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宫廷里举办了盛大的赏月宴会。月亮绽放着诡异光芒。
宫里的人分坐左、右,以月亮为题材,比赛吟唱和歌或演奏乐器。
当然,这场合绝对少不了的绮罗,也坐在席上。只是她完全没有赏月的心情,一直发着呆。再一个月后,弟弟就要出任尚侍了。父亲和绮罗为了此事,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绮罗公主入宫之时,可以带着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侍女四十人。
因为这破天荒的人数,又掀起夸大传言:
「这排场简直跟皇妃入内一样嘛!说是出任尚侍,还不是幌子……」
父亲不理会传言,还是拼命在找一些机灵的侍女。为了绮罗公主的秘密,必须慎选侍女。不过他也不打算从东屋那一群歇斯底里军团里挑选。
在绮罗和弟弟的要求下,小百合也加入随行侍女的行列。可是品性好又有教养的侍女还是太少,为了凑齐人数,真是费煞精神。此外,绮罗也充当宫规指导,每天分析三个皇妃各自拥有的地位、势力以及讲授礼仪。
可是,精神不安定的弟弟,动不动就发生痉挛,倒地不起。绮罗觉得很可怜,可是也很羡慕他只要一昏倒,就可以暂时逃离痛苦的现实。倒是自己,连昏倒的权利都没有。而且还得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弟弟会不会在宫中突然昏倒。想到这里,恨不得泼一桶冷水给昏倒自如的弟弟。
忙归忙,绮罗还是每天赶到右大臣家。右大臣家虽然满嘴不在乎,其实对绮罗公主以尚侍名目入宫一事,还是显得很敏感。如果在这时疏远了右大臣家,好不容易和右大臣建立的关系就会再恶化。事情关系到政权的演变,直教绮罗伤脑筋。加上三公主动不动就问她什么是「伊露哈」,侍女们看到绮罗穷于回答的样子,就笑个不停。
现在的绮罗毫无赏月的情绪,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好的休息一番。
宰相中将忧虑地偷看着绮罗。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参与宴会活动。在月光中叹气的模样,美得叫人心动。达官公子的目光早巳聚集在他身上,他却还不自知。
「哎呀,美得叫人想献给他月下美人之名。」坐在宰相中将旁边的兵部卿宫,发自内心的赞叹。
宰相中将吃了一惊。兵部卿宫正值三十岁的黄金时期,却甘于有名无权的兵部卿职衔,每天游戏于爱情和文学之间。身为贵族,玩玩爱情游戏是没人会说话的。但是问题出在他所选择的对象。不论男女,只要长得漂亮,合他口味就行。真是名符其实的两性论者。他身边侍者,甚至连牧牛郎都是美男子。
宰相中将是一个只对女人有兴趣的正常人,所以对兵部卿宫实在没好感,心中暗自嘟嚷着:
《哼,畸恋大情圣,看什么都色眯眯的!》
其实,兵部卿宫英俊、学识又高,一再地抢走宰相中将的女人,所以对宰相中将而言,是情路上的劲敌。
绮罗在各方面都被视为宰相中将劲敌的,在感情方面是超乎异常的纯洁,根本不是宰相中将的对手。兵部卿宫深深的盯着绮罗,让宰相中将看了觉得很不舒服。
「宰相中将你看,大家都看绮罗中将看呆了呢!这个赏月宴会形成一幅很奇妙的图意,彷佛绮罗才是今晚主角呢!」
「你那种诡异的眼神,一定会给绮罗困扰的。现在的心境正是『明月醉人,亦扰我心。只因何处无月光』。」宰相中将带刺的说。
这是纪贯之所写的和歌,意思是「月亮确实是美得令人陶醉,但也扰乱了我的心。因为这美丽的月光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兵部卿宫吹声口哨,用扇子遮住嘴,笑着说:
「那么你是希望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啰?其实我能理解你想一个人独占的心情。恋爱的本质就是独占欲。」
「你胡说什么!」宰相中将倏地红透了脸,顿时说不出话来。
也许因为这句话说得好象是自己爱上了绮罗,所以令宰相中将觉得荒唐。但是另一方面,又好象是触及了暗恋绮罗的心事,才会不知所措,而且心慌意乱。
兵部卿宫好象看出了宰相中将的心境,笑着说:「畸恋是深紫色的堇花,没有傲人的香味,只是令人眷恋无声的绽放,悄然地散落。充满了风情。」
「什、什么意思?」
「对世人的不谅解感到悲哀所写的戏歌呀!它说得很绝妙,不是吗?」
「笑死人了。什么『无声绽放』?你哪一次恋情不是轰轰烈烈的?结束时还搞得满城风雨呢!」
「那都不是认真的。让我认真起来,什么都可以忍的。绮罗……」
「什么!你果然对绮罗……?」
宰相中将忘形,大声叫了起来。惊觉旁人冷冷的视线后,他赶紧住了口。
「我是很喜欢绮罗,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绮罗也好象是陷于不可告人的苦恋之中。一副很忧郁的样子,那模样美得叫人心疼。」
听到兵部卿宫这么说,宰相中将猛然转头去看绮罗。
绮罗正好张开扇子遮住脸,悄然叹了一口气。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从扇子的摇动,知道那口气叹得有多深。
宰相中将的心,起了更强的波动,再也难息了。
宴会结束后,绮罗消沉的模样,又引发了各种议论。
「今晚的绮罗很异常,一直在发呆。」
「可能是因为绮罗公主十月就要正式仕进了,所以心慌意乱吧!」
「他一沉寂,宴会就失色不少。」
「不过算是很出色的观赏品呀,身材修长,比那些不怎样的女人强多了……」
宰相中将听在耳里,愈来愈是不能平静。
他气绮罗。不单是畸恋大情圣,连自己和所有殿上人都被扰得波心荡漾。
