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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西蒙·罗德鲁姆来说,比拉克领主费德姆的变化令他感到十分费解。
虽说因皇室对自身权限的强化,评议会现在几乎形同虚设。但西蒙好歹贵族中的重臣之一,还是能一定程度上把握其他贵族们的动向,并尽可能去理解他们的观点主张,以及当前所处的立场。
在西蒙看来,费德姆明显是反皇室派的一员。
说服原本想继续与加贝拉战争的皇帝,同时促进和平交涉一派的领袖,在宫廷里也建立了自己的地盘。虽然作为一个重臣来说缺乏了那么点才气,但与其他腐败的贵族们比起来要好不知道多少。
然而,这样的费德姆最近却显得有些奇怪。从昨晚的宴会起——不,是从踏上前往圣临之谷的旅程开始——不知为什么,他开始紧紧粘在皇子基尔的身边,还指手画脚像个奶妈一样照顾他。
(难道想要教育皇子,让后将他培养成随自己心意操纵的人偶吗?)
虽然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行动的时机是不是太晚了点。
再加上,从皇子本人角度来看也是如此。在自己所知范围内,基尔皇子几乎没有和费德姆说过什么话。他还曾听到过与他玩耍的那群年轻人中,大家都偷偷骂他“那个自以为是阴谋家的肥猪”。
那既然如此,为何现在他会对费德姆的突然接近表现得如此大度——更准确地说,反而看上去非常依赖他。
虽然很想直接与皇子面会进行确认,但西蒙这次被委派的工作非常多。本次连恩德公国都派了使节团赶来这里,而且居然是在一周前才匆忙决定的特殊事例。当时恩德和加贝拉甚至传出了王族间或许会联姻的传言。恩德、加贝拉双方应该都在暗地里隐瞒了不少事实。为了应对他们,西蒙这两天都忙碌不堪。
另一方面,
“欧鲁巴那个没良心的!”
塔尔卡斯喘着粗气,在房里来回转悠个不停。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十分突然。原本还奇怪梅菲乌斯贵族费德姆为什么会突然来访,可很快,他就不由分说地把欧鲁巴给买走了。
“是我把他培养得能独当一面的。该死,好不容易有希望成为能赚钱的剑士了,偏偏在这种重要关头跑来一个贵族横刀夺爱……”
“我们是无法理解啦。”
希克、格威,还有基利亚姆这些主要剑士都被叫到了塔尔卡斯位于崖内的个人房间内。原因就是欧鲁巴的突然退出,对战比赛的组合不得不进行调整。
“为什么欧鲁巴会如此突然地退出呢?虽然那孩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剑士啦,但我们此次的目的是为婚礼进行庆祝。如果对方是看上了欧鲁巴的能力,那更应该让他参加这次战斗才对啊。”
“我才想问呢,该死的,就算被贵族买走了,他起码应该自己主动提出为了报恩,要打上最后一场这种话啊,那混蛋!”
“对明天可能就要互相残杀的我们来说,的确没有欢送他的那种心情,但好歹也该来向我们道一声别吧。”
“行了,基利亚姆。没想到就算你这样的男人,少一个认识的人也会感到寂寞啊。”
“闭嘴,希克!我只是对和他之间的决斗还没分出胜负有些怨念而已。”
“算了,既然不在了,那也没办法。还是考虑一下有没有什么能煽动现场气氛的组合吧”
然而,像这样安抚大家的格威,其实也对这次的事情感到有些蹊跷。
可现在他却没有时间对此进行调查。自己不得不去照看那些塔尔卡斯买来的新人,就算与一贯的顺序不太一样,也必须对每个剑士进行彻底地教育。
只是,格威对虽然过着剑奴生活,非但身心没有被削弱,反而积极展望未来的欧鲁巴,现在是否正身处他所希望的未来中这点,感到有些小小地挂念。
在四周手忙脚乱的人群中,原剑斗士欧鲁巴几乎始终孤身一人,有着大量空余时间去思考。
虽然接受了当替身这个差事,但这个工作完全没有需要他自己思考的地方。完完全全是个费德姆的人偶。被线操纵着活动,像腹语术似的对费德姆的话照搬照抄地念出来。
(还真是奇怪)
将哥哥充军带走的是贵族。不止舍弃了村子,还更过分地向自己的领民下毒手,带走阿丽斯的是贵族,把自己打入奴隶身份,戴上面具的也是贵族。
而不知是否是命运的恶作剧,偏偏最后还是梅菲乌斯的贵族将欧鲁巴从奴隶身份解放出来,并命令他充当位居支配者层顶点的皇族替身。
盗窃、恐吓、违法贩卖枪支——过着最底层卑贱生活的自己居然成了皇太子,还真是连成为笑柄都谈不上。虽然从未来完全不可测这点来说,现在和当奴隶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但是——在那被黑暗覆盖的道路上,或许,现在会有那么一点,对,或许可以看到那么一点微小的光明,自己不禁产生了这种期待。成为皇子替身的话,当然就有与费德姆以外的其它重臣们接触的机会。这些人中,就算有那个烧毁了村子的罪魁——奥巴里将军也一点不奇怪。虽然欧鲁巴自己也只是在一瞬间,而且是头被狠狠击中,意识朦胧的情况下看的一眼而已,但作为剑奴的这两年间,他从未有过一天遗忘那张面孔,现在,那种真实感再次在脑海中清楚地涌现。
“基尔殿下”
(如果能再见到他)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如何做——取下了面具的少年剑士陷入了无止境的思考中。就算想让他以这个世上能被想象到的最悲惨方法死去,也还有一个手法的问题。而且,如果能见到奥巴里的话,或许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见到阿丽斯,还有那时候失散了的母亲。还有,他自己都多次强迫自己不能抱什么希望,因为这几乎等同于祈祷奇迹出现,对,正是或许能打听到成为奥巴里士兵的哥哥罗安的下落。
“基尔殿下,皇子,基尔皇子!”
被大叫声喊得回过神来,欧鲁巴“哎?”了一下转头望向身侧。
碧莉娜坐在离开他距离不远的地方。祭坛被设置在在能一览山谷最深处的场所,仅欧鲁巴和碧莉娜两个人坐着,还有一些强壮的士兵牢固地保卫在他们周围,祭坛前,祭司们念诵着祈祷与祝福的语句。
“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
欧鲁巴简短地回答。仪式期间,费德姆是不能接近的,他吩咐在这段时间内“什么话都不准说”。欧鲁巴将脸转回正面,假装把注意力集中在仪式上。
“骗人”
碧莉娜同样简短地做下判断。
(什么叫“骗人”啊)
由于她回答的这时机恰到好处,以至于欧鲁巴无法无视她,迅速地再度转头望向加贝拉公主。
她穿着与昨天晚宴上不同的另一条裙子,头上佩戴着式样简洁的冠冕。最初见面时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孩子,现在这样靠近的话,有时她的侧脸却显得非常成熟。
是因为眉目端正的缘故吗,但欧鲁巴认为,正因为如此,她才给人一种人偶的感觉。虽然出身不同,但她应该和现在的欧鲁巴非常相似吧。遵照其他什么人的指示去行动,遵照指示说话。
没错,这样想起来的话,这个婚礼也是如此。年仅十四岁,不顾本人的意愿,就要嫁给见面才没多久,而且还是过去敌对国家的男人。虽然对她出身于皇族这点没有任何同情,但依然觉得她应该经历了不少苦难。
(所以,大家其实都一样)
耳边突然响起了这句话。
(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谁都会憧憬自己不知道的世界,耗费一生追求自己真正的生存意义。——无论是少爷们,还是王族们。)
不愧是罗安,欧鲁巴心中默默念道。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立场,才首次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你果然在想什么心事呢。”
唐突的声音再次向他询问,“说什么呢”,欧鲁巴粗鲁地回答。碧莉娜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之前,一直时不时露出吓人的表情,可突然又像刚才那样,仿佛回想起什么幸福往事般微笑了起来。告诉我,将要成为我丈夫的人啊。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你的烦恼究竟是什么,让你禁不住回想起的往事又是什么?”
