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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龙啊,挥舞汝复仇之爪牙 三章 恩德的二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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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距离恩德主宫殿较远位置的天鹅宫——俗称水上宫的这座宫殿,主要是用来进行仪式的。在水晶铺设的地板上,参加者以数人为一组席地而坐。透过水晶,能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池塘。

今晚,恩德的两位公子齐聚这水上宫。他们是大公马尔基奥•鲁•多利亚的亲生儿子,两人都很年轻。平时关系绝对称不上良好,但今晚是兄长杰雷米为祈祷大公马尔基奥病情能有所好转所举行的仪式,所以弟弟艾力克公子也不能缺席。

话虽如此,但如若他国人目睹这场面,必定不会相信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毕竟在笛子和吉他的伴奏声中,只见数名男女在大厅深处略高一些的舞台上跳着舞蹈,环坐周围的人们纷纷举杯,呀呀呀地向舞台送去喝彩声,穿着薄衣的女官们陆续将菜肴送上来。从旁观者角度看起来,这不过是一场酒宴而已。

然而,这却毫无疑问是恩德仪式的一种。

恩德公国,从其被周围称之为魔法王朝恩德领的时期开始,就扎下了深厚的精灵信仰的根基。认为只要大家欢快地喧嚣闹腾,就能将『气』引导向正确的方向,并引来好的精灵,反之也可以驱赶玷污人类身心的坏精灵。

所以,即便大公马尔基奥在这一年间始终由于身体情况恶化几乎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让人们对包括国家未来在内的各种前景都感到不安,大家也要大声欢笑,高歌,饮酒,喧嚣闹腾。这就是这个国家的风气。

然而,在如此重要的祭典过程中。

(呿)

身边的人都显得相当快乐,只有恩德第二公子艾力克依然郁闷地喝着酒。

这仪式是第一公子杰雷米主办的。要问杰雷米本人现在何处,只见他正在台上的舞蹈圈内,而且还化妆成与女官们一样,身上也合身地穿着女人的衣服。

杰雷米虽有学者风度,但对如何在这种场合带动娱乐的氛围很有心得。身着女装的杰雷米那婀娜的身姿聚集了大量欢呼。然而以艾力克看来,身为大公家的人居然想带头煽动这种娱乐氛围的想法过于软弱。说得更直接一点,在这父亲马尔基奥重病垂危之际,兄长居然还想尽办法笼络有实力的贵族们,实在是值得唾弃。

水上宫的地板上铺设着五颜六色与宝石相仿的石头,其放射出光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成其他的颜色,不停地反复。光芒被池中的水面反射,在眼前映射出梦幻般的光景,这些都是运用魔素的魔法具的一种。就算恩德再怎么主张自己是古代魔法王朝的正统后继者,但在世界魔素逐渐枯竭的现在,只为了给仪式添彩——以杰雷米的立场看来是在夸耀自己的实力——就做出如此行为,只能看成是在浪费魔素。

(一旦面临战争,必须储备实力让飞空船随时能起飞。现在居然浪费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兄长只不过是和那些固守古老习俗与信仰的祭祀长臭味相投的人罢了。)

内心恶骂的艾力克郁闷地喝着酒。

在生活方式奢华,喜欢在身上挂满装饰品的恩德人之中,艾力克其实才是真正的异端。今天他也没有身着特别豪华的盛装出席。

用带将有着松垮披于身上的衣襟及整体修长的衣服束起,这就是恩德男性的正装。高位之人大多会将头发留长,编成各种形状来妆扮自己。但艾力克只穿着简朴的上衣和长裤,头发也剪到肩上的位置,看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的性格与外表两方面都与以豪华绚烂为信条的恩德宫廷不相称。

正因为如此,

(今天也是,杰雷米究竟会在为父亲祈愿上放多少心思啊。连日连夜像这样邀请贵族们花天酒地。其实不过是以仪式为借口,想要稳固自己继承人的地盘吧。)