宰相中将这一夜正好值夜班,所以去了值夜室。脱下束带(宫服),换上值夜便服。兵部卿宫的话又浮现耳边,挥之不去。
《苦恋?怎么可能!绮罗已经有一个他所深爱的三公主了。可是他最近的确显得很忧郁。对了,前几天还一脸认真的问,什么是「伊露哈」呢!除了骂他装蒜之外,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莫非他真的有了一个从「伊」开始的女人?》
想到绮罗有了新的女人,宰相中将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但同时也对自己每条神经都系在绮罗身上,而感到愚蠢可笑。对绮罗公主的那一份恋情,究竟变成怎样了?据传言,绮罗公主虽是出任尚侍,实质上是担任女东宫的谈话对象。可是哪一天被皇上看中,成为皇妃之一也说不定。
宰相中将可以想得到,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反而是绮罗落寞的样子,深深揪住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做什么事都不来劲。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绮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来呢?》
宰相中将竖耳静听四周的声音。今晚绮罗也要值夜班,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快到值夜点名时间了呀,绮罗是怎么了?该不会喝醉了,在哪里睡着了吧?不!绮罗不可能做出这么失态的事……》
宰相中将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起身穿上鞋子,决定到庭院去找绮罗。
不巧,正好撞上蒙皇上夜间召见,行经清凉殿的梅壶皇妃一行人。除了抱着香炉引路的女童之外,还有十几个侍女,步伐嘈杂的跟随着。
走在最引人注目的高栏侧,每四个侍女抬着一个屏风,围住梅壶皇妃,随着梅壶皇妃的脚步移动屏风。所以不能直接看到皇妃。
《那么爱现的人,还怕被看到吗?》
想归想,但都碰到了,还是得跪下来。
「呀,是宰相中将呀!」梅壶皇妃突然把脸探出屏风,不顾惊慌的侍女们,轻松的对宰相中将说:「今晚的月亮好美呀!」
「是的。」
「你的好友正在藤壶附近徘徊呢!我看他很烦忧的样子,就叫了他一声。他剎时满脸通红,背过身去。为什么呢?莫非是隐藏什么心事了?呵呵呵!」
梅壶皇妃一副得意的样子说完后,立刻用扇子遮住脸,又沙沙的往前走了。
《满脸通红?绮罗那小子该不会在暗恋那样的女人吧?不过有人说,攀不到的花总是最美的……》
他急急忙忙赶到飞香舍(藤壶),隐隐约约传来很细微的声音。
好象是低吟着即兴的汉诗。中将对风流的绮罗所做的即兴诗很有兴趣,想上前听个仔细,没想到才踏出一步,就呆呆伫立在原地了。
高级的绫织直衣,披上艳红色的外衣,好美、好柔。纤弱得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搀扶他。在达官公子中,绮罗的个子本来就小多了。今晚好象又小了一圈似的,看起来特别的娇弱。沐浴在月光下的侧面,美得令人赞叹。但微微振动的双唇,像涂上了口红似的,可爱极了。中将像中了邪似的,呆呆站立着。
《啊,如果他是女人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不,纵使不是女人……!》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靠近。绮罗转过头来,看到中将,好象有点讶异,张大了眼睛。那样的表情,又紧紧揪紧了中将的心。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点名时间快到了呀!」
「是吗?你特地来找我的?不好意思。我看着月亮,看着看着就……」
「刚才梅壶皇妃跟你打了招呼?」
「……嗯。」绮罗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又喃喃自语的说:「那样子真好!」
「好?你是说梅壶皇妃好?」中将吃惊的大叫起来。
绮罗苦笑说:「怎么可能呢?我是说女人打扮成女人的样子真好。刚才那一列队伍,让我有很深的感触……」
中将疑感的看着绮罗。
「怎么说呢?就是很自然……」
「本来就很自然啰!怎么会引你特别感触呢?女人总不会打扮成男人的样子吧!咦……?」中将突然想到……「莫非,你爱上了扮男装的女舞者?」
「--怎么可能嘛!」
「你一定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谢你,不过真的没什么。」绮罗心不在焉的回答后,突然对着中将笑着说:「对了,我妹妹入宫仕进的事,已经决定了。你一定觉得很遗憾吧?哪天开个宴会安慰你吧!」
绮罗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中将差点脱口而出「绮罗公主怎样都无所谓,我在乎的是你」,话未出口,他就警觉地咬住了双唇。
《看来,我是陷入畸恋了……》
中将像喝了一肚子苦水似的,在心中暗念着。
姑且不论好、坏,中将的性格就是情绪一旦高昂起来,就很难再平复。那之后,他睡着、醒着都是绮罗的身影。在宫中,甚至是在重要的会议中,眼神也都被绮罗紧紧揪住,抽也抽不走。看到绮罗和其它达官公子谈笑风生,中将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无名火。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十天后,中将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再这样烦恼下去了。干脆向他表白,让他接受我。大概会被他拒绝吧!到时候就来硬的。就男生而言,绮罗的体型算是小号的。要比力气,当然是我比较占优势…》
