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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四话 抚子·咒蛇

001

千石抚子曾经是我妹妹的同学。我有两个妹妹,而千石抚子则是小妹的朋友。小学时候的我和现在这副没出息的德性不同,是一个还算有点朋友的普通小孩,不过该怎么说呢,那时候的我很喜欢和大家玩在一块;但却不喜欢和特定的人混在一块,下课时间会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但放学后却鲜少跟大家一起玩耍。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小孩。无论是说起来还是回想起来,都是一个讨人厌的小孩。我不想多谈,也不愿去回想。哎呀,这就叫三岁定八十,还是说恰好相反呢,总之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各位:自己从以前开始就是那种人罢了。因此,小时候我没特别在学什么才艺,但还是常常一放学就马上回家,而常来我们家玩的人就是千石抚子。现在我那两个妹妹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三不五时腻在一起,感情好到身为哥哥的我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觉得恶心的境界;但她们在小学时,比较常分开行动,我的大妹是彻头彻尾的室外派;小妹则是室内派,每三天就会带学校的朋友回家里玩。千石抚子也不是和小妹特别要好,感觉像是小妹的众多朋友之一吧。这里用「吧」让句尾变成了不确定语气,老实说这是因为我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话虽如此,若突然要我回想的话,小妹带回家里的朋友当中,我对千石抚子还算有印象。这是因为,放学后没跟朋友去玩、总是直接回家的我,常被迫要去参与妹妹她们的游戏(当时两个妹妹和我同寝室。我升上

国中之后,双亲才让我单独一个房间),大致上都是叫我去凑人数,玩桌上游戏喧闹一番,然而小妹和千石抚子一同玩乐时,出声叫我的机率却异常之高。简单来说,我两个妹妹的友人众多(这点至今不变,可说是两人的共通点,她们很擅长站在人群的中心。这点让我这作哥哥的羡慕至极),而两人带回家的同学当中,千石抚子是单独行动型的少女,这点可说是十分稀奇。说明白一点,在我眼中妹妹的朋友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但我会记得她的名字却是很必然的,因为她总是单独来访,没有和别人三五成群地跑来。

但是,也只有名字而已。

其他部分我还是记不太清楚。

因此我下面这句话的语尾也会变得暧昧不清,实在是抱歉之至——在我印象中,千石抚子是一位内向不多话、总是低着头的少女……的样子。但也仅只于印象,实际如何我并不清楚。那可能是妹妹其他朋友们的特征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我当时某位朋友的特征吧。追根究柢来说,我在小学的时候,觉得妹妹带朋友回家是一件让我非常困扰及厌恶的事情。更何况我是被迫去当玩伴,对她们当然不可能有好印象。现在回想起来,妹妹那些朋友反而觉得比较困扰吧,因为她们必须要和朋友的哥哥一起玩。

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只不过是当时我身为小学生的直观罢了,希望各位能够理解。实际上,我升上国中以后,小妹也很少带朋友回家里玩,就算有也不会找我一块同乐。我们不同房或许也有关系,但应该有更多其他的理由吧。就是这样。况且,我两个妹妹国中都读私立学校,人际关系也几乎在她们小学毕业时就重新洗牌了。千石抚子是小妹的同学这点,是小学时候的事情,现在早就已经不是了。她们现在不同校。因此我最后一次见到千石抚子,就算我再怎么保守估计至少也都是两年前,而实际上恐怕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六年,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

至少我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就算我从以前就是这副德性,但现在和以前还是有段差距。小学的毕业纪念册让现在的我感到十分痛心,目不忍睹。我刚才还说了小学生的感性这类无聊话语;但仔细想想,我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前优异,或是胜过往日的自己。人们说回忆总是会被美化——不过,没错,让人十分痛心、无法久观的不是小学时代的我;而是小学时代的我看到现在的我这样,才会如此认为吧。不,假如此时此刻,我在路上巧遇小学时代的我,我俩可能都不会发现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吧。

这是好是坏我不知道。

我无法向过去的自己夸耀现在。

但是,上述的情况还是偶尔会有。

不管是谁都一样也说不定。

因此,我再次遇见千石抚子时,刚开始也不知道她是谁。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她的事情。要是我能马上,不是马上也好,只要能早一步注意到那个人是她——注意到她被蛇缠上的话,这个故事或许就不会迎接那样的结局吧,我一想到这点就会觉得悲愁难解,但这股后悔对她抑或对怪异来说,肯定毫无意义。这次的故事,倘若要我直接从结局开始说起的话,千石抚子这个人对我而言,已经从印象模糊的妹妹朋友,升格成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似乎就是这样。

002

「阿良良木学长,抱歉让你久等了。」

六月十一日,礼拜天。

应该说真不愧是体育系吧,上午十点五十五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在约好碰头的地方——我俩就读的直江津高中正门前,小我一届的学妹、前篮球社王牌‧神原骏河朝我狂奔而来,结果因为速度过猛而蹬脚一跃,轻松从我头上越过,随后她落地转身,将右手放在胸前,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口说道……以一个高中三年级生来说,我的身高虽然不算高,但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被比自己还要娇小的女性,从正面飞越头顶的身高才对,看来这个认知我有必要重新修正的样子。

「不会,我也才刚到。也没等多久。」

「没想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明显地在顾虑我,怕对我的心情造成多余的负担,学长果真是一个性情高尚的人物啊。与生俱来的度量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不退三步抬头仰望的话,像我这种人根本无法看清楚阿良良木学长的全貌。我们才见面几秒钟,我的心就已经如此被打动,学长的器量之大,真是叫我惊讶万分啊。看来我光是为了阿良良木学长,就必须用光我这辈子所有的尊敬啊。这太惊人了,实在是让我感到悔恨啊。」

「…………」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还有,别说什么我很明显地在顾虑你好吗?

这边你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假装没注意到我的温柔才对吧。

「我是真的才刚到。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你也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到,所以没必要向我道歉啦。」

「不行,这点我不能遵从。不管阿良良木学长怎么说,没能比学长先到,就已经构成我道歉的理由了。我觉得浪费长辈的时间,是一个无法被原谅的罪恶。」

「我不算长辈吧?」

「你是大我一岁的学长,所以是长辈。」

「是这样说没错啦……」

那单纯只是年龄上的问题。

或者是身高上的(物理性质上的长辈)。

可是,那身高也是她轻松一跳就可以越过的高度。

神原骏河,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生。

到上个月为止,她还是篮球社的王牌选手,全校第一的名人和明星,是一位众所皆知的人物。她加入私立升学高中的弱小运动社团一年,就带领队伍进军全国大赛,这不管她本人愿不愿意,都会变成校内名人和明星吧。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吊车尾三年级生,照理是不可能和她说到话,对我而言她应该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可畏学妹。前阵子,她以左手受伤为由,将队长的位子让给了学妹,提前退出了篮球社。这项消息不知在校内造成了多大的震撼,我至今记忆犹新。恐怕这记忆永远不会凋零吧。

神原的左手,

现在依旧缠着绷带。

「没错。」

神原平静地说。

「我现在已经退出篮球社了。只有篮球这项优点的我,已经无法对学校做出任何的贡献。所以,我希望学长能够用平常的方式对待我。」

「对待你……你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自信,有时候却有点看轻自己啊。别说那种话啦。你以前对篮球社所做的贡献,不会因为你提早退出就灰飞烟灭啊。」

提早退出的事情让她很在意——我想不是这样吧。老实说,发生了那种事情,要她维持原本的自己反而没有道理吧。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来看,我还是不希望神原把那种妄自菲薄的话语挂在嘴巴上。

「谢谢阿良良木学长。学长的挂心让我不胜惶恐。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我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唉呀,那我们走吧。」

「嗯。」

神原说完快速绕到我的左侧,以相当自然的动作,用自己的右手牵了我空无一物的左手。与其说是「牵」,感觉不如说是「手指纠缠在一块」。她的五根手指和我十指相扣。随后她直接把自己的身体,宛如在抱东西一样,朝我的手腕紧贴而来。因为我俩身高的差距,神原的胸部刚好来到了我的手肘旁,一种类似马铃薯泥的触感,朝我那神经集中的敏感部位传递而来。

「不对,阿良良木学长。要比喻的话,应该是类似棉花糖的触感才对吧。」

「咦!我有把刚才那段像白痴一样的独白念出声来吗?」

「啊,没有、没有。学长请放心,你只是透过心电感应传了过来而已。」

「你这样说反而更有问题吧!这不就等于这附近的街坊邻居全都听到了!」

「呵呵呵!就炫耀给他们听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不怕会有流言蜚语了啊。」

「你这学妹,不要笑容满面地说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我正在交往的人不是你,是你尊敬的学姐吧!」

战场原黑仪。

我同班同学。

同时也是我的女朋友。

也是……神原骏河仰慕的学姐。

校内第一的名人和明星,和我这个从古到今都毫无长处的平凡学生会扯上关系,就是因为她——战场原黑仪的存在。神原和战场原国中就是学姐学妹的关系,途中虽然出了一些状况,发生了一点事情,但现在神原和战场原依旧以圣殿组合的身分,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神原过去把我当作「尊敬的学姐所交往的对象」,有段时间还曾经跟踪过我。

「而且你原本就不在乎什么谣言吧。喂!离我远一点。」

「我不要。书上有写到,约会的时候本来就是要手牵手。」

「约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约会啊!」

「呜?」

神原看似十分意外,歪头不解。

「这么说的话,学长好像没说过耶。学长光是开口约我就让我心花怒放了,所以我没仔细听学长在说什么。」

「是啊……你之后的回答一直都很含糊……」

「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喔。我的性观念还算开放,也很想尽可能配合学长的意思,可是我们连个约会都没有就突然做那档事,实在让我无法苟同。这样我会担心学长你的将来。」

「我不会对你做那檔事,你也没必要担心我的将来!一个高中二年级生,不要说什么自己性观念开放啦!」

「唉呀,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虽然我很不愿意啦,可是现在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干劲十足!」

我不经意地看了看神原的穿著。

牛仔裤和T恤,配上一件长袖外套。一双看起来很高档的帆布鞋。或许是因为最近阳光变强的关系,她头上还戴了一顶棒球帽,这身衣着和这位运动少女十分搭配,不过这些还算好——

「要你穿长袖长裤过来这一点,你似乎有遵守啦……」

不过,

她那件牛仔裤太过新潮,上头到处破了好几个洞;T恤的衣襬过短,将神原的蛮腰毫不吝啬地暴露在外。这不知道该算是尺度超过,还是算什么……当然,礼拜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是个人的自由啦……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呢。」

「什么东西没听进去?」

「我们等一下要去山上。」

「山上?要去山上做那档事吗?」

「并不是。」

「嗯,充满野性还不错嘛。阿良良木学长实在是一个正港的男子汉。要霸王硬上弓我也不排斥喔。」

「就跟你说不会了!学长在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要她穿长袖长裤过来,是为了防范山中的蚊虫或蛇类,这点我应该已经仔细说明过了……然而,她穿这身「漏洞百出」的衣服来,实在没什么意义……

「算了,没关系。只要是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地方,不管哪里我都会跟随学长的。就算学长不让我跟也一样。就算是去火中、水中、木中、金中或土中,我都不在乎。」

「去『金中』那个,听起来好像不怎么痛苦的样子……」

反而很爽。

不过昨天,我打电话到神原家时,与其说她是回答含糊,倒不如说她是一直将那种话挂在嘴边(「要去哪里我无须过问。对我来说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方向,永远都是我的指针」之类的),完全不打算听我说话……这家伙想法激进的程度,甚至有让我感到折服之处。她的激进和羽川是不同种类的。与其说她的视野狭窄,不如说她只看得见正前方的东西吧。

「反正我们不是要去约会?」

「是喔,不是要约会吗……我以为我们肯定是要去约会,还鼓起了干劲的说。」

「干劲?」

「嗯。毕竟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和异性约会嘛。」

「这样啊,你以为这次会是你第一次约会吗。」

「和异性」这三个字我直接无视。

因为太难吐槽了。

「要说我多有干劲的话,我至今活了十七年都坚持个人主义,发誓绝对不带手机在身上,为了今天我还特地破戒去买了说。」

「…………」

……好沉重!

「万一要是和阿良良木学长走散无法取得联络的话,那可就糟透了。公共电话大量减少的现代,手机是约会必备的工具吧。」

「也、也对……你说得没错。哈、哈哈,不过这一带是乡下地方,所以公共电话还满多的啦……」

「而且,我四点就起床做便当了。我准备了两份,阿良良木学长和我的。因为我们是约十一点,所以我想说会和学长一起吃中饭。」

神原说完,包着绷带的左手拿起一个包袱向我示意……嗯,刚开始我没注意到,不过那个高度加上长方体的形状,很明显是多层饭盒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更沉重了……

因为多层饭盒,让我觉得更沉重了……!

我也知道待会就要中午了,所以我原本打算办完事情后,以学长的身分请她到快餐餐厅之类的地方去吃顿饭的说,然而这位学妹思考的次元却不是那么地简单。

居然来手制便当这一招。

好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攻击。

「我原本以为可以和自己敬爱的阿良良木学长约会,心里期待得不得了,结果昨天晚上没睡好,然后一大早就醒来了,所以做便当刚好成了一个不错的消遣。」

「嗄……消遣吗?不过那些全都是便当吗?量还满多的耶……先说好喔,我可吃不下那么多。」

「基本上是我们一人一半,不用担心,学长吃不下的份,我来吃就可以了。我最不喜欢浪费食物了,所以我做这些份量是经过仔细计算的。」

「嗯——」

我看了神原裸露在外的肚脐附近。

她的体脂肪大概才十%左右呢?

感觉是一个纤细少女。

骏河很纤细。

总觉得念起来很像回文……

虽然完全不是。

「神原,你该不会是那种吃不胖的人吧?」

「嗯——应该说我是那种不拚命吃的话,就会一直变瘦的人吧。」

「有那种类型的人吗!?」

那肯定会让女生们超羡慕的吧……应该说,那种体质就连我这个男生都很羡慕了!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那种体质啊?」

「很简单。首先每天早上冲刺十公里,跑两趟。」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没错。

这家伙的基本运动量,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看来神原骏河退出篮球社后,也一直持续在做自我练习。真是了不起。她虽然是以左手受伤为由退出,然而真相却完全不是如此,所以她会继续练习也是当然的。

「唉!」

说到这,神原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原来不是要约会啊。我还很期待的说。一个人在那边兴奋,简直跟笨蛋一样。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场美梦真是和我的身分不合啊。高贵的阿良良木学长不可能和我这种愚蠢之辈约会,这点我只要动脑就会知道的说,实在是得意忘形过头了……我个人的误解给学长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既然这样,手机和饭盒会变成累赘,我先在这附近把它们丢掉再走吧。阿良良木学长,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回去换运动服。」

「是约会没错!」

我输了。

我太弱了……

「今天我是要和你约会没错!神原!我现在想起来了,啊啊!我也一样好期待、好期待啊!太棒了,可以跟自己憧憬的神原同学约会!所以啊!你就把手机和饭盒拿在手边吧!也不用回去换衣服了!」

「真的吗?」

神原瞬间露出灿烂的表情。

惨了,超可爱的。

「我好高兴。阿良良木学长好温柔喔。」

「是啊……不过我有强烈的感觉,这股温柔总有一天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居然抛下女友战场原,先和她的学妹神原约会了……战场原对神原溺爱有加——以那个傲娇女来说,这算很稀奇的事情——所以我这样应该不会被她当作劈腿论处吧,不过意志薄弱这个指责我是避免不了的吧……

倌得一提的是,我们在这段谈话当中,手还是一直牵着,十指也紧扣不离。我试着想若无其事地甩开她的手,然而她就像挽着我的臂膀般和我纠结在一块,文风不动。

总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在玩益智环,或者说是被关节技锁住一样。

就像被蛇缠住了一般。

「不过,神原。你先把外套扣起来吧。跑到山上露出肚脐有点糟糕吧。那条破洞的牛仔裤嘛……唉呀,那种程度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嗯。那我就照学长的吩咐做吧。」

神原照我说的,扣起上衣的扣子。看不见纤细的蛮腰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我不应该对女友的学妹抱持这种邪念。

「那我们走吧。」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们今天是徒步吗?」

「对啊。因为我们要去山上嘛。我不知道那边哪里有地方停车。要是我唯一仅存的脚踏车被偷走的话,那可麻烦了。」

因为外出用的越野脚踏车变成一团废铁了……拜某人的「左手」所赐。唉呀,这挖苦人的话可不能说出口,所以我没有把它挂在嘴边。

「而且,我们没有要去很远的地方。你看,从这边看得见吧?就是那座山」

我说话的同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个月,我刚和神原聊天没过多久的时候,神原因为太过恋慕战场原,而讨厌和她的男友有身体上的接触,拒绝坐上我脚踏车的后座,而选择了从常识来看会让人感到惊讶的方式——用跑的跟在我脚踏车旁边……那样的她现在却和我手牵手,十指相扣,胸部还不停挤了上来……

「呵呵呵!」

神原露出天真无邪的腼腆微笑,脚步轻快地跳跃着。

「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

阿良良木学长~~~」

「………………」

她完全跟我混熟了,喂!

还一边哼歌吗!

「对了,你……神原。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那个,可以不要叫我阿良良木学长吗?」

「诶?」

神原有如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般,整个人呆若木鸡。

「为什么?阿良良木学长就是阿良良木学长吧。我想不到『阿良良木学长』以外的称呼来叫学长了。」

「除了那个以外还有很多种叫法吧。」

「例如气仙沼学长之类的吗?」

「不要把我的姓改掉。」

我说的不是那里。

气仙沼是谁啊。

「我说的是『学长』这个称呼。你不觉得听起来感觉很毕恭毕敬吗?」

「学长别这么说。因为我是真的很毕恭毕敬。」

「嗯——我是你学长没错啦。不过总觉得那种叫法有点严肃。『阿良良木学长』也比我的全名还要长。」

我的全名是阿良良木历(ARARAGIKOYOMI)。

阿良良木历。

七个字。

「阿良良木学长」是八个字。

「嗯那就把称呼改成『阿良良木哥哥』怎么样?」

「要变成那样吗?不过我们才差一岁,所以我想没必要那么客气吧。那些叫法都很死板吧?而且,『哥哥』这种叫法感觉让我浑身不对劲。我认识一个小学生就是那样叫我,不过那家伙的用词遣字整个就是礼貌过了头,所以那样听起来还算可以啦。」

不过她的个性很差。

啊!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八九寺那家伙呢。

我觉得稍微有点寂寞呢。

「我们之间因为战场原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我个人是希望可以和你站在稍微对等一点的关系上啊,神原。」

「原来如此。学长这话让我好高兴。」

「唉呀!你是校内第一明星,应该是我这边比较不对等吧。」

「怎么会,没那种事情。能够像这样待在阿良良木学长身边,我觉得这份幸福是无可取代的。能够认识学长,就跟能够和战场原学姐和好一样棒。如果要说我对学长有什么不满的话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学长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相遇。」

「……是吗?」

这家伙真的很妄自菲薄。

不过,想想上个月听到的那些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这家伙也经历过许多事情。

「那么,照阿良良木学长的说法,我可以用稍微亲密一点的叫法来称呼学长吗?」

「可以啊。随便你怎么叫吧。」

「那么,历。」(注:在日本直呼名字是很亲密的事情。)

「………………」

…………

那样叫我的人只有我爸妈而已。

「历也可以叫我骏河喔。」

「就跟你说不要搞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为什么我要和女朋友的学妹迎接那么重要的事件!连战场原都还只叫我『阿良良木』而已耶!哪有人跳那么多级的啦!」

「历的吐槽好激烈啊。刚才那个称呼方式当然是我故意装傻的啊,历。」

「但是你的称呼方式还是一样没改喔,骏河!」

「『极速飞奔的迅雷骑士』历。」

「不要随便在我爷爷取的名字前面冠上宣传文句啦!我没有极速飞奔,也不是迅雷,更不是骑士!而且那种叫法是我全名的两倍长吧!别忘记你原本的目的了!」

「『本世纪最后的英雄』历。」

「本世纪最后!这结论也太快了吧!」

「唉呀,不管怎么说,我对比自己大的学长没办法直呼名讳。所以『历』这个称呼方式也驳回。当然,『阿良良木』也不行。」

神原说。

「所以我们想一个非宣传文句的昵称,学长你看怎么样?」

「昵称吗……」

神原的品味实在有点脱序啊……

该说脱序,还是完全出轨呢。

我想她恐怕取不出什么象样的昵称吧,不过呢,凡事就是要勇于尝试。「那你就先想个外号来听听吧。」我对神原说。

「嗯!」

神原稍微闭上眼,做出思考的动作。接着过了几秒后,她猛然抬起头来——

「我想到了。」

「喔喔!还真快。说来听听吧。」

「拉吉(RAGI)。」

「出乎我意料还挺帅的!帅得离谱!」

况且,太帅反而名不符实,总觉得她好像在嘲讽我……或许是我太过乖僻了,不过那不是日本的高中三年级生该取的昵称啊……

「我拿『阿良良木』下面两个字,取作良木。」

「这我知道……不过现在是昵称,取可爱一点的不是比较好吗?」

「说的也对。那就从『阿良良木历』的正中间取几个字……」

「取几个字?」

「良木子(RAKIKO)。」

「你那很明显是在玩我吧!」

「别说那种话嘛,小良木子。」

「你滚回去!你这家伙没利用价值了!」

「小良木子欺负我……呵呵呵,可是我并不讨厌被欺负耶。」

「呜!破口大骂对被虐狂没用!难道这家伙是最强的吗?」

很愉快的对话。

有点愉快过头了。

让我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神原。虽然这话和你刚才说的有些出入啦,不过我要是和战场原交往之前遇到你的话,我想自己搞不好会跟你交往吧……」

「嗯,其实我刚才也在想一样的事情——要是我在被战场原学姐吸引之前,先遇到阿良良木学长的话,之类的。我很难得会对异性会有这种感觉。」

「是吗……」

不过没有战场原,我和神原也就不会认识,这点对神原来说也是一样,所以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怎么样?阿良良木学长。干脆我们两个把那个碍事的女人宰了埋掉吧。」

「不要把那种恐怖的事情挂在嘴巴上!」

我跟你聊了这么多,就是一直捉摸不透你的性格!实在摸不着边!你到底是多么深不可测的家伙啊,神原骏河!

「战场原也是你尊敬的学姐吧……拜托,你这个人意外地还挺『腹黑』的嘛。」

「学长不要太夸奖我。我会害羞。」

「谁在夸奖你啊。」

「因为阿良良木学长不管对我说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你这个被虐女……」

「被虐女。好棒啊。再多说一点。」

「…………」

国中时代以战场原为偶像的她,要是知道现在战场原的本性,两人的友情还会顺利存在吗——这点我之前私底下很担心,不过只要她有被虐的特质,我似乎就没必要操那个心。

不管怎么说,神原骏河,

她其实是百合(女同性恋)。

从至今的对话也可看出端倪,她不只把战场原黑仪当成学姐尊敬,还打从心底深爱着她。真要点破的话,没错,神原和我其实是情敌关系——然而,现在她却和我挽着手走在路上,实在让我搞不懂。这大概是因为上个月底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于我,抑或是让她感觉我有恩于她吧……

以一个学长来说,学弟妹和自己混熟感觉其实也不错,但如果那是基于误会而产生的情感,会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假如借用忍野的说法,神原和战场原一样。

她也是自己救自己的啊——

「………………」

不过,也对。

恩惠和误解之类的先不管,或许我有必要调整一下我在神原心中过度被美化的形象。我要让那形象垮台才行……要是我的形象好过头,以后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反而会使她更加失望。

于是,我决定进行「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

计划一。

金钱观念不检点的男人。

「神原,我忘了带钱包出门。你可以借一贴钱给我吗?我很快就会还你。

「好。三万日币够吗?」

她好凯!

嗯——那换成时间观念不检点的男人……可是今天是我先来赴约的,既然如此这说法就没有说服力了……

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二。

非常猪哥的男人。

「神原,我最近对女生的内衣裤很有兴趣呢。」

「哇!还真巧,我也是耶。我觉得女性的内衣裤是艺术品。什么嘛,原来我们臭味相投啊,阿良良木学长。」

居然臭味相投了!

对喔,要比猪哥我根本赢不了神原吧……不对,等一下!普通的猪哥或许赢不了,可是如果是比较特殊一点的猪哥方式,我肯定会有胜算……!

「我特别喜欢小学生的内衣裤!」

「我们又更加臭味相投了!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这种生活方式实在太棒了!」

「我的评价居然上升了!」

为什么啊。

那我再想想,好,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三(因为变得很好玩了,所以我早忘了当初的目的)。

满口夸张梦想的男人。

「神原,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大人物喔!」

「学长不用说我也知道。应该说,阿良良木学长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要是学长又变得更伟大的话,在身旁服侍的我也会很辛苦呢。」

「呜……!」

没关系,这点程度还在我的计算之内!

