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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以龙之翼掩天际 二章 比拉克的巨商

1

比拉克是梅菲乌斯第二大都市。城市建立在峡谷的开阔高地上,上部是由白色大理石建筑物所组成的上流阶级层,下部是由断崖直接削凿建成的房屋所构成的平民阶级层,清晰地被划分成这样两块。

最姆川直接流经上流阶级层所在的城市东部。船舶不分早晚繁忙进出的这里,也成了北部沿岸诸国的交易据点,贸易业十分繁荣。路上也能见到大量来自外国的人。

基尔皇子所率领的部队来到了这样的比拉克。

原本预定在这里在稍作休息,就立刻启程前往阿普塔的。但自进入了比拉克,至今已过去了三天,基尔却依然没有出发的意思。

“听说,手下的士兵们从皇子那里赚来了不少『零花钱』,每天晚上都在外面奢侈地游玩呢。”

“士兵们好像在尤丽娅的店里大肆喧哗,还大吼没有自己中意的女人什么的。”

“说到皇子基尔,不就是那个嘛,以愚蠢著称的——。最近因讨伐了留卡奥以及阻止了扎德的谋反而声名大噪,他果然还是有不同寻常之处的吧。”

比拉克商人扎吉·哈曼的耳旁,此类情报消息络绎不绝。

“这种人才最可怕哦。因为常识对他套用不上。就像是一头你才以为已经粘上你,但下个瞬间却反咬你一口的幼龙一样。我只能祈祷他可别把我们牵连进去哟。”

扎吉豪爽地大笑了起来。

商人居多的比拉克领民自治意识本就很高,不会对贵族及皇族这类梅菲乌斯重要人物报不必要的恐惧,当然也不会加以轻视。可这或许是生意人的性质吧,哪怕对方是为政者,如果总是将损害利益的事强加于自己的话,那他们也会武装起来,保卫自己以及自己的财产。他们就有这样的气概。

“你当然不会把这当回事啦,无论发生什么事。”

“别开玩笑了。万事均不可掉以轻心。失足只在一瞬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已经年过六十的扎吉到现在还频繁在店内露脸,与老顾客饮茶聊天。基于职业特性,店内从其他都市或是异国而来的客人很多。扎吉从他们中筛选出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会尽可能挽留那些哪怕初次见面的对象,并从对方嘴里套出消息。

巨商扎吉·哈曼。

比拉克无人不晓他的名字。在这贸易繁荣的比拉克,他是实质上掌握了运输业四成以上份额的男人。在比拉克港口的飞空艇起落场上,至今仍有大量带着哈曼商会徽章的船在空中不停地穿梭往来。

在梅菲乌斯,使用飞空船进行的工作很稀少。作为飞空船能源的魔素,是利用古代文明的文物从气化的海水中提取获取的。对并不临接海洋的梅菲乌斯来说,要确保魔素——尤其是对民间的人来说——非常困难。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平时利用飞空艇进行物资搬运可谓非常之不划算。

然而,年轻时候留学加贝拉,从那里学会了飞空船运营经验技巧的扎吉·哈曼将沿岸诸国作为中继点,独自开辟了与北方扎比尼亚海上都市的商业通路。扎比尼亚周边的海域以时至今日仍能保有较高的魔素含量而闻名于世,甚至可以说只要能买卖这些魔素,就能支撑起一个国家的整个经济体系。

扎比尼亚的统治者加·莱特海尔将军以脾气古怪著称,但是扎吉只通过三次拜访,就与他建立起了私人的交情。

此外,扎吉不仅投身于民营生意方面,在战争时期,他还会优先支援军队的补给工作。趁今年建国祭的时候。因观舰式导致可使用的船稀缺——规定大部分船必须临时上缴——他还会用低廉价格将船借给那些贵族们。

换句话说,他与贵族们的关系也相当密切。

扎吉以虽然广雇人手,但一概不计较其出身及国籍而闻名。通过多国籍的人在店内工作,允许大量人员进出,令情报收集也变得轻松。另外,为购买这些情报,有很多商人以及贵族的仆役会赶来他的店登门拜访。基于这种情况,甚至有传言说扎吉·哈曼或许较比拉克领主费德姆·奥林更有权势。

“关于基尔皇子。”

在二楼房间内享用着迟来的午餐,扎吉向仆人询问道。

“皇子本人在比拉克究竟干了些什么。难道是遇到了中意的女人才长期逗留的吗?”

“关于这件事……”仆人歪了下头。“士兵倒是经常看见,传言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但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到皇子本人。该不会是待在奥林公的宅邸中享受清闲吧?”

“唔。”

以扎吉看来,说实话,基尔·梅菲乌斯这个人令人捉摸不透。从无法维持对士兵们统率权,以及没有任何意义地长期逗留比拉克这些状况来看,确实很像传言中所说的傻子。但若真是这样,那在初阵讨伐了留卡奥的活跃之举,以及在帝都索隆压制了扎德叛乱的手腕又代表了什么?这点疑问不禁浮出水面。

扎吉几乎在一代内白手起家创立并繁荣了哈曼商会。以他看来,愚蠢的人瞬间转变为英杰这种天方夜谭很难令人相信。为了让皇子基尔能做一个称职的继承人,皇室非常有可能在幕后一手操纵表演这样的剧本,这样的推想更为合理。

(有情报指出比拉克领主费德姆近期突然接近基尔皇子。若是那位大人,盘算着拥立无能的皇子,而自己在背后暗中操纵这种事一点都不值得奇怪,但这些的实行未免为时过晚。比如皇帝身体状况突然恶化,比如有向费德姆提出这个建议的其他权利者存在,总之,肯定存在某个契机导致这件事的起因。)

虽然扎吉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但他归根结底还是商人之身。就算想深入探究皇族后继者的问题,也绝对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这天傍晚,

“老……老爷!”