下定决心后,就觉得沉稳多了。在大家正忙着准备绮罗公主入宫的事时,表白这段恋情,既不合时,也可能影响大家的心情。
还是在右大臣家,比较能不受干扰而安静的谈话。想到绮罗的爱妻也在同一邸内的某处,多少会有一点心虚,但是相对的也提高了刺激性。
这天,宰相中将特别用香熏过衣服,全新的白直服笔挺亮丽。等到晚上,才出发到右大臣家。不巧,绮罗正好不在。里面的人说,前几分钟还在,后来有人请他回去商量绮罗公主仕进的事,他就回左大臣家了。
「不过,没说要住那边,应该快回来了。你就等等吧!你是绮罗的好友,又是当代数一数二的达官公子,你留下来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右大臣愉快的说。
「绮罗的朋友如果能更常来的话,这屋子就会热闹一些。可是绮罗每次一有事就回自己家去,根本不让我们帮忙,真是不够意思。」酒菜不断的端上,也招呼的非常周到。可是右大臣的话题,愈来愈趋向对左大臣家的抱怨。「说起来,左大臣家也不对。准备绮罗公主入宫的事再忙,也不该一有事就来找已有家室的人回去呀!你说是不是?宰相中将。」
「嗯,是呀……」
「对吧?你也这么认为吧?我已经有个女儿入宫当弘徽殿皇妃了。现在左大臣家又送个女儿入宫去当尚侍,老实说,我心里很不舒服。只因为她是我亲家的女儿,我才宽而待之的。但我那个哥哥却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用心。」
「嗯……」
对方是右大臣,所以宰相中将也不敢很轻率的对答,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绮罗好象是不会回来了。宰相中将开始浮躁起来,却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听右大臣絮聒的抱怨。就在这时候,左大臣家送来了绮罗写的信。
信上写着「妹妹贫血昏倒。为了照顾她,我今晚要住在这里。对不起。」
右大臣和三公主身边的侍女都觉得很失望,不住的数落左大臣家的不是。然而最失望的,还是宰相中将了。
绮罗不回来,这一趟根本就是白走了。
右大臣也很不好意思把他留到这么晚,很抱歉的说: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浪费你宝贵时间的。都怪哥哥把绮罗叫走,都是他的错。哎,算了!这样吧,夜也深了,可以的话,你就住在这里吧!有你这样的达官公子留宿,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兴冲冲来到这里,却见不到绮罗。宰相中将像泄了气的皮球,也懒得在这时候做告辞的准备,就恭敬不如从命接受了右大臣的建议。
右大臣为了去安慰三公主,立即起身离座了。年轻的侍女们,为了一睹宰相中将的丰釆,轮流进来侍候他,陪他喝酒、聊天。
如果是平常,宰相中将会说一些好听的话让侍女们高兴。顺利的话,还可以跟美丽的侍女眉来眼去,用眼神约下一夜风流。可是,今晚根本没有那种心情。甚至看到美丽的侍女,就会胡思乱想她跟绮罗有没一手。
像绮罗那么出色的达官公子,怎么可能深爱一个称不上大美人的三公主,甚至到被皇上指责的地步,宰相中将实在无法相信。他想,绮罗很可能是故意表现出沉迷于三公主的样子,背地里却跟美丽的侍女往来,连右大臣都被蒙在鼓里。
「不愧是右大臣家,美女如云。难怪绮罗每天在这里流连忘返,是不是?」
宰相中将叫住一个前来斟酒的美丽侍女,套问她。
没想到侍女一下子板起了脸,很不满的说:
「我到这里工作以来,还没看过绮罗大人一眼呢!右大臣大人根本不让我这样的人接近西屋。」
「固定在西屋服侍的侍女,姿色全都此三公主差。所以绮罗大人的心当然只会向着三公主啰!」
这个侍女对自己的容貌非常有自信,她本来一直期待着,绮罗在这里出入时,会看上她,对她特别垂青的。结果,右大臣早就防到了这一点,绝对不让美丽的侍女出现在绮罗前面。所以不止这个侍女,其它对自己容貌颇有自信的侍女们,也都恨得牙痒痒的。听到宰相中将的问话,都争先恐后地抢着抱怨。
「大人确实很珍惜他的女婿,可是守得这么紧,绮罗怎么喘得过气来呢?」
「公主身边的侍女们独占了绮罗,我们连一眼都看不到。」
「绮罗大人一定也厌倦了吧!每个月一定有几天佯称身体不适,回自己家去休息。我看呀,八成是家里有让他牵肠挂肚的侍女吧!哎,真不甘心!」
「是呀!最近常说要回去准备绮罗公主仕进的事,其实还不是借口。公主也应该有所觉悟,她真以为她那样的容貌,可以吸引绮罗大人吗?」
「她身边那些侍女,全是一群丑八怪,逢人就说:『绮罗每天晚上都来,西屋走廊的地面都薄了一层啦!』,如果突然出现一个绮罗的秘密情人,可以给那群人重重一击的话,我倒希望真有那样一个人存在。」
女人的妒嫉是再肤浅不过了,宰相中将也吃了不少苫头,并不觉得惊奇。倒是,『绮罗的秘密情人』一句话,叫他心惊。
「绮…绮罗有那样的绯闻吗?」
「中将大人,我是说我希望有!」侍女很不甘心的说。
「绮罗公子对那种幼稚的丑女着迷,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摆呀?」
知道「秘密情人」原来只是侍女们的假想,宰相中将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心也开始往下沉。
绮罗对三公主的专一,竟然已到令侍女们嫉妒眼红的程度?