他对适应宫廷生活,具有恩德贵族风的哥哥杰雷米更加深了一层恨意。艾力克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愤然咋舌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来,艾力克。”

不知何时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杰雷米来到他的身边。周围顿时弥漫起一阵关注的氛围,但大家都装作没看到似的互相敬着酒。当然,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耳朵凝神倾听。在据传马尔基奥大公随时都可能撑不住的现在,两位公子的对话比任何酒肴都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不表现得很愉快,不露出笑容的话,仪式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来啊。”

说着,想将弟弟拉上舞台。

“不,兄长大人。我就是这样一个粗人。”艾力克满脸苦色,根本没打算站起来。“我这种人跳的舞,唱的歌,一定会令水与慈爱之精灵艾不愉快的吧。”

“继承多利亚血脉的人干吗那么谦虚。来,诸位,我亲爱的弟弟要为艾送上祝福的表演了哦。”

杰雷米拍了拍手,手腕上佩戴的金制手环发出喀呛喀呛的声响,这令艾力克越来越不快了。

(居然还炫耀阿里翁的金环。)

拥有精灵信仰的国家不只是恩德,东方大国阿里翁在这方面也有着深厚的根基。但那金环却是阿里翁代代相传的特有文化。在唱歌或是跳舞的时候,为了披露给跟更多的人观赏,像这样发出连续的声响,才能让气氛更热烈,更容易找来精灵——图的是这样的意思。

虽说同样将魔法王朝奉为始祖,但艾力克总觉得兄长有些过度模仿阿里翁文化了。

艾力克年仅二十一岁。根据上述所说,有与恩德文化不相适应的一面。无法迎合现场的氛围,闷闷不乐,沉默不语。与之相对,杰雷米已经二十五岁了。望着拘谨的弟弟,他只得摊手表现出“真没办法”的样子,引来了周围家臣们的笑声。即便在这种无聊的纠纷上,他也能利用来将自己和弟弟进行对比,来给周围的人们灌输弟弟是一个多么无聊之人的印象。

这时,

“那么,就由不肖小人为艾送上祝福之曲吧。”

艾力克身旁的男人站了起来。

“请问这位是?”

“是。小人叫贝尔摩亚•普鲁特斯。”

众人纷纷向他投去注视的目光。

普鲁斯特家是世代守护北方国境戴兰的武门。长久以来一直从分布于北方的骑马民族的侵略中保护着国家。艾力克周围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们也都是侍奉普鲁特斯家出身的。或许正因为如此,在充斥着艺术与颓废美的恩德中,他们才具备较为稀有的粗犷男性气质。

艾力克公子自幼就被寄养在普鲁特斯家,有着在戴兰被养大的背景。说坏话的人中,

(所以艾力克大人比起成为恩德的继承人,更适合当普鲁特斯家的继承人吧。)

甚至出现了说这种话的人。但在大公家属于异端的艾力克这性格,确实是通过在戴兰之地与武人们并肩作战的时日所熏陶出来的吧。

现在站起来的贝尔摩亚是现任普鲁特斯家当家的次子,艾力克的青梅竹马。包括周围的年轻人在内,他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艾力克直属家臣般的存在。

“那么,我贝尔摩亚•普鲁特斯。即将向艾献上歌声。艾的快乐会招来健康的精灵亚曼,将邪恶的疾病精灵伽击退。诸位,请容我占用大家的耳朵。”

说完以上话的贝尔摩亚唱起了引来精灵的祝贺之歌。他的长相十分粗犷,年轻的面庞上大半被胡须覆盖,面容威猛,但声音却清澈得不像出自他口。而且不仅清澈,还是带着一丝幼稚的,可爱的嗓音。

女官们都因这种不搭调而咯咯笑了起来,被拖上来披露即兴舞蹈的男人们也纷纷为他喝起了彩。

这次轮到杰雷米,以及将赌注压在他身上,想趁此机会接近他的家臣团们面露苦色了。可艾力克本人依然板着一张脸,很像他的风格。

恩德公国首都萨菲亚。

萨菲亚常被人称为『水之都』。水路纵横贯穿整个城市,白天,载着观光客或物资的凤尾船来回鱼贯穿梭。自然地,在城内的各处都架有桥梁,每一座都宛若争芳夺艳似的装饰有各种花纹。