仪式还在继续。将今早刚宰杀的龙烧成灰,遗骨洒向谷底后,祭司们开始了诵读祈祷。祈求过去支配着这颗星球的龙之灵魂能守护国家的繁荣。
“不会是在想龙神是否会复活,并在这里宣读神明的御诏吧”
人类最初踏上这颗星球的时候,龙就已经只剩下在荒野徘徊,满足自己食欲的智商了。也就是说已经退化成了与野兽一般无二的存在。
可是,从这个星球各地被发掘出的巨大都市遗迹、用途不明的古器物、还有估计是使用魔素的魔法文明的种种残留物——随后,人类中第一位使用『魔法』的佐迪亚斯宣布,他的这些全新智慧与恩赐都是从龙的遗迹中获得的——古代的龙,被认为在人类抵达这个星球约数千年前,曾是统治整个星球的智慧生命体。
梅菲乌斯甚至还有将这样的古代龙尊称为『龙神』,全国上下全民信仰的时代。现在这种信仰虽然早成了一种形式,但每当这类重要仪式的时候,都会从梅菲乌斯近边境处生活的,现在依然将龙神信仰扎根于生活中的游牧民一族中,选拔出能一手承担祭典的祭司,并传唤到这里来。
“我都说了,没什么。”
欧鲁巴依然简短地结束这个话题。对于龙神信仰的历史,随从丁已经为他作过简单的说明了,当然他对此也毫无感慨,所以甚至没有意识到碧莉娜刚才那句话是在开玩笑。
(就算以后真皇子和她的感情发生恶化,我也不会对此负责的哦,费德姆大人。)
另一方面,碧莉娜对现在这个状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在加贝拉,原本就对这种,说过去龙曾经筑起和人类相同,或者是在其之上文明的,所谓的龙神传承报以完全不相信的态度。所以她无法感觉到这个仪式有多么神圣,准确地说,早就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基尔皇子——在这个仪式结束后将正式成为她丈夫的人——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正因为感到无聊,才想稍微调侃一下他。虽然也仅限于不暴露“本性”的,非常淑女的行为。可皇子实在是太冷淡了。甚至可以说,这种一刀两断的说话方式让她很恼火。
是不是因为害羞,她这么想道。昨晚宴会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一种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的样子。或许这点和留卡奥有一点相似。才刚想到这里,碧莉娜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快。居然会觉得加贝拉首屈一指的猛将,和梅菲乌斯国内被人们背后说着各种坏话的“呆子”相似。
(总而言之,这和战斗一样,要欺瞒敌人,一定要让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碧莉娜为了消除自己的坏心情,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如果这样就能让皇子神魂颠倒就好了。可她毕竟在恋爱问题方面比较笨拙,甚至不知道这种行为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不过这问题先搁置一边,只要一直保持笑容就没问题了。
(爷爷曾经说过最喜欢我的笑容了。嗯,这样一定没问题。)
这时,祭司的那些无聊祈祷总算告一段落,即将轮到剑奴战斗的部分了。
向地面撒去的已成灰烬的龙骨上,奉上人类的鲜血——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话虽如此,要做的其实和普通剑斗没什么不一样。如果说有不同的话,也就是开场白显得更为模式化而已。谷底的剑斗场上,地面被整平,四面间隔处被打上了好几根柱子,比起平时要显得朴素了许多。
剑士们分成东西两侧列队站立。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塔尔卡斯和格威,其他还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欧鲁巴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少年般的微笑。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吧)
对于他的突然失踪,塔尔卡斯想必会暴跳如雷,可做梦都想不到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而且是在高处俯视着他们。
碧莉娜这边,虽然事先早就听人说起,但一想到接下来奴隶间将要展开的自相残杀,她不禁只能怀着阴郁的心情眺望着场地。这也是没有奴隶制度的加贝拉将梅菲乌斯骂作野蛮人国家的原因之一。
(对战争不知厌倦,还把人们强行打入『奴隶』这个阶级,逼迫他们互相残杀,以此作为表演。)
开场白的部分结束,最开始的一组走入场内。或许是因为环境不适应吧,剑斗士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直到最初的一战结束,也就是败者成为一具尸体横在大地上为止。
加贝拉也好,恩德也好,假如奴隶商会不专程前往那里表演的话,平时是没有观看剑斗的机会的。而随行的使节团众人对此,最初也显得非常厌恶,或者是露出恐惧的样子。但随着叮当作响的剑刃交鸣声此起彼伏,他们开始攥紧双拳,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和梅菲乌斯的人一样向场上送去欢呼声,甚至拍手叫好。
碧莉娜对这些厌烦透了。那么,我的夫君又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向身旁偷偷瞄去。当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笑容时,碧莉娜对来到此处的失望感又增加了一重。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从心底里享受着这种残杀。原本就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他,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随即,心中感情的刹车开始不听使唤了。轻视对方的心情逐渐转化成了嫌恶的感情。因为过于突兀,以至于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困惑。始终将这种感情抑制在内心不让自己觉察的心情,也突然被暴露出来。就算身为一国公主,比自己个人来说更想要优先国家利益的她,也还只有十四岁而已。
(不行,不行)
碧莉娜的拳头在膝上用力攥紧。
(这也是战斗,这也是考验,碧莉娜。我可是被祖父拍着背脊送来这里的啊,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意气消沉。)
希克走上了剑斗场。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颓废美貌,使这奇特的剑斗士引来了全场欢呼声。向另一侧的对手望去,哦呀,欧鲁巴不禁皱起眉头。
(那家伙是——)
就是当时塔尔卡斯心情愉快地买下的那批新人中的一个。从希克的技术上来考虑,显而易见他不是个合适的对手。难得气氛刚被煽动起来,塔尔卡斯还真是走了一步烂棋。这场比赛一定会在瞬间结束吧。
希克亮出擅长的双剑。两把都是单刃中剑。另一方面,新人也战战兢兢地摆出架势。或许连一瞬间都用不到——欧鲁巴正这么想的时候。
四周响起了地震般的轰鸣,而实际上,脚下的地面确实剧烈地摇动了一下。在晃动的这段时间内,剑斗场上弥漫起阵阵烟雾。
发生了什么事,抬头仰望烟雾的士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他们带着长枪佩着枪械保卫在剑斗场的周围,对这突发情况还正一头雾水,就被龙踏下的前肢碾死了。还没等地面上的血泊展开,龙的鳞片已从烟雾阵中浮现了出来,紧随出现的就是那与质量成正比的庞大身躯。
是大型龙索佐斯。应该拴在它脚上的锁链,还有原本该囚禁它的牢笼都失去了踪影。恢复自由身的龙,而且还是复数头,突然出现在场地上。
“呜,哇啊啊啊!”