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过来。

“什么事,那么大惊小怪的。”

抬起白发苍苍的头,札吉皱起了眉头。他每天都为工作忙碌不休。现在也正为阿普塔被归还后,如何在连接比拉克与阿普塔的街道沿岸村落中设立哈曼商会用的飞空船中继基地而计划着。

“有……有客人来访。要求一定要亲自见老爷。”

“巴托不行吗?”

巴托是扎吉的次子。买卖进口杂货的店在一楼,他将那里交给次子夫妇二人。但仆人摇了摇头。

“那位客人究竟是谁啊。”

该不会是比拉克警备队的现场搜查吧,扎吉不由紧皱眉头,可耳边却响起了出人意料的名字。

“欢迎大驾光临。实在没有想到您居然会移步鄙地。若您能事先联系,我们一定会十万火急做好迎接皇太子殿下的万全准备。”

扎吉绞着手满脸堆笑。他内心的动摇决不会表现在脸上。

这位“客人”好奇地环顾店内的商品,并用手拿起观看。扎吉向他靠近,

“我并不期待什么迎接,不必费神。”

对方高傲地颔首。

“马上就为您准备茶水。”

扎吉脸上笑眯眯的,但同时全神观察着对方。

梅菲乌斯帝朝皇太子基尔。

体格并不魁梧,浅黑的皮肤与匀称的体型,看上去可谓梅菲乌斯武将的典型。最关键的是,他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眼光意外地尖锐,并不像是传言中的愚钝男子,但一个人的外表给人的印象与实质内在不符合是常有的事。

(这实在是——不过皇太子亲自来访,究竟有何贵干?)

随身只带着一个容貌酷似女性的近卫兵,如此唐突造访。若只是想要买什么东西,那让儿子巴托来应对就已足矣。只要别突然来什么奇怪的心血来潮就好了,他最怕的就是受到这种『牵连』。

“我只是来和你谈谈。我听说在这里能用钱买到诸国的情报?”

“无论是物品还是情报,我们这里一应俱全。应该说这是商人的本性,还是该说执著呢,如果您问『有吗?』,我实在难以回答您『没有』。所以我们不分日夜,用尽各种手段四处探听搜集,但我依然无法肯定能令一国的皇太子殿下满意的东西究竟是否包含其中。”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基尔从架子上拿起一个怀表打量了一阵子。“想要的,是关于我即将前去的地方。你知道吧。”

“阿普塔堡垒。”

“正是。在那里面对的将会是西方的阿克斯·巴兹甘。单刀直入地说,我想要关于巴兹甘的情报。旧塞尔·陶琅全域,也就是包括陶琅诸国的形势。”

“基尔殿下。”

扎吉的表情毫无变化,

“梅菲乌斯与西方的交易本身就是被禁止的。要直接获取情报稍有难度。正好明天北部沿岸国的客人预定来访,我会想办法从这条路子去探听一下,但现在我的手上……”

“没有吗?”

“当前的话——是的”

沉默了半会儿,基尔依然打量着怀表。周围的奴隶与佣人之间充斥着令人焦躁的紧张感注视着这一切。

(反正肯定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扎吉心中暗想。或许是听说了哈曼商会的传言,打算碰碰运气才来到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敷衍地应对一下,让他对我们失望,然后老老实实地回——

这时,

“真敢吹啊。”

“啊?”

基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带着冷笑,抬起他那端详着怀表的视线。

“你认为我为何要亲自造访此地?扎吉·哈曼,你正是染指了这被禁止的与西方间贸易。”

“请容我澄清,这完全是——”

“我不想听什么狡辩。”基尔·梅菲乌斯断言。“我确信这是事实。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没有必要寻求更多的证据,我也没打算刻意将此事公诸于众。你应该明白吧?”

“…………”

扎吉脸上维持着笑容,内心感到一阵寒气。

此时佣人送上的茶水被扎吉挡下,他缓缓地开口说道。

“若您还有时间,能否赏光随我一同移步他处。”

扎吉与基尔·梅菲乌斯主从来到的,是哈曼商会在港口所拥有仓库中的一间。

一路上,扎吉对基尔皇子的赫赫战功赞不绝口,但皇子只用“嗯”加以回应。港口川面上青铜舢板穿梭往来,但他们一路上却几乎没遇到任何人地进入了仓库。

“劳您大驾至此。”

走上三楼,这里只是一间单纯的办公室。扎吉亲手将杯子排列于桌上,在杯中注入了果实酒。

(就算墙壁能回转,里面冲出来一批武装了的士兵,我也不会惊讶吧。)

基尔·梅菲乌斯——当然,真正身份是欧鲁巴——露出微笑。

虽说知道巨商扎吉·哈曼的名字,但直至从梅菲乌斯启程前不久,都没有造访他的预定。但当知道了与西方的贸易被禁止一事,欧鲁巴感到了“奇怪”的违和感,就在他从记忆中寻找其原因时,

(对了)

想起了一件事。

欧鲁巴有过居住在比拉克的经验。阿普塔沦陷后,逃亡避难的村落被奥巴里及其部队烧毁,他艰难地拖着身躯抵达的城市正是比拉克。在这里,他度过了作为少年们的领袖,当强盗,经营违法赌场的四年生活。

正如现在的欧鲁巴在索隆所做的一样,当时他命令少年们作为耳目奔走比拉克各处探听消息,然后获得了某个情报。港口有数支载满了金块与物资的飞空船正在准备中。可在港湾局的飞行计划表中,却没有找到关于这支船队的记录。似乎是哈曼商会给当局的人塞了钱,计划在深夜悄悄起飞。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发动袭击,他们也无法通报比拉克警卫队了吧。)

欧鲁巴这么想,并策划了袭击商船的计划。在准备的过程中,被混进部下的敌对帮派少年们暗中通报。

(然后被捕入狱)

对,这里正是比拉克。随着欧鲁巴商船袭击计划的泄漏,他的其他诸多罪名也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背上被按下了奴隶的烙印,沦落到被强迫带上铁面具的下场。

(真是奇妙的缘分)

欧鲁巴警惕着背后,装得若无其事走向窗边。作为被捕入狱起因的哈曼商会首脑,现在自己却以皇子基尔的身份与其会面。而他当前最想得到的情报,正在扎吉手中。

此时,一只小鸟飞落窗边。用嘴巴梳理起它那茶色的羽毛。

“它曾经有着黄色的,鲜艳色泽的羽毛。”

“嗯?”

