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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卷 悲鸣之泣 第六章

红色雷电奔驰而过。

昌浩带着些许犹豫,询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萤:

「听夕雾说,你的法术失效了……」

萤满不在乎地回说:

「嗯,是啊,可能还挺麻烦的。」

昌浩表情复杂地看着萤。

心想,现在不是嫌麻烦的时候吧?

萤可能是从昌浩的眼神看出他的心思,在躺着的状态下灵活地耸耸肩说:

「没办法,伤势太严重了。」

正佩服她居然可以仰躺时,她又眨个眼补充说:

「贴了好几张止血、止痛符,层层相叠,所以不觉得痛。」

萤稍微动一下身体,皱起了眉头。

「不觉得痛,但是,硬邦邦的,睡起来不舒服。」

这样的埋怨让昌浩忍不住笑出来。

她还徘徊在生死边缘,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那样。

这并不是逞强。她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状态。

哭泣、害怕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她毫不反抗地接受了所有一切。

这是昌浩的感觉。

「昌浩,我有个请求。」

听到萤突然这么说,昌浩有几分迟疑,心想,这次又是什么?

「别再说什么奇怪的事喔,我不要听。」

「我不会再叫你杀我了,仔细想想,那种事是有点过分。」

昌浩半眯起眼睛说:

「是很过分。」

「有什么关系呢,你是阴阳师,杀一、两个人也没人会说什么。」

萤被瞪也毫不在乎,淡淡说出惊人之语,但昌浩的脸都僵了。

「我可以跟你打赌,如果我杀了你,夕雾就会杀了我。一定会,不用怀疑,绝对会。」

昌浩有绝对的自信才敢如此断言。

这句话有如青天霹雳,萤瞪大了眼睛。

「啊……对喔,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是。」

萤连眨几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噗哧笑出来。

感觉很久没看到她笑了,因为她总是紧绷着一张脸,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昌浩看到的,一直是那样的脸。即使露出笑容,也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知道心是被什么东西困住后,她摆脱了一直以来的恐惧。

「先别说这个了。」

萤突然盯着昌浩这么说,那语气就像在说把什么东西稍微挪一下吧那么顺口。

「我想跟我哥哥说话,你应该能召唤他来吧?」

「跟时守神说话?」

「是的……因为我以前一直很害怕,没有跟哥哥好好说过话。」

萤的意思是要他把被供奉为神的时守请下来。

昌浩缄默不语。请是请得下来,但是,现在时守被封锁在竹笼眼的笼子里,被囚禁在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像是现世与幽世之间的狭缝。首先,要知道怎么去那个地方,再想办法打开竹笼眼的笼子。

这两件事应该都不容易办到。

而且。

昌浩脑中浮现头披黑衣的成亲的冷漠眼神。

为什么成亲会那么做?

应该有理由。一定有。必须质问他、说服他,把他从敌方拉回我方,一起回京城。

京城有嫂嫂、侄子、侄女等着他;阴阳寮少了他也一定很困扰。

再说,他这样跑出来,是怎么跟阴阳寮说的?出来之前,有没有先通知暂时不会来工作了?

昌浩开始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事。

恐怕谁也不知道答案,成亲应该没跟任何人说就消失了踪影。

因为换作是自己,就会这么做。

跟任何人说都会被怀疑。尤其是告诉安倍的亲属,一定会被阻止、被强力制止。

不论有任何理由,只要想投靠为非作歹的一方,安倍家的阴阳师们就会全力阻挡。

更重要的是,那个哥哥绝不会与安倍晴明以及他的式神们正面对决,他不会做这么莽撞的事。

「……」

沉默不语的昌浩表情严峻,萤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

昌浩察觉她的视线,猛然回过神来。

「对不起,说到哪了?」

「昌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被这么反问,昌浩一时答不上来。

他只能说:「萤,等你伤势稳定了,我就告诉你……」再接着说:「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萤嗯嗯沉吟。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那样。但是,接下来只能向神祈祷了。」