由于同伴的死亡而惊慌失措的一个士兵,慌忙举起枪开火。可在没有命中的瞬间,锐利的爪子从他身长三倍的高度猛地挥下,他瞬间化为一堆肉块四散在地上。而他身边的另一个士兵发出了女性般的尖叫声,扔下手中的枪拔腿就跑。悲鸣与惨叫伴随着大地的怒吼震响全场,
“什,什么,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龙会发狂!”
顶棚下也响起了很多人的怒吼声。应该被用作剑斗的龙冲破牢笼逃了出来。拿起剑和枪前去护卫的人,四散逃跑的人,忙着指挥部下的人——场面因各种人的参杂而显得异常混乱。
欧鲁巴从椅子上站起来。希克的身影在尘土扬起的瞬间就无法辨别了。正准备接下来出场的一个剑斗士被拜安一脚踹飞。还有一个塔尔卡斯商会的人有勇无谋地向它腹部冲去,结果被索佐斯一脚踩扁。
这时,他看到龙群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是凤·蓝。她流着泪冲了上去,拼命想要阻止龙。好几次出现差点被龙的四肢踢倒的有惊无险场面。
(把枪给我。)
下意识这么吼道的欧鲁巴刚想从一个护卫兵的手中夺过来复枪。可这个行动中途被打断了,刹那间,他感到额头上一点轻微的刺痛感。
啊,在毫无理由的本能驱使下,欧鲁巴瞬间躲到了桌子下方。同时某种物体以高速从头顶射过。仿佛不知什么人的杀气聚成了实体,向他疾射而来的感觉。
(狙击!)
龙的脚步声,人们的悲鸣声,愤怒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而刚才震动耳内鼓膜的,却是来复枪的轰鸣声。
2
正下方的剑斗场转眼间便被尘土所覆盖。想赶在现在混乱演变到战场状态前,碧莉娜愤然起身。
看到龙的失控,以及成为牺牲品人们的样子,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找一架飞空艇。如果能从空中杀入现场的话,就能吸引龙的注意。依稀记得,梅菲乌斯警备队中应该有几架旧型号的侦察艇才对——。
“喂,你这家伙,不准再靠近了!”
“无礼,你难道不知道里面是何等身份——哇!”
井然有序的守卫兵群开始骚动。并不是由于龙所导致的混乱。而是有个男人笔直地向这里冲过来,而想要阻止他的两个卫兵被瞬间砍倒。
(什么人!)
刚想发问,话语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挥去手中武器上的鲜血,向她投来一瞥的,正是刚才应该还在斗技场上战斗的男人。加贝拉公主勉强躲过他挥出的一下横砍。可不小心一脚踩到长裙的裙摆,摔倒在地。
其他守卫兵们都被龙的失控引走了注意力,四处奔走着。碧莉娜敏捷地在地面滚动,想要从被砍倒的士兵腰间抢得手枪。可面前瞬间闪过火花。才插入地面的钢铁之刃,在极其短暂的间隙内,再次被刺突下来。
就在黑暗、死亡的阴影即将侵蚀碧莉娜视线前的瞬间,刀锋突然静止了。刹那间从侧面挥来的一把剑,将刀架了下来。
“你的对手是我。”
男人身后传来的声音,是刚才还在与这个男人战斗的另一个剑斗士。他鲜红的唇边浮现出妖艳的笑容。
“不管龙是否会出现,你都打算直奔这里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这混蛋!”
嘶哑怒吼着的男人扔下手中的武器,反转身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用仿佛能卷起阵风般迅速的动作,向剑斗士的胸前刺去。可是那个剑斗士——名为希克的双剑战士,用另一只手的剑砍落了短剑后,将剑插入男人的腹部。
呆滞地看着倒在面前的男人,碧莉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暗杀——)
仿佛被冰冷的手捏住心脏般的感触。这时她突然回过神,向皇子基尔的方向望去。在几个人闯入现场的混乱中,他一个人躲在桌子下,只把脸偷偷探出,窥视周围的情况。虽然值得庆幸他也平安无事,但自己却无法克制心中对他高涨的失望感。在未婚妻被袭击的这当口,这男人居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
这时,基尔向她这里望来,碧莉娜顿感诧异。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之色,还不如说——
“公主,快过来趴下。”
基尔——其实是欧鲁巴,冷不丁对她这么说道。半强硬地抓起正犹豫不决的碧莉娜的手腕,拖了过来,让她和自己一样卧倒,还叫着希克的名字。
剑斗士从心底感到惊讶,畏怖地缩起身子。见他还傻在原地僵硬着不动,欧鲁巴迅速表示出这种关头自己没空开什么玩笑,他便匆忙跑了过来。
“我是你的支持者。”劈头一句话后他迅速认真了起来,
“龙不过是种牵制而已。这附近应该有狙击兵瞄准这里。把那家伙找出来。”
“是,遵命!”
突然被一国王子直呼名字,而且还向他直接下达指示,就算是希克也显得有些混乱。欧鲁巴完全无视这点,继续说道。
“也把这些话转达给格威,让他找几个身手好点的一起帮手。”
受命飞奔而去的希克中途虽数次回头向这里望来,但一旦做出了决断,他行动起来就会非常迅速。只见他从那些因鲜血而疯狂怒吼、并贪婪地吞下几个人的龙群中穿过。目送他背影离去,欧鲁巴将脸从桌子下探出来,立刻又将头缩了回去。反复这样的行动好几次后,碧莉娜也听见了一声枪响。
(诱饵?)
她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像这样反复将身子探出去缩回来,引诱敌人的枪击,故意将敌人的方位暴露给那个名为希克的剑斗士。这皇子,究竟哪张才是他真正的面孔——在骚乱中,碧莉娜正思考着,前方的骚乱声突然越来越大。行列先头的索佐斯顺着山谷向上攀登,正朝着这个方向接近过来。
“殿下,公主。这边走!”
守卫兵中的两个向这边奔来。总算有几个能派得上用处的机灵家伙出现了啊,欧鲁巴迅速作出判断。站起来,拉起碧莉娜的手。她也没有表示反抗地跟着他。
欧鲁巴一边跑,一边回想起费德姆曾经说过,或许有人会对这次联姻感到不快。又或许,其实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才启用替身这个策略。但现在已经没有空闲思考这个问题了。虽然心中担心剑斗士们是否平安,但似乎刚才的狙击已经停止,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没事吧,欧鲁巴这么判断着。格威的话,应该能很好地指挥剑斗士们的。
欧鲁巴和碧莉娜始终牵着手,途中数次同时回头张望,就这样在士兵的引导下向着的崖下的洞窟赶去。
“总之先赶去隐藏通道那里,通道连接山崖的另一侧。”
士兵一拳砸上洞窟内的一根柱子,侧面岩壁的一部分忽然轱辘一声回转起来,露出了可以供一个人走过的空洞。“好了,请赶快”士兵催促着公主。碧莉娜才钻入通道的瞬间,不知为何,背后的墙壁再次回转。
“哎?”