欧鲁巴接过站在背后的哈曼恭敬递上的酒盅。

“据说这是从地球被一起带来的品种,经过了世代变迁,色彩也发生了变化。但它那清澄的歌声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算姿态发生变化,歌声也没有忘却自己的故乡——文人雅士经常这么说。”

“哦~”

欧鲁巴凝神倾听。虽数次听其鸣叫,却并未心生什么特别的感慨。若能具备相关的知识,或许就能从悠久时间流逝中感受到些什么吧。

“关键的时候就不唱了呢。”

“啊——”

随着啪嗒啪嗒的轻轻振翅声,小鸟飞走了。

“那么,”扎吉重振精神,开口问道。“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就算我反复重申,内容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要的是情报。”

“皇太子殿下。这里并不是您的宫殿,也不是配备有大量皇子士兵的场所。比拉克,特别是在这种地方,我比费德姆大人或是您拥有更高的影响力。或许年轻的皇子您并不能理解,但世上就是存在这样的场所。”

“打算报复我对你的威胁吗?”

“这只是打个比方。在这里,我甚至能绑架皇子,将您送给他国作为礼物。只要他国能准备比我在梅菲乌斯经商所赚的钱更高额的奖赏。”

欧鲁巴的嘴唇没有碰递来的酒盅分毫。希克也是一样,不过他更直接地表现出警戒的神色。停顿了一会儿,欧鲁巴只回了一句话。

“是因为不划算吗?”

“划算?”

“阿克斯·巴兹甘长期以来都是梅菲乌斯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铲除这个威胁,你就能做比现在更大笔的生意。这样吧,将对西方交易渠道的五成交由你一手负责如何?”

“您……您说什么。”

扎吉不由得假装干咳起来。刹那间,他甚至差点笑出来,但基尔·梅菲乌斯是认真的。

(这家伙)

如果他是当真的,那这家伙已经不是什么适不适合当继承人程度的蠢货了。而是举世罕见的傻子。

“……恕我失礼,但殿下手中所拥有的不过是寡兵。十多年以前,皇帝陛下率领比这多将近十倍的兵力进攻陶利亚。但结果,您当然很清楚。阿克斯并没有很多兵力。但是,哪怕旧塞尔·陶琅的势力还处于内部纠纷导致的内战中,还是会在外敌面前表现出的异常协作性。在这样一个足以与梅菲乌斯一国相抗衡的势力面前,现在的殿下能做到些什么呢?”

“你变得饶舌了呢。”

欧鲁巴的言下之意是,你终于开始说实话了。

“殿下。”

“我手中的兵力确实很少。正因为如此,才想得到你的情报。不是什么陈旧发霉的过时知识,而是你所持有的鲜活的情报。”

“您觉得只要得到这些,就能攻下陶利亚吗?”

“你背着梅菲乌斯贵族们的耳目,和西方贸易往来已经有多久了?”

欧鲁巴反问道。扎吉虽然没有被打乱阵脚,但从立场上,他不得不老实回答。

“……七年了。”

“你想以七年就此告终,还是今后十年、二十年间持续开展更有效率的生意买卖?”

啊,希克不禁惊讶。在这瞬间,欧鲁巴一口将酒盅中的酒饮干。

“我再问你一次,比拉克的商人。”欧鲁巴用手背擦了下嘴角。“我想要的情报,在你的店里有没有?”

甚至感到一阵眩晕,扎吉凝视着面前的皇子。傻子,这个印象依然没有改变。但能与包含在『傻』这个字内的含义相吻合的是——

“有。”

扎吉颔首,也喝干自己杯中的酒。将酒盅沉重地砸放在桌上,

“不,酬金就先不用了。我还不清楚这些是否是对皇子有用的情报。等您赢得相应的战果时,一切到那时再说吧。”

2

扎吉命一个看上去像仓库看守的奴隶取来了地图,在桌上摊开。

他指着西方——旧塞尔·陶琅周边,讲述起了古老的历史。欧鲁巴在出发前也从读过的书中,获得了一定程度上关于泽尔德人历史的知识。

随后,扎吉展开了阿普塔周边的放大地图。

阿普塔与陶利亚被南北走向的尤诺斯川阻断。流速湍急、川面宽广的这条河就是国境线本身。而阿普塔堡垒就建造在河川沿岸的悬崖上。基于这点,阿克斯·巴兹甘的陆上部队根本没有直接向东挺进的可能性。

“并非没有攀登悬崖的道路,而是在攀爬的时候将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没有能抵挡来自堡垒射击的屏障。再加上若我的推测正确,陶利亚恐怕不具备战舰级的飞空船。最多只有一艘能运输两、三百士兵的巡洋舰级罢了。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从视野良好的空中直接发动袭击。”

“这里是——查卡矿山吗?”