「好,向所有的神祈祷吧。放心,除了我,神祓众也会全体动员祈祷。」

萤笑着说感觉会是很大的阵仗,说完眼皮微微颤动起来。

「我跟你说喔……我有个梦想。」

「哦,什么梦想?」

昌浩若无其事地催她往下说,她害羞地笑了起来。

「呃,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喔。」

「我不会说、我不会说。」

萤满脸严肃。

「绝对不能说。」

「我知道,我向神发誓。」

昌浩认真回答后,萤才微微眯起眼睛说:

「总有一天,我要生下夕雾的孩子……」

「咦……」

出乎意料的话,让昌浩倒抽一口气。

看到昌浩满脸惊讶地俯视着自己,萤平静地接着说:

「那孩子会成为支撑时远的左右臂,承续小野家的血脉直到遥远的未来。」

因为身为现影的夕雾,不能成为萤的丈夫,所以这只是梦想。

萤笑着说还没说完喔。

现在时远没有现影,所以,我们说不定会生下白头发、红眼睛的孩子。虽然年纪比时远小很多,但是,我和夕雾的孩子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术士,所以没有问题。

然后,等时远长大,成为无可挑剔的神祓众首领,我就满足了。

「可能活不到那时候吧……」

萤的眼睛望向远处,像是看着遥远的未来。

她说的是梦想。只因那是她活着的希望,所以,明知是不会到来的未来,她还是说出来了。

只要可以作梦,她就不会放弃。只要能想着「说不定可以」,期盼着绝对不可能的未来,就能保有气力。

梦能延续萤的生命。

「昌浩的梦想是什么呢?说来听听吧。」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昌浩面露难色。

「呃,这个嘛,我……」

昌浩结结巴巴,萤爽朗地纠缠他。

「有什么关系呢?告诉我一个人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向神发誓。」

那是不会实现的梦、不会到来的未来。

视线飘来飘去的昌浩,低声沉吟。

他一直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所以突然要他说,他真的很为难。

「呃……欸……就是……」

「嗯。」

昌浩合抱双臂,认真沉思起来。

「欸……」

飘来飘去的视线,忽然往上扬。因为,未来总是在天空的彼方。

「我想……我们的要求并不多。」

萤默默点着头,因为她知道昌浩在心里描绘的是谁。

「例如……傍晚时,我从寮回到家时,她就出来迎接我……」

──你回来了啊。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度过非常平凡的日子、变迁的季节。

倘若,可以作这种「假如」的梦。

「我想……孩子越多越好,我自己就是三兄弟。」

例如,有儿有女,哪种比较多都行。但是,至少要三个。昌浩自己觉得三兄弟很好,所以,还是希望有三个或更多个孩子。

「啊,不过,都是男生或都是女生也可以。不论男女,一定都很可爱。」

没错,一定非常可爱,让他又爱又疼。

他会像父母亲对待他那样,把孩子当成宝贝抚养长大。

「最好不要像我吧……有一点点像也行,不,还是不要像我比较好吧。」

「为什么?」

「──」

昌浩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盯到他受不了,不情愿地张开嘴。

「呃……因为不像我,应该会比较漂亮。」

萤噗哧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这点还满重要的,嗯。」

昌浩凶她说不准笑,她连声道歉说对不起。

满脸苦涩的昌浩,半眯起眼睛,心想,为什么非说这么害羞的事不可。

「然后呢?」

萤继续追问,昌浩忍不住用粗暴的语气说:

「够了吧?」

「咦,再多说一点嘛……啊,我想到一个点子。」

萤盯着昌浩,露出得意的笑容,让昌浩心生畏怯。

「我不太想听……但是,你的眼神叫我问,所以我就问吧,什么点子?」

萤兴冲冲地说:

「让我的孩子跟你的孩子在一起吧。」

昌浩抱头惨叫。

「哇,来了。」

其实他有预感是这件事。

「所以我就说不想听嘛,啊啊啊啊,恶梦又来了。」

萤带着曾祖父的信来拜访时的情景,又浮现在昌浩的脑海。

「哈哈哈,没错,就这么做吧。这样不但能实现神祓众的夙愿,也能履行约定。」

萤的心情大好,昌浩则捂住耳朵说: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啊─啊─啊,我没听见。」

「你这人很不乾脆耶。」

「不是那种问题。」

昌浩板起脸,萤开怀大笑。昌浩看到她双颊微微泛起红晕,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都行。如果这种闲扯淡的梦话,可以让萤涌现希望,那么,要他扯什么他都愿意奉陪。

而且,昌浩恐怕也不能对萤之外的人说这种话。

他们彼此知道,那是不会到来的未来,仅仅只是梦。

所以,可以彼此倾诉。

从萤的房间走出来的昌浩,看起来似乎特别疲惫。

夕雾以讶异的眼神,目送摇摇晃晃经过的昌浩。

「他是怎么了……?」

好像是跟萤讲了很久的话,可是,萤疲惫还有话说,怎么是昌浩疲惫成那样呢?夕雾百思不解。

他边想边走向萤的房间。

「是我,我要进去啰。」

没等里面回应,他就推开了门。

昏昏沉沉的萤眨了眨眼睛。

「啊……我好像睡了一下。」

在垫褥旁跪坐下来的夕雾,环视屋内。

本以为可以找到让昌浩那么疲惫的原因,但屋内并没有特别的改变。

躺着的萤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

「昌浩看起来好像很疲惫……」

萤回说是啊,噗哧一笑。

「我们聊了很多,我聊得很开心,可是他好像想很多,所以累坏了。」

夕雾沉默无语。很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却又觉得最好别问。

「想听吗?」

萤虽这么问,但感觉她并不想说,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想。」

夕雾摇摇头,把萤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

萤喘口气说:

「时远呢?」

「有山吹陪着他,不用担心。」

「哦。」萤安心地闭上眼睛说:「聊得太开心,有点累了。」

「睡吧。」

「有事一定要叫醒我,通知我。」

「我知道。」

在时远成人之前,萤是这个乡里的老大,即使不能动,她也要完成任务,必须尊重她这样的意志。

「对了……」

萤似乎想起了什么,闭着眼睛告诉夕雾:

「昌浩说件的预言不是预言。」

夕雾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不会杀死时远,已经没问题了。」萤深深吐出一口气说:「详情去问昌浩。」

夕雾平静地回应:

「是吗……」

「嗯……」

看着萤又慢慢入睡,夕雾总算安心了。

知道萤长期以来的恐惧与不安已经消失就足够了。

之后,等昌浩复原得差不多时,再去向他确认细节就行了。

夕雾注视着发出规律鼾声的萤好一会后,轻声站起来。

红色闪电划过厚厚云层的彼方。

是远雷。不知是否想太多,感觉更靠近了。

就在这么感觉的瞬间,响起了雷鸣。

声音比之前更响的雷鸣,拖着长长的尾巴。

乡里的守护神天满大自在天神,依然下落不明。

为了阻挡从山上飘下来的气,紧急竖起了杨桐枝,当成容器。但是,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赶快把神请回来。

雷神消失了,红色闪电逐渐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得慌,总觉得那个闪电不吉利。

夕雾转身离开,走向神社原先所在的神域的深处。那里有守护菅生乡的结界要塞。

为了谨慎起见,必须重新布设守护乡里的结界,以提升强度。因此,夕雾走出了宅院。

◇◇◇

瑛子抬头仰望被厚厚云层覆盖的天空,眨了眨眼睛。

最后一次放晴是什么时候呢?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连日来都是阴天。

「今天父亲也不会回家吗?」

陪着瑛子的侍女,为难地笑着说:

「这个嘛……还没接到通知呢。」

瑛子沮丧地垂下肩膀。

「我去母亲那里。」

她把手中的玩偶递给侍女,走出了对屋。

瑛子的父亲是阴阳寮的阴阳博士。

母亲曾告诉她,阴阳博士经常要扛起非常困难、别人做不来的重大任务。因为这样的工作性质,有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回不了家。

所以,昨天没回来,很可能是因为那样。而且,听说有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一定是那样。

瑛子都听母亲说过,但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让她非常烦恼。

因为父亲既是阴阳博士,更是瑛子的父亲。

而且,父亲不但是瑛子的父亲,更是瑛子的母亲的丈夫。

瑛子非常喜欢父亲,但是,她知道父亲最爱的人是母亲。

瑛子有个秘密,那就是她也最喜欢母亲,所以,知道自己非常喜欢的父亲爱着自己最喜欢的母亲,她非常开心。

而且,非常喜欢的父亲也很爱她,仅次于母亲。

瑛子有两个哥哥,哥哥们也很爱她、疼她,所以瑛子非常幸福。

然后,很快又会多一项幸福。

「母亲。」

她出声叫唤,里面有了回应。

走进房内一看,躺着的母亲正慢慢坐起来。

在侍女扶持下坐起来的母亲,展开了双臂。瑛子很想冲进母亲的怀抱,但忍住了。

母亲的肚子里有瑛子的弟弟或妹妹,瑛子如果冲过去,说不定会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不惊扰那个孩子,瑛子在母亲身旁悄悄跪坐下来,直盯着母亲的肚子。

「怎么了?」

母亲温柔地问,瑛子歪着头说: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呢?」

被女儿这么一问,母亲笃子流露困窘的眼神,微微一笑。

「会是什么时候呢……工作一直做不完呢。」

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像是在思考措辞的笃子,抚摸着瑛子乌亮的黑发。

「在父亲回来之前,瑛子要当个好孩子喔。」

「好。」

瑛子回应后,向母亲撒娇说要摸摸肚子。

笃子眯起眼睛,答应了她。

瑛子轻轻碰触肚子,还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我是姊姊呢。」

不论里面是公子还是公主,瑛子都是姊姊。

在肚子里时,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但是,听说听得见声音。所以,要尽可能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传达重要的事。

这是以前大哥告诉她的。大哥说瑛子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每天都会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瑛子。

听说父亲在瑛子出生前,就知道瑛子是瑛子了。

大哥说在肚子里时,应该不知道是公子还是公主,父亲却知道是公主。

大哥挺起胸膛骄傲地说,父亲是阴阳师,所以知道。只是听着大哥说话的二哥,也学大哥挺起了胸膛。

听说怀大哥、二哥的时候,父亲也都知道是公子。所以,在他们出生前就会叫他们的名字。

「母亲,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瑛子想叫孩子的名字,边摸肚子边问。笃子哀伤地摇着头说:

「我还不知道呢,要由父亲决定。」

「那么,等父亲回来,就会告诉我们吗?」

笃子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瑛子,没有回答,只是敷衍地笑笑。

然后,她说:

「我作了梦呢。」

梦见足月后,孩子生下来,被裹着襁褓抱在怀里。

在梦里,身边有三个孩子、做完工作回来的成亲,大家都很开心。

成亲以熟练的动作,从笃子怀里抱起婴儿,注视着熟睡的孩子,眼神疼爱到不行。

他笑得合不拢嘴,说孩子会健健康康长大,以后说不定最像自己。

这时说的像,不是指外表,而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在前三个孩子身上几乎没有显现的安倍家之血,似乎在第四个孩子身上突然强烈显现了。

安倍家之血是阴阳师之血,这孩子说不定有前三个孩子没有的灵视能力。

「所以,你之前才那么犹豫要不要生第四个孩子吗?」笃子问。

成亲看着上方,嗯地沉吟,回她说:

「不是因为那样,不过,那件事已经结束了,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结束了?笃子想问个清楚,但无论她怎么问,成亲都不回答。