我还有后着!

「我要变成音乐家!」

「这样啊,那我就变成乐器吧。」

「你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却很酷!」

可是为什么啊。

「阿良良木学长,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啊?学长不用刻意说那些话给我听,我也已经十分敬爱学长了。」

「是吗,看来跟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就跟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这点一样不管我是哪一种人,神原都打算敬爱我的样子。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那么高估我啊?」

「我还以为学长要说什么呢。」

神原笑答。

「我一直以为愚问(GUMON)这两个字是『Goodmorning』的缩写呢,原来那是指这种愚蠢的问题啊。」

「………………」

一瞬间我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挺帅的,不过仔细一听,那不过是普通的耍白痴而已。

「因为我已经发誓要把这一生献给阿良良木学长了。这不是因为学长帮我和战场原学姐重修旧好的关系。因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所以我才发誓的。」

「发誓吗……」

「对啊。我原本想向那颗总是普照着人们、赐予我们恩惠的太阳发誓,结果那个时候刚好是晚上,所以我就姑且在附近找了一根路灯发誓。」

「实在有够随便!」

「路灯不也是一样总是普照着人们、给予我们恩惠吗?没有路灯的话可是很辛苦的喔?」

「是没错啦……」

至少你也跟月亮发誓吧。

难道当时乌云蔽月?

「不过,要把一生奉献给阿良良木学长这个想法,真是太狂妄了,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大才小用』啊。」

「这句话到现在还是常有人用错,让我都不太好意思去指正别人,可是连字都写错的例子算是很少吧……」

嗯——

阿良良木历形象恶化计划,触礁!

「……呼。」

阿良良木历。

神原骏河。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除了战场原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两个人都不是人类。

话虽如此,当然大致上的部位都是人类。只是——

阿良良木是血液。

神原骏河是左腕。

皆不是人类所有之物。

我的血液中混有不少鬼的血液;而神原的左手整只都是猿猴之手。就跟我将发际留长,想要藏住脖子上的吸血鬼齿痕一样,神原也用绷带藏住了猿猴的左腕。神原原本是球场上耀眼的王牌选手,却必须提早退出社团活动的真正理由,就在于此。这很自然,因为左手是猿猴之手,根本不可能打篮球。

我和神原都是和怪异扯上关系的人。

……说到怪异,我的女友也就是神原的学姐战场原黑仪,也一样和怪异有所牵扯。

我是鬼。

神原是猿猴

战场原则是螃蟹。

不过,战场原和我们两人有着决定性的差异——战场原和怪异对抗持续了两年,才终于将怪异驱走,变回了人类。而我和神原虽然将怪异驱除,但体内却残留着非人类的部分。我们的情况说明白一点,其实本身就跟怪异差不多——因为和怪异扯上关系,所以变成了怪异。

这一点,

是我们无可奈何的共通点。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诶……不,没什么。」

「学长要是露出那么阴沉的表情,我们难得的约会可就泡汤了。」

「约会……算了,已经没差了。」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刚才没机会问学长,我们到山上之后要做什么啊?去山上除了做那档事以外,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你这句话如果是当真的话,那你千万不能参加山岳活动社……话说,你以前不常到山上去吗?」

「国中的时候,我有模仿跑山运动,把山中冲刺编入社团活动的训练中。结果有人扭到脚,最后那个训练就被迫中止了。」

「是喔。」

对你而言,山也是训练的舞台吗?

这家伙能够抢下篮球社王牌的宝座,技术等方面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有能够轻松飞越我头顶的压倒性脚力。

「那阿良良木学长呢,以前很常去山上吗?」

「也不是很常去啦……」

「可是男生小的时候,都会去山上抓独角仙或鹿角锹形虫之类的昆虫吧。」

「鹿角锹形虫吗?」

「嗯。还有去捡黑色轮胎。」

「轮胎本来就是黑色的吧……」

而且那种东西在山上哪捡得到。

那种已经算是非法弃置了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是约会会去的地方吧。现在还是这种季节。昨天我应该有跟你大致上说明过吧,就是忍野给我们的工作啊。」

「忍野?啊,忍野先生吗?」

神原反问完后,露出复杂的表情。以这学妹来说这反应倒算稀奇,不过我想会这样也很正常吧。

忍野咩咩。

无论是我、神原或战场原——都是被这男人所救。不对,被他所救这种说法,忍野应该不会认同吧。到头来也只能说,是我们自己救自己的而已。

他是对付怪异的专家,也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漂泊人。

穿着一件品味差劲的夏威夷衫,个性轻浮。

他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人,然而我们受到他的帮助这点,却是不动如山的事实。

「没错。那座山上有一个现在已经没人参拜的小神社,他要我们去那个神社的本殿,贴上一张符咒。」

「……那是什么意思?」

神原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说。

「虽然符咒的部分也让我无法理解,可是这种事情忍野先生自己来贴不就好了?那个人基本上很闲吧?」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这是『工作』嘛。因为我受到他帮助的时候,欠了一笔为数可观的债务……你也一样吧?神原。」

「咦?」

「你那次最后虽然变得不了了之,不过别看他那副德性,人家可是个无庸置疑的专家呢。他不会天真到白白助人一臂之力。受到他帮助的份,我们要用劳力回报才行。」

「喔喔,所以学长才——」

神原有如完全认同一般,点头响应。

「没错,」我接着神原的话继续说。「所以我才会找你出来。这是昨天我去喂血给忍喝的时候,忍野拜托我的。他还说要我带你一起去。」

「这么说来,所以忍野先生才会那么坚持『助你一臂之力』这个说法啊……嗯——

原来如此,这表示受到帮助就必须要回报他才行吗?」

「没错。」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

神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手臂。这行为的含意很复杂,让我无法推量,看来这是表示她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意思。从这层意义来看,神原骏河在恩义人情的事情方面,个性上非常不喜欢亏欠于人。

「可是,那座山我去过那附近好几次了,都不知道那边有神社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说已经没人去参拜,不过我应该也会知道那边有神社才对。为啥那家伙会知道那种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啊。现在那家伙定居的补习班废墟也一样。」

要说忍野精通怪异,倒不如说他对废墟比较精通吧。可是刚才说的公共电话也是,那种神社和旧补习班的废墟,居然没有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这里实在是一个超级乡下的城镇啊,我心想……不过补习班那边,从忍野和忍定居在那里开始,已经可以算是变成怪人的聚集地了吧……

「不过这样说的话,战场原学姐今天应该也要一起来才对吧?阿良良木学长。学姐也受过忍野先生的——」

「战场原对钱可不马虎啊,她已经把欠款还完了。那时候,我当着你的面把十万块交给了忍野对吧?就是那个。」

「啊,听学长这么一说,你们当时好像有提到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嗯。真不愧是战场原学姐。」

「与其说她不喜欢亏欠于人,不如说不想欠对方人情。因为她就像一个独行侠嘛。」

「阿良良木学长,今天的事战场原学姐有说什么吗?」

「嗯——?没说什么啊。她连叫我小心一点都没有。」

真的没有。

名目上我必须带战场原的学妹出来,所以在约神原之前我有事先知会她一声,可是那个女人真的很冷淡。她当时的反应仿佛在说「不用因为那种小事来烦我」。就是因为你那样,才害我落得要先和你学妹约会的下场——我把自己的意志薄弱束之高阁,不由得想要出声埋怨几句。

「神原,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嗯,学姐要我去让学长好好地疼爱一番。」

「…………」

那家伙真的对神原宠爱有加啊。

她说自己是傲娇,为什么不是对男朋友傲娇,而是对学妹呢。

「她还说,『要是阿良良木对你做了什么轻率的举动,你要逐一跟我报告不要隐瞒。看他是想被埋在山上,还是要沉到海里,我会让他选择自己最讨厌的死法来料理他。』」

「居然要我选择自己最讨厌的死法!」

实在毫不姑息啊。

唉呀,不过——

那种说法对战场原黑仪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坏现象。她在高中入学前和怪异扯上关系,看似舍弃、放弃了一切的事物,对她而言那反而是一种恢复原状的象征。那个有如自己独活一样的家伙……学会和他人接触这一点,绝对不会是坏事。

我个人也是如此希望。

人类的她,只要那样就好。

「啊,对了,神原。说到战场原我才想到,那家伙的生日快要到了吧。」

「嗯。七月七号。」

「……你果然知道得很理所当然一样。」

「因为学姐是我深爱的对象嘛。」

「关于她生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学长尽管说。我这个身体本来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东西,学长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我,不用一一请示我没关系。」

「呃,也没那么夸张啦,就是那个啊,生日算是个纪念日,所以我想要帮她庆生。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参与那种活动了,搞不清楚该怎么准备,所以我才想要找你帮忙。」

「原来如此。那我只要脱衣服就行了吧?」

「好歹我也知道生日不是那种活动!你想要把我女朋友最重要的生日变成什么日子啊!」

「呜,我太得意忘形了吗?」

「不管你再怎么等,都不会有让你脱衣服的机会,给我一辈子缩到一边去吧。所以说,如果你可以帮我做一些布置或是规划之类的东西,我会很高兴的。虽然你们之间有段空白期,不过战场原的事情还是你比较清楚吧,就是这样。」

「嗯——可是啊,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你们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学长应该要营造气氛,两个人单独过生日吧?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只会帮倒忙而已。」

「只会帮倒忙?」

「对。一个小小的亲切会变成大鸡婆,或许应该说只会替你们造成困扰。」

「啊——你说的我也有想过,不过我觉得第一次庆生,热闹一点会比较好。我想要找忍野和忍,还有我认识的小学生之类的,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帮战场原办一个简单的生日派对。」

这个点子的问题点就在于战场原讨厌忍野、忍和八九寺,不过这点也只能靠努力去克服了。我必须处心积虑,营造出一个就算她讨厌也无法说出口的情境。

「唉呀——阿良良木学长觉得好的话,我是没关系啦。」

「什么啊,这回答真不干脆。」

「不是,要我说的话,我是觉得学长的想法和顾虑很好,不过我想学姐应该想要和学长两个人过吧。」

「她有那么好吗?那家伙。」

她现在连跟我约会都不肯喔。

我已经很露骨地在约她了说。

虽然前阵子因为神原,还有之后实力测验的事情,让我们无心去约会啦。

那家伙可是很矜持的呢。

「话说,你倒是很平静地为了我和她的事情着想嘛。战场原的事情方面,我和你明明是情敌的说。」

「学长说的确实没错……不过,现在的我喜欢和学长交往的战场原学姐……也一样喜欢学姐的男朋友,也就是学长你。」

「………」

刚才,她是不是若无其事地向我告白了?

惨了,我稍微有点心跳加速。

心脏的鼓动,仿佛通过手臂传达了过来。

我怎么这么头脑简单。

「……你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太深了喔。我不管你是对太阳还是对路灯发誓啦,可是你不用因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就对我抱持那么大的好感。战场原喜欢的人,你没必要也跟着去喜欢!」

「不是的。不是因为那样的。」

神原非常明确地说道。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我稍微被震慑住。

她不论对方是学长姐还是长辈,该说的事情就是会说清楚。

「那你该不会是因为上个月的事情还在内疚吧?那件事情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啊……人家不是常说吗,『对事不对马嘴』——」

「也不是……那个问题。」

神原说。

她很爽快地无视了我说错的部分。

「阿良良木学长那种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可是不是学长说的那样。」

「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注:日文当中有「把竹子切开的个性」这种说法,意指对方的性格很爽快干脆。)

看起来很单薄的感觉。

可是感觉又好像没说错。

而且简单明了。

「阿良良木学长,你仔细听我说。我可是跟踪过阿良良木学长的喔。」

「…………」

别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也不要说得你好像在开导我一样。

「所以……我想,我很清楚阿良良木学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真心认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就算学长不是战场原学姐的男朋友,就算没有上个月的事,不管我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学长——我都会把学长当作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这点我可以赌上自己的双脚来保证。」

「……是吗?」

所以说,

要去探索我和神原以其他方式相遇的可能性这点,本身就是一件很愚蠢,也绝无可能的假设……

即使如此。

「你都赌上双脚了……那我也没辙了。」

「对……就算学长以忍野先生拜托我们工作当借口,把我带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中,硬是把自己的兽欲施加在我的身上,我也可以用笑容来原谅学长,我对学长就是如此地尊敬。」

「我不需要那种尊敬!。」

而且「借口」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完全不信任我嘛!

「咦……?奇怪,难道阿良良木学长,真的没打算要做那档事吗?」

「你那一脸意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阿良良木学长希望女性自己主动来诱惑你?啊哈!然后学长就可以跟战场原学姐主张说『是对方来诱惑我的,我没有花心』。是吗?」

「我懂了,原来神原你是打那种如意算盘,想要用那种方法害我和战场原的关系破局吧!好一种舍身式的妨碍作战啊!」

「穿帮了吗?」

「不要吐舌头故作调皮样!乱可爱一把的,混账东西!」

这家伙真的很「腹黑」。

不过,唉呀,那是开玩笑的吧。

……应该是开玩笑吧?

「不过,说到生日,阿良良木学长。我之前听说学姐被螃蟹附身的时候,觉得稍微有一点暗示性的意思在。」

「被附身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奇怪啦……嗯?暗示性?螃蟹哪里有暗示性了?那和生日没有关系吧。」

「学长你想想,学姐是巨蟹座的吧?」

「呃?」

七月七号。

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七月七号是双子座吧。」

「咦?那个……我想不对吧。」

「嗯?那是我搞错了吗?我听到她是七月七号生的时候,马上就心想这家伙是双子座的说……」

那时候我觉得她的个性也很像双子座,感觉很讨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唉呀,星座详细的画分日期,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不对,可是巨蟹座我记得是从七月二十三号开始的不是吗?」

「啊!」

神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阿良良木学长,在这边我有一个谜题。」

「什么啊?」

「十二月一号生的人是什么座?」

「嗄?」

那是什么问题。

根本不算谜题吧。

「那种程度的事情我知道。是蛇夫座吧?」

「噗哈!。」

神原骏河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看来我似乎点到她的笑穴,让她笑到膝盖颤抖,站也站不住脚,几乎已经整个人搂住我不放了。原本她的胸部压在我的手肘上,现在变成仿佛用胸沟夹住了我的上臂一样,但神原的笑声却让我非常不舒服,让我无福消受这从天而降般的幸福。

「有、有什么好笑的……我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吗?」

「蛇、蛇夫座……噗、噗哈哈哈,现在这个时代,蛇夫座……啊哈哈,十三星座,学长是用十三星座在思考……」

「………………」

啊!

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明白了,在十二星座当中,七月七号是巨蟹座啊……

「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我一口气笑了五年份了。」

神原总算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泪光。她的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实在是笑过头了。

「好了,我们走吧,小良木子。」

「那种叫法实在太随便了!对学长的尊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这样子我会反而比较受伤!」

「啊!是吗,我叫错了。阿良良木学长。」

「你刚才笑得那么过分,好歹也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就算学长这么说……刚才学长说得那么名正言顺,我实在找不到台阶让你下啊。话说回来,学长为什么是用十三星座啊?」

「你问这个问题……不是很久以前就从+二星座改成十三星座了吗?」

「是改了,不过后来没有普及,十三星座就没人在用了。阿良良木学长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星座占卜不感兴趣了,应该吧……」

原来……

后来没有普及吗……

「这就跟怪异一样。不管是多么可怕的魑魅魉魍,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了。」

「不,我想问题没那么深远吧……」

「说到底,蛇夫座究竟是什么样的星座啊?」

「蛇夫座是夏季星座,α星是Rasalhague(注:Rasalhague是阿拉伯文,为「抓蛇人的头」之意。)。在那星座里头含有恒星当中,自行运动最快的巴纳德星,因此相当有名。」

「不,不是星体本身的事……我是想问蛇夫座的由来是什么。是弄蛇人的星座吗?」

「我记得蛇夫座好像是象征希腊神话中,一位叫作『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神医。因为那个阿斯克勒庇俄斯手上握着蛇,所以是蛇夫座。」

「哇——」

我点头。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不过,神原你不管是对星体,还是对星座的由来都很懂呢。你该不会对星体之类的很有研究吧?」

「我看起来不像吗?」

「老实说,不像。」

「嗯——我不能说是很有研究没错,不过我很喜欢眺望夜空。我还有一个简易的天文望远镜呢。每年我还会去参加其他县的天文台举办的天体观测活动呢。」

「哇。原来你不是去天文馆啊。感觉你是实践重于知识呢。」

「我也喜欢去天文馆,可是在那里看不到流星吧?恒星和星座是很不错,不过我更喜欢稍纵即逝的流星。」

「原来如此。你真是罗曼蒂克啊。」

「嗯!要是地球有一天也能变成流星就好了。」

「那时候你想我们人类会平安无事吗?」

这家伙的想法还真是要不得。

那和罗曼蒂克差远了。

根本已经是灾难片了。

「……我们东扯西扯之间,已经走到目的地了。照忍野说的,那附近好像有一个楼梯——啊,有了有了……不过,那看起来满像普通的小路——」

这座山位于马路旁。

名字我并不清楚。忍野说他也不知道。

应该说是马路穿过山间建造而成的比较适当吧,人行道的旁边,有座通往山顶的阶梯——至少那里看起来以前有座阶梯。不,现在姑且还称得上是阶梯。不过,我听说我们学校的运动社团,有慢跑来到这附近(这和神原先前说的那个无关),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爬上这座楼梯,进到山里的样子。因为楼梯口杂草丛生,如果没事先听说的话,我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有座阶梯。就算这里以前有座阶梯,我也料想不到吧。

小路。

嗯?不对……仔细一看,杂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是足迹。原来,这座阶梯并不是完全无人使用啊。倘若如此,这又是谁的足迹呢?忍野说他从没靠近过那座神社,所以这足迹不会是他的。他还说过那间神社早已荒废,故也不会是神社的相关人士吧……

那边已经变成了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

这点应该不可能吧。

「…………」

我往黏在我左手上的神原看去。

这家伙看起来非常没有防备,又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这样没问题吧。要是照字面一样,真的出现了奇怪的家伙们……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就算我的体内残留着鬼的血液,但那些血液基本上只能提升我的新陈代谢和恢复能力而已。

「『原神』学妹。」

「什么事?小良木子。」

「你的左手……感觉怎么样?」

「嗯?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唉呀,毕竟她一直用左手拿着那个看似很重的包袱,完全没有换过手……

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吧……原本的基础体力,再加上猿猴的左手——如果这是神原的预设状态的话……

「没错。我现在左手的力气,要把阿良良木学长压倒在床上是绰绰有余呢。」

「你压倒我的地方好像没必要选在床铺上吧。」

「那,要用一只左手把学长公主抱,还绰绰有余呢。」

「用单手就不是公主抱了,反而比较像是山贼抢村姑吧……算了,那就好。」

「呵呵呵!」

随后,神原发出了感觉有些猥琐的笑声。

她看起来很高兴。

「阿良良木学长真的很温柔呢……居然真的担心起我来了。啊啊!我感觉自己可以放心地把身心全都托付阿良良木学长呢……」

「不要红着脸说得好像很感慨一样。你是妖怪觉吗(注:觉是能够读出对方心思的妖怪。在觉的故事当中,有一名旅人在山中生火时遇到了觉,觉威胁说要读出他的心思,结果刚好火堆中有一颗树果因高热而弹飞,恰好击中觉的眼睛而吓跑了他。)?我要生火了喔,你这家伙。居然随便就读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前篮球社的王牌选手。我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大概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何况是我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的想法。以我这个忠实的使徒来说,可说是『操控自如』呢(注:日文中「操控自如」和「十分清楚」音近。)。」

「操控自如还得了,你其实是一个心机女吧。嗯……看眼睛吗,真的假的?那样就跟心电感应一样了……那好,神原你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学长应该是在想,『这女人,如果拜托她把胸罩脱掉的话,她会不会听我的啊。』」

「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在看我啊!」

「要我脱掉吗?」

「呜,哼……不需要!」

失策,我居然瞬间犹豫了一下。

「是吗。」神原微颔首,还是一样抱着我的手没有其他反应……她无视了我那瞬间的犹豫,没有对我吐槽,仿佛像在强调自己的母性光辉充满包容力,能够宽容男人的不良居心一样,实在让我觉得很不爽……

追根究柢来说,是你先开口说那种话的吧。

为啥要装得一副好像姐弟恋当中的大姐姐一样。

「走吧……啊啊!真是,还没爬山之前我就累了。」

「嗯。」

「多注意脚边。被虫咬的话倒是还好,这座山上好像有很多蛇类出没的样子。」

「蛇吗?」

神原窃笑。

她大概又想起了刚才蛇夫座的事情。

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好像都是没有毒的啦。可是蛇的牙齿都很长,在这种地方被咬很不值得吧。」

「……阿良良木学长被咬的是脖子吧。」

「是啊。不过这是被吸血鬼咬的,不是蛇。」

我们一面爬土山中的阶梯,一面聊着上述的话题。现在的坐标和刚才相比,没有什么极端的改变,然而一进入山中,周围的湿气似乎急遽上升,变得非常闷热。据忍野所言,这阶梯应该是直通那间神社,但我没有问他神社的高度有多少。我想应该不会在山顶吧……唉呀,那也没关系吧。反正这座山也不是很高。

「我的左手,」

神原开口说。

「照忍野先生说的,好像二十岁前就会恢复了。」

「咦?真的吗?」

「嗯。不过啊,他还加了一句,如果维持现状什么都不做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就是说你二十岁后,又可以继续打篮球啰?」

「这个嘛。当然,要是我的身体钝掉,继续打篮球的希望也会落空,所以我才会持续做自主训练。」神原说着。

然后,她开口问:

「阿良良木学长……会怎么样啊?」

「咦?我?」

「阿良良木学长……一辈子都会是吸血鬼吗?」

「……我嘛,」

一辈子。

一辈子……都是吸血鬼。

类人。

非人。

「我觉得那样也无妨啦。毕竟……我的状况和你的左手不一样,现在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而且我完全不怕太阳、十字架和大蒜。哈哈!受了伤也可以马上恢复,反而是好处多多吧?」

「我想要听的不是逞强的话。阿良良木学长。忍野先生告诉我……学长是为了救那位叫作忍的少女,才会自愿当吸血鬼的呢。」

忍。

那是先前袭击我的吸血鬼,现在的名字。

金发的吸血鬼。

她现在和忍野,一起住在那栋废弃补习班。

「…………」

话说回来,那家伙还真是大嘴巴。

他该不会也跟战场原说了吧……他大概因为对方是「左手」化成怪异的神原,所以才会把我的事情当作值得参考的前例,刻意告诉她的吧,所以是不要紧啦……

「没那种事情啊。这只是普通的后遗症。忍的事情……唉呀,算是我的责任吧。什么救不救的,没那么严重啦。别看我这样,我有找一个妥协点,很守分寸在做的。我不要紧啦……我不是前篮球社的王牌,看对方的眼睛也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啦,不过神原,你在担心我吧?」

「……是啊。」

「我不要紧。你不用担心啦……当然,我也不会对你做那檔事。」

最后我开玩笑似地说完,结束了这个话题。神原似乎还有话想说却转为沉默,她大概觉得那不是自己该说的话吧。该说的事情会清楚说出口;但自己想说的事情却会加以克制。这样的好女孩,搂着我的手真是可惜了。

「啊!」

「喔?」

谈话中断后,在这时间点恰巧有一个人影,从楼梯上方跑了下来。对方踏着不稳的步伐,自这座老旧的阶梯小跑步而下。

人影是一个年纪约国中左右的女孩。

身上全副武装,穿着长袖长裤。

腰上挂着腰包。

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沿拉得很低。

因此让人不确定她是否看得见前方,就算看得见,感觉也只是看着脚边不停往下奔跑,要是一不小心,可能就和我们撞在一块了吧。我和神原凑巧结束谈话真是太好了,因为这样我俩才能比平常更早一步注意到女孩,各自往靠楼梯的两旁回避开来。

在交错的剎那间。

女孩看了我俩一眼……仿佛当下才注意到我们一样,大惊失色的瞬间,更是加快了脚步,跑下楼梯。转眼间,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到马路之前肯定会跌倒个两次——女孩飞快的脚步,让我有如此的联想。

「………………?」

嗯嗯?