夜更深了,侍女们一个个退下,只剩下宰相中将一人。可是心烦无法成眠。
大家都睡了,整个府邸寂静无声。现在绮罗在做什么呢?难道真如侍女所说的,在左大臣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人,而正在享乐?或是,他所深爱的真只有三公主一人,夜深了还切切念着三公主,跟自己一样辗转难眠呢?
《刚才侍女们说,绮罗深爱的三公主,是住在西屋……》
刚开始只是很单纯的想起侍女们所说的话。
可是,不久,想偷看一下三公主的好奇心,不断涌向心头。
一则是花花公子的本性,想看看绮罗所深爱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另一则是对霸占绮罗所有爱的女人,所产生的嫉妒使然。
再怎么说,现在是跟三公主共处一个屋檐下,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宰相中将毅然起身,悄悄溜出房间。
走在西屋的走廊上,他窥视四周,木格窗都已拉下。
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屋内灯火摇晃,应该是还有人醒着。
宰相中将已经盘算好了,若是被侍女发现,只要对方不是太丑,就说「我实在忘不了你,所以特地来找你的」,就不会有问题了。所以他的行动也很大胆。
突然看到有一个房间,有光线透出来。他试一下侧门,是开着的。可能是侍女忘了关上。里面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后好象有一个女人,宰相中将先站在门外一会窥视室内。三公主觉得有什么声音作响,坐起身来。仔细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又躺下身来。可是,没有办法马上入睡。
刚才父亲右大臣不断在自己耳边念着左大臣家的不是,最后还教训她说:
「你再这样迷迷糊糊下去,哪天绮罗就不再来找你了!我那个哥哥原本就不赞成这桩婚事,是我和你姐夫拼命去争取的。幸亏绮罗也很喜欢你,可是也不可以因为这样就太放纵自己。连我都不晓得绮罗是看上你哪一点。真怕有一天,他会像附体的魔物被驱走似的,突然对你产生厌倦。所以你要更努力去捉住他的心呀!」
说得三公主也开始在乎起来了。而且,绮罗最近的举止也很奇怪。
虽然还是很温柔,却沉默多了。眼神一接触,就很困扰似的低下头避开。
侍女们都苦笑着说,是因为她老是追根究底的问一些无聊的话,才把绮罗搞得那么无奈的。可是她不懂,为什么不可以问「伊露哈」的事?