惊讶地回头,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的黑暗。根本没办法在这种连一盏灯都没有的情况下,寻找开启隐藏通道门的机关。此外,墙壁的另一侧似乎也传来了阵阵争吵声。
不会是敌人的埋伏吧——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没多久,
“碧莉娜公主。”
背后传来叫她的声音。是两个穿着甲胄的士兵,他们从通道的另一侧手提着灯走了过来。但他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梅菲乌斯的防具。
“公主殿下,赶快,请往这边走。迎接的船已经到了。”
“船?船指什么,你们什么意思。”
“为了带公主殿下离开这片野蛮的土地,前往一个适合您高贵血统的地方而准备的船。”
“你们是——”
当碧莉娜心中涌起某种预感的时候,厚重岸壁的另一侧传来了枪声的轰鸣。
当碧莉娜走进隐藏通道的瞬间。
“喂,发生了什么事!”
看似崖内守卫的几个士兵向这里跑来。看到这一切,引导欧鲁巴他们的那个士兵立刻敲向柱子,才只有碧莉娜一个人走进去的通道入口刹那间被堵上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守卫们显得非常惊讶,刚想出声再次询问,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时机倒是正好。”
说着,从腰间拔出手枪开火。
走在前面的一个守卫随着迸射出的鲜血倒下的同时,另一个士兵拔刀从守卫集团的侧面砍了过去。因为情况的突变而来不及应战,一个,又是一个守卫倒了下去。
欧鲁巴只是静静地背靠岩壁,旁观着这瞬息万变的状况。内讧?看上去应该不是。从让碧莉娜一个人进入隐藏通道这点上来看,没错,引导欧鲁巴他们的士兵应该和导致龙失控、想要狙击皇子基尔的人是一伙的吧。
欧鲁巴悄悄蹲下身子,从倒下的士兵身上拿走剑。当他刚把剑藏到身后,正好面前的战斗宣告结束。
“真脆弱。”开枪的士兵回头转向欧鲁巴。“那么这位皇子殿下该怎么处理?”
“做人质吧。你也跟我们一起来。”
手持剑的士兵伸出手。虽说刚才的战斗是偷袭,但对方毕竟有着能在瞬间干掉六个士兵的身手。头盔下看着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高傲。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欧鲁巴颤抖着,背脊紧贴岩壁侧向退去。浑身溅满鲜血的两人脸上露出了讥讽的嘲笑。
“嗯,身为大帝朝的皇子居然会那么丢脸啊。反正你这种人如果臣下不在身边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吧。”
“这种家伙居然要成为碧莉娜大人的丈夫,还真是让人笑痛肚子呢。实在是对加贝拉尊贵血统的侮辱。好了,梅菲乌斯的愚蠢皇子大人,过来!”
欧鲁巴惨叫着逃离对方伸出的手。
“我们没空陪你玩。好了,快给我过来!”
趁对方边嘲笑边追过来的机会,欧鲁巴敏捷地反身,用藏起来的剑正面将他砍倒。飞身跳过喷溅着鲜血“呀啊啊啊”叫着倒下的对手,向匆忙想要举枪的男人肩头一剑刺去。枪掉落在地板上。
“你,你这混蛋!”
用剑柄对屈膝跪倒的男人颈部补了一下,使他昏倒。
正在这时,从洞窟的另一侧,其他梅菲乌斯的守卫们终于赶到。大概是听到了这里的喧哗声吧。欧鲁巴简洁地将情况叙述了一通——把两个袭击者说成是和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搏斗时,一起倒下的——并命令他们将昏迷的敌人捆绑起来。
随后,他催促士兵们赶快将隐藏通道打开,但因为对方说清楚这个通道的士兵并不在场,并慌慌张张去叫,而耽误了时间。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居然比己方更了解这个通道)
时间很宝贵。尽管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着急,欧鲁巴暗暗咂了下舌。
在碧莉娜消失于通道另一侧数分钟后,岩壁上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最先传入欧鲁巴耳中的,是男女争论的声音。
果然,现在该这么说吗。碧莉娜正被两侧的男人架着,在通道中被硬拖着前进。
“快放手,你们这些无礼的人!”
碧莉娜的声音在狭窄洞窟内拖出悠长的回音。梅菲乌斯的守卫兵们冲在欧鲁巴的前面。
“什么人。居然敢挟持公主!”
“梅菲乌斯的野蛮人,不准过来”
这么叫着的敌兵拔出手枪。士兵们刚想发动反击,
“等一下,会打中公主的!”
欧鲁巴制止了他们,刚想伏倒躲闪。就在这瞬间,冷不防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由于其中一个举起了枪,失去了一侧束缚的碧莉娜猛地跃起,腿从裙底向上挥起了。几乎以整条腿都露出来的势头,将士兵手中的枪踹了下来。欧鲁巴还没来得及发愣,便作出了判断。
“就是现在——不要用枪,快上。”
接到欧鲁巴的命令,武装着长枪与长剑的士兵们向对方杀去。
虽然敌方中的一个摆出应战的架势,但刹那间便被梅菲乌斯侧的攻势吞没了。
“退,快退!”
最后只得扔下公主开始逃跑。
梅菲乌斯士兵们吼叫着开始追击。但毕竟地处狭窄的洞窟内,就因为一个止步不前的加贝拉士兵的连续射击,便失去了刚才的配合,四散各处躲了起来。而当那个掩护同伴逃走的男人射完手中所有子弹后,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自尽了。
欧鲁巴并没有将事情的始末看到最后。剩下的就是梅菲乌斯与加贝拉之间的问题了,和自己毫无关系。比起这些,他更关心自己认识的那些人是否平安无事,便顺着来的路折返回去,走出洞窟。
回来一看,现场的骚乱已经平静了不少。龙群不是垂着长颈倒在地上,就是将巨大的身躯靠在山谷斜面上吐着血。都是被以格威为首的剑奴们的射击,以及被梅菲乌斯兵运来的大炮给击倒的。似乎他们都表现得非常活跃,基利亚姆和希克手中的武器浸满了鲜血,全身上下起伏不停,喘着粗气。
可是,紧迫之色并没有从他们的脸上消退,准确地说,反而充满了决死意志的神情。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梅菲乌斯士兵们举起的枪,全都对准着剑奴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塔尔卡斯!”
脸涨得通红的费德姆大声责问塔尔卡斯。
突然失控的龙群都是塔尔卡斯剑斗会带来的,剑奴中的数人向基尔以及碧莉娜开火的事实也被有数人目击。塔尔卡斯面色惨白,只能一味辩解着“我不知道啊”。可费德姆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他自己手上有枪的话,恨不得一枪毙了塔尔卡斯。
剑奴们大多都被解除了武装,双手放在头的后方。可拿枪顶着他们的士兵们脸上也充满了困惑。毕竟,最开始向龙发动反击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这些奴隶们。
弥漫在场上的尘土依然没有退去,鲜血与硝烟的味道充斥于空气中,就在这样骚然不安的气氛中,
“等一下。”
欧鲁巴走了出来。举着枪的士兵们惊讶地左右让开路。费德姆瞥欧鲁巴一眼,嘴角向上歪起。
“什么事?现在没轮到你好管闲事的——”
“你究竟是在对谁说话?你自己清楚吗,费德姆!”