总觉得刚才那个女孩……

好像似曾相识的样子。

「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嗯,没事……」

「话说回来,能在这种山路和人擦身而过,真是意料之外啊。刚才当着阿良良木学长的面我没能说出口,我原本以为这个楼梯是死路的说。而且,那个女孩还挺可爱的。学长说这间神社已经没人在用了,不过搞不好会来参拜的人还是会来参拜吧?」

「可是,对方是那种年纪的女孩喔。」

「年龄和信仰是没关系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

「就跟年龄和恋爱是没关系的一样。」

「这个补充是多余的吧。」

我说话的同时,试着想先前曾在哪里看过她,然而最后还是想不到。不对,追根究柢来说,或许我根本就不认识那样的女孩,可能只是既视感而已,我下定结论。

「好了,我们继续爬吧。」我对神原说。「有人从上面下来,就表示上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吧。我刚才一直在想可能是忍野故意要恶整我,看来这个可能性消失了。」

「嗯。阿良良木学长在骗我的可能性,也变低了。」

「你真的以为有那种可能性,而且还不是完全消失啊……」

「我会笑着原谅学长的。」

「闭嘴,欲求不满的家伙。」

「就算这是个错误也没关系。我不想变成一个啰嗦的女人。」

「你已经够啰嗦了。」

「这样啊。那你看这样如何,阿良良木学长。干脆学长来满足我的欲求不满,我想这样我就会变安静下来了喔。要让发情期的动物安静,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喻成发情期的动物……」

「会觉得不好意思也只有一开始而已,阿良良木学长。这种事情要赶快处理掉才不会留下祸根。」

「我先走了。」

「原来如此,放置PLAY吗?(注:SM游戏的一种,将处于欲求不满状态的奴隶放着不管,以此手法让对方达到性兴奋。)」

「你滚回家!」

「阿良良木学长对我的诱惑还真冷淡啊。学长不喜欢女生太积极吗?既然这样,看来我要假装有一点讨厌学长可能会比较好的样子。」

「随你高兴。」

「学长你想象一下吧。现在我是不情不愿和学长牵手……因为学长有我的把柄,我被暴力胁迫,学长命令我硬是强迫我牵手……这畤候,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这、这样可以了吗……』」

「呜……这样一想实在勾起了我的欲望……才怪!」

绝对不会。

完全没有勾起。

「嗯——阿良良木学长真是矜持啊。与其说是冷淡,倒不如说是无动于衷。被这样草率应付,我对自己身为女生的魅力,变得越来越没自信了。阿良良木学长难道不在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不是,我没有不在乎。只是,我现在有战场原这个女朋友,不无动于衷才会有问题吧。」

「可是,照我的观察,学长和学姐是柏拉图式爱情的样子。既然这样,我觉得必须要有个地方,让学长发泄多余的性欲吧。」

「没必要!你不要自愿当那种角色!」

「精神方面有战场原学姐照顾,肉体方面由我来辅助。看吧,这就是一个漂亮的黄金三角形。」

「不对,你才要看清楚,那根本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我绝对不要,那种让人尴尬的《古灵精怪》(注:《古灵精怪》也译为《橙路》,是-部描写三角关系的漫画。)关系。」

「嘴巴上这么说,阿良良木学长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我的胸部上。看来男人不管嘴巴怎么说,身体的反应都是诚实的。」

「为什么是你在当旁白!」

「这次是番外篇,所以我负责当旁白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而且,

不管是哪种番外篇,我想你都不可能当上旁白。

因为作品会被认定为十八禁。

「呜。看来没有这么顺利的样子,我原本以为只要用我的肉体,就可以轻松把阿良良木学长变成我的俘虏说。」

「原来你在打那种歪主意吗!?」

柏拉图式的爱情吗……

冷淡、连跟我约个会都不肯的女朋友,话真是要看人怎么说啊。不过,这种事情果然一看就会明白了。我以前在看漫画的时候,每次看到应该已经成对的情侣一直分分合合,就会想要从旁插嘴要他们赶快冲向终点,不过和战场原交往之后,我才知道:

嗯,原来漫画上的那些都是真实的。

没办法、没办法。

终点没有那么简单就到得了。

「说我矜持的话,那家伙才更矜持吧。」

「那样不也很好吗,阿良良木学长。只要想想战场原学姐的过去,就能明白原因了,而且把学姐当作是一个羞答答、未经世故的女朋友,也是一个萌点吧。」

「羞答答吗……如果萌点可以意识到的话,我想那就已经不是萌点,而是卖点了。」

「是卖点的话,买下来岂有不对的道理。」

「那倒也是。」

我们爬上楼梯。

刚才在入口处我发现草有被践踏过,那些足迹是那女孩的吗?我一边想着事情,走到神社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那间神社的外观也和阶梯一样整个都荒废了,如果不是事前听说,根本不会觉得那是一间神社。看来我担心这里会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一点,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不管这里是乡下还是哪里,不管是正常人还是怪人都一样,只要是人就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上一秒吧。因为眼前有一个鸟居,才能勉强看得出这里是神社的遗址,而建筑物方面,则无法判断哪里是神殿。看来只能从位置关系来判断了。

刚才那位女孩,也有来过这里吗。

但是,是为了什么?

这间神社很明显已经没有神明了。

照忍野流的说法,神明是无处不在——的样子,可是我觉得唯独不会存在于此地。算了……反正赶快先把工作做好吧。只要贴上符咒即可,这和至今忍野拜托我的工作相比,算是比较轻松简单的了。我从口袋中拿出忍野交给我的符咒。

就在此时,

「唔——!」

神原忽然从我的手腕上离开。

本来一直感觉到的可喜触感,从手肘上消失。

「怎么了?神原。」

「……我好像,稍微有点累。」

「有点累?」

什么?

因为那种程度的阶梯吗?

阶梯的阶数是稍微多了点没错,但我想体育系的神原不会因为那样就累垮吧。老实说,就连我也是稍微有点喘而已。

但是,神原似乎是真的累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我第一次看到神原变成这样。

「嗯……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我看看……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能坐的地方……

也只有石头上而已……可是,要是随便坐神社的石头,总感觉好像会遭天谴……」

这间神社有无会惩罚人的神明姑且不论,我的心里就是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从我至今的经验来看,每当我心中有那种感觉时,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来得好。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我正在烦恼时,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要不要先吃个东西?」

神原对我提议说。

「吃东西?」

「嗯。由我这个晚辈提议要吃饭可能有失礼数,不太礼貌,可是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基本上只要把肚子吃饱饱就会好了。」

「………………」

这家伙就跟漫画里头的人物一样。

就连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是一个很好玩的学妹。

「不过,忍野要我在贴符咒之前,什么东西都不要吃呢……说什么要净身之类的。随便啦,那神原,你去找一个可以把那个多层饭盒摆开的地方吧。在荒废的神社前吃午饭也不会很可怕啦,可是还是要考虑到气氛的问题。在那段时间,我先去把这个符咒贴好。」

「嗯。也好,就这么办吧。抱歉,工作方面就交给阿良良木学长了。」

「待会见。」

我说完背对神原,用脚蹚开草丛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忍野要我把东西贴在本殿,但是我不太清楚该贴在本殿的哪里……要贴在里头,还是贴在门窗上好呢?我会不知如何是好,讲白一点就是忍野的暗示不够清楚的缘故,没关系,反正他的指示每次都不清不楚。或许他是要我自己去想吧。

我先将建筑物整个看过一遍,同时一边想着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怎么回事,我竟会如此在意……不对,要说是在意——

倒不如说她很眼熟。

或是似曾相识。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有感觉到什么。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

「不过,我一定有见过她……是在哪里遇见的来着。要和国中生认识的机会,本来就不是……」

要是我两个妹妹的话倒还好……

妹妹?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最后,我把符咒贴在一栋看似本殿的建筑物门上。应该说,我有预感要是把那扇门打开,整栋建筑物可能就会倒塌,所以我除了贴在门上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我放轻脚步离开建筑物,回到鸟居的地方。神原还没回来。我拿出手机……这才发觉到,神原还没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对了,我也还没把号码告诉神原。

这样手机根本没有意义吧。

「喂——!神原——!」

因此,我放声呼喊。

不过,她没有回应。

「神原!」

我试着更大声去呼喊,但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我感觉到不安。

要是她在这附近,没理由听不见我的声音。如果是战场原的话姑且不谈,神原绝对不可能把我扔下自己先回去吧。在这种废墟看不见她的人影,就表示——

「神原!」

我在搞不清楚状况下,开始起步奔跑。

她刚才说身体不舒服。该不会她在找地方吃饭时,在某处昏倒了……会是这样吗?

我的脑中闪过最坏的情况。在那情况下,我该如何处理,该怎么办才好。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没脸去见战场原了。

然而幸运的是,那个最坏的情况,没有以最坏的形式前来造访。因为我在巴掌大的神社院内四处奔跑之间,看见了神原的背影。

多层饭盒就放在她的身旁。

她有如呆滞一般,伫立在那里。

「神原!」

我出声叫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呀!」

神原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

「啊、啊啊……原来是阿良良木学长啊。」

「喂喂,这算什么回答方式啊。」

「啊……对不起。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用了这种无法想象的措辞,跟对我有大恩的阿良良木学长说话。我一个不注意就惊慌失措了……因为学长突然摸我的肉。」

「别用肉这个字。」

是肩膀。

「失言的代价,请让我用身体来弥补。我可能会做出抵抗的动作,不过那是为了炒热气氛而做出来的演技。」

「你还能开这种玩笑,看来你的精神状况很正常嘛,我松了一口气了,神原。啊!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好,这个话题结束。真是的,你的尖叫声还挺可爱的嘛。」

她的脸色……还是一样很差。

或许应该说,感觉变得更糟了。

看来这气氛,我没办法嘲笑她刚才那出人意料的尖叫声。

「你干么啊,不要紧吧?如果你身体那么不舒服的话……对了,刚才那个本殿的

外廊只要稍微扫一下,应该就可以躺吧。我背你过去,你去躺一下吧。如果你怕脏的话,这个嘛,只要把我外套铺在下面就好——」

「不是……阿良良木学长。我不是身体不舒服,」

神原她……指着正前方。

「你看那个。」

「咦?」

我照她的指示,朝神原手指的方向看去。

稍微远离院内的山林中。

其中一棵粗壮的树木。

在那棵树木的根部……有一条被切碎的蛇。

那条被人宰杀的蛇,长而蜿蜒的尸体各节,被利刃剁成了五等分。

五等分。

被人宰杀。

但是,它的头部宛如还活着一般。

舌头还在微微抽动,嘴巴张得斗大。

看起来像是在痛苦呻吟着。

「呜!」

当我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光景时——

我突然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

没错。

女孩的名字叫作……千石抚子。

003

「这本……还有这本吧。啊!那本书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么说可能对写书的老师很抱歉,不过那本书到头来只是在建议我们死背而已。如果要讲求效率的话,我想那边的书会比较好。」

羽川翼说完……接连从书架上拿出好几本参考书,交到我的手上。一本、两本、三本、四本,总共五本。

我们现在位于,距离直江津高中不远的大型书店。

时间是六月十二号,礼拜一。

时段是放学后。

文化祭迫近眉梢,将在本周末的礼拜五、六举办,今天班长羽川和副班长我,终于结束了讨论和准备的工作,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了书店一趟。应该说,是我拜托羽川陪我来的。

麻花辫、眼镜。

班长中的班长。

超级优等生,羽川翼。

「抱歉,羽川……我差不多快超出预算了。」

「咦?预算是?」

「一万日币。回家拿的话应该有一点,不过我现在身上只有那么多钱。」

「啊。因为参考书还满贵的。如果考虑到内容,贵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我看这样吧,除了参考书的好坏以外,也把成本效益列入考虑吧。这本书放回去,换成这一本。」

羽川翼——

她也曾经和怪异扯上关系。但是跟我、神原或战场原比起来,她的情况应该算是特殊案例——因为,她完全丧失了和怪异相关的记忆。她已经彻底忘记了黄金周的恶梦(那足以和我的春假地狱匹敌)。

我是鬼。

神原是猿猴。

战场原是螃蟹。

然后,羽川是……猫。

「不过,」

羽川突然开口说。

「我稍微有点高兴呢。」

「……高兴什么?」

「阿良良木居然会希望我帮你选参考书。如果你愿意认真读书的话,那我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啊。」

「………………」

不对。

你的努力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家伙似乎一直误会我是不良少年,硬是把我提拔为副班长,想让我改过自新……

她完全搞错了,或许应该说她几乎走火入魔了。

「嗯——也不是要认真读书啦……我想自己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未来的出路了。」

「出路?」

「或者应该说升学的事情吧……之前,战场原有跟我谈过这个话题。然后,我就问她想要考哪间学校……」

「啊。战场原同学要去读这里的国立大学吧?她应该可以靠推荐入学进去。」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稀松平常的对话。

应该说,羽川一直以来都比我还要更担心战场原的事情,因此身为一个班长,这点小事她会知道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说起来,很难得战场原对于羽川这种过度热心的个性,没有流露出超常的厌恶感。如果是羽川的话,邀请她来参加正在计划中的战场原生日派对,应该不会让战场原火冒三丈才是。

可是,开个生日派对,居然还要顾虑女友会不会发飙……

「咦?那阿良良木你该不会想和战场原同学考同一间大学吧?」

「你先别跟她说喔。我不想让她抱有奇怪的期望。」

我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一本参考书,啪搭啪搭地随意翻阅。这个举动不是因为我想要遮羞。

「应该说,她会对我说一些很冷淡的话吧。」

「冷淡吗……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是没错啦。不过,她给人一种对亲友也会很冷漠的感觉啊……」

「嗯嗯?啊,原来是这样啊。你把『对亲友也要有礼数』的礼数,换成冰冷淡漠的冷漠,变成了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吗?啊哈哈!阿良良木真有趣。」(注:日文中,礼数和冷漠发音相近。)

「不要解释得这么明白!」

还有别说这是俏皮话。

也别说这很有趣。

「啊哈哈!阿良良木你肯定是在说『她会对我说一些很冷淡的话吧』的时候,就已经想到那个俏皮话了吧?这样说起来,你也预料到我会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吧』这句话了吧。真是的,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呢。」

「不要把对话的构造拿出来分解!」

总觉得我已经一丝不挂了。

我把话题拉回。

「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啦,上次的实力测验,我考的分数比自己想得还要高。我原本想说不要不及格就好……我和战场原比起来还差得远啦,不过我隔了好久难得认真看书,所以考的分数还不错。」

「上次好像是战场原同学一对一教你功课的吧?」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战场原教我这种吊车尾的人,还能轻松地考出学年第七名的总成绩。这不知该用厉害还是用牛逼来形容,到了那种境界,我也只有五体投地的份了。

再附带一提,总成绩第一名的是羽川。

这点自然不在话下。

她考出全科目第一名的成绩。

每一科几乎都是满分。

另外,我除了数学以外其他都不是可以上榜的成绩,但从至今的实力测验来看,我的成绩有了显著的进步。

进步到会让我稍微抱持一点梦想。

现在是六月。

接下来的半年,假如我好好读书的话——

我的脑中甚至浮现出这种想法。

「总觉得战场原教我功课,让我阔别已久地又掌握了读书的方法……应该说,她让我回想起国中时候的感觉。因为我在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放弃课业了。」

「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虽然你是因为想要和女朋友读同一所大学,动机有点不纯,不过学问之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嗯,既然这样,那我也会全面地协助你的。」

「………………」

战场原的教导方式很可怕,你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这话我不会说出口。

而且,我要考上大学,不管怎么想羽川翼的协助都不可或缺吧。

「所以,要是我的预测顺利的话,我打算从暑假开始上补习班,你知道哪一家比较好吗?」

「嗯——那个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上过补习班。」

「是吗……」

你这该死的天才。

「不过,我会帮你问一下我朋友。」

「你实在是乐于助人啊。帮了我一个大忙。唉呀!不过实际情况来看,今年要考上可能有点困难,我估计如果重考一年的话,应该可以考上吧。」

「还没做之前,志向就这么低怎么行呢。既然要考就一次合格……那战场原同学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啊?」

「所以说,要等我安排到一定的程度吧……毕竟她的帮助也是必须的。战场原要考的国立大学,好像有很多种考试的方式,总之我就选择重视数学的考试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

啪一声,羽川又把一本参考书放到我的手上。

「来。这样刚好一万。」

「……咦?真的假的。你把钱算得这么刚好吗?你做得到这么巧妙的事情吗?」

「这只是普通的加法而已吧。」

「…………」

这么说确实没错……可是数字基本上都是四位数,还要用心算,而且你还一边和我讲话耶……我原本以为自己很擅长数学……其实我从小学程度的数学开始,就已经不是羽川的对手了吗?

这让我有点受挫,或者该说是让我意志消沉吧……

感觉自己刚鼓起干劲,就被人狠狠泼了一桶冷水。

未来半年,我必须要跟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带给我的,无法斗量的自卑感一块奋斗吗……

唉呀。

不过我也只能努力了。

「对了,阿良良木。」

「干么啊,突然这么正经。」

「刚才说我们聊的那个,你们在荒废的神社发现被切成五等分的蛇尸体……然后接下来呢?」

「诶……啊,你是说那个啊。」

放学后,我和羽川在准备文化祭时聊到了那件事。本来我只是想告诉她忍野的近况而已,不过毕竟昨天的事情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我告诉了她。小动物被杀害分尸的话题,会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所以我马上就打住了,看来羽川她也很在意的样子。

「也没怎么样。总之我和神原两个人,挖洞把那条蛇埋了……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在附近闲逛的时候,发现四周都是蛇的尸体。」

「都是……蛇的尸体?」

「对。全都是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蛇尸体。」

有五、六条左右。

我数到一半就停止了。

也放弃要让它们入土为安。

因为神原当时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最后,我们马上就下山……然后在那附近的公园,吃神原做的那个便当。因为实在太好了,让我吓了一跳,结果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请她奶奶帮忙做的。应该说是相反,是神原她奶奶在做,她在旁边帮忙的感觉。因为我问她﹕『你做了什么?』她说﹕『我有帮忙准备菜刀、烧开水、还有看着锅子不让煮沸的水溢出来,不过最后还是溢出来了啦。』之类的。话说回来,她的运动能力已经高得离谱,要是还很擅长料理的话,那就有点太过贪心了。」

「或许你说得没错吧。不过神原同学真的好可惜喔。要是她的手没受伤,现在应该下场比赛了吧。」

「————」

好险。

那方面的事情,我要瞒着其他人才对。

刚才我差点就说溜嘴了。

知道神原骏河引退真相的人,在直江津高中里头只有我和战场原而已。我俩知道就够了,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好笑的是我们吃完便当后,神原的身体状况真的恢复了。那个运动少女,能量的吸收效率似乎非比寻常地好。

「唉呀……阿良良木你还真是辛苦呢。」

「是啊。蛇被人那样杀害,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做什么仪式一样。感觉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地点是旧神社也让我有点在意。啊,羽川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那边以前有一间神社了吧?」

「嗯。」

羽川很干脆地点头。

仿佛理所当然。

「那边是北白蛇神社吧。」

「……蛇吗。这就表示——」

「对。那边好像是信仰蛇神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因为我是本地人,所以刚好知道而已。」

「那种事情,我想通常就是因为是本地人所以才会不知道吧……而且我觉得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过,这样啊……在信仰蛇神的地方杀蛇吗……那果然很像某种仪式。我先向忍野报告一下……会比较妥当吧。」

怪异。

如果是我想太多就好了。

可是……还有千石的事情。

千石抚子。

「………………」

……不过,这对话的方向不太妙呢。

羽川已经遗忘了和怪异有关的记忆。虽然她记得自己曾经受过忍野的照顾,然而她已经忘了自己被猫魅惑,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完全因为这个缘故,总之我就是不希望羽川和怪异扯上关系。战场原、神原或者是八九寺的事情,羽川都没必要去知道——至今是如此,未来也是一样。

我如此心想。

因为这家伙实在是个好人。

「可是啊,阿良良木。」

话说回来,现在想这些只是在杞人忧天而已。

「我想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神原同学的事情,让你很辛苦吧。」

「…………」

反而,

我要担心自己才对。

「神•原•同•学•的•事•情。让你很辛苦吧,我想说的是这个。」

她一字一句,断句分明地对我说。

脸上还带着笑容。

那笑容反而让人背脊发凉……

「对、对啊……没错,因为她突然身体不舒服,我还以为她怎么了……不过,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说那个。」

羽川的口吻严肃。

不对,这家伙的口吻基本上都很严肃,但是这次特别严肃。

「阿良良木,你和自己女朋友的学妹走那么近不会有问题吗?让战场原和神原同学重修旧好的人是你,你们会有某种程度的友好,我想也无可厚非。不过手勾手不太好吧。」

「我也没办法吧。因为那家伙很平易近人嘛。」

「你觉得那可以当作借口吗?」

「这……」

没办法吧。

不管我怎么思考。

「唉呀,你大概是第一次有学妹吧,所以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你国中的时候也没参加社团吧?有可爱的学妹,会让人很高兴呢。还是说你单纯只是因为神原同学的胸部,感觉起来很舒服的关系?阿良良木你好猥亵喔。」

「呜……」

很微妙地,我无法反驳。

她说的不正确,但就算我去否认,听起来也像是在说谎。

「我想,神原同学也是因为退出社团的关系,心情有点不稳定,不过阿良良木,你现在应该要好好地划清两人之间的界线吧?」

「嗯——」

「难得你让圣殿组合重修旧好,要是因为你的关系又害她们解散了,不就没意义了吗?」

「你说得没错啦。」

我意志薄弱。

应该说我是一个软弱、容易受人左右的家伙。

「唉呀,这样看来,神原同学看起来好像也不擅长和男生相处吧。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不过她一直被当成明星看待,所以反而没那种机会吧。」

「也对啦。」

毕竟她是百合。

又爱战场原。

这些也是秘密。

「阿良良木你也很不擅长那种交际方式呢。不过,有些东西不擅长可以被原谅,有些则不行。」

「可是啊,战场原她说要我好好照顾神原,还说什么『要是你对我的学妹失了礼数,我可不会饶过你』之类的话。感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作用关系一样。如果是三角关系的话,就是不合情理的等腰三角形。战场原好像也叫神原可以多来麻烦我。」

没错。

这种情况下,让人搞不清楚的是战场原的心理。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这个嘛,是这种感觉吧?」

语毕,

羽川将双手轻轻伸向我。接着,用双手从左右两旁触碰我的头,将其固定住。我双手抱着一堆参考书,无法挥开她的手。

「诶?咦,怎么了?」

「来,请吧。」

羽川用双手调整我头部的角度,自己抬头看我,让我俩刚好可以正视彼此的脸庞。我们四目对望。瞬间,羽川闭上双眼。眼镜后方闭起的眼眸,睫毛似乎在颤抖着。同样闭起的唇瓣,很自然地,像是在对我述说着什么——

「诶?诶?诶?」

这、这状况是怎么回事?

应该说这发展是怎样?

可是羽川是班长,她和忍野一样是我的恩人,不对,她绝对比忍野还要更有恩于我——

可、可是我好像必须要亲才行?

她刚才都说请了……

虽然她的眼镜有点碍事……不对。

应该说在这种状况下,我什么都不做才……!