三公主想起了跟她感情很好的美浓。
大约是半个月前,美浓红着脸,眼睛发光的冲进房里:「公主,我们已经到『哈』的阶段了。虽然有些不安,可是我们是相爱的,所以才下定决心。啊…好高兴。他跟我已经是一体了。虽然有些痛……是真的很痛,不过却很开心。」
她兴奋的说着,一点都不像平常刻板严肃的美浓。什么是『哈』?为什么会痛?三公主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从美浓的表情看来,应该是很美好、很快乐的事。
因为是乳姐妹的关系,美浓更进一步说:
「公主你呢?你有那么好的丈夫,真让人羡慕。他一定对你很温柔吧?你一定没像我那么痛,对不对?不过绮罗大人再好,也不是我所爱的人。」
《「他一定对你很温柔吧?」是什么意思呢?绮罗一直都很温柔呀…,不过,美浓所说的「温柔」,跟绮罗平常所表现的温柔,好象是有些不同的意义。》
为了知道这些,才一直问什么是「伊露哈」,公主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伊露哈」到底是什么呢?好想知道呀!为什么万事通的绮罗不告诉我呢?他心情不好吗?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想到绮罗可能还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公主就很委屈,更是不能入眠。
自己太孩子气的事,大家都不断地在提醒她,她自己也已经开始反省了。
《好!下次绮罗来时,我一定要他回答。他不回答就不跟他说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他妻子!》
下定决心后,她才稍为平静了一些。
「啊,绮罗你快点来呀……」三公主不自觉地,轻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直在门外偷窥的宰相中将,听到这一句话,判断屏风后的女人的确是三公主。到刚才为止,他还怀疑可能是侍女的其中一人。
确定是三公主后,宰相中将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一面。
《啊,我要看她的脸!绮罗的爱妻跟自己只隔一扇屏风了。不管侍女们在嫉妒之余说了什么,三公主一定是个美女,不会错的。美女当前,岂可放过?我是连绮罗都望尘莫及的京都第一号大情圣呀,这样空手回去,不是太丢脸了?》
最初只是单独的好奇心,但是轻浮的本性像是被点燃导火线似的,再也无法压抑了。宰相中将毅然打开门,径行走入室内。
把门关紧,从里面闩好锁后,毫不犹豫地挪开了屏风。
「谁?美浓吗……?」
很清楚地听到一些声响,三公主边问边转过身来,顿时张大了眼睛。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说起男人,除了绮罗之外,三公主从来没有正式接触过。连跟父亲见面时,都是隔着御帘或是屏风。所以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对三公主而言,简直无法想象。
不可思议的感觉超越了恐惧,三公主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而宰相中将则是无比沮丧,一时呆立在原地。他一直以为,绮罗所深爱的人,即使不会比绮罗打扮成女人更漂亮,也应该是个相距不远的美女。
可是眼前的三公主,虽然不是侍女们口中的丑八怪,却是姿色平平……
《不,女人不可以只看脸蛋的…》
已经强行入屋了,宰相中将为了鼓舞自己,只好拼命去想她的好处。
《绮罗说过,喜欢她的单纯。对了,最重要的是性格和脾气!》
他再一次打量三公主,发现她的大眼睛和嘴唇,很纯真可爱,披肩的发丝柔和亮丽。中将花心的本性,此时涌现了出来。想到要征服一个被绮罗深爱的女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就更增长了宰相中将的挑战心。
中将推开屏风,握住三公主的手。
「我从很久以前就暗恋着你了。你跟绮罗结婚时,我曾想过要放弃……恋情。可是我做不到。每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眠,想的是你的事,浮现的是你的身影。我所爱的人呀!请接受我的情意。你是右大臣家的公主,又是深受皇上宠爱的绮罗三位中将的妻子。爱上你,根本就是赌命。可是,我不顾一切危险,跑来见你,希望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当花花公子的第一要件,就是心情必须融入自己编出来的谎言里。所以,宰相中将已经完全陷入那种情绪之中了。
不顾一切愉偷潜入的热情,已烧尽了他的理智,他一把将三公主拉入怀里。
不料,三公主竟然乖乖躺入了他的怀里。宰相中将一时傻住了。
再怎么被那些充满真情的话所感动,还是应该稍为抵抗一下才对。看到潸潸落下的泪滴,还有猛烈挣扎的样子,才能燃起新的斗志,进入第二阶段嘛……
《怎么搞的,难道她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
中将的心冷了一半,可是已经拉入怀里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而且再拖下去的话,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中将下定决心,用手托起了公主的脸。
可是,公主还是神情呆滞,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中将愈来愈逼近的脸……
《实在做不下去了!哎!》
中将在心中打了退堂鼓,一边还是迅速地吻了公主。可是,还是没有反应。
三公主紧紧闭着双唇,一点都没有配合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推开中将,或是咬他一口逃走的迹象。就那样默默地让中将的嘴堵住自己的嘴。
不一会儿,突然整个人倒在中将臂弯里。
「喂!怎么了?」中将吓得大叫一声。
「不、不能呼吸呀……嘴被堵住了……」三公主红着脸说。
中将的思绪完全混乱了。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要用鼻子呼吸呀!喘不过气来,当然会窒息的。可是有那种感觉时,就彼此移开一下嘴唇、吸一口气就行啦!」
「是吗?你知道得真多呀!」
三公主讶异地看着中将,笑了起来。