斜眼看着惊呆到哑口无言的费德姆,欧鲁巴装成第一次看到塔尔卡斯似的,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是为牵涉到国家的阴谋干活那种料。大概不过是被什么人利用了而已。我倒是觉得雇用了这种什么都不明白家伙的,梅菲乌斯侧的人也有责任。这里我就不明说这个人是谁了。谁要是敢把责任推卸给他们,敢擅自处刑任何一个剑奴的话,就试试看。那家伙的头,就会被我——余的剑给砍下来。”
“正是如此。”
回头望去的欧鲁巴惊讶地挑起眉头。碧莉娜向他走来。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踉跄,但回想起刚才的骚乱,还不如说她现在这已经算走得很稳了。
“啊啊,公主殿下!”
应该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吧,公主对向她跑来的侍女特雷吉娅抱以淡淡的微笑,
“如果说想要谋害我的是剑斗士的话,那救了我的,也是站在那里的那位剑斗士。这件事,不能被这么简单就下结论吧。”
礼裙上沾满了尘土,脸上随处都是汗珠,绑起的头发散得七零八落,但眼瞳中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坚定。
(才刚经历了那种骚乱——)
真亏她没有陷入混乱,并能冷静分析当前事态。刚才还觉得她看上去像是一具人偶,但见到受了伤,忍受痛苦的她的模样后,欧鲁巴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也就是和自己相同的人。
“而且”
异国的公主冷不防低垂下头,紧咬牙关。
“那些人,恐怕是我们加贝拉的——留卡奥将军手下的人。”
这天晚上,欧鲁巴呆在崖内的一室中。与昨晚驻留的是同一间,房间被布置得配得上一个皇室成员留宿。
在无法掌握事情全貌的情况下,现在让他们回到梅菲乌斯领内都市被判断是危险的行为。总之,先以手头现有的兵力在山谷周围布下防卫线,等待都市派来的救援。
当然,以碧莉娜为首的数名加贝拉侧的人,以及恩德派遣来的使节团也被迫驻留在山谷中。毕竟当前的情报错综复杂。当追赶敌人的梅菲乌斯士兵顺着那个隐藏通道穿到山崖另一侧的瞬间,他们目击到了在天空中飞翔的龙石船。是供十人左右乘坐的高速巡洋舰。恐怕几分钟前就在崖对面处于待机状态了吧。原本应该是计划通过这种方式将碧莉娜带走的吧。
碧莉娜称这是“留卡奥干的”。留卡奥是加贝拉的猛将。起码欧鲁巴听说过他的名字。也就是说,理所当然地,可以理解为是加贝拉策划的这一系列骚动。
(可是——)
欧鲁巴思索着。如果说那些都是加贝拉干的话,不自然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
“基尔大人,基尔大人!”
被这么称呼,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侍从丁正将数瓶酒以及三个玻璃杯子摆放在桌子上。全都是欧鲁巴吩咐他准备的东西。
“您对刚才是在称呼您这件事,还是反应不过来啊。”
“毕竟以前从来没被这么称呼过呢”欧鲁巴耸了耸肩“名字姑且不论,我又不是被人尊称为大人的身份。听起来怪难为情的。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也不要强迫自己这么叫嘛。”
“不,毕竟我不能确认是否有人会在暗地里偷看,会在暗地里偷听。而且,我也不是那么机灵的人。如果不在平时习惯称呼您为『基尔皇子』的话,我可没有自信到关键的时候能够切换我的态度。也请您务必要习惯这些。如果不一直表现得像一个皇子的话,到了关键时候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出纰漏。”
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更像一个贵族般的挺着胸膛这么回答。应了一句“习惯不了”,欧鲁巴走近了从天花板直达地面高度的落地窗边。
窗帘被拉着,所以无法从这里一览整个山谷。虽然露台上也有士兵把守,但由于从山崖边直接延伸出的露台面积非常宽广,因此不用担心刚才的对话会被人听到。
话说回来,欧鲁巴突然回想起来,笑了。因为他伸援手救了被费德姆指责的塔尔卡斯,以至于在那之后,他没完没了地向欧鲁巴行着礼。他那张泪流满面的面孔,估计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吧。
“这杯子的数量,有什么客人会来吗?”
嗯,他刚回答道,恰巧门外的守卫向他禀告有客人光临。
“让他们进来。”
在两个士兵左右排开的态势下,先前欧鲁巴冒充皇子命令传唤来的人走了进来。
带着惊讶与紧张,畏首畏尾走进来的,是剑奴训练官格威,还有剑斗士希克。
3
“来了啊,辛苦你们了。”
首先,欧鲁巴向走进来的两人送去了慰劳的话语。脸上露出像一个皇子般的淡淡微笑,其实心中对他们现在这种畏畏缩缩的态度觉得好笑到不行。
平时总是胆子很大的格威,现在嘴上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着问候,而希克的话,从刚才起就一直瞪大着双眼。想必是从得知“皇子传唤你们”这个消息起,就一直是那个表情了,欧鲁巴现在随时都可能爆笑出来,要死命忍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要说惊讶的话,丁也是一样。他本以为客人就算不是费德姆,也一定是其他梅菲乌斯的重臣。
“请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没有得到允许就把剑斗士叫来这里。费德姆大人如果知道的话——”
“我可是皇子哦。有什么不可以做的。还是说,如果没有你的允许,我甚至不能和其他人说话吗?”
故意重新提起刚才让他要平时就要表现得像个皇子这个话题,丁顿时哑口无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遵照欧鲁巴的吩咐,向玻璃杯里注入酒,招待两位来客。
“他们剑奴干得非常好。因为他们的活跃,我现在才能在这里把酒言欢。甚至可以把他们称为救国英雄也不为过。”
语毕,向他们做出要干杯的动作,两人诚惶诚恐地回应着。不停观察着对方好玩的表现,欧鲁巴稍稍舔了一口酒。他本来酒量就不是很好。而“基尔皇子”始终不把话题切入主题,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就在这时,希克突然发话。在这种场面,他似乎意外比格威更有魄力。
“那时您叫住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您会知道我,我们的名讳?”
因为紧张的关系,遣辞用句都显得有些混乱。欧鲁巴拼死维持自己脸上的微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们的支持者。”
“支持者,吗?”格威奇怪道。“可,可是,小人这几年间都没有在斗技场战斗过。以前还是一个剑斗士的时候,也没有打过什么可以让人记住名字的战斗,那个,没想到,皇子应该不可能知道小人的……”
“但实际上,我的确知道。”欧鲁巴故意皱起眉头。“我知道你的名字会有什么不妥吗。还是你们想说皇子怎么可以沉迷剑斗,来责备我吗?”
“不,不会,怎么可能。”
“行了,够了。都退下。正事回头再和你们说。”
连正事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格威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希克慌忙向前走了一步。
“请原谅我们,殿下。我们不过是些身份卑微的剑斗士。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而且,别说与皇族大人们对话时的礼仪举止了,连个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让您感到不快的话,请务必宽宏……”
欧鲁巴冷漠地看着说话语无伦次的希克,
“噗”
终于忍不住喷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欧鲁巴抱着肚子爆笑了起来。两个人顿时傻了眼。丁的脸色发青,只能一味“皇子,皇子”地不停提醒他,可是,“谁是什么皇子啊。”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欧鲁巴又开始大笑。
“还没明白过来吗,格威?真不像平时的你。还是说干脆用剑来比个胜负,这样更容易让你理解呢?”