看向欧鲁巴所指的位置,扎吉咧开嘴笑了。河川与山脉在距离阿普塔南方约十公里的地点骤然中断。此处曾因大量奴隶与罪犯被强制进行重劳动而广为人所知。

“极尽残酷而严苛的劳动、毒雾、野生的龙、盖布林的狩人族——”

欧鲁巴曾数次从奴隶商人塔尔卡斯的口中听及这些语句,每次都伴随着——如果不听我的话,就是这个下场,这样的威胁。换句话说,这里是短暂生命被买来用作厮杀的剑斗士们都会吓瘫在地的场所。

(记得帕席尔也是在这所矿山做工的吧。)

阿普塔曾经被夺走,因此矿山目前应该也处于封锁状态。据说以前这里曾蕴含丰富的矿物资源,但从加贝拉侧没有来此勘探这点来看,现在的资源并没有多到甘冒生命危险也要开采的规模。

“也就是说,哈曼。商会船支的航道就是这里吧?”

“正是如此。”扎吉弯起白色眉毛,露出了微笑。“虽然地上或许会有龙和盖布林,但这和空中完全没有关系。不过为了不被阿普塔的监视网发现,必须保持低空飞行,所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

“有没有陆路?能令军队通过的那种。”

“我没有亲眼见过,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是——”

扎吉沉吟半响,

“好吧。我会让一名奴隶随殿下同行。”

“奴隶?”

“此人以前负责操纵前往西方的商船,对这附近的地形相当熟悉。”

“你居然将飞船的操纵交给一个奴隶吗?”

希克一脸由衷惊讶的神情。或许是扎吉大笑时习惯的小动作吧,他不停地点着头,

“那人的眼光及直觉都相当不错。是我从头教出来的——喂,把格劳叫来这里。”

他向看管仓库的奴隶吩咐道。

在等待那个叫格劳的赶来的这段时间,扎吉还描述了最近阿普塔周边有些不安定的情况。

“山贼集团会袭击运载物资的船只和马车。西方是以阿克斯为首,小势力间纷争不断的无王世界,政情极度不安定。他们或许就是从那里流亡而来的。加贝拉当然会保护阿普塔与他们本国领土之间的交易通路,自然地,梅菲乌斯侧的通路就沦落到彻底无人管理的现状。皇子若成为了阿普塔的守将,请务必先平定周围的情况。”

“老爷,你叫我吗?”

“哦哦,格劳,你来了啊。”

看到出现在房门口的格劳,一瞬间,欧鲁巴露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来。此人与想象中的差距过大。饶有趣味地端详着皇子的表情,扎吉道,

“在奴隶显得肥胖是否是种美德一事上,梅菲乌斯贵族们的意见似乎也有分歧呢。”

“您不会是为了在客人面前说我坏话才把我叫来的吧?我这里也很忙,有事就赶快说!”

格劳是个年约四十的女性。体态滚圆,语速飞快,声音尖锐。外加那粗鲁的态度,与欧鲁巴所见过的任何奴隶都不同。

“总之先冷静下来听,格劳。我会把一件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如果是飞空船的清扫员,那我不干。”格劳吃惊地缩了一下肥胖的下颚。“砸碎老爷的壶那件事可不是我的责任啊。那是老爷的孙子在街角捡回来的脏猫的错。那个喜欢恶作剧的该死的猫,把厨房搞得一团糟,还到处乱抓东西,连我的私房钱都被它扒出来了……”

“算啦,算啦,我不是让你好好听嘛。虽然壶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扎吉简洁地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这位大人?梅菲乌斯皇子?”

突然接到侍奉皇太子的命令,想必觉得异常震惊吧,格劳的眼睛瞪得滚圆。

“你愿意接受吧?”

“我毕竟是奴隶之身。一切听从老爷的吩咐。”

口气虽非常谦恭,但注视皇子的目光很明显带着品评的成分。想掂量一下这名新主人,究竟是不是个能给自己带来丰厚报酬的人物。

(主人也好,奴隶也罢,都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欧鲁巴内心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是为了制得先机才主动拜访哈曼家的,但他同样被这瞬息万变的事态发展搞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论如何,想要的东西总算是得到了。)

“我还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

哈曼殷勤地低下头,表情已恢复了商人一贯的常态。

“借我些船,还有几名可以操船的人。”

“借船——要多少艘呢?”

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请求,扎吉的视线向上投来。他应该早就清楚欧鲁巴的部队只拥有寡兵,

“商船,十艘左右。”

“商船?要换成军用的外装吗?”

“不,不是商用船就没有意义了。还有,我做了安排,让我方的旗舰多姆稍后从比拉克赶来。届时船队只要与其会合即可。至于其他的细节问题,我会留个善沟通的家伙,只要服从他的指示就行了。”

“是。”

似乎已经在头脑中打好了算盘,扎吉没有继续深究。

逗留比拉克的第五天。

太阳即将落下,欧鲁巴麾下的士兵们——主要是向奥巴里及奥丁·罗鲁格借来的正规兵们——开始讨论今天是否该去哪家店,或是要去其他哪里。

“真是的,多亏了皇子那么悠闲,有名的店几乎全都逛了一遍了。”

“但这种风凉话还是别说为妙。虽然如果是我们的罗鲁格将军,肯定不会简单就了事吧。”

“只要一直窝在阿普塔里就行了吧。现在说要与陶利亚开战,实在是太荒谬了。”

身为人们话题中心的基尔·梅菲乌斯皇子所率领的士兵们只需靠着自己的这个头衔就能得到风尘女子们频繁的奉承拍马。红着脸高揭酒杯大喊“为皇子干杯!”的他们,在面临生死关头是否还能说出同样的话还是个问题。眺望着在这暴露无遗的无组织无纪律情况下依然外出游玩的士兵们,碧莉娜·阿维尔恨得牙直痒痒。

“手上的兵力本来就不多,若遭遇陶利亚大举进攻,那些个家伙们会当即拔腿逃跑吧。”

“别用那些个家伙们这种话,公主殿下。”

特雷吉娅并不是无法理解主君焦躁的心情,但立场上,她只能出口教育。特雷吉娅由衷希望碧莉娜反省的,并不是关于措词用句,而是她从刚才起就在进行的『拔枪』训练。

回转身的同时,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架起。门上挂着她自己制作的圆形标靶状物体,在转身的瞬间,视线和枪口的指向要瞄准标靶中央,就是这样的训练。

这是碧莉娜除了驾驶飞空艇以外常锻炼的另一门技能。是为了防身,从祖父那里学来的。碧莉娜又一次背对房门,闭起双眼高度集中精神,缓慢而悠长的吐出气息。

“呀!”