中将的思绪更混乱了,他半赌气似的,将抱着三公主的手臂更用力地…
第二天,美浓比平日加快了脚步,赶往西屋。因为跟情人难舍难分,不知不觉睡过了头,早已错过了开格子窗的时间。
三公主睡觉和起床的时间都很规律,从不赖床。美浓想到三公主一定已经醒来了,就更加紧张了。可是,走到西屋一看,四周一片寂静,好象还没起床。美浓安下心来,老神在在地走入屋里。
「公主!还在睡呀?该起来啦!住在东屋的宰相中将都走了呢,他虽然没有公主的夫君漂亮,也是一个很出色的美男子呢!」
她边说边移开屏风,看到公主已经醒来。靠着肘枕,呆呆的望着后门。
「公主,你怎么啦?」美浓忙着准备洗脸水,一边问她、一边东奔西走的。「美浓!」
突然,三公主转过头来,叫住了不停走动的美浓。那声调非常不寻常,又很急促,美浓立刻站住了。
「怎么了?」
「『伊』…『伊』是……」
「伊?伊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三公主涨红着脸,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对美浓开口。
《那就是「伊」吗?刚开始时,喘不过气来,差点窒息,但那一定是「伊」了……。再来是「露」,最后是「哈」…。我也觉得很痛,可是他好强壮,充满帅劲。宰相中将……他说他一直暗恋着我呢…啊!这一切都是第一次!第一次……》
三公主反复想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按住了胸口。对了!是第一次。
「美浓,如果是夫妻的话,一定会作『伊露哈』的事吗?」
「老天!一大早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呀!快洗脸吧?」
「喂!告诉我呀!」三公主固执的问着。
美浓无可奈何,苦笑着说:「是的。世界上没有不做『伊露哈』的夫妻。每件事都有程序,要经过『伊、露、哈』的阶段,才能有小宝宝的。」
「可是,也有不那么做的夫妻吧?……」
「那一定是彼此怨恨的夫妻,或是其中一方非常讨厌另一方,或是彼此厌倦的夫妇,才有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非常讨厌……?」公主面露惊慌。
美浓吓了一跳说:「公主,你干嘛这么吃惊呀?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你们夫妇身上的。」
三公主根本无法静心听美浓说话。她只知道她和绮罗之间,没有夫妇应有的『伊露哈』程序。
「为什么要讨厌?为什么要怨恨呢?」
「这个嘛!譬如说有一方出轨的话,另一方当然不高兴啰!」
「出轨?」
「就是跟合吃三日饼(结婚初夜三天后,合吃饼的习俗)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的事嘛!」
美浓想,反正单纯的三公主是不会懂这些事的,就用很轻松的语气笑着说。
「跟合吃三日饼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三公主抖颤起来。
《那么,昨晚我毫无疑问的,是跟合吃饼的绮罗之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不是吗?因为我像是那种会出轨的女人,所以绮罗讨厌我?不跟我做『伊露哈』?》
公主忘了出轨不过是昨天的事,在那之前,她跟绮罗之间本来就没有牵涉。如果能想到这一点,她或许就能整理出比较有建设性的思绪。
美浓发现公主不太对劲,跑了过来。
「公主你做恶梦了吗?…呀!这滩血……是每个月的秽物吗?」
「什么?什么东西?」
从知道『伊露哈』的意义那一剎那,三公主满脑子都是:绮罗为什么不碰自己的疑惑,以及身为有夫之妇出轨的恐惧,几乎已经到了将近精神崩溃的状态了。根本搞不清楚,美浓在为什么事大惊小怪。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周期乱了?不是两个礼拜前才刚结束的吗?看你这么恍恍惚惚,可能真是周期不顺了。总之,先躺下来再说。如果真是秽物,得吃斋戒食物才行呀!」
美浓慌慌张张的跑向厨房。三公主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告诉她,安稳无色彩的生活,已经开始渗出了颜色,她感到一阵寒栗。
宰相中将回到家后,遣走所有的人,关上所有的板窗,连御帘都放下来。再用屏风等所有可以立起来的东西,围成一个四方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后,才能慢慢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
这之前,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在走出公主房间、坐在牛车上颠簸时,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是第一次!三公主竟然是处女之身!》
可是,如何叫人相信呢?虽然亲眼看到了落红的证据,还是难以相信。
《绮罗……居然从未动过三公主!》
他爱三公主爱到连皇上都要他节制的地步,值夜时也从不忘给三公主送情书,听到有珍贵的女性布料问市,就亲自去买给三公主。这样的绮罗,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绮罗无能……?或者他是对女人没兴趣的同性恋者?不,不可能!以他的美貌,如果是同性恋的话,早就被兵部卿宫的毒牙给咬了。可是,不曾听过这样的传闻,绮罗身边也看不到面貌皎好的男童……不懂,我实在不懂!对了…》
中将想起一件事!在丽景殿时梅壶皇妃说:「听说三公主还很孩子气呢!」
当时,绮罗的确是毫不犹豫的响应地说:「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因为三公主还太孩子气,所以他一直忍耐着、等待着?》
这么一想,中将整张脸瞬变成苍白。
《难道绮罗是不想硬来,而期待着自然状态下的结合?温柔体贴的绮罗,是很有可能的。他真的对三公主痴狂到这种地步吗?》
想到自己在一夜的嬉戏之间,就把绮罗如此呵护珍惜的人,彻彻底底的毁了。宰相中将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光是开玩笑说要潜入绮罗公主的房里,绮罗就已经脸色大变,说:「我会跟你绝交的!」那么,知道自己的妻子被睡过的话,绝非绝交可以了事的!
不!说不定会禁不起这样的打击,出家当和尚呢!