「……就是这种感觉。」

说完,

羽川突然放开了手。

脸上浮现出调皮的笑容。

「还差一秒的感觉对吧?阿良良木。」

「哪、哪有……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声音很明显高了八度。

「你在说什么啊」这句话是说我自己才对。

「所以说。阿良良木你很软弱,容易受人左右。」

「………………」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特别响亮啊。

而且我无法反驳。

我想应该没有差一秒这么夸张,但我内心有所犹豫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阿良良木你对谁都很温柔吧?这样站在战场原同学的角度来看,她应该会很不安吧。战场原同学只有你一个人——可是讲极端一点,你的感觉好像不管对方是谁都没关系的样子。」

「……不安吗?」

她是那种情绪丰富的人吗。

不过呢,没错,我是想要改正战场原那种冷漠的个性,才会居中让她和神原重修旧好。这么一来,战场原也想要改掉我软弱、容易受人左右的个性,所以才……是吗?不对,那不可能。完全称不上是理由。

「你容易被气氛牵着鼻子走,又不想要伤害到别人。温柔一般来说是很好啦,不过有时候对对方是没有好处的。以战场原同学的立场来说,她可能不希望你和神原同学的感情太好吧?可是她却说不出口,反而说了反话——不是吗?她可能觉得你们亲近一点也无妨,或者她是真心希望你们感情好一点,不过她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划清界线……应该说,她希望你在比较过她和神原同学两个人之后,依旧能够选择她。」

「什么鬼。听起来莫名其妙。」

「战场原同学也是进退两难吧?毕竟你是她最重要的男朋友,神原是她最重要的学妹。」

「嗯。」

而且神原还是百合。

这点战场原已经知道了。

如此来思考的话,这是一串非常复杂的人际关系。

「唉呀,因为战场原同学是傲娇嘛。」

有如在总结对话一般,羽川说。

「她的行动原理,我们不能用一面倒的方式去理解。必须要时常观察她的内心变化才行。如果你也觉得战场原同学很重要的话,就不可以因为一点小小的诱惑就动摇了。因为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实在有点不负责任呢。」

「嗯……你说的我感同身受。」

刚才的实际演练很有效果。

我似乎能够体会自己的意志有多么地薄弱。

……可是,用一句「因为是傲娇」来总结真的好吗……话说回来,原来羽川翼也知道傲娇这个词的意思啊……

这家伙真的无所不知呢。

战场原在教室总是戴着猫的面具装乖,羽川可能早就看透她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了吧。

毕竟,猫是羽川的专业领域嘛。

「对了,羽川你大学要读哪啊?应该是东大吧?还是说,在全国模拟考能考第一名的人,都会去读国外的大学?」

「诶?我不升学啊。」

「…………咦?」

这劲爆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瞠目结舌。

「你不……升学吗?」

「嗯。」

「是钱的问题吗?可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推荐入学……」

应该会变成各校争夺的第一指名啊。

就算要她一面领薪水,一面读大学也不奇怪。

「不是那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想去读大学……这个嘛,先跟阿良良木你说应该没关系吧。我毕业之后,想要出外旅行一趟。」

「旅、旅行?」

「我想花个两年左右的时间,去世界各地看看。因为世界上有很多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的世界遗产。我一直都在依赖知识,所以想要出外去累积各式各样的经验。如果想读大学的话,旅行完再去也不迟啊。」

「…………」

她一时兴起说出这种白日梦——

看来并不是这样吧……

羽川的成绩没有糟到必须要逃避现实,不去参加联考战争。就算明天是升学考试,凭她的实力也能够充分应对。就算此时此刻开始考试,不管是哪所大学她应该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考上。因为羽川是这样的人,所以恐怕她的旅行计划也已经筹备到一个阶段,无法变更了吧……

「老师那边你先帮我保密喔。要是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吓一跳吧。」

「嗯……是啊。」

「我打算找个时间跟他们说。」

「这样啊……你不管什么时候说,我想他们都不是吓一跳就可以了事的……」

肯定会造成举校哗然的大骚动吧。

升学高中的状元居然对自己的未来做出这样的选择,若此例一开,学校的传统校风恐怕会受到影响。而且做出这种决定的人,还是将来备受期望的羽川。当然,她本人肯定也十分清楚吧……

「拜托你啰。相对地我也会把这次的事情,神原同学的事情,帮你保密不告诉战场原同学。」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我也不觉得心里有愧疚啊。可是呢……」

「嗯。好,我知道了。」

嗯——

这该不会是忍野……的影响吧。

羽川对那无根浮萍的某些地方,是非常尊敬的。至少他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倘若是这样,我觉得忍野的罪孽会很深重——那家伙真的是一个麻烦人物。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羽川高中毕业后,还会继续担任某种班长,一直以为这是被神选上的班长的宿命,不过她只身去旅行的话,就不会身居班长或任何职务了。

我现在的心情,很想叹一口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吊车尾的我,事到如今才准备要考大学。

优等生羽川翼,立志跳脱社会的既成框架去行动。

神原骏河提早退出篮球社。

就连八九寺真宵,也无法回到过去。

能恢复原状的人——

只有战场原黑仪一个人而已。

「……好痛!」

此时。

羽川突然用右手抵住自己的头。

有如在支撑一般。

「嗯?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头有点痛。」

「头痛?」

我想起神原昨天在神社突然身体不适的事情,不由得焦急了起来。不过,「啊!不要紧、不要紧。」羽川马上抬头说。

「从前阵子开始,我就偶尔会这样突然开始头痛。」

「喂喂……这样哪里不要紧了。」

「嗯——可是痛一下就会好了。我不知道原因啦……不过大概是因为最近忙着准备文化祭,都没有读书的关系吧。」

「你不读书就会头痛吗?」

那是什么体质。

她头上戴着孙悟空的金箍吗?

她认真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或许已经深入骨髓了吧。

「那我送你回家吧?」

「没关系,不用。我家那边——」

「啊……对喔。」

失态。

我太多嘴了。

「不过,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阿良良木你再多选一下参考书吧。你手上的是我推荐的没错,不过这种东西到头来还是要看个人的喜好。」

「好。那就——」

「嗯。」

说完,羽川飞也似地离开了书店。

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送她到家里附近才对,但别看羽川那样,她其实还挺固执的,或许应该说她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她软弱的一面。既然她本人都说不打紧,我也不应该多加干涉吧。

可是。

头痛吗……

这让我稍微有点在意。

羽川的话,她的头痛就表示……

「………………」

羽川对战场原的螃蟹、八九寺的蜗牛、神原的猿猴,以及自己的猫等事情,至今一概不知。

可是,她知道我的鬼的事情。

虽然这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羽川对我有恩,这是一个不动如山的事实。不光是因为怪异的事情——单凭是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就不知道为我带来多大的救赎了。

今天也是。

所以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她的忙……

唉!我真想多关心她一下。

「……先到别区去看一下吧。」

我顺从羽川的忠告,继续挑选参考书,然而做不惯的事情就是做不惯,每本参考书在我眼中看起来都一样,最后我决定暂时先买羽川推荐的这几本(最后总共买了六本。我也花了时间慢慢算了一下,结果真的刚好一万块。太强啦),随后离开了参考书区。由于预算刚好用尽,我无法再多买什么,不过呢,好在看书是免钱的。虽然检阅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时,手上抱着一堆参考书还挺蠢的,可是只要抱着参考书,就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变聪明了些,就这样打发时间其实也不坏……不过,我觉得会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够蠢了……

「……嗯?」

我想要往别区移动时,瞬间驻足在原地。眼前出现一个不可能的事物,让我不由得僵在那里。手上抱着的参考书差点掉落在地。

不对。

这并不是不可能。

住在同一个城镇的人,会在镇上最大的书店相遇的可能性绝对不算低吧——至少比在通往废弃神社、猛然一看还找不到的阶梯上,碰巧擦身而过的可能性还要高很多才对。

但上述的情况,以机率来看也不是零。

所以……就算连续两天碰到面,

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千石。」

站在参考书区旁的咒术•超自然区中,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正在阅读的人,正是千石——小妹以前的朋友,千石抚子。

她似乎全神贯注地在阅读,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无法绕到她的正面,所以只能窥视到她的侧脸……但我依旧能看出她昔日的容貌。她就是小学的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的……应该说是被带来我们家玩的千石。她的名字千石抚子很独特,所以我记得她的全名。特别是「抚子」两个字。你那个汉字是念「NADESHIKO」才对吧,为什么会少一个音啊——小学时候的我总是感到不解……(注:千石抚子的抚子,念法为﹕「NADEKO」。)

她和小妹同年。

就表示她现在是……国中二年级吗。

她应该是读我毕业的那所公立国中吧,虽然她现在穿便服我看不出来。在这一带鲜少有人会像我两个妹妹一样,选择就读私立国中。

「………………」

我是想起了千石的事情没错。

不过她还记得我吗?

昨天我们擦身而过时,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那或许只是因为在那种山中,居然会有自己以外的人从下面爬上来,让她感到讶异罢了。毕竟朋友的哥哥这种小事,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吧……倘若如此,我在这边贸然向她搭话也满奇怪的。

可是。

蛇。

没错,蛇——

我还在思考时,千石把阅读的书放回书架上,准备要离开这里。我立刻躲起来,免得被她发现。我没有躲躲藏藏的理由,但却反射性地做出动作,让我在此完全失去了出声叫她的机会。我以书架为墙迂回地绕了一圈,确认看不到千石的身影后,往她刚才站的地方走去。

因为她刚才看的那本书,让我很在意。

我确认那本书的书名。

「等等……这是——」

那本书是一万两千块的硬壳书。

不是国二生买得起的东西。就连高中三年级的我,现在手头的钱也无法带它回家。

买下它的话,我就不能买参考书了。

所以,她才会在店里把它看完吧。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问题是那本书的书名。

我从深处的书区走出,在店内寻找千石的身影,但已经看不到她了。或许她跑到别的书区去了,但眼下她已经离开书店才是正确答案吧。而且,她那套便服……

长袖衣裤。

深戴的帽子和腰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八成是要去那里吧。

我决定先到柜台买下参考书。柜台排着许多等候结账的客人,但我还是耐心等待。焦急没有好事。我应该先冷静下来才对。我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同时将万元钞票放在托盘上。柜台的店员似乎因为刚好是一万元而吓了一跳,不过那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

不对。

就算我们以前认识……我一个人还是有点勉强吧。

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

既然这样,照这个发展来看……我也只能请那家伙帮忙了吧。对这一类的事情,那家伙应该特别厉害吧……虽然羽川才刚叮咛过我,可是现在的情况也莫可奈何。

店员帮我把参考书放入手提袋后,我左手提着袋子,走到店外后拿出手机,拨打昨天在那之后,那家伙给我的电话号码。前天打电话到她家去的时候也是一样,第一次拨打的电话号码,总是会让我觉得紧张。

电话响了五声左右。

「我是神原骏河。」

电话一接通,她马上就报出全名。这情况实在很少见,让我稍微吃了一惊。(注:日本人接电话时一般都是报自己的姓,对方如果较亲密就会报名字,通常不会报上全名。)

「神原骏河。得意的招式是二段跳。」

「骗鬼耶。那种东西人类哪做得到啊。」

「嗯?这个声音还有吐槽的方式,是阿良良木学长吧。」

「……是我没错啦。」

居然用声音和吐槽的方式来判断对方是谁。

昨天我不是告诉你我的号码了吗。你没把我的号码记在电话簿里吗?这还真让我伤心……啊,或许她还没摸熟手机这种工具的使用方式吧。毕竟她看起来对机械很不擅长的样子。

「神原,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现在在干么?」

「呵呵!」

神原发出无畏的笑声。

「不管有没有空,只要阿良良木学长希望,不管要去哪里我都奉陪。我没必要听理由,学长只要把地点告诉我,我马上就会过去。」

「你这样说是很好啦……如果你没空的话,不用勉强也没关系啊。昨天我才硬把你叫出来过而已,现在找你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神原,现在你在哪?在做什么啊?」

「那个……问我在做什么的话……」

「干么啊,真不干脆。你真的有空吗?这样的话——」

「不是,那个……嗯。」

神原有如下定决心般说。

「我还是无法隐瞒学长啊。现在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看A书,沉溺在猥亵的妄想当中。」

「………………」

我不该逼问她的。

搞得我自己变成了性骚扰狂一样。

「啊!可是有一点请千万不要误会,阿良良木学长。我是在看A书没错,不过全部都是BL的。」

「拜托!唯独这点请你让我误会吧!」

「因为今天是新刊的发售日,包含在考试中没办法买的那些,我一共买了二十本左右。」

「是喔……这就是所谓的大人式购物吧。」

「啧啧啧。在这种情况下,希望学长能用少女式购物这种说法啊。」

「你少啰嗦!」

这么说来,神原在放学后也有来这间书店吗……这附近就连BL书籍也很齐全的书店,论规模来看也只有这里而已,所以八成是吧。可是,这样一来这城镇真的很小……如果这是美少女游戏的话,我已经完成了一堆必要的条件了。

「也就是说,你很闲吧。」

「唉呀,学长这么说也没错啦。我正在思考学长和忍野先生缠绵情节,所以不能说很忙啦。」

「那就是你的猥亵妄想吗!」

「对了,我该去哪里才好?」

「不要转移话题,不对,不要把话题拉回去!神原,你快告诉我谁是攻、谁是受!我如果是受的话可饶不了你!」

脑残的对话。

每次和神原讲话都是这样。

「唉唉……我偶尔也想和你聊一些比较有知性的话题……你的头脑应该不错吧?」

「嗯。我的『成积』算很好喔。」

「从你的用字来看,你的成绩似乎很差的样子……」

总之,我说。

在这一来一往的脑残对话当中,千石正逐渐在远离这间书店……不过就算她离得再远——我也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里。

穿着便服的千石抚子。

品味有些朴素,不过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长袖长裤。

仿佛她等会要去山上一样。

「昨天我们去的那间神社。待会在阶梯前面的人行道碰头。从位置上来看嘛,你那边虽然比较近,不过我是骑脚踏车,所以我应该会先到那边等你吧。」

「这可伤脑筋啦,阿良良木学长。学长觉得我会连续两天都让学长等吗?如果是的话,我的信用也扫地了啊。既然学长都这么说,那我也不能闷不吭声了,我要趁这个机会洗刷污名,挽回我的名誉,今天我一定会先到的。」

「你坚持的地方好奇怪,真让我伤脑筋啊……不过麻烦你尽量快一点吧。啊!别忘了穿长袖长裤喔。」

我从学校正要返家,身上还穿着制服。最近才刚换季,制服是短袖的,但这也没办法。下半身是西装裤,只能凑合一下了。而且,我稍微被虫螯蛇咬也不会怎么样——这就是所谓吸血鬼的后遗症。

「我知道了。那就照阿良良木学长的吩咐。」

「那麻烦你了。」

我说完挂掉电话,走到书店后方的停车场,打开脚踏车的锁。千石离开书店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我不知道她的移动方式,不过昨天在阶梯的入口附近,没有脚踏车之类的东西放在那里,所以她似乎是徒步……不管怎么说,假如她的目的地是那间神社,在距离上我已经追不上她了吧。

话说回来,神原那家伙,真的没问我叫她出来的理由呢……

她的忠诚心真是可怕。

当然对神原来说,战场原的命令系统大概是更上位的东西吧,不过那样能力高超的人,居然这么勤快地为我尽心尽力,老实说我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有点害怕啊……

可是,我无法丑化神原对我的印象,如此一来我在她面前,不由得就会想扮演一个符合她理想的学长,或者应该说我不想背叛她那过度的期待。

唉呀,这也不是坏事啦。

「战场原她是怎么做的呢?」

国中时代,正是圣殿组合的蜜月期吧,那时候的两人,感觉到底是怎么样呢。

当我在想这些事情时,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来到那座不知名的山前,通往神社的入口处。

不愧是脚踏车,真快。

我这么想的瞬间,发现神原已经在入口处了。

「………………」

这家伙的脚上有装车轮吗?

飞毛腿也要有个限度……如果是电动脚踏车之类的东西,这学妹恐怕可以轻松超车,把它甩开吧。要是人类可以和这家伙一样用相同速度奔跑的话,汽车大概就不会被发明出来吧。怎么说呢,就算她在挂掉电话后马上准备出门……不过她真的有照我说的穿长袖长裤来呢(而且还记取昨天的教训,裤子没有破洞,衬衫也没露出肚脐来)……

「唉呀唉呀,阿良良木学长。因为我换衣服也没花多少时间。我夏天在家都只穿内衣裤而已。」

「神原……我单纯是因为担心你才这么说的,你要是再刺激我的欲望,我可不能保证你的贞操平安无事喔……?」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我没有那种觉悟啊!」

「我相信阿良良木学长的理性。」

「我可没有那么相信自己!」

「这真叫我意外啊,原来对阿良良木学长来说,在家里只穿内衣裤是一种很棒的萌点吗?」

「就算你穿成猫耳女仆的样子,我也不会萌上你!」

「原来如此。那反过来说,这就表示只要对象不是我,学长就会萌上猫耳女仆啊。」

「惨了,原来你是想套我的话!」

总之,我先把脚踏车停好。

虽然违法停车让我有罪恶感,不过只是暂停一下,就麻烦法外开恩吧。要是被人拖吊,到时候我也只有认命的份了。毕竟一点小牺牲是无可避免的。

「不过,扣掉换衣服的时间,你的脚程真的很快耶……如果你稍微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参加奥运吧?」

「奥运不是脚程快就可以参加的……而且田径项目本来就不适合我。」

「是吗。」

战场原在国中时代是田径社。当时她听说篮球社的王牌脚程很快,所以亲自跑去找神原,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之类的。

「不过,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你跑步的速度已经超越人类的极限了。」

「嗯——超越人类的极限……是什么意思呢,代表我是两栖类吗?」

「两栖类跑步哪里快了!」

「啊,的确是。」

「话说,神原,你把自己比喻成两栖类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有没有好处的问题。如果阿良良木学长要那样叫我的话,我会很乐意地说自己是两栖类的。」

「这,什么叫很乐意……」

「阿良良木学长,来,快点对我说﹕『你这只低贱的宠物!』」

「如果一句话有两个很重要的地方需要吐槽,整句话就会变得很长,要一口气吐槽不吃螺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通常都会直接无视,不过神原,我非常喜欢你,所以我会好好吐槽你的!第一我不会把两栖类当作宠物养,第二你刚才那句话已经是另一种类型的愉快了!」

顺带一提,我脑中想象的动物是猎豹。

不过,那也不能拿来当宠物啦。

啊——真是的,我刚才跟她告白,说我非常喜欢她。

我们果然是两情相悦。

「别说那么冷淡的话嘛,阿良良木学长,拜托你。请你对我说﹕『你这只低贱的宠物!』学长只要试一次就好。这样学长一定会了解我的心情。」

「你干么那么拼命!」

「呜……为什么大家都不了解我的心情呢……战场原学姐也说她不要——」

「就连那家伙也说不要吗!」

话说回来。

会拒绝很正常吧。

因为如果只是说出口也就算了,她还想要用那句话来自娱。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该做什么才好?」

「啊,对喔。现在不是快乐聊天的时候。」

「我只要脱光就行了吧。」

「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脱衣服啊!」

「当然,如果学长要让我脱,我也不介意。」

「这不是主动或被动的问题吧!你是我国一时候的妄想具体化的样子吗!?」

「我是开朗的色情追求者。」

「谁管你的主张主义怎么样啊……」

「那我换个说法吧。我是追求性爱的开朗妖精。」

「怎么会这样!你只是把色情换成性爱,者换成妖精而已,听起来却好像变得很崇高一样……个屁!」

就算对方是男生也会构成性骚扰,这点我该怎么教导这女人才好呢。这会是一个小小的课题。

「那我该做什么好?学长不用客气,直接告诉我吧。我是一个粗人,学长不说我是不懂的。拐弯抹角只会拉拉拖拖浪费时间……拉拖……拉拖拉……」

「是拖拖拉拉吧,喂!」

「抱歉。我有点『伦无语次』了。」

「的确很语无伦次!」

「那是什么事情呢?」

「也没什么……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我手指着楼梯。

「现在大概在上面吧。」

「嗯?」

「你记得昨天我们爬楼梯的时候,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子吗?」

「嗯。是一个很娇小可爱的女孩。」

「我觉得你的记忆方式有点……」

「照阿良良木学长流的说法,就是腰部的形状很pretty(可爱)的女孩子。」

「我哪会用pretty这个字眼啊!」

算了。

毕竟她是百合。

总比她不记得还好,这样也比较好说明,

「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好像有在哪里见过她……其实之后我又想起来啦。可是昨天没办

法肯定,不过我刚才在书店看到她,整个就弄清楚了,她好像是我小妹以前的朋友。」

「哎呀!」

神原听到这句话,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那还真巧啊……真叫我惊讶。」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呢。」

「对啊。上次让我这么惊讶,是在今天早上起床发现闹钟停住的时候。」

「时间上未免也太近了吧!而且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惊讶!太过普通了吧!」

「嗯——那我更正一下吧。这个嘛,上次让我这么惊讶,是在寒武纪大爆发的时候。」(注:寒武纪大爆发,是指在距今五点三亿年前的寒武纪时期,短短两百万年间,生命进化出现飞跃式发展的情形。几乎所有动物的「门」都在这一时期出现了。)

「这次变得太过古老,而且哪有这么了不起啊!不要把在小镇上偶然和以前的朋友再会这点小事,拿来和地球史上最伟大的事件做比较!仔细想想,这样你给人的感觉其实根本就不惊讶吧!」

「阿良良木学长的要求实在很高啊——然后,那个女孩今天也来这里的神社了?」

「没错。大概吧。」

从神原的反应来看,就连神速的她,似乎也没比千石还要早来到这里。不过,我有某种程度的肯定,千石在离开书店后会来这里,但说到底那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她不在这里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千石在书店看的那本书。

那才是问题所在。

「看的那本书……?」

「嗯。我待会再告诉你吧。总之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就是……那个,就算我以前认识她,现在我也不太敢出声叫她。而且,对方大概不记得我了吧,这样会变得好像我在跟她搭讪一样。毕竟刚进入思春期的女生,防卫的本能还满可怕的。」

「学长的说法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呢。」

「唉呀,也不是没有啦。」

大家都说我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当然,我有时也会因为温柔而尝到一些苦头。唉呀,我不觉得苦头会带给我什么损失,但如果因为那样,而害我不能帮助到原本可以帮助的人,那可就不好玩了。

「等一下到那边之后,神原,你很擅长应付年纪比你小的女生吧。毕竟你是校内第一的明星。」

「现在我已经不是了,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以前是,不过原来如此。我明白阿良良木学长的意思了。学长独具慧眼,真让我感到佩服。没错,我的确很擅长应付年纪比我小的女生。」

「我想也是。把你找来是正确答案。」

而且,神原看起来也很会照顾人,虽然她不是羽川。

她连续在国、高中都担任队长的职务。

这点和现在的战场原可说是完全相反……不,或许应该说是承继了战场原在国中时代的个性吧。

「具体啦说,只要对方年纪比我小,我都有自信在十秒以内把对方攻陷。」

「把你找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我不需要你强到那种地步!

我可不想让一个少女的人生就此错乱!

「该不会篮球社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后宫吧……」

「我没说到那种地步。」

「那你打算说到哪种地步!」

「『只』这个字要拿掉。」

「根本没什么差吧!」

「嗯?小妹以前的朋友吗……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学长有妹妹……而且至少有两个以上。」

「…………呜!」

糗了!

我把自己妹妹的情报,告诉一个百合女了。

「呼呼呼……这样啊,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吗……呼、呼呼、呼呼呼。长什么样子呢,跟学长很像吗——」

「你不准动歪脑筋……喂,你那种我之前从来没看过的诡异笑容是怎么回事!那是以克己奉公为卖点的你,对我这个侍奉对象该露出的笑容吗!?」

附带一提,

她们两个跟我长得满像的。

「讨厌啦,我当然不会对阿良良木学长的妹妹出手啊。不管是谁的妹妹,要攻陷一、两个年纪比我小的女生,对我来说根本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比呼吸还简单啊。只要学长你对我好的话,我没理由做出那种勾当的。」

「王八蛋,你拐弯抹角地在威胁我……」

「威胁?唉呀呀,这种说法很难听呢。我最敬爱的阿良良木学长说这话让我好震惊,懦弱的我整个乱了分寸,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我说学长,你应该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才对吧?」

「唔、唔喔……」

她被影响了……

这个学妹,确实开始受到「现在」的战场原的影响……!

这绝对是个不好的影响。

「唉呦!我用跑的过来,胸部有点酸痛呢。有没有人可以帮我揉一下啊。」

「帮你揉胸部我没什么损失吧!」

「玩笑先说到这里。」神原用严肃的口吻说。「既然学长这么说,我当然也会全力协助——不过,这当然也包括昨天的那个吧?」

「嗯……没错。」

「那……就是那种事情对吧。」

「……嗯。」

「唉呀呀。」

神原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她用包着绷带的左手想要搔头时,突然停住换成了右手做动作。

「看来战场原学姐说得没错,学长对任何人都很温柔。这件事情我在跟踪学长的时候,就已经充分体会过了——可是像这样亲眼看到的话,给人的印象还是不一样呢。」

「神原……」

「对他抱有恩情会让自己感到空虚,这是战场原学姐说的。」

「…………」

「这些话不重要。是我在自言自语。不,我失言了。那我们走吧,阿良良木学长。不快点的话,她可能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事情。

来到荒废的神社里头,办事情。

「嗯……你说得对。」

我俩并肩踏上昨天也爬过的那座阶梯。

今天……神原没有过来牵我的手。

「我说,神原。」

「怎么了?」

「你有考虑过未来出路之类的问题吗?」

「未来的出路……我在左手变成这样之前,原本想要靠运动保送进大学的,现在手变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所以我打算直接参加考试,然后升学。」

「这样啊。」

她的左手虽然会好,但那也是在二十岁前的某一天。对现在才十七岁的神原来说,长则三年的光阴实在太过漫长、太过沉重了吧。

「我还没有决定要读哪一所大学,不过还是篮球强一点的大学比较好——这样去想的话,我应该会选体育系的大学吧。」

「你没想过要和战场原读同一所大学吗?」

「原来阿良良木学长有那个打算啊?」

「老实说,」

这件事情你要对战场原保密喔,我说。

嗯,神原点头。

这学妹真是率直得可爱。虽然我很不甘心,不过这点确实和羽川说的一样……光是有一个可爱的学妹,就会让人很高兴。

「以你的成绩,要和战场原考同一所大学也是……有可能的吧?」

「这个嘛。我是努力型的人啊,光是要维持现在的偏差值,我就已经很拼了。」

「对喔。可是——」

「而且,」

神原接着说。

「一直追寻战场原学姐的脚步,也不是办法。」

「…………」

这是……哪一种心境的变化呢。

这不像神原会说的话……不,这可能是我的预测太过天真,或者是我错估神原了吧。不过,上个月我刚认识神原的时候,她应该是个一心只想追寻战场原黑仪脚步的女孩啊——

透过怪异,

她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呢?