说着,抽出挂在墙上的细剑,猛地刺到格威眼前。
“虽然在剑斗场用到这个的机会屈指可数,但细剑的使用方法也是你手把手教导我的哦。架势看上去要优雅,腋下要夹紧,肘部前端要柔软——是这样吗?”
让剑尖咻咻轻巧地舞动着,在格威的周围踩起了小碎步。啊,希克不由叫了起来。欧鲁巴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难道——不,但是——虽然我觉得声音有点像……不,不会,可是”
瞄准犹豫不决的希克,欧鲁巴向他踏出一步。被剑尖撕裂的锐利风声刹那间远离希克的脸。对下意识向后躲开的他,
“要不要我在你那张脸上划出点伤痕呢。这将成为你我之间羁绊的证明,不是吗?”
笑着这么说道。代替猛地倒抽了一口气的希克,
“是欧鲁巴啊!?”
发疯般吼叫出来的,是格威。
坐在桌旁的两人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冲击中平静了下来,可看上去还是有一些疑虑没有被消除的样子。对此,欧鲁巴将这件事的始末向他们简单地作了下说明。在这期间,谁都没有插嘴。而丁的态度已经完全像是在闹情绪似的,在一旁默默为他们斟酒。
“唔唔”格威沉吟着。“人只要一活得久了,就会遇到这种奇怪的事啊。不过,没想到你的那个面具是为了隐藏和皇子相似的真面目呢。而且虽然本来就觉得你很年轻吧,老实说,没想到会年轻到这个地步。”
“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中哦。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比我预想中的更加男人味哦。”
希克这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态度。格威摇了摇头,
“可是,你真的可以把这种事情向我们坦白吗?这可是国家机密啊。”
“怎么可能会没事。”欧鲁巴直率地回答。“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装成皇子的样子,总觉得人快要窒息了。而且我觉得你们俩的嘴会很牢。”
“哎。”
“你这是什么眼神。”对频频上下打量他的希克,欧鲁巴有些不悦地别过脸。“差不多够了吧。早点习惯我的真面目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欧鲁巴,你似乎不只是把面具摘下来了而已,连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变化了呢。”
“感觉?”
“剑斗士时候的你,总有种快要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绝望,但眼光却与那种感觉相反,显得炯炯有神,在野蛮人群集合的剑斗士中,该怎么说才好,你看上去反而更为危险。就是这点让我很兴奋。现在的话,也不是说你显得神清气朗啦,感觉似乎要比那时候轻松了少许。”
“你实说因为我扮演皇太子,给人要背负国家命运的感觉吗?那梅菲乌斯还真是被看得很轻呢。”
“也可以这么说啦。”
希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总觉得被他当成了孩子,欧鲁巴不觉有点恼火,
“这些先搁置一边”格威插嘴道。“婚礼前特地把你找来当替身,也就是说今天这种奇袭是梅菲乌斯侧早已预料到的吗?”
希克也认真了起来,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也有点蹊跷。所有梅菲乌斯的士兵都显得非常慌张,根本无法好好应对。皇子……不,如果不是欧鲁巴下达命令的话,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混乱吧。如果真那样的话,皇子和公主,两个人就会被狙击给杀掉的。”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剑士,能清楚地分析状况。欧鲁巴向杯子空下来的格威递去酒瓶。“啊”格威愣了一下,又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地举起了杯子,欧鲁巴不禁苦笑着,
“塔尔卡斯有没有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唔,这个嘛。他好像始终贯彻一无所知的态度……那位老板也不是什么擅长演戏的料。恐怕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但是,想要斩杀碧莉娜公主的,还有企图狙击他们两人的,都是塔尔卡斯带来的新人啊。如果当时能留下一个活口就好了。”
希克鲜红的嘴唇歪了一下。可在那种战乱中,毕竟不能指望可以活捉敌人。唯一有一个剑士被欧鲁巴在隐藏通道前打昏,并抓了起来。对他的询问,或者应该说是拷问应该正在进行吧。
“凤·蓝呢?擅长调教龙的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龙失控的原因?”
“她说应该不是使用药物导致的。昨天,她好像把照顾龙的工作交给了那些新人,这条消息很有可信度。只是,在这件事上我还真是对塔尔卡斯刮目相看了。她是龙神信仰的部族出身,而且能随心所欲操纵龙,当然最可能被人怀疑。如果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最有嫌疑的她的话,或许会轻松一些,但塔尔卡斯始终庇护着凤·蓝。”
“也就是说,塔尔卡斯本人果然是无辜的咯?”
“根据塔尔卡斯的说法,在这次将由他负责御前剑斗会的消息传来后,立刻就有商人提出要给他资金援助。这个任务如果就塔尔卡斯剑斗会自己承担的话,负担会非常重,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接受了。作为资金援助的交换条件,就是要接下那批『新人』。”
“那家伙就是黑幕?可是,能在短时间预备这样大金额的商人,在梅菲乌斯国内应该屈指可数啊。”
“就是这点”格威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就因为这样,所以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能从塔尔卡斯的嘴里得知他的存在。但从对方对此完全不在意,并大胆地进行计划这点来看,他们有肯定不会被抓住尾巴的信心。深不见底呢。对方当然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商人。完全可以认定他的背后有更大的背景。”
“比方说,加贝拉国之类的?”
“和加贝拉有牵连这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欧鲁巴慎重地选择着措辞。和自己在隐藏通道直接对峙的士兵,明显对公主碧莉娜抱仰慕之心。在那种紧要关头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演戏。可正因为如此,才有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正如希克所说的,那时候不仅是欧鲁巴,连公主被杀的可能性也非常高。而如果计划只是少数几个人潜入并将公主带走的话,是绝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害公主的。
格威歪了下脖子。
“如果从与梅菲乌斯、加贝拉有仇的这点来推敲,恩德也不是没有可能性。本来就曾差点一度与加贝拉缔结同盟关系,然后突然被单方面毁约的仇恨,再来,如果这次两国缔结同盟关系的话,最早会陷入危机的正是恩德。”
“这样做会不会太武断了。如果做这种事的话,相当于给进攻恩德带来了正当理由啊。”
“没错”欧鲁巴颔首。“特别是当双方王族都被杀害的情况下,反而会造成巨大的效应。昨天还是敌人的梅菲乌斯与加贝拉,反而会建立起坚固的同盟关系,向恩德刺出复仇之刃。”
“哦,还真像是个皇子的发言呢。”
“别这样。”
就在现场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的当口,房门口附近传来了骚动声。
似乎是谁想要接近房间,但被卫兵阻拦了。一瞬,格威他们甚至以为是敌人入侵而摆出了架势,
“这让我们很困扰啊。请您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卫兵恭敬的话语传入耳中,欧鲁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丁,叫他们放行。”
“皇子,您又那么随便……”
“行了啦。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去当众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哦。”
“这样的话,您也会被抓起来的啦。”
丁一边这么抱怨着,可能心里也觉得现在不管谁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叹着气服从了命令。丁破罐子破摔味十足地向门口传达同意来客入室,可当他推开房门的瞬间,全身缩了一下。
看到来客的脸,格威也惶恐起来,猛地推翻椅子站得笔直。虽说早已预料到了,但欧鲁巴内心依然有些惊讶。将双手交叉于腰前,缓缓地,但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进来的,是加贝拉国公主碧莉娜。身后陪伴着侍女长特雷吉娅。两人的表情非常僵硬,透出充满觉悟的神色。
“啊,没想到居然要在婚前造访对方的房间。对加贝拉的淑女来说的确是引以为耻的事,但毕竟发生了预想之外的事态。请务必见谅我们的无礼行为,基尔殿下。”
特雷吉娅的觉悟似乎就是这些。毕竟,仪式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基尔和碧莉娜还不是正式的夫妇关系。欧鲁巴再次戴上皇子的面具挂好表情,请她们入座,可碧莉娜依然直立不动。
“我有话想要对您说,虽然知道这显得非常无礼。”
一张口,便带着即将面临战场的士兵般表情的碧莉娜这么说道。她的来意,想要说的内容,大致已经猜到了。这次的事件绝对不是本国的意思,加贝拉没有想要再次与梅菲乌斯开战的想法,碧莉娜这么陈述着。
“那么”欧鲁巴打断了对方的话。“你是想说那个叫留卡奥的,不是加贝拉侧的人吗?”
