上,望着前方庭院的树木。
现在是三月,春天已过了大半,白天暖和许多,但命妇仍说要是受寒就糟了,硬叫人准备衣服和火盆。
修子告诉侍女不用准备火盆,只把衣服披在膝盖上。
为了怕她无聊而搬来的书桌上放着砚台盒与诗笺。刚才她试着随兴吟唱几首,但都只能吟出好像听过的歌。
小妖们在庭院跑来跑去,追逐飞起来的白粉蝶,可能是追累了,爬上了外廊。
「哟,怎么了?公主。」
「你好像很无聊呢。」
「来,跟我们玩捉迷藏吧?」
修子苦笑着摇摇头,对你三舀我一语的小妖们说:
「不行,被命妇看到会挨骂的。」
其实,她也很想与小妖、嵬一起在庭院奔跑、玩耍,但她知道她的年纪已经不能那么做了。
在伊势时,修子过着与一般小孩无异的生活。她好怀念那段时光,甚至觉得到了喜爱的地步。
回想起来,当时有很多侍女和杂役,但只有藤花和云居直接照顾她。她们两人给了修子最大的自由。
合抱双臂的猿鬼,皱起眉头说:
「当帝王家的内亲王可真累!」
独角鬼爬到修子披在膝盖上的衣服上面,举手发言:
「真的呢,像我们都过得很自在。」
「想旅行就可以马上出发。」
把尾巴缠在高栏上、吊在半空中的龙鬼,嘿咻一声跳下来。
「公主只是要去寺庙,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呢?」
「快去快回不就行了?」
「就是啊,干嘛要做准备、整理道具,每天从早忙到晚。」
小妖们真的想不通,修子愁眉不展地说:
「是啊,可以快去快回,我也会觉得轻松点。」
但她的身分不允许她这么做。
漆黑的乌鸦啪沙啪沙地降落在唉声叹气的修子肩上。
『哎呀,怎么了?内亲王啊,你的表情怎么有些忧郁?是不是你们几个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被狠狠一瞪,三只小妖都嘟起了嘴顶撞回去。
「我们才没说不该说的话呢!」
「我们只是说,要去寺庙的话,快去快回就行啦!」
「我们只是说,搞不懂干嘛要大费周章,花那么多时间来准备。」
竖起眉毛的乌鸦,灵活地弯起一只翅膀,按在鸟嘴上说:
『内亲王是内亲王,当然要这么做啊,搞不懂你们搞不懂什么。』
然后,乌鸦又在心里暗自嘟囔:
『凭我家公主的家世与身分地位原本也不必待在这种地方,混在人类之流里面当一个侍女啊!』
叽哩呱啦碎碎念的乌鸦,忽然歪起头问:
『寺庙?内亲王啊,你要去寺庙做什么?』
修子眨眨眼睛答:
「前几天我在画卷里看到,音羽山里的瀑布,水很清净,可以延寿。我想带那里的水回来给父亲喝,说不定父亲会因此好转起来……」
乌鸦张大了眼睛。
当今皇上长期卧病在床。嵬认为,他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耗尽气力导致身体衰弱。皇上是映照国家的镜子,所以嵬也明白,那不会是导致身体衰弱的唯一原因。
『内亲王,你……』
嵬说到一半,听见啜泣声,眯起眼睛。它转头一看,小妖们竟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嵬,满脸讶异。三只小妖看都不看它一眼,围绕在修子膝边。
「公主……」
「你真是……」
「你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公主……!」
被修子感动的小妖们哭得唏哩哗啦。嵬看着它们,感叹地垂下肩膀,转过头去.
有人从渡殿走来,衣服鲜艳的颜色映入眼帘。是侍女们。
被她们看到乌鸦缠着重要的内亲王,必定会引发大骚动。
嵬从修子的肩膀飞起,移到高栏外的树木的树枝上。
来者是藤花和侍女同事。
嵬跳到其他树枝上,边整理翅膀边观察状况。只有藤花的话,它就会再飞回修子那里,但还有另一人在就没办法了。
它记得,那名侍女叫菖蒲,是上个月中旬才进来的。
比藤花大三或四岁,是个五官清秀、凡事保守的女孩。虽不突出,但做事眼尖手快,命妇很喜欢她,也十分器重。
两人跪坐下来,对修子行了个礼。菖蒲开口说:
「请容我来报告明日行程。」
上午从宅院出发,正午到达贺茂川边的祭祀场所。所有仪式圆满完成后,在申时内进入音羽山的清水寺。住过一晚,在后天傍晚回到竹三条宫。
「由命妇大人、云居大人,以及我僭越随行。」
修子点点头。这次由藤花留守。
她交代过,尽量减少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人,因为她不想太招摇。
可能的话,修子还想去很久没去的贺茂斋院参拜,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在事情尚未完全平息前,命妇不会准她去的。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小妖们跳起来,追上藤花。可能是因为菖蒲在,藤花一副没看到它们的样子。
但今天是初次见到藤花,理所当然要打声招呼,否则被当成是不懂礼貌的妖怪就不好了。
藤花根本不会这么想,可这是身为妖怪的义理。
从外廊转到渡殿时,藤花和菖蒲停住了脚步。
「啊……」
独角鬼皱起了眉头,猿鬼和龙鬼的表情也很难看。
她们跪在渡殿边缘,低下了头。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命妇。
小妖们都不喜欢这个命妇,说穿了是非常讨厌。
她对修子很严厉,对藤花更是冷漠。不管藤花怎么做,她都不满意,所以也经常看见她动不动就责骂藤花。
看到藤花不反驳,只是忍耐,小妖们更觉得不用骂成那样吧?