随着这声叫喊,碧莉娜回身,枪口与视线一个转向。可正好在此时,门却喀嚓地一声被推开,

“公主殿下。这是您需要的东西——呀啊啊啊!”

“哇!”

碧莉娜的目光对上了踏入房内的侍女,双方同时发出惨叫。当一阵狼狈、动摇、以及道歉的应对结束后,完成了自己工作的侍女一溜烟地逃了出去。特雷吉娅咯咯笑了起来,碧莉娜狠狠瞪着她,

“你早就知道了吧。”

“这个嘛,您指什么呢?哟,这裙子真不错。融汇了加贝拉立领式样的文化。不愧是贸易都市比拉克,高级东西比索隆更多呢。”

特雷吉娅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在侍女搬来的衣物堆里东挑西拣。比拉克领主费德姆的妻子似乎很关心公主,今天也说要让侍女送衣服过来。而特雷吉娅指定了送来的时间,并对门外负责警卫的士兵进行了吩咐,因为对方会捧着大量衣服前来,所以就不必逐一盘问了。

“你是在报复吧。”

碧莉娜用手指拨着手枪的转轮。虽说是练习,但为了保持紧张感,其实枪膛内上了一发子弹。

“从前阵子起,特雷吉娅的心情似乎就非常不好呢。”

“那当然了。完全不顾劝阻,直接拜访皇帝陛下进行谈判。事后我听说了差点没当场昏倒。”

“如果同盟关系解除,那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哪怕别人背地里说我是个多管闲事的公主,可我就算怕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脸生闷气的表情,碧莉娜回转着手中的手枪。

虽说被同意随行前往阿普塔,但她也同样怀疑这是否是皇帝为了将皇子赶离政治中心而使用的借口。再加上近期,皇帝与恩德使者频繁会面的传言变得公开化了。

(格鲁皇帝该不会是打算周旋于恩德与加贝拉之间吧。)

完婚前碧莉娜的立场原本就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这样一来,她的地位就越来越不安定了。

公主本来是为了故国加贝拉才下定决心嫁来这异国的。既然起不了任何作用,那碧莉娜也做好了自己驾驶飞空艇返回祖国的决心。

“可当前问题还是陶利亚。如果梅菲乌斯与他们开战,那就更没空向加贝拉派遣援军了——或者该说,说不定这才是皇帝的打算,正是为了这样才没有给皇子大于陶利亚的兵力。悠闲地逗留此地休假的皇子究竟是否明白这一点。”

“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吧。此前不也是如此吗?”

“就是啦。”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碧莉娜摆动着双腿。“我也是这样认为,才会忍耐长期逗留于比拉克而没有插任何嘴。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加强兵力的策略,但结果还不是这副惨不忍睹的状况。”

“算啦,公主殿下。如果让皇子见到您这种粗鲁的表现,就算再炙热的恋情也会心冷了吧。”

话虽如此。

(看轻皇子基尔可是会被灼伤的哦)

英杰留卡奥,以及梅菲乌斯重臣扎德·考克,碧莉娜亲眼看着与皇子敌对的这两人走向了同样的命运。他决不是什么凡庸之辈。碧莉娜在表示认可的同时,也有着无法率直承认这点的一面。

“关键还是那个啦,正如欧鲁巴所说的,他很幼稚。完全的保密主义者,明明准备周全却不把任何消息告诉身边的人,然后事情到了高潮又用『你们看吧』的态度,披露令众人惊讶的状况。小孩子还真是让人头疼。”

“就是嘛。”

特雷吉娅从心底表示赞同的真正涵义,碧莉娜并没有觉察,

“虽然还有对皇子采用激将法,逼他向加贝拉派去援军这招。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随心所欲地操纵男人呢。”

“最起码,这不是光练习手枪就能学会的技术。”

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访客报上的名字,正是基尔·梅菲乌斯。

就算是碧莉娜,此时也不禁涨红了脸,将手枪藏到长椅下,正襟危坐。

走入室内的基尔向她一礼。

“明天准备出发,别忘了准备。”

“明天?皇子,您在比拉克的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

“我不能过问事情的详细吧。因为会被人当做个不懂规矩的公主。”

虽说若能毫无表情地提问一定更显魄力,但碧莉娜很明显面带不满。

“不。”基尔略显不快。“只不过在向比拉克的巨商借用船只的问题上,稍微费了点功夫罢了。”

“船只?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可使用的士兵人数就不够吧。”

“关于这个嘛——多准备一些总没有坏处。”

“皇子。”

碧莉娜抬头严肃地注视皇子基尔的脸。两人的距离意外地近,皇子的表情微妙地紧张了起来。

“什…什么事?”

“不,没什么。”

碧莉娜垂下雪白的面容,无力地垮下双肩。

基尔表现出些微的踌躇后,

“……您担心加贝拉吗,公主?”

这样问道。现在正是此前与特雷吉娅商量的,关于用什么办法来让皇子派遣援军的提出机会。但话到嘴边,碧莉娜忽然莫名怒上心头。因为内心的痛处却被最不想让其知道的对手戳中了。

“这和皇子没有关系。”

“并不是没有关系吧。”

皇子也有些恼火。碧莉娜故意夸张地耸肩,

“基尔皇子才总是不对我表明自己的作战细节。彼此彼此,我也有自己的作战。”

“作战?”