日落后已经过去很久了。艾力克公子与家臣们共同行走在砖瓦铺成的道路上。虽然本已准备好了马车,但为了醒酒,他们决定步行回去。

大道的左右两边排列着细长的柱子,其上端部分安置着成年人需要双手才能环抱的巨大的球体。球体放射着白色的光芒,将四周映照得灯火通明。用艾力克的话来说,这当然也是对魔素的浪费。

(真是蠢货)

内心痛骂嘲讽的对象,正是在当准备从水上宫回来的时候,将自己叫住的杰雷米。

“啊,兄长。今晚的仪式办得相当完美。这么一来定能招来更好的精灵们,将恩德的未来映照得更为光辉灿烂吧。”

“你能这样说我真高兴。今晚实在是很愉快呢。”

杰雷米卸妆后的容貌不可思议地只给人留下平淡的印象。眼鼻唇线条都相当纤细,富有有韵味的部分极少。乍一看,并不是可以称之为美青年的相貌,但化妆之后却相当容易映衬出来。刚才也展现了比任何一个女官都吸引众人注意,可以被称为绝世美女也不为过的美貌。

然而当知道了他那令人惊叹的一面之后,现在这平淡无奇的真面目也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一种与装饰后的面容不同的风韵。与之相对,艾力克有着兄长根本无法比拟的深刻线条轮廓。高挺的鼻梁尤为显眼,面容也相当精悍。但这种容貌也不是会在宫廷内被人称道为美貌的类型。

“对了,艾力克。听说你冷淡地将加贝拉派来的使者给赶回去了。虽说对弟弟说这种话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你难道终于想干下无法挽回的暴行了吗?”

“不愧是兄长,消息真快。”

由于在贝尔摩亚一件事上扳倒了对方,艾力克用少见的讥讽口吻回答道。

“不是什么暴行。这是对加贝拉违背婚约的无礼行为做出理所当然的要求而已。如果不能获得扎伊姆一带,将会有损国家的威信。父亲不是一直这么说吗,并不是国家选择人民,而是人民选择国家。如若大公家在父亲患病的现在变得软弱,那终有一天会被民众抛弃的。”

加贝拉国第三公主碧莉娜原本是与艾力克公子缔结婚姻的。当时梅菲乌斯与加贝拉正处于十年战争的过程中。以加贝拉看来,或许希望通过这次婚姻一口气终结三国关系。

然而,梅菲乌斯方却觉察到了这种动向。随即居然轻易地向加贝拉提出了和平请求。加贝拉在将恩德和梅菲乌斯两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结果,决定将碧莉娜公主送去给梅菲乌斯。这是一场长达十年的战争。或许加贝拉国内早已充满了厌战气氛,所以比起与恩德联手共同消灭梅菲乌斯,不如向内外表现自己希望和平的愿望,与梅菲乌斯缔结联姻关系。

(亦或是)

艾力克公子思考。亦或是加贝拉依然对是否该允许恩德的军事部队入驻自己领内表示犹豫不决。

(与在战争中受到创伤的加贝拉比起来,恩德毫发无伤。对方想必认为我方会看准这个好机会攻陷首都吧。真是不信任我们。居然把我国当蛮族看待。)

事实上,介于本国悠久的历史,恩德几乎从不与梅菲乌斯或是加贝拉这种国家有亲密的往来,某种程度上本国的闭锁也是导致这件事的要因。但年轻的艾力克并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就算他认识到这个问题,也不会平息对方给自己脸上抹黑所致的怒火。

“你说民众呢。”

杰雷米意味深长地说道。

“但是,加贝拉公主和你的婚约归根结底还是非公开的。你到现在才说什么民众知晓这件事,定要让有失礼数的加贝拉付出代价,自己擅自觉得时机已到,这有何意义。”