《开玩笑,和尚不但臭,而且又全是同性恋者。把绮罗放在那种地方,不就等于羊入狼群吗?还不如让我…》
中将不安的时而站立时而坐卧,不明究竟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以为他疯了。不过,这也是事实,他是快疯了。
每当爱情路上发生了问题,他就会把曾经发过的誓-今后绝不再纵欲、绝不再碰人家的妻子、情人-重新再宣誓一次。可是,他觉得这一次再发那样的誓,也只是徒然。绮罗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这是一切的关键。
如果绮罗不追究,我绝不再碰那个像娃娃一样的女人!如果绮罗狂怒,我就张开大布巾哭着说,那是一段睹了命的恋情,用男人的眼泪争取他的同情,让他原谅我。如果绮罗绝望得要出家--那么,我就随他而去!
如此表示我忏悔的诚心,再冷酷的人也会感动吧?等他平静下来后,再劝他还俗就行了。对!只能这么做了!
中将抖着身子,不断的喃喃自语。这时候,有人来禀告说绮罗来访。
宰相中将脸上全没了血色。莫非绮罗已知道这件事,而赶来兴师问罪了?
「要请他去哪里等呢?少主?」
「床…快铺床!说我生病躺着!」
「叫他回去吗?」
「不!请他来这里。我睡觉!快、快铺床!」
中将赶忙脱下直衣,把袿、衾、外套全盖在身上,躺了下来。
想到要跟绮罗面对面谈,他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样,全身一阵寒颤。
他觉得无法坦然面对,他赶紧降下了御帘。不一会儿,高雅的香味飘了进来,彷佛这香味是开场戏似的,随后绮罗才亮丽的登场。他优雅地坐下时的姿态,美得让宰相中将忘了自己是带病之身,隔着御帘看得出神。
「你生病了?觉得怎么样?」坐下来后,绮罗担心的问。
那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关心朋友的亲切。
宰相中将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良心也受到谴责,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什么,只是肚子有点痛……」
「肚子痛?」绮罗皱着眉,说:「是不是昨天晚上或是今天早上,在右大臣家吃的东西有问题?」
「不是的,这几天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了。」
「那就好。不好意思,你生病时来拜访你。听说你昨天去右大臣家找我,所以我今天特地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事。」
「嗯…啊…对了,因为昨天月亮很美,所以想找你在月夜下聊天……」
「…昨晚不是没月亮吗?」绮罗讶异的说。
宰相中将倒抽一口气,双唇微微抖着。非找些什么借口不可……
「啊、啊!没错。啊,痛!痛!肚子好痛…!」
事出突然,绮罗惊慌的站起来大叫:「快来人呀!中将不好了!」
听到绮罗的叫声,侍女们从四面八方拥上来。
稍具姿色的侍女,全都跟宰相中将有过关系,所以每个人都抢着看顾他。
再加上溺爱独子的双亲也惊慌失措地找人来祈祷诵经,整个府邸顿时乱成一团。绮罗一再道歉,不该在宰相中将病中来访,而后告辞离去。
宰相中将难过地听着绮罗坐牛车远去的声音。他觉得今后再也不能以平常心面对绮罗了。三公主随时都可能说出他的名字。这次是顺利蒙骗过去了,可是,每次见到绮罗时,都得担心害怕会不会被揭穿。那么,只有尽量避开绮罗了。
向绮罗表明心意,让他接纳自己的事,也不必再提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因果,让自己非避开憧憬已久,想倾吐心意的对象不可呢?
自己不过是偷吃了一下超晚熟的有夫之妇而已。而且吃了才知道硬得要命,对自命美食主义的自己,根本毫无味道可言。
为什么会为了小点心,而非放掉自己的主餐不可?宰相中将把自己种下的因果拋到脑后,将一切的罪过推到三公主身上,发出绝望的深深叹息。
毫不知情的绮罗,在摇晃的牛车上,想着刚才和宰相中将见面时的情景。
《中将不会有事吧?他说肚子痛,倒下去时却好象是按着头呢!声音也在发抖,精神好象也有些错乱,看来不像是一般的头痛。》
虽然宰相中将是有些轻浮,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绮罗还是很担心。
「绮罗大人,再来是去右大臣家?还是本家?」随从轻声的问。
昨晚临时决定住在家里,一大早急着准备去右大臣家时,右大臣家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宰相中将来访并且留宿了一晚。宰相中将会拜访婚家,已经很稀奇了,居然还因等他等得太晚而留宿了一个晚上。绮罗以为一定有什么重要事,才匆匆赶到中务卿宫家的。接下来,还是应该去右大臣家的。
「去右大臣家。」这么下令后,绮罗不由自主地突然缩起了肩膀。
临时决定住在本家,右大臣一定又会嘟嘟嚷嚷的,说一堆带刺的话。好奇而单纯的三公主,也一定会继续问她『恋爱伊露哈』的意思。然后,在身边伺候的侍女,又会很暧昧的笑着,彼此推推手肘、眨眨眼睛什么的。
想到这一切,就觉得是疲劳轰炸。可是到了右大臣家,情况却不太一样。
出来迎接的大臣,不但不责怪他咋晚留宿本家,还很体谅的说:
「绮罗公主仕进之日将近,我哥哥那里一定很忙吧!绮罗你一定也很辛苦!」
听起来不像是在挖苦,绮罗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像平常一样,响应说:
「最近经常留宿家里,非常抱歉。我一直很担心公主会不会很寂寞呢!现在,她的心情还好吧?」