“比如说。”

说着,碧莉娜取出了藏起的手枪,特雷吉娅大吃一惊。公主将手枪指向同样吃惊地瞪圆了双眼的皇子。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用这个挟皇子为人质来借调兵力。”

“人质?那你想用借调来的兵力干什么?”

“别装傻了。当然是由我打头阵,赶赴加贝拉啦。”

一边挺胸宣言,一边也觉得自己的策略过于幼稚。

“……当然我也有考虑过更好的策略。刚才那个打个比方而已。”

停顿了一小会儿。噗,基尔的喉头迸出了笑声,“哼!”碧莉娜挑起眉头。

“有什么好笑的。”

(是全部哦,公主殿下。)

特雷吉娅小声说道,基尔抬手制止,

“没事。是这样啊,那为了不让公主发动必杀策略,我也要尽力完成自己的作战才行呢。”

“居然用必杀来嘲笑我。我其实有其他的策略这话可是真的哦。”

虽然自己赌气地嘴硬,但从基尔的态度中并没有感受到嘲讽的意思,碧莉娜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逐渐停下,

“那赶紧准备吧,公主。”

“我早就准备好了。”

到最后关头还不忘逞一时口舌之快。在一旁看着目送皇子离去的公主的背影,

(这是何等奇妙的关系)

特雷吉娅暗道。

(就仿佛一对玩着战争游戏的年幼兄妹。虽然他们俩现在觉得高兴就好了,但总觉得那两人距构筑浪漫的关系还需要花很久很久呢。)

3

次日,基尔就下达了启程命令。

除了近卫队以及帕席尔他们战场奴隶以外的士兵们当然陷入了一片混乱。按着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头,匆匆忙忙穿上盔甲跨上马匹。

“该死,那个蠢殿下。”

因为慌乱而总是无法很好扣上铠甲绳结的士兵们不禁骂道。

“干吗不提前通知啊。”

“肯定又是被加贝拉的勇敢公主教训了吧。”

全员好不容易才勉强在规定时间完成了队伍的整列,由比拉克的大门出发。这次依照皇子自身的意愿,没有民众前来送别。

领头的是乘坐小型龙腾格的骑龙兵。由近卫队中挑选出的战士所保护的马车——乘坐着公主碧莉娜——被配置在中央。其前后响彻着骑马队的蹄音,四方更有步兵队固守。牵引着关押着数头拜安的笼子的,是大型龙荷班。扁平的躯干,八条长腿。看上去就像是长着鳞片的巨大蜘蛛。

从比拉克启程约一小时后,

“奇怪了。”

位于队伍最后的一个男人呢喃。他的双手被铁链锁住,而这锁链则挂在前方关龙的牢笼上。走在他身旁的男人不知是由于疲劳,还是为了不被龙车卷起的沙尘所影响,紧闭着嘴。虽不作声,却用眼神询问他的意图。

“士兵的数量有所减少。原本兵力就很少了,为什么还要为比拉克分散兵力?”

“你还看得真仔细呢。”走在后方的另一个男人说道。“我可没这样的从容。一定是因为有人逃跑了吧。如果不是这令人憎恨的锁链,我也想那么干呢。”

“若是如此,才更应该在比拉克补充兵力才对吧,但——”

“帕席尔!”

此时,一人跨着白马特地从队列的先头向后折返。

“你似乎还有说废话的体力呢。不如速度加快一点如何?”

“基尔。”

欧鲁巴身在马上,俯视着被龙车牵着前进的帕席尔的模样。沾满了汗水与沙尘的脸上,只有眼中放射出炯炯的目光。战场奴隶数量约两百多名,被四辆龙车所牵引,其中甚至还有半被拖着前进的人。

“就算加快速度又能怎么样?反正单靠这点兵力甚至连堡垒的防卫都无法确保。你那邪恶的头脑里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不需要奴隶来担心。”欧鲁巴冷笑道。“比起这些,你那态度算什么意思。你这条命可是我大发慈悲捡回来的哦。得罪了我,可别让我觉得我这是在浪费精力。”

“那么皇太子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口气变得有些讥讽,帕席尔说道。只有他的脸上挂着一张无论走一个月或是走一年都无所谓的表情。

“什么事,说说看。”

“到了堡垒,能否让我和那个叫欧鲁巴的剑斗士一决胜负呢。双方均持长剑,一对一。不,哪怕让我空手也无所谓。这一定会成为抬高诸位酒宴气氛的余兴的吧。”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你们俩在索隆不是已经打得够多了吗?”

(——这家伙。)

按捺住蠢蠢欲动浮上面颊的凶狠笑容,欧鲁巴装作若无其事。帕席尔睁大了双眼。

“只要我们俩都还活着,胜负就没有决出!”

“如果对方也有同样的想法,那总有一天会给你机会的。”

欧鲁巴一笑了之,再次策马向前方奔去。

眼前一片单调色彩的原野——多明克平原。但随马蹄蹬踏着大地,欧鲁巴内心不禁涌起一阵高昂感。不管怎么说,阿普塔距故乡很近。虽然曾在那里有过凄惨的回忆,但历经六年时光的现在,也加深了与那里的距离逐渐缩短的感慨之情。

此后,约经过了两次休息时间,到阳光逐渐暗淡的时分,岩山沙地构成的广阔景色开始发生变化。四处泛起星星点点的绿意,道路也向丘陵的上行坡道延伸。再向前行进数公里,抵达了先前命传令率先赶到的村子,部队在这不到二百户居民的村子中分散投宿,过了一夜。

翌日,部队踏入了森林。树木枝条茂密丛生宛若屋顶。即便在白昼,光线依然很昏暗,令人有种在洞窟中行走的错觉。

阿普塔是梅菲乌斯国内极其稀有的森林资源丰富地域。此地被加贝拉夺走一事对梅菲乌斯来说,可谓受到了相当的重创。而好不容易等到归还的这天,却只派遣少数兵力前往的皇帝的意图令欧鲁巴难以理解。

(他已经分辨不清除了周围以外的任何事物了吗?)