“这个嘛。”艾力克并不赞同。“民众的目光是很敏锐的。就算他们早已发现这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杰雷米早已看穿这一切都是由艾力克方暗中布置的结果。

杰雷米挑起他那细长的眉头,

“当前的加贝拉确实已然弱化。可话虽如此,却也不是仅凭借你的势力就能动摇的对手。一旦梅菲乌斯赶来救援,根本挡不住。”

“不用您担心。我动用的均是赞同我意见的人员。无论导致怎样的结果,都不会令恩德固若磐石的领地动摇分毫。请尽管每晚在这萨菲亚反复举办着宴会,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真是蠢货)

综上所述,他再次加深了对兄长的轻蔑。杰雷米以稳健派为众人所知。所谓的稳健派,与自己不做任何事,只是个胆小鬼的称号没什么两样。

而自己从很早以前起就为了安排此时奔走四方。连兄长所畏惧的梅菲乌斯方也早已谈妥了。他多次向皇帝格鲁派去使者,并得到了对方不会在此次对加贝拉战中出手的承诺。

为了今后能与梅菲乌斯顺利沟通,同时也为了彰显自己配得上恩德下任继承人的实力,首先必须要在与加贝拉的初战中获得胜利。

正如杰雷米所说的,加贝拉被十年战争以及之后发生的留卡奥谋反事件给削弱了。他们针对恩德已准备好要出击的消息,将士兵聚集在了扎伊姆堡垒。然而根据我方派出的探子打探的结果,对方甚至连这点小事都难以完成。他们内部反对与梅菲乌斯同盟的呼声依然很高,同时扎伊姆就是那反梅菲乌斯派代表留卡奥起义,并且逝去的地方。以加贝拉国王埃因•阿维尔看来,他自然想尽可能派遣与留卡奥关系较少的兵将前往扎伊姆吧。一旦处理得不好,在与恩德的战斗爆发之前,己方就有可能先自行分裂。

在这种形势下,加贝拉最需要回避的是长期战——艾力克这么推测。在赖以依靠的梅菲乌斯按兵不动的当前情况下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若能让他们先出师不利,再通过获得领土或是资源的形式来缔结和平条约。要夸示自己的力量,这种程度已然绰绰有余。

“贝尔摩亚。”

行走于夜晚的街道上,艾力克突然出声。

“在。”

“魔素准备得怎么样了。”

“召集了沿岸诸国的商人,好不容易才购买齐备了。要不要让一百艘飞空船一起起飞看看啊。”

“如果真的能得到这么多船的话。”

连家臣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艾力克都会认真作答。不过普鲁特斯家以及侍奉他们家的武将们早已习惯这点了。

“让我们给只知道举办宴会,只会依靠精灵的兄长一点颜色看看吧。”

“哦。只要能击溃扎伊姆,重臣们也不得不承认殿下的实力了吧。”

年轻的人们充满了斗志。毕竟他们充满着在戴兰边境与蛮族日夜作战的自信与自豪。他们打从心底看不起在梅菲乌斯与加贝拉十年战争期间起就站在一旁悠闲看戏的现任恩德的重臣们。杰雷米他们从未实际上过战场。让这种人掌握霸权,恩德定会愈发为化妆粉与香水的味道所充斥,堕落成一个软弱的国家吧。

“话说起来,昨晚您似乎接见了阿里翁的使者吧”

“对方说会助我们一臂之力。”艾力克用阴沉的目光凝视着魔素的光球。“但好歹平安无事地给应付过去了。我尽可能不想借助阿里翁的力量。现在的恩德可不会让你们随心所欲。”

阿里翁是大国。很明显,必定会佯装助我方一臂之力,来向大陆中央伸出他们的触手。憧憬阿里翁的兄长杰雷米不知道是否理解这点。

果然,自己如果不站起来,恩德就没有未来。艾力克内心充满了斗志。

(听说梅菲乌斯已经结束了与陶利亚的战斗。)