怪异——不完全都是有害的。

追根究柢来说,怪异没有好坏之分。

「不过啊,不管未来选择哪一种出路,我都希望毕业之后还能跟学姐和学长保持联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三个人聚在一块,跟你们小两口拍一张纪念照来迎接最终回。」

「最终回……」

「或者是我抬头仰望黄昏的天空,看着映照在半空中的两人身影,来迎接最终回……」

「照你这种说法,我和战场原不就挂了吗?」

讨人厌的最终回。

应该说,这是个讨人厌的说法。

「我班上有一个叫作羽川的人。」

「嗯。」

「你知道她吗?」

「没有,我不认识她。」

「毕竟学年不一样嘛……不过,她在三年级可是很有名的喔。因为她的成绩是学年第一。她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把第一名的宝座让出来过,是一个典型的优等生。那种角色设定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了吧,她就是那种人。之前我有请她教我功课过,要说第一的话,她不只是在校内,就连在全国模拟考也拿过第一名。她跟你还有战场原,应该是同一所国中毕业的。」

「真的吗?原来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啊……」

「不过那个厉害的人物,不打算读大学的样子。」

「……是吗?」

「她说她想要去旅行,去见识一下各式各样的东西。我不是说她的想法不好,不过总觉得她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啊,这算是秘密喔。学校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吧。」

「我知道了……不过,这番话的确发人省思呢。直江津高中在体制上,除了升学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其他的选择——没想到那位学姐居然很干脆地,选择了没有道路的道路。」

「干不干脆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她似乎没有迷惘的样子。」

或许是昨天走过已经认识路的关系吧,我和神原比昨天还要快爬上楼梯,来到了神社。

当然,这里犹如昨日,还是一间荒废的神社。

我看见远方贴在本殿上的那张符咒。礼拜六我才刚喂忍喝过血,视力也获得了提升,因此就连符咒上用朱笔写的文字也能一目了然。

和昨天不同的,只有那张符咒。

「………………」

这时,我偶然发现神原的脸色很差。刚才她不是这样的——我们很稀松平常地在聊天,然而她现在却明显地面露疲态。

这点也跟昨天一样。

不对,比昨天还要……更严重。

这不是因为爬阶梯的关系。

也不是她身体不舒服。

而是在踏进神社的瞬间穿过鸟居的瞬间。

「……喂,神原。」

「不要紧。我没关系……我们走快一点吧。」

但是,神原却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催促我继续往前走,不要停下脚步。她看起来很明显是在勉强自己。我原本打算说些什么,但最后我还是顺从了神原的建议。在这情况下,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才是第一要件吧。

这间神社里头,

有某种东西。

有某种东西让神原的身体出现了异状。

这原本是……忍野拜托的工作。

轻松的工作在忍野的请托当中,是绝对不存在的。

「……千石!」

我一看见穿着长袖长裤、帽子深戴、系着腰包的她,蹲在神社角落的一颗大石头旁,不由自主地大声呼喊了。这样专程麻烦神原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我无法不大声怒吼。

因为千石的左手,掐着一条蛇的头部。

而她的右手,正拿着一把雕刻刀。

她将蛇压在石头上

那条蛇还活生生的。

不过,现在似乎随时都会被杀死。

「快住手,千石!」

「啊……」

千石……看向我。

她用雕刻刀的前端,推起深戴的帽沿。

千石抚子……慢慢地看向我。

「历哥哥……」

你。

你还愿意那样称呼我吗——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原本走在正义的道路上,却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而误入歧途,随后走过会让人泪干肠断的艰辛路程后,变成了黑暗组织干部,在反复做了许多让人不堪入目、不堪言状的恶事后,一位昔日的正义伙伴突然现身,并用过去的名字称呼我的黑暗主角一样,这正是我此刻的感受。

004

「蛇切绳。」

忍野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用十分沉重的口吻,表情看似很厌恶般说出这个名字。以平常说话多用轻浮、不然就是讽刺口吻的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太常见的语调。

「照你说的八成是蛇切绳没错吧,阿良良木老弟。我可以断言,除此之外没别的了。蛇切、蛇绳、蛇切绳,也有人直接称呼他为口绳(注:日文中蛇的别名。)——」

「口绳,就是蛇吗?」

「对。」

忍野重申。

「就是蛇。」

蛇。

爬虫纲、有鳞目、蛇亚目的无足爬虫类的总称。

圆筒形的细长身体,以及布满全身的鳞片是其特征。

脊椎骨有数百个,能够自由扭动身躯。

鬼、猫、螃蟹、蜗牛、猿猴……再来是蛇吗?

把鬼当作例外来看——蛇在这当中,给人的印象实在不是很好。感觉就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它带来的惊恐感,不是猫、螃蟹、蜗牛和猿猴能够匹敌的。

「哈哈——!」这时忍野半强迫自己改变沉重的口吻,一如往昔地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爽朗笑容。

「唉呀!你的印象没有错啦,阿良良木老弟。蛇从以前就常被当成那种东西。毕竟和蛇有关的怪异也很多嘛。它们是肉食性动物,还有人说『一寸蛇能吞人』。而且,有些蛇还有致死性的剧毒……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日本,说到毒蛇大概就是腹蛇、赤练蛇、饭匙倩之类的。不过,反过来说也有人把蛇当作神圣的东西,信仰蛇神的也不在少数这点在世界的各区域几乎是共通的。同时具有正邪两面的象征,那就是蛇。」

「那间神社……也是信仰蛇神的吧?」

「嗯?奇怪,我没跟你说,你怎么会知道?啊!原来如此,你问班长妹的吧?」

「——你很清楚嘛。」

「阿良良木老弟身旁会知道那种事情的人大概也只有班长妹啦。哈哈!早知道贴符咒的工作,我应该拜托班长妹比较好的样子喔?因为老弟你去外面走,总是会带来一些麻烦的事情回来啊。这样的话,班长妹看起来比较可靠呢。」

「她已经……不欠你了吧。」

「是这样吗。」

忍野装傻说。

反应一如以往。

「不过,我这种人一说到蛇,脑中只有邪恶的印象而已。你说的蛇神信仰,我实在搞不太懂。没有邪恶印象的蛇类,顶多只有野槌蛇吧。」

「野槌蛇(注:日本的一种未确认生物(UMA),有许多人目击过,但一直没人实际捕捉到。日本兵库县曾经开价悬赏,金额高达两亿日币。)吗?好怀念啊。我以前想要拿奖金,还很拼命地去寻找它的踪迹呢。可是最后还是没找到。」

「以一个专家来说那实在有点逊啊……而且还没找到啊……还有,对了,那个不是怪异吗?一种叫作衔尾蛇的东西。它吃自己的尾巴,变成一个圆环……」

「啊,那个啊。那不是它自己的尾巴,要说那个的话,阿良良木老弟,也有蛇会吃蛇的喔?好像是眼镜王蛇吧。蛇吞蛇的景象,照片上看起来还挺壮烈无比的。」

「嗯……唉呀,要我说的话,蛇这种动物不是理论上怎么样,而是生理上让我觉得很恐怖。我光是看到就会全身僵硬。」

「因为那种形状的陆上生物很少见的关系吧。就跟鱼在陆地上游泳一样,要说特殊也很特殊,人类会对它抱持异样的眼光也无可厚非吧。第一次吃海参的人很伟大——就像那种感觉一样。哈哈!而且蛇的生命力还异常地高喔,要杀死它不太容易。不管你怎么杀、怎么杀啊。有一句话叫作『蛇的半死不活』,那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在表示蛇的HP很高的意思。以那种大小的生命体来看,蛇的能力很明显已经达到上限值了吧。不过,蛇对人类来说也不是害兽。腹蛇酒和饭匙倩酒之类的东西,阿良良木老弟也听过吧。」

「我可没喝过喔。」

「那你有吃过吗?我以前在冲绳曾经一口饭匙倩酒,一口海蛇料理呢。因为蛇是一种会让人长寿的食材。」

「吃蛇我实在无法想象……虽然那应该没有海参夸张啦。」

「你的心胸真是狭窄啊。应该说是没有骨气吧。区区一条蛇就让你受不了啦。中国大陆那边还有一些地方会吃汪汪耶?」

「我一点也不想否定他们的饮食文化,但是在说食材的时候你不要用『汪汪』这两个字!」

稀松平常的对话。

但是,

我总觉得忍野的表情有一点阴沉。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旧补习班的废弃大楼。

在四楼。

我正和一个叼着烟没点火的怪人——不对,是恩人,同时也是一个轻浮的夏威夷衫混蛋,即忍野咩咩,面对面站在一起。

只有我一个人。

神原骏河和千石抚子那边,我请她们在某处待机。要说详细地点的话——就是在阿良良木家,我的房间。升上国中的同时,父母给我的那个房间。父母那边先不管,我两个妹妹有时会随便进我房间,不过只要把房门上锁,要撑几个小时应该不是问题……在没有任何监视的情况下,让那种性格、又是百合的神原骏河,跟千石以及我两个妹妹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老实说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危险,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相信我的学妹。

而且,

最重要的是,我有不想带她们两人……来这个地方的理由。我不想让忍野见到她们——

在那之后。

我和神原带着千石,往我家出发。我让千石坐在脚踏车的后座。神原宛如很自然地,在一旁陪跑。我们下山之后,神原的身体就康复了,这应该算在预料之中的事情吧。昨天,她吃完午餐身体就复原的事情,看来似乎是我的误解。

好在我家没半个人。

两个妹妹似乎都外出了(两人有回过家的痕迹)。要骗过她们两人的眼睛进到家里是最麻烦的一件事情,然而我却完全漫无计划,只是听天由命地跑回家里,所以她们不在家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特别是我的小妹……先不管她记不记得小学时代的朋友,要是让她看到肯定会想起来吧。自己的哥哥带着自己以前的朋友回家,她一定会觉得事有蹊跷。

我们直接进到我的房间。

「历哥哥……」

千石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若有似无。

「你的房间……换了呢。」

「对啊。我现在自己一个房间。我妹她们的房间还是以前那间……她们应该待会就会回来吧,你要去找她们吗?」

千石无力地摇头说不。

她的声音很小,反应也一样。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体型看起来也很娇小。

过了六年,她应该有成长才对——然而她现在看起来,却比我们以前玩在一块的时候还要更加地娇小。这只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我在这六年当中也有长大的缘故。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这是,

「喔?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学长的房间啊。」

神原用她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不经意地打破了房内尴尬沉闷的气氛,同时环视我的房间。

「比我想象的还要整齐耶。」

「还好啦。跟你的房间比起来的话……」

「呵呵呵!这是我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

「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

这么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让家人以外的女性进到房间里来。因为战场原还没来过我家。邀请女生来自己的房间,对我这个年龄的男生来说,应该是一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人生阶段之一吧;可是我却先让女朋友的学妹进到房间里来了……这样好吗?继上次的约会之后,感觉我这次又做了蠢事……算了,反正小妹以前的朋友也一起来了,况且现在又是紧急状况。

在那间神社,千石细若蚊声——

说了这么一句话。

「抚子会说出理由的,所以希望你们带我去一个不会被别人看到的室内。」

理由。

什么理由?

杀蛇……的理由。

再把它分尸的理由。

我最先想到的是神原家,不过早在神原开口前,我在心中就已经否定了这个选项。因为正如前述,神原房内零乱的程度,可说是一个无法地带,不,要说是一个交战区域也不为过。我不能让一个纯洁的国中生看到那种房间。既然这样,很必然的选项就只剩下我家了。要是带千石去她不熟悉的地方,她也会很不安,这样想的话,她以前来我家玩过好几次了,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好,那我们来找A书吧。」

「那是男生到男生家去玩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件吧!够了,你给我坐在那边就好!」

「可是早一步掌握阿良良木学长的喜好,对我来说也有好处。」

「什么有好处,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有害啦!」

「是吗,那我就来找有害图书……」

「你就是活生生有害图书!神原你现在要嘛坐在那里,要嘛就从窗户跳下去,二选一!」

「唉呦!我当然是开玩笑的,阿良良木学长。学长的喜好我在之前跟踪你的时候,就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最近学长买过什么A书,我可是了如指掌。」

「虾密!那怎么可能!那时候店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我可是仔细确认过了!」

「学长的喜好还挺特殊的嘛。」

「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了,你马上从窗户给我跳下去!」

「要是有人逼你玩那种性爱游戏,大多数的女生就算跳窗也都会逃走吧。呵呵!但是当然,对我来说那种游戏一点都不费功夫,我可以掌握自如。」

「你自豪个屁啊!」

我转头一看。

千石压低声音,正在窃笑。

看来我和神原的对话,似乎逗得她发笑。

NO,真让我觉得尴尬。

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是一样,我不太清楚该用什么距离,和以前的朋友说话才好。

而且……千石整个人就是很文静。

她寡言,看起来很害羞,开口说没两句话。

最近这些日子,我认识的都是一些像忍、忍野、羽川、战场原、八九寺和神原这类的人物,先不管他们各自的倾向如何(忍→自大傲慢、忍野→轻浮讽刺、羽川→说教指导、战场原→毒舌谩骂、八九寺→有礼无体、神原→甜言褒舌),总之都是一群辩才流利、能言善道的家伙,因此这种无口系的角色,对我来说算是新鲜。话说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忍,也一样很沉默寡言就是了……

千石的这份文静,和小时候完全一样吧。我记得她以前好像也是常低着头。老实说那么琐碎的地方,我记不太清楚。

我想不起来。

她内向,话少,总是低着头——

不过,

她似乎记得我的样子。

历哥哥。

对,千石抚子以前……是那样称呼我的。我是怎么叫她的这点我已经忘了。我想应该是抚子妹妹之类的吧。不管是什么,我现在已经无法那么叫她了。

千石……就是千石。

「历哥哥……还有神原姐姐。」

终于,千石开口说。

语气依旧十分文静。

「可以请两位……稍微向后转一下吗?」

「…………」

我不发一语,照着她的话做。

背向千石,面对墙壁。

刚才唱双簧的时候我虽然叫神原从窗户跳出去,不过我现在还是很庆幸自己有请她过来。实际上,刚才我在神社出声叫了千石后,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而巧妙地打开千石心扉的人,就是我身旁的神原。几乎都是她的功劳。她宣称能在十秒以内攻陷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生这点,果然不是盖的。说明白点,那种状况下要是只有我一个历哥哥的话,肯定是束手无策吧。我充其量只有慌张彷徨的份。回想当时的情况,千石被我叫住后,宛如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神情恍惚。要把她从那个状态来回来,凭我的器量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阿良良木学长。」

跟我一样面向墙壁的神原,压低声音对我说。她这么做大概是顾虑到千石,不想让她听见,所以我也用同样的音量响应。

「干么?」

我说。

「学长你可能不太喜欢这样啦,不过这边还是让我稍微把气氛炒热一点吧。」

「嗄?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学长应该也发现了,那个孩子,千石……在精神上相当不稳定的样子。不管是年长还是年幼,我至今看过很多这种女生了。她的情况很严重。只要稍微一点小打击,她随时都有可能会自残。」

「自残……」

雕刻刀。

我忘记……把它没收了。

刀子现在放在她的腰包里。从三角刀到平口刀,一盒五支,一应俱全。

我不觉得神原说得太夸张。

实际上来说,

当时如果神原的反应太慢,我在出声叫千石的时候——她就算拿刀自残,我想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点程度的事情,连我都知道。

「阿良良木学长很温柔,所以在消沉的人面前可能没办法开心喧闹吧,可是和对方一起消沉,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带来反效果。这不是马克斯威尔的恶魔的理论啦(注:马克斯威尔的恶魔﹕科学家马克斯威尔建构出的一种热力学装置,理论为﹕拿一个封闭的盒子,中间用木板隔成左与右两个区域,左边放入一堆处于较低温、右边则放入温度较高的气体分子。如果将隔板抽掉,让两边的气体混在一起,平衡后的温度会介于原先的高低两温度之间。),但是我们必须尽量装得开朗一点,让千石妹妹的心情变好。」

「……嗯。」

原来如此,刚才A书的话题也是这个流程的一环吗。嗯,看来我似乎太小看神原了。我刚才听到她的发言,还怀疑她是一个不会看气氛的白目,看来我似乎太过武断了。神原骏河,出人意表地其实很细心。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你就放手去做吧。我也一起来吧。」

「好。我怕等一下如果我太HIGH了可能会推倒学长,到时候希望学长可以原谅我。」

「最好是能原谅你啦!你到底想要把气氛往哪个方向炒啊!」

我做到了小声吶喊的吃力工作。

「不行了,我的心情『荡』下来了……稍微一点小打击,我随时都有可能会自残。」

「不要自暴自弃,阿良良木学长。大家不是常常这么说吗,冬天到来冰河期就会随之而来,黑夜到来黑暗的世纪就会一同降临。」

「最好是很常说啦!那是哪一个美国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不管是哪种困境,到头来都是现在的情况最好。」

「你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很正面,可是最后却消极到不行!」

「降雨都会造成洪水。」

「错!也有不会造成洪水的雨!」

「呵呵呵!看吧,阿良良木学长变得有精神了。」

「啊!你算计我吗!?」

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窃笑声。

那声音感觉像是拼命在忍耐,以免发出声音的样子。

是千石。

看来她多少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要是连这点都照着神原的计划走——

那她就太厉害了。

「已经可以了。请两位转过头来。」

千石说。

我们转头一看,看到全裸的千石抚子……一脸害臊地低着头,站在床铺上。

不对,她没有全裸。

当然她连帽子和袜子都脱掉了,不过下半身还穿着一件灯笼裤。除此之外……她一丝不挂,用双手掌心,适度地遮住了自己的胸部。

「……耶,灯笼裤?」

奇怪?

千石和我预料的一样,读的是我毕业的那所国中;不过那所学校在我入学时就已经废止了灯笼裤,换成了短裤才对。

「啊!阿良良木学长,我『刚好』带了一件灯笼裤在身上,所以就借给她穿了。」

「哦?神原学妹,原来你有时候会『刚好』带一件灯笼裤在身上啊?」

「以一个淑女来说,这是应该要准备的东西。」

「不对,你的企图和变态没两样。」

「因为我怕会有这种状况,所以事先准备好的。」

「你以为会有什么状况。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叫你出来的啊?我对自己的可信度感到怀疑了。而且,灯笼裤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拿到手的?用以前的漫画风格来说,灯笼裤这种东西是『怎么可能!那个种族已经绝种了啊!』的感觉。」

「嗯。这就表示我看起来虽然这样,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我早就预料到灯笼裤文化迟早会灭亡,所以我事先保存了一百五十件左右的裤子。」

「你那叫滥捕,不叫保存吧。」

是你让灯笼裤灭亡的吧。

「………………」

一个高三男生和高二女生,让一个几近全裸的国中女生耸立在床铺上,然后对她身上的灯笼裤品头论足。从别的角度来看,也可以将其解读成一种相当严重的霸凌场面。

千石藏在帽子下的浏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盖住了她的眼睛。不,或许她是因为害羞故意弄成那样的。角质层散发光芒的鲜艳黑发,脱下的衣服似乎藏在棉被底下。

照神原的指示穿上灯笼裤也好,连胸罩都脱掉这一点也罢,看来这位旧识的少女,似乎觉得让人家看到内衣裤,比自己的肌肤被人看光还要来得丢脸。只穿一件灯笼裤的模样,不管怎么想,很明显都比她本人想象的还要来得煽情,国中女生的感觉我实在搞不懂……

然而。

应该说……很可惜吗?

现在的情况和性感两字完全不搭调。

「那是……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我才对千石抚子的皮肤,发出了惊讶声。

她的皮肤上……刻有鳞片的痕迹。

从她的双脚脚尖,直到锁骨附近。

布满了清晰的鳞片痕迹。

瞬间,我误以为是她身体长出了鳞片,但仔细一看却不是如此。鳞片就像版画按压在她身上一样……在皮肤表面留下形状的感觉。

「这很像紧缚后留下的痕迹。」

神原说。

没错,那似乎全身都在内出血,看了会让人心痛的痕迹,就像被绳子束缚过后留下的痕迹一样——为什么神原骏河会对紧缚痕这么清楚?现在要是触及到这点似乎会很麻烦,所以我暂且不提。

不对……要说是紧缚痕…

不如说,好像有某种东西——

从脚尖顺着双脚来到身体,缠住她一样。

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那东西全身布满鳞片的痕迹。

缠附的千石。

缠附宛如附在她身上一样。

没有鳞痕的地方顶多只剩下双手,以及头部以上的部分。灯笼裤遮掩住的腰部和下腹部,不用特别去看也能知道结果吧。

鳞片。

说到鳞片……是鱼类吗?

不对,这种情况不是鱼类,而是爬虫类

蛇。

是蛇……口绳。

「历哥哥。」千石说。

她的声音仍旧有气无力。

不停颤抖着。

「历哥哥已经是大人了……所以看到抚子的裸体,不会有色色的想法吧?」

「诶?不、不会啊。那还用说。对吧,神原。」

「嗯?那个……是这样……吗?」

「你要附和我啦!你平常的忠诚心跑哪去了!」

「硬要我说的话,千石妹妹,正因为是大人,才会对少女的裸体产生色色的想法,这一点为了你的将来,还是早点知道比较好喔。」

「你背叛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感情明明都很好的说!」

「可是该怎么说呢,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对少女的裸体完全不感兴趣,以一个男生来说反而很恶心,或者应该说对女生很失礼吧。」

这句话和刚才相比,感觉起来比较正经八百。

她这么说也没错啦。

就算这状况和性感两字完全不搭调,而且她全身还布满了蛇鳞,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我对女生的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战场原好像也说过,这种时候要说一些感想才是礼貌的行为。

我重新面向千石。

然后,尽可能用严肃的口吻对她说﹕

「我更正一下吧。我对千石的裸体稍微有一点色色的念头。」

「……呜!」

千石压抑住声音,双肩颤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滴下,开始哭了起来。

「喂,神原!我照你说的做,结果害一个国中女生哭了啦!对方可是国中女生耶!怎么会这样,我完蛋了!你要怎么赔我!」

「谁知道学长会说得那么直接……」

神原用十分傻眼的表情看着我。

看来她不是故意要挖洞给我跳。

「抚子,」

千石整个人瘫坐在床铺上,泄气地低下头,有如在呢喃般,用若有似无的声音——

但是,

却十分清楚地说。

「抚子,讨厌……这种身体。」

「……千石。」

「我讨厌这样……救救我,历哥哥。」

她声泪俱下,如此说道。

005

于是——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小时。

自礼拜六的访问只间隔了一天,我又来到忍野和忍的住处——旧补习班的废弃大楼。

「你好慢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忍野用了一句似乎看透一切的话语来迎接我。

忍野咩咩。

处理怪异的行家。

专家,泰斗。

在春假时,我被吸血鬼袭击(这种事情在现代来说实在是过时了),而变成了吸血鬼,就是他把我从那夜幕中拯救出来的——他是我的恩人。

是一个年龄不详的,夏威夷衫大叔。

居无定所,四处旅行的差劲大人。

被猫魅惑的羽川翼,

遇到螃蟹的战场原,

迷路蜗牛的八九寺真宵,

以及向猿猴许愿的神原骏河。

她们都受过忍野的帮助。

他的大恩,大概是报也报不尽吧;但是说明白一点,如果他不是恩人,忍野这种人绝对不是会让人想深交的类型。

他的个性很差,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友善的人,有如善变一词的化身。我从春假开始和他认识了一段满长的时间,但他的性格还是有很多地方让我无法理解。忍野盘腿坐在简易的床铺上。床铺是将过去在此勤学的学生们所用的书桌,以塑料绳绑起做成的东西。他听完我说的原委后,用沉重的声音,表情厌恶地开口说﹕

「蛇切绳。」

「蛇切绳吗……这怪异我没听过呢。」

「这还满有名的。好像是蛇神使的一种吧。」

「蛇神使?不是蛇夫吗?」(注:日文中,蛇夫的汉字是「蛇使」,两者只差一个字。)

「蛇夫是希腊神话吧。蛇神使是日本的。像蛇神凭依之类的……唉呀,那方面就算跟老弟你说也没用吧。可是,蛇切绳吗……嗯——那个女生……是老弟的学妹吗?」

「我们年纪差太多,感觉不太像学妹吧。所以说,她是我妹的朋友啊。」

「喔喔。像妹妹一样的存在吗?」

「不要把我认识的人随便乱归类。」

「因为你是历哥哥嘛。」

「………………」

连一些多余的事情我都说了。

我为人还真是正直啊。

我不擅长说谎……

不,应该说我只是不太擅长隐瞒别人吧。

「那位历哥哥,到了今天也变成了小良木子吗……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没有人叫我小良木子好吗!那是神原开的玩笑!」

「不过,我觉得那个叫法还挺适合你的说。」

「关你屁事!」

「对了,我都用傲娇妹称呼傲娇妹,用班长妹称呼班长妹,唯独叫阿良良木老弟的时候是用阿良良木,我正好觉得有点不公平呢。以后我要公平一点,就用小良木子来称呼你吧。」

「拜托千万不要!」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叫法已经定型了说。」

对话进行到这里时,「叫法就先不管吧。」忍野说。

「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你还是顺利完成工作了。辛苦你了,阿良良木老弟。」

「呃……还好啦。」

没想到忍野居然会对我说出这种慰劳的话,我不禁惊慌失措,响应的方式也变得有些奇怪。

「那件事情我自己实在是办不到啊。你记得帮我跟那位小姐也说声谢谢。那个,嗯——」

忍野在此沉思。

那位小姐当然是指神原吧……啊,原来,他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神原吗。这么说来,神原的称呼方式还没有决定。羽川是班长妹,战场原是傲娇妹,八九寺是迷路小妹……神原嘛,照目前来看应该是运动少女妹吧?