心中甚至产生了这种想法。

随着马匹的前进,欧鲁巴立刻转念思考其他问题。无论皇帝的意向或是企图为何,欧鲁巴现在都不得不依靠自己手中仅有的东西去应对当前的事态。他在头脑中归纳整理起了从巨商扎吉·哈曼处获得的西方历史及相关情报。

梅菲乌斯的西方,俗称陶琅诸国的都市国家群。

据说住在那里的泽尔德人,与时至今日仍在梅菲乌斯国境附近流浪的龙神信仰的游牧民族有着共同的始祖。

距今约两百年前,居住在被沙漠围绕的广阔牧草原上的居民们,因其游牧民族的性质,并不会因为身为同一个种族而彼此信任,相互间反而持续着争斗。

而瞄准了这点的,是一名叫亚修·巴兹甘的人。身为梅菲乌斯骑兵队队长的他率领自己的部队,强硬地分割了泽尔德人的领土。泽尔德人的反抗当然也异常猛烈,而他当时是凭借梅菲乌斯本国的援军才硬撑了过去。至此,他从游牧民族长老众们手中接收了从古代魔道王国传承下来的玉玺——两件一对的『龙神之爪』。

以此为契机,亚修用龙神的名字『塞尔·陶琅』作为国名,自称为『王』。更把牧草地一带由泽尔德人所建造的堡垒归于掌控下,并将位于其中心的发掘出的古代遗迹大规模改造成了神殿,谋划利用龙神信仰来统一各部族的思想。

走到这一步的亚修向梅菲乌斯皇帝送去了表明立场对等宣言的信函。被此激怒的梅菲乌斯本国为讨伐亚修出动了大部队,但为时已晚。最后不仅被对方击退,反而沦落到失去了西方数块领土的下场。

然而,亚修·巴兹甘汹涌的前进势头也同样终结于此。登上王位的四年后,他在新年庆祝结束的当晚猝死。有人传说,这是被亚修的独裁惹怒的龙神所降下的报应。也有人说,这是恐惧亚修势力的长老众们诅咒的结果。

巴兹甘家十万火急地另立后继者,但此时塞尔·陶琅全域已再次陷入内战不停的境地。失去了向心力的巴兹甘家从曾经极尽奢华的首都塞尔·伊利亚斯偷偷逃亡出来。此时,象征塞尔·陶琅的两件『爪』中,一件依然在巴兹甘家的手中,但成对的另一件由于被祭供于神殿中,没有来得及取回来。

最后巴兹甘家仅以最小限度的兵力抵达了东方,也就是现在的要塞都市陶利亚。

梅菲乌斯认为当时是个将领土收复的机会。可值得巴兹甘庆幸的是,当时的梅菲乌斯与东南豪族(现在处于加贝拉统治下)的战斗周而复始,完全闲暇的兵力来划分给西方。

就在这时,塞尔·陶琅的首都,神殿所在的都市——塞尔·伊利亚斯中,一名身为龙神教祭司、咒术长的,名为格尔达的人,与百名皈依者一起奋起,企图从军队与侵略者的手中守住龙神殿。当时他所使用的大量咒术所发挥的惊人威力时至今日,仍如噩梦一般威胁着泽尔德人的睡梦。

然而就算是魔道士,也无法击退数以千计的军队。最后,塞尔·伊利亚斯还是陷入一片火海。然而,就在钢铁之剑砍飞了祭司们的首级,攻城槌破坏了神殿的门扉时,

“唯有龙神之爪,绝不会交给任何人。哪怕吾身破灭,化为灰烬消失于草原上。”

格尔达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忽然消失无踪。侵略者们杀害了大部分信奉者,夺走了神殿内众多财宝与神像。然而,关键的『爪』却怎么也找不到。

塞尔·陶琅就这样不停改变着统治者的名字,作为一个国家维持了一段时日。可频繁内战的结果,最后甚至没坚持过三年就土崩瓦解。仅统治单一城市的小国家在各地陆续兴起,他们重复着同盟与分裂的循环,不厌其烦地反复着战争。在次期间,他们曾数次遭受北方沿岸诸国,以及梅菲乌斯的入侵。但泽尔德人在对抗外敌上有着奇妙的联合性。昨天还为了报对方杀害自己亲兄弟之仇而兵刃相交,今天就能团结地与对方携手并肩,高唱『保卫玉玺的圣战』,迎战从北方及西方而来的侵略者——

随着被鲜血与战争所妆点的悠久时间流逝,现在。

现陶利亚领主奥克斯·巴兹甘,四十一岁。当然,如其姓氏所示,他正是当年梅菲乌斯家臣、曾一时称霸西方的巴兹甘家的后裔。

他与现任梅菲乌斯皇帝格鲁曾有兵刃之交,与梅菲乌斯间的仇怨至今仍未消解。

(在与加贝拉的十年战争期间,传言他们曾有过亲近加贝拉的举动。)

颠簸于马上,欧鲁巴回忆起扎吉所述的内容详情。巴兹甘向加贝拉提出希望能与之联手,共同讨伐梅菲乌斯。但他当时的交涉对手是碧莉娜的祖父吉奥卢格·阿维尔。虽然那时他早已退位,可巴兹甘依然将吉奥卢格选为交涉对象,可见当时吉奥卢格的影响力对加贝拉有多大。只要能拉拢他,据说国王都在自己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定是打的这个算盘吧。

“看不惯他这种性情。”

吉奥卢格看穿了这点,勃然大怒,交涉也随之决裂。

(不愧是被誉为对碧莉娜公主影响最大的人物。)

直到现在偶尔想起此事,阿克斯似乎还会以“那个死老头”来暗骂吉奥卢格。欧鲁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在这瞬间。

一阵风拂过,欧鲁巴忽然有所感觉。

但表面看来,树木枝叶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自己错觉的他歪了一下头。就在这时,在距欧鲁巴不过四、五米远的侧面并排行进的一名骑马兵忽然连人带马向前方翻倒。跟在他后方的马匹顿时急停,后蹄直立,差点把另外数名骑马兵从马上掀了下来。

砰砰,砰,枪声穿梭于欧鲁巴前后。不顾弹起的沙土溅上披风,欧鲁巴下意识扯住缰绳。

“冲啊,冲啊,冲啊!”