这话虽没有说出口,但这对他来说是个比较麻烦的情报。

(格鲁故意向阿普塔送去寡兵,造成破绽,引诱陶利亚的部队。若发生战斗,将会创造出不向同盟国加贝拉送去援军的借口,但是——)

头顶上的灯光在轮廓深刻的艾力克的脸上投下阴影,甚至连身旁的贝尔摩亚都难以察觉其表情。

(陶利亚两次对阿普塔进行进攻,随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居然立刻缔结了同盟关系。)

阿普塔的城主是基尔•梅菲乌斯。是名根本没听到过有关他的什么好传言的皇太子。事实上,周边诸国都判断,当这名男子成为皇帝的那刻起,以武著称的梅菲乌斯将难以避免地被削弱。然而从初阵讨伐了留卡奥那时起,这个名字便时不时有所耳闻。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多亏了优秀家臣的功劳,总之他或许是个具备了很强时运的男人。)

艾力克沉默地板着脸,继续向前移动着步伐。

2

(真是蠢货)

另一方面,杰雷米公子也在嘲笑着弟弟。

主宫殿的一室内。墙上挂有刺绣着金丝银丝的黑天鹅绒。三面墙边架子上,塞满了包括古书、新书在内的大量书籍。这是杰雷米专用的书房。

宴会结束半小时后。杰雷米在手上摇晃的酒杯中加入了一小撮刚才宴会上无法使用的东西,也就是黑睡莲的粉末。

(不过在他离席时对他加以忠告,那家伙,居然如此露骨地看不起我。)

那时的杰雷米看似对急功近利的弟弟表现出担忧,但事实上,这一切事态的发展都可以说正如他的预料。

艾力克虽装出一副对加贝拉违背约定感到愤慨的样子,可出兵的理由当然不止于此。在大公马尔基奥病危的当前,他想必在为已决定由长子杰雷米作为恩德下任继承人的这个传言而坐立不安吧,因此才急于想向家臣们表现自身的实力。

对于下任继承人的问题,杰雷米也还未从身为大公的父亲那里得到保证。但是他却刻意传播已选定自己的这个谣言。即便家臣们询问他,他也不会正面予以否定,

“这个嘛,其实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我还是个年轻小辈。希望大公马尔基奥•鲁•多利亚能在我成长期间始终健在呢。”

只会像这样一笑了之。

散播现在的加贝拉实力已然弱化的这个情报,假装不知道梅菲乌斯与艾力克之间定下的约定,刺激弟弟的自尊心,这都是为了诱导弟弟发动军事行动。

通过今晚的祭典仪式,有一件事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艾力克在宫廷内毫无人望。虽然并非被厌恶,被疏远,但艾力克相当不擅长与人沟通以及使用花言巧语。他不是能在这表面布满了华美辞藻,底下却充斥着金钱及火药味的宫殿中昂首阔步的类型。

如果本人理解这一点的话,平时本应老老实实呆在北方戴兰才对。

(归根结底,那家伙只适合去调教马匹,与蛮人剑戟相交。)

“但关于戴兰。”

提到这个地名,杰雷米的薄唇歪了一下。可以说在艾力克旗下的戴兰,是唯一让杰雷米棘手的土地。

正如此前所说的,由于地方因素,那里聚集了与恩德中央不同类型的人们。并不是杰雷米擅长应付的那种充斥着香粉与香水的味道,布满了阴谋与欲望的场所。这里拥有的,只有粮草、钢铁,以及火药的味道,只有剑与勇气才会被人称颂。

(待我成为大公的那天,这将成为妨碍我的土地。)

如果他们单只是为北方国境线的警备任务鞠躬尽瘁粉身碎骨,那完全不会构成什么问题。可就算艾力克在权利斗争中后退一步,也不能保证杰雷米所不熟悉的那片土地上的武人们将来不会将艾力克奉为象征,揭起反旗。可尽管如此,若强制艾力克离开戴兰,也会遭到他以及戴兰民众的不满。

尽管杰雷米将弟弟藐视为一个(死脑筋的男人),但绝不会轻视他的存在。

“在吗,赫兹尔。”

“在。”

杰雷米的身后浮现出一个被为黑暗所渗透的存在,随即化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类。其登场方式令人觉得他打从一开始就与影子融为一体站在那里,亦或是通过瞬间移动出现似的。然而杰雷米并没有惊讶。

“艾力克终于要向加贝拉派遣部队了。你擅长的卦象怎么说?”