命妇今天也不断对藤花发牢骚,好像是因为藤花没把她交代的事情做好,让她很不满意。
「快去重折。」
因为怕天气可能又会变冷,几件修子的冬衣还放在外头没收起来。而现在春天已经过了一大半,命妇说应该穿不到了,藤花便和菖蒲一起把所有衣服都仔细折叠后,收进唐柜里。
当命妇要将亲手为修子缝制的初春外褂收起时,就看到她交代藤花与菖蒲收好的衣服没折整齐。
「倘若缝线没对齐,明年拿出来时会皱得相当严重,你到底有没有在看?」
「对不起,我马上去整理。」
藤花急着要赶去仓库时,命妇厌恶地叹了口气说:
「我已经折好了。」
藤花深深低下头。在她身旁的菖蒲,神情狼狈地开口道:
「请问命妇大人……」
「什么事?」
看到命妇严厉的眼神,菖蒲的脸都吓到苍白,她颤抖地接着说:
「是放在最上面的梅花图案的外褂吗?」
「嗯,是啊。」
搜寻了记忆的命妇一点头,菖蒲的肩膀就大大颤抖起来。
「那么,那件是我折的,对不起……!」
由于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命妇眨了好几下眼睛,交互看着藤花与菖蒲。
表情严厉的命妇,对缩起身体低着头的菖蒲说:
「是吗……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犯。」
「是,我会谨记在心。」
命妇瞥了藤花一眼。小妖们看到那么冷漠的视线:心情大乱。
命妇拖着衣服下摆离开后,菖蒲差点跪下来向藤花磕头。
「藤花大人,因为我的不小心,连累你了……」
藤花微笑着摇摇头,向急得快哭出来的菖蒲说:
「请不要在意。我也是笨手笨脚,再怎么用心做好工作,还是漏洞百出。」
然后,藤花又催促菖蒲:
「好了,快去准备明天的事吧。」
看到藤花沉静的笑容,菖蒲才安心地点点头道:
「好,明天我要与公主同行,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
忽然,她歪起头说:
「但……为什么是刚来的我陪公主去,而不是藤花大人呢?」
藤花屏住气息,暧昧地笑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要我在公主回来之前,把新的夏衣做好吧?昨天命妇大人把她买的绸缎送来了……」
菖蒲的眼睛亮了起来。
「啊……!藤花大人的速度很快,做得又漂亮,我也很期待回来时,可以看到藤花大人做好的衣服。」
两人边开心地聊着送来的绸缎是什么花色、什么样的织法,边走过了渡殿。
看着这幕的猿鬼,拱起肩、竖起眉毛说:
「什么东西嘛……」
独角鬼和龙鬼也跟猿鬼一样,无法压抑愤怒。
「命妇那家伙,为什么只对藤花那么冷酷啊!」
独角鬼气得直跺脚,龙鬼气得大叫。
「也骂骂那个新来的侍女嘛!」
猿鬼直挺挺地站着,模仿命妇刚才的口吻。
「是吗……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犯。」
隔了一会,独角鬼和龙鬼大叫起来。
「你给我小心点!」
「开什么玩笑!」
「知道藤花是谁吗?藤花是、藤花是……」
它们不能再往下说了。即使一般人听不见小妖的声音,但也有可能会在某处被某人听见。
譬如说,有人意外看到了小妖的身影,或是听见小妖的声音。
所以,绝对不能说出真相。
「哼!」
因为不能说,小妖们抓狂了。
它们发出没有意义的叫喊、猛踹外廊、咚咚敲墙,但还是无法泄愤。
这样大闹了好一会儿的三只小妖,吁吁喘着气,两眼发直。
「不可原谅……」
三只小妖异口同声地低嚷,彼此互看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小怪的阴阳讲座
①三月初三。
②除灾求福的祭祀。
③在有流水的庭院,出席者坐在流水旁,把酒杯放水流的活动。出席者必须在酒杯流过之前念一首诗、喝杯里的酒,再让酒杯往下流,然后在其他会场讲解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