「那个小色妹。」

「…………」

看来在忍野的心中,神原的好色性格似乎大于运动性格。

这点我能理解。

我也觉得这个称呼正中了红心。

「你用百合妹称呼她就好了吧……那家伙虽然那样,不过好歹也是一个女生……」

「嗯?是吗?那用百合妹也可以。总之,这样一来她和我就两不相欠了。麻烦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

「两不……相欠吗?」

「对。」

「忍野。我想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我们走近那间神社之后,神原就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那是为什么?」

我想趁神原不在场的时候,向忍野确认这个问题,所以我才会请她在我家等我。

「嗯——」忍野斜眼看我。

「阿良良木老弟……你有怎么样吗?」

「咦?」

「身体的状况。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是还好。」

「是吗。因为你前天才刚喂血给小忍嘛,大概是因为那样的关系吧。这算是运气好吧。」

「你说运气……」

「我刚才有说过吧?那件事情我自己实在办不到。那间神社啊,是在这个城镇的中心点。」

「城镇的中心点?是吗?从位置上来看应该——」

「不是位置上的问题啦。反正那间神社很久以前就已经没落了,大家都忘了它的存在,原本那边应该没有任何东西才对。可是小忍!」

「忍怎么了?」

「小忍她不是闲逛到这个城镇来吗?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有贵族的血统。是怪异之王,吸血鬼。好像是因为她的影响所以才会开始活性化的样子。有一些脏东西……开始聚集在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指那间神社吗?」

连主神都不存在的,那间神社。

脏东西。

「嗯。刚好就像一个气袋(注:AirPocket,又称晴空乱流,意指两种纯度不同的气流所交会的地方),应该说像聚集地比较贴切那种用中心点来称呼的地方,是确实存在的。小忍的事情处理完后,我还一直待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找那个聚集地——当然搜集怪异是我第一个目标啦。哈哈,也因为这样啦,我才会认识班长妹和傲娇妹,还满快乐的。」

「你说的脏东西……具体来说是什么?」

「各式各样。无法一言蔽之……应该说,那些东西目前连名字都没有。现在他们还称不上是怪异。」

那间神社——

已经变成了……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

只不过那些家伙……不是人类。

正如字面上写的一样,真的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神原的身体会不舒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吗?」

「没错。因为百合妹的左手,现在还是猴掌啊。所以她很容易受到脏东西的强烈影响。阿良良木老弟也一样,不过和小姐的猿猴比起来,老弟的小忍在怪异的排名上有着压倒性的差距。也就是说,小姐现在对那种事物和现象失去了抵抗力;而老弟对脏东西却有相当的抗性。」

「……忍野,你早就知道了吗?你早就知道神原会……变成那样。」

「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我嘛,阿良良木老弟总是很有精神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百合妹也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情啊。而且……那是她欠我的。她不稍微吃点苦的话,我不划算啊。特别是那个百合妹。对吧?」

「…………」

或许他说得没错。

我没办法用那么苛刻的方式去思考……那对神原来说,或许是她应得的痛苦吧。至少,神原本人就算得知这件事,也不会向忍野抱怨吧。她就是那种人。

「唉呀,接下来就要看百合妹自己了。那只左手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她自己的问题。二十岁之前如果平安度过的话——她就会从怪异的手中得到解放。」

「那就……就太好了。」

「喔。阿良良木老弟真是一个好人呢。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啊。你说话的方式好像话中有话的样子。」

「没有啊。我只是想说你不会羡慕……或是忌妒吗?你们同样是非人类,结果先变回人类的却是百合妹。」

「……不会啊。因为我已经可以接受自己的身体了。我的心情已经整理好了。你别说那种会蛊惑人心的话,忍野。也麻烦你不要对神原多嘴。我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于我。」

「是吗,抱歉。你把符咒贴在本殿的门上来着?以工作来说那样算有点偷懒啦,不过算了。这样一来,脏东西也会有某种程度的消散吧。」

「某种程度……」

「外行人贴的符咒,不会替现状带来什么戏剧性改变的。而且,要是有戏剧性改变那可就糟了。我只是把大自然的流动稍微做一点扭曲而已——不然在其他地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这层意义上,你选择偷懒的方式把符咒贴在门上,我想也不坏。」

「……为什么你自己会办不到?不管对方是怪异,还是变成怪异前的脏东西……那些都是你的专业领域吧。还是说你是为了不想让神原欠你,才勉强找一个工作来给她做的?」

「这点也不能说没有啦,可是对我来说很困难是真的喔。你看,正如你所见,我的身体这么瘦弱,哪有体力爬山啊。」

「这不是到处流浪的人说的话吧。」

「哈哈。被你发现啦?也对啦,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不是体力方面的问题而是比较心理层面的问题,就像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是怪异一样,我是一个专家,我去的话反而容易刺激到那些脏东西。他们要是攻击过来的话,我就不得不反击,这样一来,那块聚集地就会产生一个绝妙的真空地带。下次会跑来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最糟的情况下,就是小忍类型的怪异再现。」

「我听不太懂……不过感觉就是人类不能因为自己的方便,去左右自然界的平衡对吧?所以和力量强大的忍野比起来,我和神原这种程度的人过去,那些东西就会比较没有戒心是吗……」

「嗯,你就那样解释就好。」

当然有更加复杂或者是完全不同的理由吧,但是这个话题再深入问下去,似乎也没用。

这样神原就不欠忍野了。

我只要弄清楚这点即可。

「不只是百合妹喔。」

忍野一副悠然的模样说道。

「阿良良木老弟欠我的,这次也扯平了。」

「……诶?」

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藏不住惊讶的神色。

「我欠你的……是五百万日币没错吧。」

「金额上来看啦。这次的工作有那个价值。因为,你防范了妖怪大战于未然嘛。」

「有、有那么严重吗……」

这种事情,真希望你事先告诉我。

不过仔细想想,神原的事情那么严重,这次的工作都可以将其一笔勾销;那我欠的部分应该也会有相对且相当份量的扣除,这一点我在事前应该可以预料到才对。我没把自己纳入考虑——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满好听的,不过老实说,我现在这样感觉就像是一头蠢驴……

「何止是抵销,我还想要找零给你呢。好啦,那个女孩那个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我们来聊聊她的事情吧。毕竟就我听到的部分来看,现在的状况还挺急迫的。」

「是吗?」

「她没事的地方只有双手和脖子以上吧?那很不妙喔。蛇切绳要是来到脸部,一切就玩完了。蛇切绳是用来取人性命的怪异。这一点你要先搞清楚。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

这点我早就猜到了。那些鳞痕,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从忍野这个专家口中听到这一点,给人的重量完全不同。

不是让人自然死亡的怪异。

而是……用来取人性命的怪异。

「因为——蛇毒会杀人嘛。有神经毒、出血毒、溶血毒……等等,各式各样。处理的时候不准备好血清的话,连我们都会跟着遭殃。蛇是……很难对付的。」

不过以食材来说的话,听说有毒的反而好吃呢,忍野说。

「忍野……蛇切绳是哪种类型的怪异?」

「在这之前,老弟你先告诉我那位小姐在书店看的那本书,书名叫什么吧。你那时候说晚一点会说,结果到头来你还是没告诉百合妹吧?那个女孩到底看了什么书?老弟好像是看到那本书,才确信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吧。」

「是啊……就跟你说得差不多。那本书的书名叫作『蛇咒全集』,是一万两千块的硬壳本。」

「——这名字听起来相识最近的书呢,感觉不像二次世界大战或江户时代以前的书。」

「大概吧。因为封面满新的。」

但是那个书名,已经足够让我联想到,前天看到的那只被分尸成五等分的死蛇。说到底的话,我在礼拜天看到蛇尸的时候,就已经对先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千石,抱有某种程度的怀疑……但是一直等到我看到那个书名的瞬间,心中的怀疑才转为确信。

长袖长裤。

不过,千石的那件长裤……与其说是爬山的穿着,毋宁说她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清楚刻印在她脚上的蛇鳞痕吧。

不,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吧。

这种身体。

抚子讨厌这种身体她曾说过这句话。

神原一定非常理解千石的心情吧。那家伙在左手缠上绷带,也是为了藏住猴掌。仔细想想,这和我用发际想要藏住咬痕的等级完全不同。这么说来,神原让我看她绷带下的左手时,就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才会找我去她家的。

在这层意思上,她们两人的境遇雷同。

那两个人。

现在……在聊什么呢。

…………

那个百合妹,应该没有攻陷她吧。

我相信你喔……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我孤陋寡闻,不知道那本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不过呢,那本书里头一定有写蛇切绳的事情吧。因为说到蛇神使,『蛇咒』是一个代表性的例子。」

「蛇神使和犬神使是一样的东西吗?」

「嗯,对。他们很明显、很明确地,是人为的恶意所操控的怪异,不是自然产生的……唉呀,也未必是恶意啦。可是,如果是驱使蛇切绳的话,肯定就是恶意的。」

「嗯……关于这一点,我也有问过她。」

「嗯?是吗?」

「是啊。」

千石没有说出对方的名字。

她那畏首畏尾的态度,不让人有逼问的空间,所以我也无法打破砂锅问到底——总之,千石就是坚持不肯透露姓名。

犯人的姓名。

不过……她有告诉我,对方和她同年级。

似乎是同班的……朋友。

在千石被下咒的今天,我想应该用过去式「曾经是朋友」来称呼比较适当吧。

「反正,就像是国中生的咒语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现在似乎很流行的样子,一个和超自然有关,稍微艰深一点的咒文……当然那种东西几乎都不会成功,感觉就好像是千石倒霉才会中咒的。」

「倒霉……吗。」

「用咒语来诅咒人吗?唉呀,都有一个咒字吧。不过阿良良木老弟,照你说的,下咒的人或许是外行人,可能还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外行的国中生……不过,蛇切绳应该不是外行人可以操控的怪异喔。」

「枪法再烂多开几枪还是会打中的,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

「是这样的吗。嗯——那为什么那个同班的朋友,会想要对小姐下咒?」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来推测,好像是感情纠纷吧。你爱我、我爱你的那种事情。有一个男生跟千石告白,千石不知道那个朋友喜欢她,结果就拒绝了对方——然后那个朋友就反过来憎恨她之类的。」

「嗯——还挺普通的嘛。」

「唉呀,毕竟是国中生的恋爱。」

到高中三年级才和女生交往的我,这样说似乎欠缺了说服力。

「不过,假如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方交往也就算了,拒绝对方的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部分就是情绪上的问题了。照我的推测,对方大概是觉得自己喜欢的男生居然被千石那样糟蹋,而气愤难平吧?」

这是神原的推测,我却说得好像是我自己的看法一样。我不可能会懂国中女生的心理。神原如果这么想的话八成不会错吧,我心中就是有这种想法。

「嗯。总之,理由怎么样不是重点。人类要憎恨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友情这种东西还真是空虚啊。所以我才不交朋友的。」

「……是吗。」

他这句话让我很想吐槽。

这种地方要是我一一吐槽的话,恐怕我和忍野聊到天亮也聊不完……这边我要当一个忍耐的小孩。因为也不能让神原她们一直等下去啊。

「她读『蛇咒全集』是为了找解咒的方法。她不是今天第一次看那本书,从很久以前开始,她每天都有跑去看书,已经持续看一阵子了,一边确认解咒仪式、驱邪方法和驱除附身物之类的方法,然后自己依样画葫芦的样子。」

据说方法就是——

把蛇分尸。

何止是类似……那根本就是一个仪式。刚开始我觉得她用雕刻刀实在太异常了,不过那单纯只是因为千石没有其他的刀刃而已。从国中女生这一点来思考,雕刻刀或许是离她最近的刀刃吧。

「杀蛇就可以解开蛇咒这实在太诡异了。而且,她说开始杀蛇以后,状况反而更加恶化——」

「不对,阿良良木老弟。把蛇分尸,的确是击退蛇切绳的方法没错。应该说是正确的方法啦。那本『蛇咒全集』大概把击退方法和蛇切绳一起写进去了吧……不过,那位小姐居然敢自己抓蛇杀蛇,胆量还满大的嘛。了不起。阿良良木老弟说她是一个文静、话不多的女生;不过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我实在是无法那么认为啊。」

「这附近怎么说都是乡下嘛。就算有女生敢用手抓蛇也不奇怪吧。」

「身为CityBoy的我实在难以置信啊。」

「你是哪门子的CityBoy啊。」

哎呀。千石已经被诅咒蛇切绳逼到必须不得不那么做的地步,或许应该用这个角度来解读才是正确的吧。

她哭了。

说她有胆量实在是不合道理。

她反而是一个纤细过头的人。

「我不是说杀蛇解咒的解释正确,要把蛇分尸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喔,阿良良木老弟。在这个地方,蛇是绳子的隐喻。蛇切绳,就是绳子啊。不管他紧缚得再紧,只要把绳子本身切断,就能够得到解脱。」

「紧缚——」

紧缚痕。

被蛇给……束缚住。

绳子……吗。

「有句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在这个情况下,蛇和绳子是画上等号的。蛇、切掉、绳子,就是蛇切绳。绳子就是因为可以切断,所以才叫作绳子。」

「……可是忍野,这样一来不是很奇怪吗?千石说她在那间神社已经杀了十几条蛇了喔?结果诅咒没有解开,情况反而——」

情况反而更加恶化。

千石说越是杀蛇,蛇鳞的速度就越是加快,从脚尖有如缠绕而上一般爬了上来。这点肯定是咒术越演越烈的证据吧。

「所以我不是常常在说吗?这种事情要照顺序来啊。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也是外行到不行的天字第一号大外行……对吧?基本上,解咒比下咒还难,要是照着一知半解的知识依样画葫芦,状况会更加恶化也是很正常的。被蛇凭依的时候还去杀蛇,蛇当然会生气吧。这点就跟老弟你说得一样。」

「…………」

「不过,我们聊过之后,我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大外行的国中女生所下的咒,会成功的理由了。一开始我是茫茫然地以为,大概是女生的感情怨恨很可怕的关系,不过好像不是喔。真的是……倒霉啊。」

「什么意思?」

「我想那个小姐在咒术生效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被下咒了吧。从她很清楚犯人是谁这一点来推测,大概是犯人亲口告诉她的吧。像是『我对你下咒了』之类的吧。所以她就开始不安了,跑到书店去调查驱除的方法,为了把蛇分尸……而跑到传闻有很多蛇类栖息的山中。神社应该是她碰巧发现的吧……不过也可能她早就知道了。然后,小姐就拼命在杀蛇。」

「你说的哪里有『倒霉』的地方啊?」

「就是地点啊。我不是说过那边是——气袋的聚集地吗?」

「啊!」

那边聚集着脏东西。

因为忍的存在而活性化的脏东西。

「那个地方……让咒术增强了吗?」

「何止增强,如果不是那边的话,咒术根本不会发动吧。小姐跟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不一样,应该只是普通的身体吧——虽然她的身体没有感到不适,不过脏东西的影响,却很明显地出现在蛇切绳身上了。」

没有抵抗力,也没有抗性。

天字第一号大外行。

「这样感觉好像是她自己让伤口加深的。」

「就像自残一样啊,用狠一点的说法来说啦。要是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说。说到底,那本『蛇咒全集』上面的内容,搞不好本身就是虎头蛇尾。我不想批评自己没看过的书啦,不过我想这个可能性很高。然后,又在那种地方,进行外行人自以为是的解咒仪式。然后在那里,脏东西又让咒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那样不就越陷越深吗?」

「是越陷越深啊。」

这不光是倒霉两字可以带过的。

倒霉……也要有个限度。

「唉呀,她在快出事之前和阿良良木老弟你再会,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老弟你当然会想办法帮她吧?」

「……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啊。见义不为非勇也嘛。不过我就有点不懂了。我知道你觉得她很可怜,可是为什么你可以设身处地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呢?因为她是你妹以前的朋友?还是说因为她姓『千石』,让你联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战场原』小姐啊?」(注:石音同但,是日本古代量米的单位,过去的诸侯武将是以米为俸禄。)

「嗄?啊,战国时代啊。原来如此。不过那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现在听你说我才第一次发现到勒。我只是……看到她那么无助,会想要去帮她一把……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你真是一个好人啊。」

忍野说。

这感觉真讨厌。

「有人在江户时代中期,整理出一本叫作《蛇咒集》的书,是一本专门收集有关于蛇类怪异的异本。蛇切绳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那本书里。还附图呢。」

「图?什么图?」

「一个男人被大蛇缠住的图啊。蛇的尾巴画成了粗草绳的样子;蛇的头部呢……钻进了那个男人的口中。男人的下颚被硬撑到最开,感觉就像……蛇一样。蛇可以把一只鸡直接吞下肚嘛。」

「被缠住——」

「被缠附住。」

「…………」

「简单来说,阿良良木老弟。那位小姐的身体……现在也被那种大蛇缠附着啊。蛇缠附着小姐,把她整个人勒住。紧紧地……毫不留情。」

「不对……她说她不会痛啊。」

「那当然是骗你的。她一直在忍耐。信任是很重要的,这一点我也常常挂在嘴边吧?对方如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我们就必须去读她的心才行。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看着……眼睛。」

这么说来,千石说她自己不会痛的时候,神原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样啊。该说的事情她会清楚说出口;但自己想说的事情却会加以克制。这的确很像神原的作风。

「蛇在吞食猎物的时候有一个习性,它会先缠住对方挤碎他的骨头,让猎物比较容易吞食之后再把他吃下肚。它要是缠上的话,不会轻易离开的。」

「这样啊……也对,因为它是怪异,所以才可以无视衣服啊。」

千石只有皮肤上有痕迹,姑且不论灯笼裤,她似乎可以自由穿脱衣物,所以我很自然地不会认为怪异现在也缠附在她的身体上,原来,那只是因为……我看不见而已。

「绳子……吗。你刚才说紧缚来着。那她身上的那些蛇鳞痕,与其说是痕迹……倒不如说是有一条看不见的蛇,正在紧紧勒住她的体内吗?」

我和神原,当然还有千石都看不见那条大蛇——蛇切绳,只看得见那个怪异残留在千石皮肤上的透明勒痕。

「那个痕迹,我想正因为老弟你和百合妹是类似半人半妖的存在,所以才看得见吧。被缠附的小姐本人当然也看得见。恐怕除了你们三个以外——像傲娇妹、班长妹她们应该连痕迹都看不到吧。她们看起来大概像内出血那样吧——」

小姐没必要用长裤遮住那些痕迹。

也不用对那种身体感到羞愧。

忍野如此说道。

但是,我想不是那种问题。理论上忍野或许是对的,这次千石凑巧被我和神原撞见,对她来说或许也算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吧;然而,光是她本人看得到蛇鳞,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把这件事情立案处理了。

「大概吧。嗯,或许是这样没错。」

「搞屁啊,你承认得还挺干脆的嘛。」

「我偶尔也要老实一点。因为我很闲啊。」

「你只有在很闲的时候,才会老实一点吗……」

「对了,这段时间她可以穿长袖长裤便服没错,不过学校那边勒?阿良良木老弟毕业的国中,女生的制服不是裙子吗?」

「该说是裙子吗,唉呀,就是连身裙的制服啦,整个Allinone这样。你在四处调查的时候没看过吗?」

「啊,有看过。原来那是老弟母校的制服啊。很可爱耶——不过到头来她还是把脚露出来了不是?」

「所以千石那家伙,自从痕迹出现之后,她就请假没去上学啦。前阵子用袜子还藏得住的时候,她似乎还可以忍受——那忍野,反过来说,我们有办法看得到那个蛇切绳的本体吗?如果是你的话。」

「没办法喔,我是人类嘛。」

你这个专家说得还挺干脆的嘛。

这句话等于渎职喔。

「不只是我,这次的案例来看,被凭依的本人看不见的东西,其他人要看见我想基本上是很困难的。就算阿良良木老弟以前是吸血鬼也一样啊。我先补充说明一点,能看见蛇切绳的人,不是被凭依的本人,而是送那条蛇过来的人吧——不过因为这次是偶发的事件,我想肯定连送蛇过来的人都看不到吧。所以那个朋友,应该连咒术成功的事情都没发现到吧。要是她发现的话教室内就会乱成一……不对,搞不好那个朋友看到了只是没作声而已。如果我说对了,那她就是真正带有恶意……可是,不管怎么想应该都不是这样吧。如果她真的有恶意,那小姐应该早就被杀掉了才对。唉,现在聊这些可能性的话题也于事无补。瞎猜也要有个限度。啊,不过——对了,如果阿良良木老弟的话,虽然看不到,不过或许可以摸得到喔。」

「嗯……就像先前某一次你做的那样吗?」

「唉呦,是哪一次啊。」

忍野装糊涂说。

我搞不懂这边他装傻的意义何在。

「如果摸得到它,应该也可以把它扒下来啦……可是,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因为蛇是一种脾气暴躁的动物啊。要是你这样做的话,蛇切绳肯定会袭击老弟你。就算你想办法躲开了,待会那条蛇就会回去找那个下咒的班上同学。」

「那是……咒术反弹吗?」

「害人害己啊。唉呀,那个女生应该不是真的要杀小姐啦,搞不好她完全不相信诅咒这回事吧。其实她只是想说说『我对你下咒了』,故意恶整小姐一下吧。嗯。不过,抱着那种心情乱碰超自然界的东西,会让人很伤脑筋……像我这样的怪人会没饭吃啊。生意都没了。」

「总觉得你这句话很有道理,又好像有一点不对。」

「哈哈。唉呀……不过算啦。」

忍野说完,从简易的床铺上下来。接着,他迈开脚步打算离开教室。「喂,你要去哪啊?」我连忙对着忍野的背影说。

「嗯——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他丢下这句话后,真的离开教室了。

那样要说他善变,倒不如说他是任性比较贴切。

伤脑筋——要我等的话,我想趁机去看一下忍,不过要是因此和忍野交错而过,感觉也满蠢的……对了,忍在哪间教室啊?很难得她和忍野不在同一间教室。她又因为MisterDonut的事情和忍野吵架了吗?