“不确定因素太多,事态被黑暗送笼罩,看不清详细的情况。但这场战斗,绝对不会给艾力克公子带来不利。”

“魔道也不怎么好用呢。”

恩德拥有一个名为「魔道局」,不存在于他国的特殊组织。由三十二名魔道士编制而成。只有在接到大公家或是贵族委托的情况下,才会略干涉政治中枢。说是魔道,却并非能做到像古代魔法王朝的佐迪亚斯王所创造的——将山炸飞,将海劈为两半——这类奇迹,最多也就运用精灵预知未来,或是执行祭祀或自古传承下来的某些仪式。他们通晓地理、历史、医学、哲学等各式各样的学问,因此还能授予为政者各方面的智慧。

听说他们中也有能移动岩石,产生迷雾等力量的人,但几乎从未使用在协助土木工程,或是利用于将战争引向对己方有利的情况。据说他们对政治,严格说来甚至对恩德的存亡都不抱什么关心。

另外,关于预知未来这方面,说到底只不过是预测及占卜级别的。由于魔道局号称囤积了自宇宙开辟至今的各种知识,因此可以通过对这些情报进行确认,来得到预测未来的巨大力量。可现在的杰雷米想要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未来预想图。

理解了他的这种想法,被称为赫兹尔的黑衣男子更为详细地描述道。

“正如此前所说的,首先,由于留卡奥的谋反,加贝拉的实力确实有所弱化。对与梅菲乌斯同盟持反对意见的人依然为数众多。在没能参加留卡奥起义事件的人中,甚至还盛行着公然将他奉为英雄的风潮。”

“嗯。”

杰雷米首肯,这部分的情报他也故意散布给艾力克了。

另外,留卡奥的谋反事件,恩德——准确的说,是杰雷米也有一份。当留卡奥起义的时候,杰雷米擅自招待其秘使进入恩德宫殿,与他达成向扎伊姆输送物资与粮食的协议。通过尽可能延长留卡奥的性命,令加贝拉在一段时间内陷入混乱。

外加考虑到在此基础上,无论是进攻梅菲乌斯,还是进攻弱化了的加贝拉,不管哪种方法,都有可能成为打破这胶着的三国关系的契机。

也就是说,众人眼中的与艾力克比较起来算是稳健派的杰雷米,其实是一名在艾力克开始行动前,就心怀不轨的公子。

赫兹尔继续道。

“另外,作为扎伊姆守将赴任的泽诺•阿维尔王子虽是名出类拔萃的武将,却并没有多大的智慧。且他与本应该担任智慧锦囊作用的诺维•萨乌扎迪斯关系恶劣。加贝拉王还真是挑错了人选。就算这两个人能联手,也无法充分发挥他们的实力。人才这种东西,只要相性好,就算个人能力很低,也能发挥两倍、三倍乘算的巨大力量。然而这两个人,反而会互相拖后腿,连各自实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原来如此。一切都向着对弟弟有利的方向……令其向有利的方向推进呢。”

杰雷米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含在口中品尝着。闭上眼睛,在这种刺激中沉醉了一会儿,

“那么,”他忽然睁眼,“最好能加快我方的行动速度。要配合艾力克在没有大公的允许下擅自穿越国境线侵略他国的这个时机。”

“艾力克公子的军事行动应该是得到了其父亲的允许才对啊。”

“赫兹尔。”

“在。”

“关于你此前提出的想为魔道局争取更多资金的那件事。”

“是。”