他说既然结束了,就让它完美结束吧。不让它结束,就不会结束,最后结束不了就糟了,所以,结束了。笃子被他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的说法,哄得团团转。

看样子,丈夫绝对不会回答。所以,笃子也不追问了。

没必要拘泥于那种事,只要第四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丈夫陪在身旁、孩子们健健康康,她就别无所求了。

看到笃子叹息,成亲眯起了眼睛。

那眼神非常温柔,笃子也觉得非常幸福──。

「母亲……?」

笃子回过神来。

瑛子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母亲,您累了吗?」

听到女儿这么说,笃子才惊觉自己半睡着了。

瑛子从母亲身旁走开,命令侍女:

「让母亲好好休息。」

「我没事。」

笃子露出笑容,但瑛子摇着头说:

「不行,母亲,您的身体一直不好,都起不来,一定是还没完全好。」

笃子眨了眨眼睛。

在自己昏睡期间,女儿好像长大了。想到让女儿担心成这样,悔恨和悲痛顿时涌现笃子心头。

「那么,就听瑛子的话吧。」

「好。」

瑛子点点头,亲眼看着笃子躺下来,才回去对屋。

笃子叹口气,把手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

「我帮您拿些什么来吧?」

侍女真砂担心地请示,笃子摇摇头,对她说可以退下了。

怀孕时,会睡得特别沉、特别久。笃子心想,自己一直没醒来,一定是因为这样。

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

她在昏沉中默然思索。

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因为没有任何通知。

那么,明天呢?

在梦里堆满笑容的丈夫的身影,不知为何逐渐远去。

当时他笑得那么温柔,现在浮现笃子眼底的脸庞,却充满苦涩。

宛如呻吟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原谅我,笃子……

胸口响起不规律的心跳声。心脏狂跳,无以名状的不安涌上心头。

前几天来访的小叔昌亲,什么都没说。

孩子们说请昌亲代为转达了。请他转达父亲,带念过咒语而变得更甜美的当季水果回来。

如果有见到他,昌亲应该会代为转达吧。

说不定他晚回家,是为了找水果。即使笃子说什么水果都好,他也会仔细选择当季最好吃、最多汁的水果。

再三斟酌选定后,再念他私藏的咒语。他会说:「给你,这个最好吃。」让笃子第一个品尝,然后像个孩子般得意洋洋地问她怎么样啊?

笃子阖上的眼皮震颤起来。

水果其实只是藉口。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丈夫早点回来。

但是,她不好明说,所以,每次都谎称想吃念过咒语的水果。

成亲心知肚明,但总是会喜孜孜地发牢骚说:「我家太座老爱使唤我。」

因为有愿意这么做的丈夫,笃子才能一直是笃子。

除了成亲,没有人能成为笃子的丈夫。必须是成亲才行。

其实,笃子心里很明白。

不是为了阴阳寮的工作。如果是,那个昌亲不会没预先告知就突然来访。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昌亲才会来访。来访后,知道丈夫不在家,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因为不想让笃子他们感到不安。

那之后,怎么等都等不到消息。

留下一句「原谅我」就消失不见的成亲,究竟在哪里?

「……」

泪水从她阖上的眼睛流下来。

要对谁说:「我不原谅你,快点回来!」才能转达给他呢?

「想要我原谅就快点回来」这句话,该去哪里传达呢?

你为什么不见了?这句绝不能问出口的话,在胸口卷起漩涡,转化成惨叫声。笃子拼命压抑,不让声音爆发出来。

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睡意的波涛袭来。

笃子的意识逐渐模糊,彷佛沉入深层的滚滚波浪里。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冷冷地拂过笃子的双颊。冰凉的感觉扩散到全身,紧紧缠绕不去。

有歌声从远处传来。

是非常美丽的歌声。每次入睡时都会听见,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

这是第几次听见了呢?

在遥远彼方隐约传来雷鸣的同时,会听见数着什么的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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