没办法,我先做中间报告吧。

我拿出手机,打算拨电话给神原。附带一提,千石很像一个乡下国中的二年级生,现在还没有手机。神原的话,就算她被我爸妈看见,应该也可以巧妙地化解状况吧……只要她是一个正牌百合和大色魔的事情没有露出马脚,她的外型看起来就像一个文武双全的模范生。

不过,正当我打开电话簿的瞬间,

「久等了。」

忍野回来了。

好快。

宛如预料到我的行动一样。

这家伙好像真的看透了一切。

「喔?那个文明利器是怎么回事。你要打电话给谁啊?」

「就是……我想要先联络一下神原和千石。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好像会比我想象的还要花时间。」

「那你不用打电话了。因为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来,这个给你。」

忍野说完,在门口直接把右手拿着的东西朝我丢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稍微慌了手脚,不过我还是成功接住了它,没有失手。

那东西是一个护身符。

形状普通但是却没有任何花纹。

上头没有「交通安全」或「子宝祈愿」的字样。

没有花纹图样。

「这是什么啊?」

「用这个可以赶走他,蛇切绳。」

「…………」

「里头放有符咒。就是护符啦。这跟我请老弟你去贴的那个护符不一样……那个符袋本身没有什么意义。那是刀鞘。因为那个符咒稍微强力了一点,所以需要一个安全装置。或者说是限制器比较贴切吧。可是你不要误会喔,这不是像僵尸一样把符咒贴在小姐的额头上就可以的。相反地,你千万不可以把符咒从里头拿出来。那是安全装置,限制器。拿出来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这样,等一下我会说明正式的步骤,你努力记下来然后回去吧。要我直接出马也可以啦,但是不要比较好吧。毕竟,老弟和百合妹似乎已经和小姐建立好信赖关系了。看来十秒以内就能攻陷对方这点,不是夸大不实的广告呢。好棒啊,我真羡慕。哈哈,而且,老弟虽然你不记得了,不过对小姐来说,她和你的回忆应该挺美好的吧?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在男生的房间里头脱光衣服吧,历哥哥。」

「…………」

老实说这点我不太清楚。

如果千石和战场原、神原、羽川和八九寺一样,说话滔滔不绝的话,那我多少可以从话语中推测出她内心的想法——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但如果是沉默寡言我就很难应付了。她的个性腼腆,没有自信,动不动就会低下头来——

可是仔细想想,那样的千石居然会果断地拒绝男生的告白,这还挺令人意外的。像她那种类型的人,被人拜托的话应该不会拒绝对方,而会莫名其妙、糊里胡涂地和对方变成男女朋友才对……可是,不管怎么想,我还是不够格谈论恋爱的话题啊。

「我觉得这就跟在医生面前裸体,不会觉得害羞一样吧。那就是信赖关系。啊,对了,蛇夫座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好像是神医来着吧。这也是一种暗示吗?」

「可是,忍野……没问题吗?」

「什么东西没问题啊?」

「你这么……轻松简单地把驱除的方法告诉我。你平常应该会更装模作样一点,说一些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些乖僻的话。是我的心理作用吗,这次博引旁证的杂学讲座好像比较少喔。你该不会是因为和我两不相欠了,所以才随便打发我吧?」

「啊——真是的,老弟你这是在无理取闹啊。杂学讲座要是太多,你明明也会抱怨。拜托,我开始觉得傲娇的人是老弟你,而不是傲娇妹了喔。你真的是很有精神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啦?我可不是因为坏心眼才说那些东西的。那是因为班长妹、傲娇妹、迷路小妹、百合妹,当然还有阿良良木老弟你,你们全部都是自己去干涉怪异的吧?」

「啊……那是——」

那是——

「真要说的话,你们全都是加害者。是不是故意的先不管,你们和怪异是属于共犯关系。弄脏双手的人要金盆洗手,一定的步骤是……不可少的。可是这次的事情不一样吧。千石抚子很明显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害者。她没有任何的错。就连被下蛇切绳的理由也很薄弱。怪异的出现都会有一个适当的理由——但是这次的理由却和小姐完全无关。因为她杀了十条蛇?她是杀了没错,可是那只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方法。她只是倒霉,运气不好而已。我不会连这种因为某人的恶意而被盯上的被害者,都要他们承担责任的,我没那么神经病。这种人必须要好好地帮助他才行。」

「…………」

原来是这样。

抱歉,我一直以为你出于坏心眼才会说那些的……

难怪,一开始忍野说出蛇切绳之名时,语气才会那么沉重,原来是因为这样啊……那不是针对蛇切绳。只是单纯因为,忍野是站在被害者——千石抚子的角度在思考。

「赎罪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不能因为一个对方没有犯下的罪,而去审判他。遇到有困难的人就要去帮助他嘛。我的个性确实不算好啦,可是对那样的人,我还是有一点人情味在的。不过,可不是免费当义工喔——我也是做生意的嘛。」

「你说的也没错啦。」

「不过没关系。老弟你和百合妹帮我工作,这次就算是我找零给你们把。像你妹妹一样的小姐,她不必特别做什么。」

「……这样啊。」

就算有被害者、加害者的问题在,

但我总感觉忍野这样有点偏心。

该不会他喜欢国中生吧。

「不过啊,阿良良木老弟。我给你一个忠告就好——害人害己。我再告诉你一次,你要把这句话记好,先仔细想想这句话的含意吧。」

「嗯……可是,没必要去记或是去思考吧,这句话不是很常听到吗,只要活在世上,很自然就会学到的。就算事情和怪异没有关系,还是会有很多机会去体验那句话吧。」

「你这话说得没错啦。不过呢,阿良良木老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啊,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喔。」

忍野维持轻浮的语气,如此说道。

「因为搜集和调查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实际上,我担心的事情,或者应该说我待在这里的最大一个目的,阿良良木老弟和百合妹已经帮我处理好了啊。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城镇。到时候,我就不能指点老弟你了喔。」

而且……我们也已经两不相欠了。

忍野接着说﹕

「我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聊这么多事情啦。阿良良木老弟一直和怪异扯上关系这点也有关啦——可是,老弟你满怪的,你会想要一一去处理那些怪异。和怪异扯上关系后,会变得容易被怪异吸引。这点是真的没错,可是通常遇过怪异的人,之后都会想要去避开怪异才对。」

「…………」

「这样才能取得平衡啊。我这么说跟刚才说你傲娇没有关系啦,不过老弟你说了很多女生的事情,什么鸡婆啦、爱照顾人之类的,可是其实那些都是你的特质——唉呀,这一点是没差啦。我也很羡慕老弟你这样的个性,所以才会说一些惹人厌的话,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啦。可是呢……我要是不在的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那个……关于这一点——」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我不用想也知道,忍野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城镇里可是,忍野不在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对我来说太过唐突了。

我们现在一定要聊这个吗?

「怪异的存在是很理所当然的,不应该刻意去和他扯上关系。因为不管原因如何,那样都有可能会变成加害者。我觉得老弟你太过操心了。太过度去保护别人。就连一些不用去管的事情,你都会想要去插手。」

「可是……」

话虽如此。

「我既然知道的话……也没办法把。我很无奈,已经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了,所以我没办法视而不见,也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啊。」

「哈哈,还是说你干脆像班长妹那样,全部都忘掉比较好?对老弟你这种人来说,或许那样比较好吧。把小忍的事情之类的……全部都忘掉。」

「要我忘掉——」

那种事情,肯定是没办法的。

我不能变得像羽川一样。

「对,小忍的事情……也是一样。嗯。我如果不在的话,阿良良木老弟就要一个人照顾小忍了。这是老弟你选择的答案——当然,要不管小忍还是怎么样,都是你个人的自由。」

「那个……忍野——」

「你要多提防她喔。因为小忍不是人类。你不应该对她抱有奇怪的感情。她是吸血鬼。就算变成那副德性,这点还是一样啊。」

「…………」

「我说的太坏心了吗?唉呀你放心啦,我们已经这么熟了,我不会某天一声不响就突然消失的。我也是个大人嘛,这点道理我懂的。不过,如果你要思想高中毕业后的出路——我觉得你也可以顺便想一下我刚才说的话。」

「你是想说我随便看到人就帮,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吗?对谁都很温柔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羽川也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是,忍野。我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你说得没错,因为我有十分之一左右是吸血鬼……本身就是一个怪异。所以我没办法变成驱除怪异的人。」

倘若真的变成那种人,那我第一个要驱除的就是我自己。

然后是忍。

这……我没办法。

我做不到。

「我想不用那样吧。驱除这种事情,需要的只不过是知识和技巧。半人半妖的驱魔人就像漫画的角色一样,还满帅的啊。」

「唉呀……既然都有穿夏威夷衫的专家了,就算有那种人也不奇怪吧……」

「还有,」忍野说。「只要阿良良木老弟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只要不去管小忍,你随时都可以变回一个完全的人类——我个人希望你不要忘了这点。」

006

地点是那间神社遗址。

山上的荒废神社。

当我们在做准备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我也有想过明天再处理,但只怕再过一天,鳞痕——蛇切绳的缠附痕就会到达颈部。要是真的变成那样可就藏不住了。总不能在这个季节还用围巾吧——就算那些鳞痕普通人看不见。现在分秒必争,我才会决定在深夜进行驱除仪式。我家对我是采取放任主义,神原当然也不用说;但是千石现在是国中生,回家的时间方面可能会有一点问题,不过她拜托学校的朋友帮忙制造不在场证明(例如要住在同学家之类的),所以避开了这个麻烦。千石除了对她下咒的那个朋友以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朋友,这很理所当然。

朋友多一点真的不错呢。

我心想。

老实说,在事发原因的神社遗址举行驱邪仪式这点,刚开始让我有点不安;但是,忍野挂保证说没问题。他会那么说,我原以为是因为贴了符咒的关系,然而却不是,只是因为步骤的问题。就算对方是脏东西,只要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就好。他说正因为是那种地方,蛇切绳的存在才会变得很醒目,比较容易触摸到之类的。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

唉呀,这是专家说的话。就相信他吧。

我跟在三楼教室里的忍稍微打过招呼后(她果然因为MisterDonut的事情又和忍野吵架了。忍野好像又把她爱吃的甜甜圈全都吃光了。忍野咩咩,要说他没有大人样,倒不如说他是幼稚比较贴切),离开了废弃补习班,直接回到了家里。神原真的没对共处一室的千石和我两个已经回家的妹妹出手。

「你做得太好了,神原!你竟然忍住了。」

「嗯……听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认真地在夸奖我,我开始后悔自己至今在学长面前开的玩笑,可能开得太过头了……」

神原有些消沉。

她不仅没有攻陷千石,还很认真地在陪她聊天。反而是畏首畏尾的千石看不下去,

「历哥哥,神原姐姐对抚子很亲切喔。」

出声帮神原说话。

「而且她还借抚子灯笼裤。」

「那不能当作判断亲不亲切的标准吧。」

这是我对千石的初次吐槽,值得纪念。

总而言之,千石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在和她的谈话当中,几乎找不到能够穿插玩笑的地方,所以对我来说很痛苦。都是那群家伙的关系,让我变成了一个无法进行普通对话的人。抱歉了千石,以后可能要请你也用那种方式和我打交道了。

接着,我请她们趁我牵制住两个妹妹时趁机离开我家,随后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妹妹们似乎觉得很奇怪(特别是小妹,她的第六感很敏锐),最后我硬是甩掉她们,到事先约好的地方和神原两人碰头。我们在经营到很晚的杂货店(不是便利商店),购入必要的工具(毕竟事出突然,神原和千石身上都没什么钱,所以这里由我全额支付),接着我们朝那座山出发。三人都采徒步的方式。

「千石。」

「啊!怎么了……历哥哥。」

千石的反应有些心惊。

或许她以为我要责骂她。

她真是一个像玻璃工艺般纤细的女孩。

「听说你身上的那个痕迹……其实很痛吧。不要紧吧?」

「啊……」

千石的脸色瞬间铁青。

「那、那个……你不要生气,历哥哥。」

「……不是,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千石可能以为我在责怪她不老实吧。这应该说是个性软弱呢,还是被害意识过于强烈呢……每当我在漫画之类的东西里头看到这种角色,都会觉得这种人要是出现在现实当中,想必会很惹人厌吧;不过,这样实际感受一下之后,我想其实也不坏吧……先不管我人好不好,老实说千石已经刺激到我的保护欲了。唉呀,她的年纪比我小很多这点,或许也有关系吧。

「我只是在想你不要紧吧?」

「那、那个,」

千石重新将帽子紧紧地深戴。

为了遮住脸蛋。

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一般。

「感觉好像被勒住一样,会痛没错……可是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把猎物的骨头弄碎,便于吞食。

这是蛇的习性。

「……为什么你要忍耐,这样很奇怪吧。痛的时候,你老实说出来就行了。」

「没错。」神原在一旁打岔说。「只是被束缚住倒是还好,如果被一直绑住的话,对肉体的负担出乎意料地大呢。不管是蛇还是绳子。」

「我不懂『只是被束缚住倒还好』的理由,也搞不懂为何你会不经意地忽略掉精神上的负担,神原。」

她根本一点都没在后悔。

千石听到我们的对话,在一旁窃笑。

她虽然个性软弱,不过出乎意料还挺爱笑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绝对不能在千石面前提起十三星座的话题,因为连神原都笑成那副德性了,她搞不好会笑死也说不定。

在入山之前,我们互相喷了在杂货店买的防虫喷雾。时值深夜,早一步出现在眼前的敌人是蚊虫,而不是怪异。我们三人大致上都穿长袖长裤,有完全的防备;不过我和神原为了安全起见,而千石则是为了待会做准备,所以还是用了喷雾。

喷完之后,我们走进山中。

不用多说,山中一片漆黑。

我们各拿了一支同样在杂货店买的手电筒照着前方,同时爬上阶梯。野生动物和虫鸣声非常地吵杂。白天根本不会这样,现在好像是在冒险或探险似的。有一种彷佛自己在丛林中迷路的错觉。

「对了,千石。」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情很在意,为什么你要拒绝那个男生的告白啊?你完全不知道你朋友喜欢那个男生吧?既然这样,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对啊。」

「那是因为……」

她沉默不语。

这点程度的问题就让她陷入沉默,我更搞不懂她为什么能明确地回绝对方了……

「对、对不起。」

她向我道歉。

没有原因理由。

「那个,你不用跟我道歉吧……」

「啊,也、也对。对、对不起。抚子……那个……对不起。」

一个括号里头,接连道了两次歉。

总共三次。

她道歉得太过头了。

「千石,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良良木学长,你的问题有点太粗线条了。这样一点都不像学长的个性,不太体贴了。」

「啊……是吗?」

「对啊。拒绝对方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况且,千石没必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往吧。」

「呜呜……」

十分正确的见解。

我发现自己听到神原说出这种正确的见解,居然会感到惊讶。

「我也是因为喜欢阿良良木学长……」

「我们没有交往吧!」

「咦……真的吗?历哥哥。」

千石一脸意外。

「你和神原姐姐不是男女朋友吗?」

「没有!」

「这、这样啊……我看你们感情很好……还以为你们一定在交往呢。」

「感情很好这一点,好吧,我承认。」

八九寺和神原两人,我跟哪一个感情比较好呢。

唉呀,神原和八九寺不一样,就算我说这种话,她也不会对我恶言相向……这样看来,神原或许略胜一筹吧。

……不过我的正牌女友战场原,只会说我坏话就是了……

「神原,你也好好否定一下吧。」

「嗯。我们真的没有在交往。」

神原用说明的语气,对千石解释道,

「我和阿良良木学长只是感情很好的玩伴。简单来说,就是玩玩而已啦。」

「你的说法有很大的语病喔!」

「我们的感情好到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当成意外来处理。」

「原来有的不是语病,而是恶意吗!?我最讨厌你了。」

「啊。这句话让我有点受伤呢。」

「呜……啊,抱歉,我最喜欢你了。」

她明明说过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还真难搞啊。

话说,我还真懦弱,居然道歉了。

「这样啊……原来你们没有交往啊。」

千石自言自语地说。她在一旁听到我和神原的对话,不知为何似乎松了一口气。

「会拒绝对方,是因为抚子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接着,她告诉我们说。

有些害羞的语调,相当纯真。

「可是……我的朋友好像误会抚子了……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是抚子不好吗……」

「你不用责怪自己。真要说的话,事情本来不会变成这样吧——都是那间神社的关系。」

都是那个地方所导致的。

「对了,神原。我想等一下你的身体大概又会不舒服了吧……因为那张符咒好像不是立即生效的东西。」

「没关系。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那我就可以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是吗。」

运动系。

漂亮的骨气论。

通常那种非科学的事情(有心理准备,身体就不会不舒服),会让我想要否定它,不过因为这话是神原说的,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她。因为这女人相当可怕,她凭借着骨气和相对的努力,让自己从运动神经迟钝的少女,蜕变成进军全国的篮球选手。

「历哥哥,以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呢?」

「啊……老实说,不是很多。因为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

「这样啊……」

千石失望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千石你才是,」我慌忙改变话题说﹕「你竟然还记得我的事情。我们小时候才玩过几次而已。而且,我还是朋友的哥哥吧?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很快就会忘记的说。」

「因为,抚子以前,不太常跟别人玩在一块。」

千石说。

「而且,那个时候放学之后还会一起玩的朋友,只有良良而已……」

良良大概是说我的小妹吧。对了,没错,以前她带回家里的朋友,是那样称呼她的。那是她小学时的昵称。取「阿良良木」的正中间,所以是「良良」,现在她和我大妹,两人并称「栂之木二中学的爆热姐妹花」就是了——

真是说变就变啊。

人会改变是很自然的事情。

唉呀,说到那时候的我,当时妹妹带朋友回家的时候,我都会被逼着陪他们玩,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值和女生玩会觉得丢脸的年纪。

感觉就是这样。

「抚子和良良升上国中之后就不同校了……可是,和良良还有历哥哥一起玩的事情,全都是抚子宝贵的回忆。」

「这样啊——」

这样就好。

附带一提,我和神原各自所承受的怪异问题,并没有告诉千石。只有让她觉得,我们和那方面的事情有某种程度关系而已。坦白告诉她其实也无妨,或许站在信赖关系的角度上我应该那么做才对;但是,我怕那样会让千石内心承受的压力加剧,所以和神原商量过后,才会做出这种考虑。因此,为何到神社神原的身体会不舒服,千石大概不知道吧。她可能会觉得,是因为神原八字轻的关系。这种思考方式,其实也不一定是错的啦。

「因为抚子是独生女。」

千石说。

「很羡慕别人……可以有哥哥。」

「…………」

我想那是因为你没有,所以才会想要。

这就跟没有妹妹的人,会想要妹妹一样。

我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能有哥哥姐姐或弟弟——会去羡慕有这些东西的人。不过,像我这种真的有妹妹的人,和独生女千石的见解,或许又不一样了吧。

独生女……吗。

「对了,神原。你也没有……兄弟姐妹对吧。」

「没有啊。我也是独生女。」

「这样啊。」

战场原也是。八九寺和羽川也一样。

大家都是独生女啊。

不知道……忍怎么样。

吸血鬼也有兄弟姐妹吗?

「好——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我,当然是第一个到。

神社遗址。

荒废没落的景象。

符咒还是一样……贴在那里。

「神原。身体不要紧吧?」

「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那你说一些蠢话来听听。」

「我很喜欢在车内看书,然后晕车不舒服的感觉。」

「说一些有趣的话来听听。」

「我也没办法啊!对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干就没钱拿啊!」

「说一些色色的话来听听。」

「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生是处女,没想到居然是猩猩。」

「很好。」

最后那句感觉有一点微妙,不过没问题吧。

千石在一旁捧着肚子颤抖着,同时蹲在地上。看来这几句话,似乎点到她的笑穴了。

她果然很爱笑。

看来比起对话的内容,我和神原的对答本身更让她觉得有趣,这样也不错啦,以一个观众来说她的反应很好,感觉不会很差。

「那我们快点……赶快着手准备吧。」

「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你要用两个不一样的副词啊?」

我们找了一个适当的场所……也就是草木没有长得太「目中无人」的地方,把手电筒——我们手上的三支,和放在包包里头的一支——设置在四方。让灯光照着四角形的中心。

地面是泥土。

随后我们用一旁的木棍在地上画线,将四支手电筒相连,变成一个真正的四角形——这就是所谓的结界。样式虽然相当简单,不过忍野说这样无妨。他说结界最重要的,就是要先画出一个范围。随后,我们在四角形的中间铺上塑料布。这塑料布当然也是在杂货店买的东西。

接着,千石进到四角形里头。

单独一人。

穿着学校泳装。

「…………」

那件泳装不是在杂货店买的(杂货店不会卖那种东西),而是神原「刚好」准备在身上的,就跟灯笼裤一样。

「……你身上连买手电筒的钱都没有,为啥会有灯笼裤和学校泳装啊。」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比钱还重要。」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那些东西不会是灯笼裤和学校泳装。」

「我个人原本是打算配合阿良良木学长的兴趣啦。」

「不用你来配合。」

「『兴趣』这个部分学长不否认吗?」

我转头确认,结界里头的千石果然在窃笑——因为这个笑梗,你才会在这间老旧神社里头穿着学校泳装。这样你还笑的出来吗……

总而言之。

为了要看到驱蛇的经过所以不能穿长袖长裤,因此在解咒仪式中要能清楚看见皮肤上的鳞痕才行,这是忍野的指示;不过,在屋外实在不能只穿着一件灯笼裤。刚才千石在我房间秀出蛇切绳的痕迹时,结果双手不慎从胸部上移开,因为这样在室外就更不可能让她裸体穿灯笼裤(那时候原本止住哭声的千石,又再哭了一次),这个意外事件就连老实行事的我,也对忍野闭口不提。

所以,她才会改穿学校泳装。

这身泳装不是在神社换上的,而是像小学生一样,在家里事先穿在长袖衣裤底下。穿着学校泳装虽然看得见脚上的鳞痕,但是身体部分几乎都被包住,很难看得出整体的被害状况——不过,随着看法不同,我看鳞痕似乎已经到了颈部周围,状况比黄昏的时候还要更——这表示缠附的征状正在恶化……吗?

既然如此,尽早处理为妙。

此时此刻有一条大蛇……正缠附在千石的身体上。

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我将忍野给我的护身符,递给了千石。

「总之,你就坐在正中间……垫子上面。用力握着这个护身符,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然后,祈祷就行了。」

「祈祷是要……向谁祈祷?」

「对某种东西。这个状况下大概是——」

蛇。

蛇神。

蛇切绳。

「好……抚子会加油的。」

「哦!」

「历哥哥……你要仔细看好喔。」

「包在我身上。」

「仔细看着……抚子喔。」

「……好,包在我身上。」

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有看的份而已。

从现在开始,老实说都要看千石自己。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

因为得救的人,是自己救自己的。

我走出结界,和摆好蚊香的神原一起,稍微远离结界,用绕行的方式移动到千石的正面。

「那么……」我说。

千石的双眼已经合上。

双手在胸前紧握。

仪式已经开始了。

会花多少时间,连忍野也不知道。他说最早的情况下,要有花上一整晚的心理准备。我和神原姑且不提,千石的精神状况不知道能否撑那么久,不过也只能试一试了。因为我们没时间排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手电筒的光线。

从四方静静地……照耀着她。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一旁开口对我说。那声音小到会让我听漏掉。她是顾虑到结界里头聚精会神的千石,才那么小声的吧;可是用那种声音,不如别说话来得好。

「干么。从现在开始,搞笑的对话一律禁止喔。」

要是千石在仪式当中笑出来,那我可受不了。

那样的话,一切的苦心就白费了。

「这我知道……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来到这里之后,有件事让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

「千石一个人坚强勇敢地做的那个杀蛇仪式。那个仪式没有用吗?」

「坚强勇敢地杀蛇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很猛……喔,你说那个吗,把蛇分尸的仪式。」

「嗯。我们不用做这么麻烦的仪式,好好地照步骤把那个方法做一遍,才是最正确的方式吧?」

「你说得没错啦……这点我也有对忍野说过,不过那个方法似乎比较费功夫。照忍野说的来看啦。因为,把蛇分尸的那个方法,最重要的好像是地点。」

「地点……因为这里有脏东西聚集的关系……」

「不,这里虽然是一个最糟糕的选择,不过也不是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都可以。我没时间仔细问忍野,可是如果不用东北地区的蛇,效果好像都会很差之类的。」

「地区差异吗?」

「就是地区差异。这对怪异来说很重要吧。」

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

千石会选这座山是因为有蛇出没,可是追根究柢来说,要举行仪式的话,山和蛇都必须仔细挑选过……的样子。不过,千石抚子的情况真要说的话,她打从一开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偏偏选上这个聚集地。

这个脏东西聚集的场所。

不过讽刺的是,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把那些脏东西,变成驱除怪异的伙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不过,没想到忍野先生居然会有驱除怪异的护身符,真是方便的东西啊。」

「我稍微吐槽他问了一下,那东西好像也不是多方便啦。而且要遇到这种事情才派得上用场。」

因为这次是人为驱使的怪异。

而且,正因为对象是蛇。

「用小动作对抗小动作吗?」

「他说是以异端制异端啦。」

「唉呀,只要千石可以得救就行了啦……不过,阿良良木学长真的随便看到人就帮呢。」

对谁都很温柔。

对任何人都很温柔不负责任。

「……也不到随便的地步啦,我只是尽可能去帮助别人而已。而且,对方如果是我认识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战场原学姐就是喜欢这样的学长,而且我觉得这也是学长的魅力所在。我真的很高兴学长是学姐的男朋友。不过我希望,」

神原说。

「要是哪一天,学长遇到只能选择救一个人的状况时,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战场原学姐。」

「…………」

「要牺牲自己是学长的自由,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多珍惜一下学姐……其实要说这种话我还不够格啦。」

神原的左手,过去曾经想要杀掉我。

她不是被左手操控,

而是化身为一个拥有坚决意志的怪异。

「神原……我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应该说正因为是你,才能说这种话吧。」

「……那就好。」

「就跟你觉得我是战场原的男朋友很好一样,我也觉得你是她的学妹真是太好了。」

「听到学长这么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啊……阿良良木学长,你看那边。」神原指着正面说。

她指着专心在向某种东西祈祷的千石身体。

仔细一看。千石的身体上,裸露在学校泳装外的鳞痕——布满全身的清晰痕迹,正慢慢地淡去。忍野说要有花上一整晚的觉悟,可是现在连十分钟都还不到。

原来如此……符咒的效果很强力。

而且很顺利。

鳞痕逐渐从……颈部上消失。

鳞痕逐渐从……锁骨上消失。

蛇切绳,逐渐离开千石。

「看来进行得满顺利的。」

「嗯。」

「太好了。」

有这个号称只会让状况事与愿违的男人在场,这么顺利的发展老实说让我有一点意外,不过实在太好了。只要千石再坚持一分钟,不要松懈——

「可是……不是把蛇驱除之后,事情就落幕了。」

我说。

为了避免让千石沮丧,这件事情我在事前刻意不提。

「至少她和那个朋友之间的友谊,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吧。」

「嗯……或许是吧。」

神原也点头说道。

「发生了这种事情,没几个人可以既往不咎。我想应该没有吧……而且我也不觉得千石会想跟对方和好,对方也不见得会有那个心吧。」

「友谊破灭……吗。」

人模拟怪异还要恐怖。

我不想刻意故作正经,说出这种老掉牙的台词。

「感情纠纷好可怕啊……不过千石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居然可以被那么可爱的女生看上,真让我有点嫉妒呢。」

唉呀,如果这是恋爱漫画的话,千石喜欢的人搞不好就是我了,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吧。我顶多只能当她的「哥哥」而已。

兄妹……吗?