这个名字一被提出来,少女顿时低垂眼眸,紧咬嘴唇犹豫了半响,随后松开嘴唇。用看着自己仇敌的目光死盯着欧鲁巴。
“没错。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这个消息已经传达给本国了,将会剥夺留卡奥的爵位,同时他也会失去加贝拉的国籍。”
“这件事是留卡奥个人的计策吗?”
“我只能这么认为。想要把我带走的士兵们提到了留卡奥的名字。加贝拉境内还有征讨梅菲乌斯的气概以及实力的,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留卡奥是,”
“嗯?”
“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有着黑亮眼珠的眼眸瞪得滚圆。因为欧鲁巴语气非常平淡,在自己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的时候,居然被问了意料之外的问题。
“当然,他的威名在我们梅菲乌斯也非常响亮,但我却不清楚他本人是个怎样的人。公主殿下见过他吗?”
“嗯——见过。”
留卡奥是加贝拉领内某个地方豪族的血统。可正式隶属加贝拉家臣的只有从他祖父那一代起。但是那之后没过多久,在豪族间的小规模竞争中,留卡奥德父亲丧失了领土,他们一家几乎过上了与百姓无二的生活。位居加贝拉中枢的贵族们,大多是从加贝拉王家上台时起至今始终支撑着国家的世袭之家,旁支受到的压力当然会非常大。
留卡奥十岁的时候,在有着可以率领一个部队身份的骑士手下工作。十三的时候首次建立了武勋,到二十岁之前已经留下了无数足以自豪的战功,可却始终无法摆脱见习骑士这个身份。
虽然『骑士』这个身份对梅菲乌斯来说,听起来十分生疏,但从身份高贵加上战士的地位这样考虑,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在加贝拉的话,以国王作为统帅,凡是有能够率领一军身份的人全都是骑士。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骑士,但平民是绝不可能成为骑士的。留卡奥也是,由于上述的世袭以及旁支等相关理由,总是无法被承认为骑士。
接着,话题回溯到五年前。
那时候的加贝拉发生了一件企图向王家谋反的骚乱。
以世袭家族中的重臣巴托尔为中心,联合加贝拉在数年前的战争中吸收的数名地方豪族,掀起了叛乱的战火。当时这件事被认为恐怕是梅菲乌斯在暗中牵线,但碧莉娜毕竟不能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当时年仅九岁的碧莉娜正好到祖父吉奥卢格·阿维尔的离宫玩,而巴托尔想要作为居城的正是这所离宫。午夜,离宫突然受到了袭击。
当时已经隐居的吉奥卢格指挥着少量的士兵英勇地进行战斗,可是他们盼望的援军却始终没有抵达。再这样下去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做出了这种判断的吉奥卢格向对方投降。将离宫转交给巴托尔,还有,吉奥卢格本人和碧莉娜也成了他的人质。
吉奥卢格在那场战斗中负了伤。给原本就身染病魔的他带来了重创,那之后只能长期卧病在床。医师的的药物开始短缺,当然,也没有外部来的补给,在战斗中勉强活下来的负伤兵,昨天一个,今天又一个,以这样的速度一个个地死去。
就在这时,代替吉奥卢格,作为王国侧的代表与巴托尔进行交涉的,就是碧莉娜公主。虽然年纪尚幼小,但她堂堂正正地与敌人对峙。提出希望对方只将自己一个人作为人质,并将受到重创的祖父为首,数十名伤兵,还有女性全部释放的主张。巴托尔钦佩幼小公主的勇气,同意释放一半人质,但剩下的一半中,依然包括吉奥卢格。
可是,这场叛乱的初期虽然非常顺利,但豪族间因权力之争发生了内斗,还没到一个月就被陆续镇压了。只剩一个人,也就是巴托尔还挟持着人质稳坐离宫内笼城不出。水和粮食早就剩得不多了,可巴托尔依然不收手,也许他早就有战死的觉悟了吧。
这里先别管他的觉悟如何,当时巴托尔的向心力早已衰弱了。成为人质的离宫内人们在士兵中找到了数个协助者。看准城中的地下水路总是由几个士兵轮班看守的,并成功让这一天内的守备空出一点时间。希望利用这个时间,让吉奥卢格以及碧莉娜逃出去。
可是,碧莉娜自己却拒绝了这一请求。根本不知道受了重伤的祖父与幼小的自己是不是能成功逃出去。而如果他们不在了的话,巴托尔肯定会觉察,好不容易找到的逃脱道路也会就此被堵上吧。如果这样的话,对剩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绝望了。不是和巴托尔一起饿死,就是在王族已经逃脱,不用手下留情的加贝拉军的突袭下,被卷入战斗惨死。
卧病在床的吉奥卢格得到了孙女的这个报告后,心生一计。碧莉娜将他们偷偷绘制的宫殿里的平面图以及士兵配置图交给人质中的一个年轻人,并命令他“把这个带到外面,和加贝拉军会合”。
得到了这些情报的加贝拉军集合了几名有实力的人,送进了宫殿。潜入方式正是使用那个地下水路。碧莉娜在内部接应,然后将被关在各处的人质一口气全都救了出来。
在这少数精英的部队中,正有当时年仅二十三岁的留卡奥。
随着人质被救出的信号,加贝拉军开始了突击,在敌军忙于防守的情况下,留卡奥单身杀入,取下了巴托尔本人的首级。
(——哦,真了不起。)
欧鲁巴内心直率地赞叹着。并不是因为留卡奥。而是弱冠九岁就与谋反者正面交涉,且始终没有舍弃希望,最终与祖父共同迎来了胜利转机的碧莉娜公主。
那之后,留卡奥因讨伐巴托尔的功绩被周围承认,加上先代国王吉奥卢格的推荐书直接送到了现任国王跟前,才被终于正式授予了骑士之位。随后,留卡奥迅速建立起他的威名。凭借他的这些功勋,很快便被赐予了一艘飞空船的指挥权限。在梅菲乌斯的话,相当于翼龙士官的地位。
在与梅菲乌斯的战斗中,最为声名远播的就是留卡奥了。没多久,他与碧莉娜的婚约就被定了下来。这也是为了巩固国家内部的一个策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留卡奥将军性格的话——应该是,耿直,吧。他是一个不会随便敷衍糊弄的人。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对自己。”
“嗯”碧莉娜颔首。这时,注意到她唇边掀起了淡淡的微笑。
“所以,当我要嫁入梅菲乌斯以缔结和平关系的时候,最反对的就是他。并不是由于这样自己就不能与王族结婚的原因。他并不是那种,因为担心说出这种话就会被人用上述理由误解,为此就克制自己不说出口的人。所以他直率地提出,不希望和梅菲乌斯的战争在这样半吊子的情况下被划上句号。他比任何人都强烈地怀有作为一个加贝拉骑士所应有的气概。或许比那些生来就是骑士的人都要强烈。”
“这是作为一个加贝拉的人所应该有的想法吧。”
“不”仿佛突然从梦境中醒来的碧莉娜猛地抬起头。“的确有很多人仰慕留卡奥将军。当我的婚礼被定下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支持将军的反对意见。但是,这毕竟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宫廷中,不,是国内大部分人都希望战争结束。”
“那碧莉娜殿下的想法又是如何。”
“我……我的话,当然也是如此。”少女露出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忧郁目光,将手摆在胸前。“士兵们都很疲惫了,人民也被迫生活在长久的苦难中。一定要将他们从苦境中拯救出来,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通过这场婚礼,梅菲乌斯与加贝拉能建立友好关系。”
碧莉娜直视欧鲁巴,毫不含糊地说着。乍一看显得如此纤弱,恬静,可那坚定的目光,让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这份真心。
可就是这点让欧鲁巴非常不愉快。
“人民啊”
这位公主也自以为自己理解人民似地滔滔不绝——而且还是那种像是从头到尾全部清楚的,直截了当的态度——这比任何事都让他这个始终生活在最低层的人感到无法忍受。比那些不把人民当人看待的一部分梅菲乌斯贵族来说,更让他感到了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如果说完全不考虑人民的心情,擅自引发战争的是王族的话,那自以为在为民考虑,擅自结束战争的也是王族。只不过生来身份不同,对待方式还真是天差地别呢。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发动战争啊。那这样的话,公主也不用为了这种情非所愿的婚礼而牺牲自己了吧。”
“……这些话,也就是说,皇子您自身一开始就不想联姻,是这个意思吗?”