她想右大臣一定会叫她马上去西屋的,就起身想往西屋走,可是右大臣的表情却很黯然。
「公主怎么了吗?」
「嗯……,一大早起来就闹脾气……」
「一大早?」绮罗很自然的想起宰相中将,他是昨晚住在这里,回家后就发病的。难道是传染病之类的?这么一想,绮罗也脸色大变。「生病了吗?还是肚子痛?请药师配药了吗?」
「不、不是那种事…」
右大臣吞吞吐吐的,绮罗愈来愈担心。
「如果是生病了,我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不,不是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很难开口,其实是,每个月来的那个周期乱了……」
「啊…」绮罗脸红了。毕竟还是女儿之身,从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唤起她女性的羞耻心。
「原…原来如此…」
「她还是个孩子嘛,周期难免还不安定…」
「是呀,是呀……」
绮罗和右大臣都涨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
「让你特地走这一趟,真抱歉。」
「哪里。不过,不能见她的话,至少让我隔着御帘,跟她说声抱歉吧!」
绮罗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到。平常右大臣也都会被绮罗的这番心意,感动得痛哭流涕,高兴的握着他的手,带他去西屋。
可是,今天面对绮罗诚挚的要求,右大臣却显得很慌张。
「太感谢你了…,真的,对你的温柔体贴,我一直都觉得很感动……」
「哪里的话,我是她丈夫,应该的。」
心虚的绮罗强撑起架势说,然后起身往西屋去。
走到西屋附近,正想告知自己来访时,听到侍女美浓的声音。
「好啦!公主,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呀?绮罗大人在百忙之中,还一大早赶来找你呢!就算是因为生理期不能见他,也该在口头上谢谢他呀,不然就失去你当妻子的立场啦!我去帮你传话,你要说什么?」
「不要!」三公主高声尖叫,打断了美浓的说教。「不要!我不要见绮罗!我绝对不见他!」
「我知道,今天想见也不能见呀。所以,我才说帮你传话嘛……」
「不要!我不要再见到绮罗了!他不喜欢我,他恨我!我也讨厌他…非常讨厌!哇……」最后发出惨叫般的声音后,大概就趴下来哭了。
绮罗非常震惊。昨天还高高兴兴的在一起玩陛官图、贝壳的,怎么突然变成「非常讨厌」了?还说什么不被喜欢、被憎恨之类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女儿之身被揭穿了?》
绮罗倒抽了一口气。
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绮罗急忙转过身来,看到右大臣神色黯然的站立着。
「其实,她一大早就那样子了。我们也弄不清楚原因。你特地来这一趟,却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场面,真是抱歉。昨天晚上听说你不回来,就显得很沮丧,一定是因为这样,才闹脾气的。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知道是昨天的沮丧所引起的,并不是秘密被揭穿了,绮罗就放心了。
乖巧、稚气的三公主,这么充满感情的叫喊,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听到的。但是生理中的女性情绪不安定,多少会有一些歇斯底里,这也是绮罗经验过的,她能理解。而且,生理一旦不顺,人就难免会有些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是女儿之身的秘密被揭穿,绮罗就什么也不怕了。
「绮罗,你也不要生她的气。最近你太忙,不像以前常常来,公主才会寂寞的。她嘴里说讨厌,其实心里正好相反,女人就是那样子的,你可别当真唷!」
绮罗苦笑着说:「怎么会呢!让公主觉得寂寞,我自责都来不及了呢!更何况她现在生理…生理不顺,难免情绪高昂一点。女人就是这么纤细嘛…」
被大叫讨厌,还笑着表示能理解公主的心境。右大臣被女婿的宽宏大量感动得眼泪直流。
「你这份心意实在令人感动。我老是抱怨你只关心本家,实在太不应该。现在我完全能了解你的心意了,你尽管回去帮忙,不要在意。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你轻视这里之类的话了。绮罗公主仕进的准备很忙吧?公主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好意思留住你。请你回你家去吧!」
「哪里,没什么……」
绮罗嘴里这么说,心底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听不到右大臣带刺的话,也不必像保母一样呵护三公主,可以这样愉快地回到自己家里,还是结婚以来头一遭呢!
虽然回到家后,还是得想尽办法去哄弟弟。可是不像在右大臣家,随时要提高警觉。光是这样,绮罗就觉得肩上的重担减轻了不少。
绮罗很感谢三公主生理不顺,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如果她知道三公主异变的真正原因,恐怕就不能抱着感谢的心情了。可怜的绮罗,她什么也没察觉。
现在在绮罗脑中,只容得下弟弟入宫仕进的事。除此之外,三公主的异变、好友宰相中将突然生病的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