当然,我口头上说会嫉妒,可是万一千石对已经有女友的我抱持好感,我恐怕会很伤脑筋吧……不过,藉由这个机会,让我们再次恢复到友好的关系,或许也不坏。毕竟我对她就是有一种好感,而且她给人一种无法弃之不顾的感觉。至于我家那两个妹妹会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是女生啊。而且……十四岁吗?」

呵呵,神原轻笑。

「我以前也是一样,不过那个年纪的女生,不见得每个人都在等待白衣王子的出现啊。」

「呃,你说得没错啦……」

应该是白马王子才对吧。

白衣是指……医生?

蛇夫座。

「喂喂,我不是说过搞笑对话一律禁止吗?神原学妹。仪式还没结束呢,要是松懈的话——」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突然大吼说。

松懈的人其实是我。我的视线不小心……离开了千石。当我转头望去时,千石抚子已经仰倒在塑料布上,身体不停抽搐,方式相当异常却很剧烈。

她的嘴巴。大大地张开。

颚骨撑到了极限。

宛如要吞蛋的蛇一般。

有如口中含着蛇的头一样。

「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突然就……」

鳞痕从千石的身土消失了。

有一半已经消失不见。

但是——有一半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残留未消。

同时,

至今毫无痕迹的千石颈部上,也出现了清晰的鳞痕。蛇——蛇切绳正缠附着她。

怎么回事……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什么地方不对了?

忍野提过的那本《蛇咒集》里头有类似蛇切绳的图——一条蛇缠绕着一位男性,想要从他的口中侵入身体他是会取人性命的怪异,而不是让人自然死亡的怪异。

蛇神。

蛇神凭依。

「失败了吗……?是这样吗,阿良良木学长!我们失败了,驱除仪式反而产生不好的作用,结果失控——」

「不对……这个仪式应该不是那种粗鲁的东西……不是那种靠力气驯伏对方的东西。就是因为不是靠蛮力才是异端,不会有类似自导自演的情况发生,也不可能会发生。因为这个方法就跟和怪异交涉、协商一样——」

请愿。

忍野说过,这是一种请愿。

以谦虚的姿态。

然而……千石是跟战场原的时候一样,集中力放松了吗?就算是好了,怪异也不会这么突然……就进行到最终阶段啊……

因为,仪式明明已经顺利进行到一半了啊……!

「……一半?」

啊!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在塑料布上痛苦挣扎的千石。

学校泳装下笔直伸展的纤细双脚,上头的鳞痕已经消失了一半。

但是……这一半,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鳞痕已经从她的右脚上完全消失;但左脚的鳞痕从脚尖到大腿根部,却完全残留未消。

就连一片也没有消失。

身体部分我看不见,不过她的颈部和锁骨附近的痕迹也是一样的状况,这样一来答案就很明显了——

「神原……我搞错了。要是看得见的话,这种事情应该可以马上发现才对——」

「什么意思?」

「蛇切绳不是只有一条,而是两条啊!」

「…………呜!」

话虽如此——

有几个征状我应该要注意到才对。

千石除了双手和颈部以上,全身都布满了鳞痕。从脚尖、胫骨到小腿肚。人有两条腿。一条蛇在构造上,绝对不可能将双脚完全缠绕住。蛇如果只有一条的话,大腿内侧不可能会有鳞痕。

这就表示,自双腿的脚尖上——

各缠附着一条蛇切绳。

彷佛勒住千石的身体一般。

两条。

「……该死!」

其中一条因为忍野给的护身符之力,而解除了。

蛇切绳回去了。

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但是护身符的效力,到此就结束了。

我的说明不够充足——要是我有注意到蛇切绳有两条,忍野应该也会有相当的对策。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他给予的帮助是无限上纲的。对身为被害者的千石,他不会吝啬伸出援手。然而,我是在蛇切绳只有一条的前提下和他商量,所以忍野也只有准备对付一条的方法。

因此,另一条才会失控。至今和他一起缠附的另一条大蛇被驱除了,要他不失控才奇怪。

「神原!你待在这里不对,你站远一点!」

「联络一下忍野先生是不是比较——」

「那家伙没有手机啊!」

这跟个人主义之类的东西无关,因为他是一个机械白痴。

所以,我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

我冲了过去,侵入简易式的结界手电筒照亮的四角形当中。接着用力抱起千石的身体。她的身体好烫。热度相当地高。让我感觉碰触她的手,彷佛会烫伤一样颈部的鳞痕,现在已经整个陷进她的身体,要把它称作「痕」实在太过可笑。鳞痕彷佛要改变她身体的轮廓一样,整个陷了进去。宛如要勒碎千石的骨头,直接把她纤细的身体弄成碎片一样。

犹如要把她分尸一样。

陷入了身体里。

我的耳边,彷佛可以听到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千石……」

她已经翻白眼,失去了意识。

完全被吞噬了。

「呜——!」

我把手上的千石,再次放到塑料布上。接着,我朝千石的身体,缓缓地伸出双手。

不对,我不是朝着千石的身体。

而是朝着蛇切绳。

「虽然看不见,但是应该摸得到。」

忍野有说过这句话。

从春假之后,我的体内就流着吸血鬼的血。血。血液。真要说的话,我本身就是怪异!是怪异的话应该可以碰触到怪异。

能够碰触到,也可以把他扒下来。

没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象。从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推测出蛇切绳本体的形状,思考蛇切绳是如何缠附住千石。我不能搞错。该死……大妹就先不谈,我和小妹一样都是室内派的……这是我摸蛇的初体验。第一次摸的蛇是怪异吗……

不要畏惧。

就连和小妹玩在一块的千石,都靠自己的力量抓了十几条蛇不是吗——做哥哥的我,连这点程度的事情都做不到怎么行。

「呜……呜喔!」

黏糊的感觉。

我的手心一种讨厌的触感。

感觉好像双手伸进了黏液当中。

感觉有许多鳞片刺弄我的双手。

说实话,这很恶心。

要说哪里恶心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触碰到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居然会让我在生理上感到如此恶心。我刚才非常渴望触碰到他;但是现在我却巴不得想早一秒放开这个怪异。

我反过来利用那股黏糊感,用滑动的方式调整自己双手的位置。蛇粗壮的圆筒形躯干,就像一个肌肉发达的男性大腿一样。我从左右两旁夹住他,接着,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拉扯。

我可不是连体力都是吸血鬼等级。

而且,他很光滑。

因为他鳞片排列的方向,和我拉扯的方向一致,因此我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作用。我改变思考模式,把指甲掐入大蛇的身体(蛇的身体很柔软,我的指头就好像沉入他的身体一样),再次用力猛拉。

把他扒下来!

「呃……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比拟的激烈疼痛,窜过了我的右手。

我往疼痛处一看……鲜血喷出来了。我的手腕和手肘之间,宛如被压缩机夹到一样整个被压扁,同时还开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他、他已经!」

蛇的头部,已经从千石的口中溜了出来。我用手指掐住他的身体,蛇切绳可能认为是一种攻击行为吧,现在他离开千石的体内,对我做出了反击。因为我看不见,所以直到被咬中以后才发现到——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在剧烈的疼痛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滚带爬地急忙抽身闪开。这时,只见千石的身体在四角形内的塑料布上,啪搭啪搭地不规则弹动,大概是缠附在她身上的蛇切绳正逐渐离开的缘故吧。因为我看不见,只能够做大致上的推测,不过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八成是如此吧。

这就表示,现在蛇切绳要缠附到我身上来了!

我在那之前,把右手被压扁的部位,朝地面重压而下。一阵更加剧烈的苦痛朝我袭来,然而当我重压在地的剎那间,我感觉到那一对咬住我的牙齿——恐怕是蛇切绳的牙齿——已经从我手上拔了出来。他察觉到我想把他的头撞在地板上变成夹心饼干的企图,所以他早一步避开了吧。结果,我只是把受了伤的右手,毫无意义地撞在地板上而已。

我还以为手会被他撕碎。

而下一秒间,这次换成脚部。

我左脚的脚踝。

喀嚓!一个东西被压扁的声音。

咬中我右手的时候也一样,这条蛇只要咬中就可以压扁人体吗……这种咬合力就像怪物一样。不对,没什么像或不像,他就是一个怪物,可是这也未免太——

然而,我还是从开在脚踝上的牙痕,估计出蛇切绳的头部位置,硬是把手指塞进脚踝和蛇口之间,把他的嘴巴撬开他的咬合力虽然夸张,但我利用那一丝缝隙,使劲把他从脚上拔开。我似乎连骨头都被他咬伤,不过好像没有伤到神经。我试着动了动左脚。

要是我可以就这样抓着蛇嘴不知该有多好,然而此时却传来一阵湿淋淋的触感(恐怕是蛇分岔的长舌头,舔到了我),让我反射性地放开了手。

「啧!」

话虽如此,我凭空乱踢的右脚,感觉好像踢中了蛇切绳。我只有感觉到一股有如踢到橡胶球般的柔软触感,老实说,对方八成不会觉得痛吧。接着,我直接后滚翻,两转、三转,和蛇切绳取出距离。

我前天才刚喂血给忍。

因此,我身体的恢复能力,应该比平常还要更上一层才对——然而,我被压扁的右手和左脚踝,却没能轻松地恢复原状。就连复原的迹象也看不见。疼痛也完全没有消退……这是怎么回事……蛇切绳该不会是毒蛇吧?

吸血鬼也很怕毒。像现在我这种程度的吸血鬼,就更不用说了。假如是全盛时期的忍,这点程度的伤应该不会觉得难受吧。

我用单脚,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右手只能够无力垂下……过度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将手举起。

这几个月的时间,和怪异、类怪异以及准怪异打斗的经验你,我也不是没有。以期间来看,我反而算是经验丰富吧。可是……我是第一次和看不见的怪异对打。透明人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以笑话来说已经不通用的滑稽概念,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没想到看不见的敌人竟会如此地可怕……!

对方是蛇。

蛇好像有一种叫作颊窝器官的组织,能够感受到红外线,可以凭借温度来寻找猎物——这样一来,视点上的高低差似乎不会为我带来有利的局面。我看不见对方,但对方岂止是看得见我而已。

沙沙沙沙沙!

眼前传来声响。

贴地爬行的声音,正在靠近我。

「喔、喔喔!」

现在就算我站得起来,左脚也已经失去了脚部应有的功能,移动效率跌到了谷底;然而大概是凑巧的吧,蛇切绳朝我上半身攻来,我似乎躲开了。

我随即转头,预测他的落地点。

蛇切绳的落地点,

非常清楚可见。

「或……或许行得通。」

搞不好可行。

我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摆好了架势。

等待蛇切绳的第二次攻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蛇切绳目前的位置,没有移开视线。要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必须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看蛇眼还是颊窝器官,况且我也看不见蛇切绳——

他动了!

我向侧面跳开,避开了他。

喀锵!我的身旁传来了一阵类似捕兽夹合上的声响——大概是蛇切绳的攻击落空,嘴巴咬上的声音吧。我寒毛直竖要是被那种攻击咬到头部的话,就万事皆休了。我肯定会被他撕碎吧。

不过……我看到胜机了。

地利是站在我这边的。

地面是泥土地。

杂草横生乱长。

而蛇类……是贴地爬行的生物。

就算这个生物是怪异也一样。

就算我看不见蛇切绳,他的移动痕迹却清楚可见。就像刻印在千石身上的鳞痕一样。

泥上翻腾,尘埃飞扬。

杂草仿佛挡人去路似地,被一一拨开。

倘若是柏油路或水泥地的话,可就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了,如果这次像战场原和神原的时候一样,在忍野居住的废弃补习班举行驱蛇仪式的话,现在已经完蛋了。不对,搞不好——

这或许是忍野布的局。

对,仔细想想,这个怪异能够无视衣服的存在。本来他应该也可以无视泥土地和杂草才对。按理来说,我不会听见沙沙沙的爬地声,也不会听到他合上嘴巴的声音。然而,蛇切绳在这里却无法忽视那些东西,是因为地点的关系。在这间神社内,蛇切绳只是肉眼看不见,却是实际存在的。

因为他是怪异。

就跟我和神原一样。

就像半恶作剧的诅咒会成功一样。

气袋的聚集地。

脏东西正聚集在这个地方。

忍野说过,只要让那些脏东西站在我们这边即可。既然如此,这肯定也是忍野的对应手段之一。这个驱除方法基本上还是要做一个结界,但是他没有把地点选在废弃补习班,就是为了预防万一,以应付出乎意料的状况。我能够听到声音,触碰到蛇切绳,或许是因为这个地区的加成也说不定。

忍野咩咩。

我痛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管是战场原还是神原的事,到头来,我全部都要依靠忍野我自始至终,都太依赖他了。忍野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城镇啊。然而,我却一有问题就这次也一样!

完全不懂得后悔的人是我才对吧。

我和忍野打交道,却一点皮毛都没学到。

什么也预测不到。

「呜……」

蛇切绳接下来的攻击,我也勉强躲过了。

可是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我集中意识,专注地去闪避的话,在神社内的那些脏东西的帮助下,我能够从泥土和杂草的动向,做出某种程度的精准推测,但要我转守为攻,可是相当困难。要攻击的话,我实在只能靠凭空推测的方式。况且,在右手和左脚无法使用的状况下,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出万全的攻击呢。

伤口完全没有恢复。

疼痛也只有加重的感觉。

或许是心理作用,疼痛似乎逐渐扩展开来了。

真的有毒吗?

神经毒、出血毒、溶血毒。

血清是必要的。

况且,我的攻击对怪异有用吗?就算是普通的蛇,也有杀也杀不死的强韧生命力。

像我这种半吊子、有吸血鬼后遗症的人类,能够对抗他吗?我一把指甲陷入蛇切绳的肉里,他就对我发动攻击。从这一点来看,我的攻击似乎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但是,现在这样下去,我充其量也只能东躲西逃吧?

该怎么做才能消灭这个怪异呢?

不对。

追根究柢来说……这个怪异,我真的可以消灭他吗?消灭他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了吗?消灭他比较简单利落——如果是忍野咩咩的话,会这么说吗?

鬼、猫、螃蟹、蜗牛、猿猴,还有——

蛇。

蛇也是一种神圣的生物——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她,

神原骏河她,朝我这里冲了过来。

马力全开。

用她那超乎高中生水平的脚力,有如发动自杀攻击般。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叫她不要过来了不对!

「呜。」

对了……如果是神原的话!

如果是神原的左手,猴掌、猿猴之手的话——那股可怕的攻击力,或许可以和蛇切绳抗衡!能够空手打穿水泥墙的弹射拳,现在就寄宿在神原的左手上。就算蛇切绳是钢筋铁骨的身体,在神原的全力攻击下也没有屁用。

但是问题在于神原和我不同,她没有恢复能力。要是她左手的攻击扑空,被蛇切绳反击咬伤的话,一定会造成无法挽回和恢复的不可逆伤害。假设蛇切绳和我预测的一样是毒蛇的话,就算我再怎么乐观推估,伤势都会攸关生死。真是讽刺,有恢复力的我没有攻击力;而有攻击力的神原却没有恢复力。另外,契合度的问题也必须列入考虑吧,对神原来说,这个地方很明显和她八字不合。此刻,她应该也十分不舒服才对——

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

「阿良良木学长,原谅我!」

神原攻击的对象是我。

不是蛇切绳,而是我。

她用那只左手使劲抓住我的颈根,接着用她自豪的双脚顺势一蹬,将我整个人撞飞。面对神原这一撞,单脚的我当然无法站稳,有如沙尘在风中飞舞般,轻易地就被她撞飞。神原的左手紧紧掐住我的颈部,我无法挣脱。她不放开,也不离开。我就这样,腾空被撞飞了五公尺左右——

整个人砸落在地。

就算地面是杂草丛生的柔软泥土地,

窜遍全身的强烈痛觉,让我险些气绝。

先前我们也开过类似的玩笑,神原真的用一只左手就把我压倒。只是——地点不是在床铺上。

「你、你干什么,神原——」

我嚷嚷道,但神原不发一语,灵活运用四肢(不只用左手),整个人重叠在我身上,使出类似柔道中的纵四方固,牵制住了我的动作。右手和左脚负伤的我,根本无法做出象样的抵抗!不。

就算我的身体状况极佳。

就算她没有猿猴之手。

神原要是真的想压制住我,我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们一个是全国大赛的运动员;另一个则是没参加社团的吊车尾。年龄和体格的差距,在这个状况下根本不成问题。即便我再怎么挣扎,也都动弹不得。她的身体紧贴在我身上,明明神原不是很重,我却感觉快要被她压扁了一样。

「神原……你——」

「不要挣扎!别太亢奋了!」

「什么别太亢奋!」

「太亢奋的话蛇毒会发作的!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在极近距离下仿佛快和我紧贴在一起般,当着我的面扯开喉咙对我大吼。

「蛇虽然是一种很暴躁的生物,可是却很胆小。只要人类不去攻击他,他就不会主动攻击!不可以刺激他!我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理他,蛇就会自己走掉的!」

「…………呜!」

这是蛇的性质。

就算他是怪异,这点也不会改变。

如同缠附和颊窝器官一样。

所以——

神原说得没错。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

只要我不去理会,蛇切绳就会离开这里。

我已经把他从千石身上扒下来了。

所以——蛇要回去了。

「……可、可是神原!那样的话——」

那只会让他回去。

不是返回自然界。

而是——反弹。

咒术反弹。

害人害己。

诅咒别人,除了要替对方挖坟墓外,也要挖好自己的。

就像被蛇牙咬穿一样……两个坑洞。

「阿良良木学长!拜托你——」

神原用悲痛的声音说。

宛如在向我倾诉一般。

「——该帮的人是谁,请学长不要搞错了。」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周围传来声响。

是蛇切绳贴地爬行的声音。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飞舞的尘土,也看不见左右倒开的杂草——但是,我知道那个声音,伴随着一定的速度正在远离我们。蛇切绳正打算爬离这里。或许是因为我被神原的左手推飞了五公尺之远,所以他找不到我的踪影。也有可能是因为,蛇切绳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蛇要回去了。

回到施咒者身边。

为了将诅咒……带回去给对方。

「………………」

我感觉到全身逐渐虚脱无力。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上前追赶,我也没办法追上看不见的蛇。因为他离开这间神社之后,就会变得无声无息。况且,有一个先决问题,我根本无法凭己力解开神原的压制。

就算可以挣脱她……我也没办法那么做。

「阿良良木学长……」

神原大概是发现到我全身虚脱无力,一脸担心地出声叫我。

「抱歉。」

我对神原道歉。

我脑中只想得到这句话。

「抱歉,让你扮黑脸了。」

「请不要向我道歉……我会很难受。」

「嗯……抱歉。」

「阿良良木学长。」

「抱歉……神原……真的很抱歉……」

我只有……抱歉两个字。

总觉得我在紧要关头,都一直在向神原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逼你接下这种担子……我是一个没出息的学长,真的……很抱歉。

神原的判断实际上是正确的。我只能点头承认。因为就算继续和蛇切绳对峙,我也没有丝毫的可能性能够打倒他。类怪异的我,无法对抗真正的怪异。刚才我为了回避蛇的咬击而激烈运动,使得毒性提早在体内扩散,刚才就算我倒地不起也不奇怪吧。

我单纯只是因为无法死心而已。

就像一个在耍任性的小孩。

正因如此,我才深有痛感。

右手和左脚的疼痛,和那个痛感比起来,简直是鸡毛蒜皮。

我很单薄。

我很脆弱。

我真的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

「历哥哥……」

蛇离开了——

千石似乎恢复了意识,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进我和神原的身边。怪异消失后的现在,那个结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千石穿着学校泳装的肌肤上,刚才陷入体内的鳞痕,已经消失殆尽。

不是一半。

而是全部都消失了。

恢复成白皙、细致的美丽肌肤。

她已经不再痛苦。

她已经不再疼痛。

她已经不需要再哭泣——

「历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不要这么说。

千石。

拜托,请你不要说谢谢这种……让我不堪入耳的话语。我没资格接受你的道歉。因为我,甚至连对你下咒的人,都想要去帮助他。

007

以下是后日谈……应该说是本次故事的收尾。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挖醒后,准备要去上学。六月十三号,礼拜二,平常日。我的右手和左脚,似乎已经恢复到可以过日常生活的程度。在那之后,我狼狈地在神原和千石的左右搀扶下,走到废弃补习班,请忍吸一点血提高了我的恢复力。就算家里再怎么放任主义,我也不能带着被扁掉的手脚回家。忍看到狼狈的我,还是老样子没有对我说半句话。她可能觉得很惊讶,又或许她没有任何的想法吧。不管答案是什么,能够意外地多喝到我的血,对忍来说应该不算吃亏,因此她反而很高兴吧。随后出于礼貌,我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向忍野报告了一下,然而他也没多说什么。他也一样,可能觉得很惊讶,又或许没有任何想法吧。

之后,众人在废弃补习班的一间教室内,待在早上。千石骗爸妈说要住在朋友家里,所以她必须找个地方待到早上才行。由于没有其他适合的地方,所以我们就直接睡在补习班废墟里。刚开始就像校外教学的夜晚一样,大家很兴奋,不过最后很快就睡着了,其实大家都累了吧。

冬天过去后,春天就会到来。

黑夜过去后,白昼就会降临。

我和神原两人把千石送回家,约好择日再见后就道别了。我和神原商量了一下战场原生日派对的计划后,也在十字路口和她告别。接着我终于回到家,躺在床铺上打算睡回笼觉时,就被两个妹妹挖了起来。「你记得千石吗?」当下我不经意地问月火说。

她说记得。

是小千对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没错,那时候我是用小千称呼千石,就跟她用历哥哥称呼我一样。

话虽如此,现在——

我还是没办法,那样称呼她。

换上制服的同时,我动脑思考——

蛇切绳有两条的理由。

两条蛇……缠附在千石身上的理由。

无端怨恨千石的人,是她的一位女性友人——因为那个朋友喜欢的男生,向千石告白结果被拒绝,所以她怀恨在心。因此,她才会从校内流行的超自然咒术中,选了一个最恶毒来下咒。她只是想发泄,压根都没想过那个咒术会成功吧。

但是,光看这件事情,我应该能够事先预料到,还有一个人会憎恨千石吧。对,就是那个被千石拒绝的男生。就跟那个女性友人一样,我连那个男性的名字都不晓得——但是,就算他会反过来怨恨千石,也不奇怪吧。以心理上来说,那可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单纯的感情纠纷。爱来爱去事情。使用校内流行的咒术,不见得是女生的专利。有些人不会老老实实地,专程把自己下咒的事情告诉对方。也有人是真的想要……诅咒对方。

害人害己。

这些全都是我独断的推测。毕竟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的推测正确,我也不知道那条蛇切绳会去找女生还是男生,以及咒术反弹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千石也没必要知道。

这种事情再怎么思考,都是画蛇添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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