“彼此彼此吧。昨天还鲜血淋漓厮杀的双方的『魁首』,今天却牵起手,说什么我们结婚把,我们缔结和平吧。厌恶战争的人们,想在这场战争中找那么一丁点意义的人们,将这两种人的尸体堆积起来,还号称什么和平。”
“这——”
碧莉娜刚想说些什么,但似乎把话的后半句给硬吞了回去。作为一个王族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苍白脸上掀起一阵高潮之色,她还是愤然说出了口。
“这话就好像自己置身事外呢,您也是指挥着人民和士兵与我们战斗的皇族的人。您那种不关事己的态度,才更是对牺牲人们的背叛行为,不是吗。我们是作为皇族、王族身份出生的人。有为国家天下尽义务的责任。有着不得不掐杀个人喜好,个人想法的义务。这对被称为有尊贵血统,被敬为有尊贵身份并被他人屈膝下跪的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有这种自觉的话,那王族之辈,与被人民憎恨的篡位者没什么两样。”
“尊贵血统,尊贵身份吗!”
欧鲁巴怒吼着。就算过着充满苦难的生活,可欧鲁巴设想范围内的王族们的想法毕竟有限,正因为如此,碧莉娜所说的『尊贵』这个包含着自满与自嘲的复杂而微妙的词汇,被他完全以字面含义理解了。
“原来如此,天生尊贵的人,就可以随意将那些草民的生命捏在掌心了吧。让他们怎么活下去,怎么自相残杀都是自己的自由。王族们所说的尊严,只不过是进行抢与被抢游戏时,为了他们自己方便而制定的规则下的一句话而已。说什么掐杀个人的喜好?就只是因为这种个人的想法,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被召集起来,不得不自相残杀,他们的喜好呢,你说说看,他们的喜好算什么!”
“你——”
勃然大怒的碧莉娜向前迈进一步,刚想向欧鲁巴冲过去,“公主殿下!”被特雷吉娅一个反绞架住。
“什么啊。不过只有十四岁,就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你倒是给我回答看看啊!”
这头,对同样向前跨去的欧鲁巴,“皇子!”丁急忙上前阻止,格威和希克也慌慌张张地插了进去。
“放手,该死,你们给我放手。”
“住手,欧鲁巴”希克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你本性都暴露出来了。如果在这里被人发现你是替身的话,那与加贝拉的和平关系才真正化为泡影了啊。”
管他那么多,欧鲁巴向他吼了回去,可格威继续道。
“如果在婚礼上使用替身的事被知道了的话,不只是加贝拉,连梅菲乌斯的贵族们也会为了保身,而将你也抓起来的。这样的话,你作为一个剑奴活过的这两年的意义就全泡汤了。你难道想要让你所希望的未来就在这里被断送吗?”
“放手,特雷吉娅,快放手!”
另一边,面红耳赤的碧莉娜也在和特雷吉娅纠缠在一起。
“请不要这样,公主殿下。您刚才究竟想要干什么?您可瞒不过我的眼睛,那是公主殿下遇到不爽的情况,想要给对方『来上一拳』时候的态度。”
“那个皇子,一脸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样子——居然敢把加贝拉王族的尊严践踏得一文不值。给他一拳有什么不对,这是正义的表现!”
“公主,本性暴露出来了,要克制。”
就好像第一次被带出龙舍的幼龙之间发生的吵吵嚷嚷似的。
这时,一个新人物走进了房间。当然,卫兵已经通报了他的到来,不过现在的欧鲁巴和碧莉娜完全听不进去。这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景象。
“皇子,加贝拉公主!”
用怒吼声引起众人注意力的这个人,是费德姆·奥林。
“到底在闹些什么。碧莉娜公主您也是。现在虽然处于这样的事态中,但也请您不要作出轻率的行为。”
两人一句话都没回答。只是狠狠地互相瞪着。费德姆干咳了一下,
“好吧,殿下和碧莉娜公主既然都在场,那也正好。刚才本国派来的高速飞空艇已经抵达了。我只是来传达其带来的消息的。”
似乎因为这个消息对他自己同样造成了震惊与冲击,费德姆表情显得有些抽搐,这么说道,
“昨日破晓时分,地处加贝拉与恩德国境位置的扎伊姆堡垒被自称『留卡奥军』的一支军队占领了。他们号称自己才是加贝拉国民真正意愿的表达者,劝说加贝拉王族恭顺他们。”
“怎么可能!”
碧莉娜的愤怒神色尽失,仿佛被雷劈中似的僵立不动。见了这景象的欧鲁巴,一脸你活该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可这时,另一个消息打断了他的这种心情。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判断,策划此次婚礼袭击事件的就是留卡奥本人。针对践踏国家威信与人民希望的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发布我帝朝要对其复仇的宣言。部队将立刻被派出,并命令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指挥这支部队,讨伐留卡奥——”
“什么?”
“现已紧急与加贝拉本国进行了协商,并获得了跨越国境线的许可,所以皇太子不需要经由帝都,直接向位于东部国境线的城塞都市伊德洛进发——就是以上这些。”
说完这些,费德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室内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当然,欧鲁巴与这件事绝不是毫无关系的。费德姆的眼神告诉他,皇子的这场『初阵』,将由你,欧鲁巴代替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