“大公家的人与魔道局进行这样的谈判,根本没有先例。若被外人知道魔道士染上世俗之气,必然就要加强警戒以防不必要的骚动吧。所以一旦这件事泄露给周围知道,不仅是你,甚至关系到魔道局的存亡。对一般人定会冷漠拒绝的这件事,我却认为只要将这作为你我双方共有的秘密就可以了,宽大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对那件事,在下万分感动。”

赫兹尔覆于斗篷下的脸庞被黑暗所掩盖,完全看不清容貌,仅只低垂着颈项。

“一个月前,父亲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艾力克不顾这些,将原本反对艾力克进军的父亲的话擅自进行了篡改。然后,我在艾力克进军后,在病床边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这一切。是这样吧?”

“是。”钦佩地颔首,赫兹尔再度发问,“那么,公子也打算出兵吗?”

“我只负责教训归来的弟弟。现在出兵的话,和弟弟就没什么两样了。但是,最近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呢。据说有人在戴兰附近目击到大量野生的龙啊。”

背对着赫兹尔,杰雷米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什么遥远事物似的。

“魔龙队。”

身后的赫兹尔呢喃。杰雷米装作没听到,但唇边扬起一丝冷笑。

杰雷米最近才开始接近魔道局。作为下拨大量资金的回报,他令魔道局研究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龙。与梅菲乌斯或是西方陶琅诸国不同,加贝拉及恩德几乎不将龙作为战争道具。这与周边没有龙生息的场所也有关系,但杰雷米却翻阅了古代魔法王朝的秘书,发现过去曾存在可以使用魔道操纵龙的法术。

杰雷米命魔道局的人搜索地下仓库的遗迹物品,在测试了这些的魔素效果后,还擅自拿走了其中的几件。从魔法王朝时代起传承至今的遗迹物品——被称为『魔道器』的这些,是恩德大公家的象征,就算是公子也不允许擅自拿走。

然而,杰雷米却将这些暗中交给魔道局。它们都具备了与秘书中的描写相近的能力。通过配合文献记载的内容,对这些进行研究,企图让古代魔道器复活。

而前些日子,试验品终于送到了手上。杰雷米从沿岸诸国的商人手中购入了数匹龙,当即开始测试魔道器的效果。

虽说结果还是无法彻底控制生性暴躁的野生龙的行动,但已经达到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其进行诱导的水平。调教训练龙十分耗费时间,最重要的是危险常伴左右。但只要能拥有这个魔道器,就可以随时将龙送去敌方阵营进行扰乱。

杰雷米将通过这种方式操纵的龙们,称作为「魔龙队」。

“可悲的弟弟,想通过奋战于加贝拉领来建立一点功勋,回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因为篡改大公的话,擅自发动军事行动一事被问罪,失去了地位。而且大部分士兵外出征战的戴兰也受到了野生龙群的袭击,普鲁特斯家一族均惨遭杀害——事情居然演变到这种地步。”

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对手干杯似的,杰雷米向半空举起了酒杯。

这样就能同时大幅削弱艾力克的政治及军事实力。如果还想在恩德公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生活保证,他就不得不依赖杰雷米。在普鲁特斯家全族灭亡后,作为指挥与杰雷米息息相关部队的将领,弟弟定将成为『杰雷米大公』的一把利剑。

“若加贝拉与艾力克能在这次战争中大闹一场就再好不过。比现在更加弱化的加贝拉将会成为登上大公宝座的我的盘中餐。”

恩德的两位公子,怀带着各自的心思度过了这个夜晚。

而梅菲乌斯国境附近发生骚乱,已是三天后的事了。

3

所谓的骚动,并非指梅菲乌斯与恩德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此地虽位于加贝拉国境附近,但并非发生了什么出乎两位公子预料外的提前爆发战端之类的事。

严格说来,这是梅菲乌斯国内的问题,可这件事却对恩德、加贝拉两国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戴着铁面具的凯因和副官格威、步兵队的队长帕席尔、以及由他们率领的大约一百多名近卫队目前正位于面对诺赞山地的位置待机。