侧面是连绵的小山丘,树木也异常密集。欧鲁巴认准了狙击正是隐藏于那里。对方故意等待先遣的骑龙队通过后,瞄准基尔所在的本队。

他边下令陷入了紧张状态的士兵们奋力策马奔驰,边向后方撇了一眼。只见以希克为首的近卫兵们正保护着马车向这边赶来。期间枪声未曾中断。

欧鲁巴刻意与逃跑的本队背道而驰。他的目标是正屈身向这边靠近的火枪队。对他们下达了简短的命令后,他又转头向马车赶去。

“皇子!”

一瞬,与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碧莉娜视线相交。

“阿普塔再见。”

刚扔出这句话,正好与格威他们近卫骑马队会合。

“格威,跟着我上。”

“知道了。”

带领着陆续掉转马头的近卫队,欧鲁巴策马朝着山丘入口坡道飞奔直进。低伏在马背上,枪声不断在头顶上方响起,完全没有不被击中的自信,唯有内心坚信着向前进,前进,前进。

在索隆剑斗中所受的伤给身体带来了巨大负荷,被子弹击中的右侧锁骨等各处部位都传来阵阵疼痛,但现在根本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树木内侧隐约可见密集敌人的身影。一个敌人单膝架枪——枪口与目光正巧对上。

“射击!”

欧鲁巴高喊着挥下手臂的同时,山丘下火枪队的枪口迸出了火花。把自己当诱饵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这期间,火枪队以树木为掩护完成了阵型列队。他们的子弹大多只给树干上留下弹孔或是击断了树枝,但依然有数名敌人喷溅着鲜血倒了下去。

“杀进去!”

欧鲁巴从马背上挺起了背脊,左手握剑左右挥舞。

但敌人的行动也异常迅速。

“退!”

当冲上山坡的时候,对方的背影早已远去。可见四、五十人左右的集团在树木如迷宫般林立的陡峭下坡上流畅地策马疾驰。他们没有穿甲胄,正确地说,其中有很多人甚至衣着破烂。

格威驱马来到身侧,

“这应该就是此前提到的山贼。但他们居然会向一国军队发动袭击,真是群大胆的家伙。怎么办,追吗?”

这样问道。但欧鲁巴摇了摇头。敌人对地形相当熟悉,而且最关键的,是在己方对敌人的人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更应该抓紧与本队汇合。不仅如此——

“怎么了?”格威忽然用年长者特有的目光凝视欧鲁巴的脸。“就好像突然在未知的地方看见不知是谁给自己造的坟墓的表情呢。”

“真是奇怪的表现方式,很像希克会用的词呢。”

“要我说得更时髦点吗?你脸色很差哦。”

“因为事发突然啦——走了!”

无视格威一脸的「你是这种会被吓到的料吗?」的表情,欧鲁巴在部下的陪同下顺着来路折返。

(那声音是……)

撤退,疑似敌人指挥官的那名男子的高喊声,至今在脑海中回荡。

与故乡的口音非常相似。

虽说人与马都有被冷不防的枪炮声惊吓到,但其中最为混乱的,还是龙们。

牵引龙车的荷班的高声吼叫仿佛在森林中回荡,缓缓挪动着庞大的躯体,拖拽着挂在它身上的东西。在马车里的特雷吉娅甚至担心自己会被踩扁,比起山贼的袭击,这边反而更令她恐惧。

牢笼中的拜安左跳右窜,险些将龙车翻倒。此时,一骑人影毫不畏惧地向它们靠近而来。

是凤·蓝。马上的少女靠近可以一脚踩扁几个壮汉的荷班,从马上探出身体轻轻抚摸它的脚。随即。现场就被掀起的一阵阵沙尘迷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当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少女已然骑上了荷班平坦的背上,从那里向笼中伸出了手。

“就好像在看马戏团的驯兽师呢。真了不起,如果龙真的能那样听人的话,小型龙说不定还能家养吧。”

人与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现在,特雷吉娅兴奋不已地向主人碧莉娜说道,

“冷静点,特雷吉娅。比起那些,殿下呢——”

“啊,我看到了。正在向这里赶来。”

碧莉娜挤开特雷吉娅的脸,自己将头探出马车窗外。

一眼望去,以皇子为首的队伍正与本队会合。碧莉娜舒了口气。真是的,和皇子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无聊。

“皇子。”

碧莉娜探出半身,叫喊道。

基尔皇子放缓了马的速度。好像与龙车后方与奴隶们说了什么。因为他们被荷班拖着,差一点就成了笼子下的垫背。随即,他来到了龙车的前方。

他似乎正带着笑容向谁搭话。而骑在荷班背上的凤·蓝挥着手回应。

在丝丝阳光的柔和照耀下,凤·蓝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那是看似成熟,又似妙龄少女般的不可思议的笑容。在交换了几句话后,基尔皇子又笑了。

“怎么了?”

“不……没有。”

碧莉娜猛地抽身缩回马车内。自己都无法梳理的感情令内心动摇不已。就在这时,

“没事吧。”

基尔皇子骑马靠近马车。

“托您的福。”

可自己只说得出这些话。而皇子却将这种淡漠理解成公主异常勇敢的表现,立刻策马前进,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接下来,几乎没有作任何休息地赶了约两小时的路程。

当穿过森林的同时,阿普塔堡垒出现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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