诺赞山地并非很高的山脉,却被视为北对恩德、南临加贝拉的国境线。同时,山地西侧的入口又是两国与梅菲乌斯的交界处。在加贝拉支配扎伊姆一带前,这里曾有座相当于山贼的豪族一党坐镇的堡垒。但作为三国领土接壤的现在,这里作为国家之间缓冲地带静静地沉睡着。山与谷构成的地形相当复杂,据传各国罪犯常会逃亡至此,占据豪族的堡垒、成群结党。

格威原定在这诺赞的入口附近暂时下船,刻意让恩德部队发现己方,以恐吓阻挠敌方的进军步调。然而却在正准备实行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停船命令。

出现在头顶上方的飞空艇部队并非恩德或是加贝拉的,艇后部扬起的国旗,正是梅菲乌斯的。

毕竟无法反抗,逼于无奈的格威只得服从命令。

下船后,只见一支骑马的部队向巡洋舰逼近。最先头的是奥丁•罗鲁格,梅菲乌斯十二将的其中之一。背后跟随着五百名完全武装了的银斧团成员。

“您这是有何贵干。”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

回答格威的奥丁丝毫不掩盖自己对原奴隶的蔑视之情。

现年三十七岁,擅长运用火枪的用兵之术,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武将。本人的射击实力也相当高超,数年前的建国祭上,他曾在竞技场中一枪射穿顶在奴隶头上的水壶。顺便提一下,他也是今年建国祭中跨龙完成成人仪式的少女拉妮•罗鲁格的父亲。

“我们是皇子的近卫兵,既然阻挡了我们的去路,总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这样啊。”奥丁无情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既然这么说,那我们也有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现在无论什么人,都不准从梅菲乌斯国内跨越国境哦。”

动摇的气息越过格威的头顶在近卫队内蔓延开来。奥丁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据说他原本就对启用奴隶为近卫兵,并将掀起谋反的帕席尔他们这些剑斗士收编麾下的皇子基尔不抱好感。

“无论什么人——没错,就算是皇子的近卫兵,在建国祭成为英雄克洛维斯的男人也一样。”

被狠狠怒目而视的凯因几乎差点颤抖了起来。代替被气势所压的凯因,格威再度上前,

“我们也不是傻乎乎地你说怎么样就怎么做。我们会向皇子捎去传令兵,在那之前将暂时停泊于此。”

“哦,也就是说你们不打算就此退却吗。不过话说回来,皇帝陛下应该早已严令禁止基尔皇子出动阿普塔的一兵一卒才对啊。陛下可是对无视该命令的殿下相当恼火呢。你们一个个将会受到怎样的责罚,这可难以预计了哦。”

“我们毫不知情。不,并非指不服从陛下的命令。我们不过是皇子的近卫兵,必须通过传令兵向殿下捎去陛下的命令,并静待回复。”

被久经沙场的猛将死死盯着,格威却丝毫不为之动容。双方沉默不语,但视线却如剑刃般火花交错。就在这时,

“随便你,”奥丁嘲笑着扭转马首。“我们也会在这附近扎寨。不过先忠告你们,如果你们胆敢无视我方的命令,无论是谁,都决不轻饶。给我好好记住。”

传达完这番话,奥丁便率领着部下离开了。然后正如他所说的,在巡洋舰停船的附近安营扎寨。

“格威,这该怎么办啊?”凯因小声询问。“快要没时间了啊。假若如欧鲁巴所说的,恩德与加贝拉开战了的话,那为数甚少的我们就算赶去也没意义了啊。”

“只能等了。”

尽管对加贝拉的救援刻不容缓,可当然也不能在这里与梅菲乌斯本国正面冲突。格威派出了快马。考虑到持久性的问题,在距离较长的当前,马匹比飞空艇更有效率。

目送快马离去的士兵们脸上弥漫着浓郁的不安之色。在他们其中,

(归根结底,梅菲乌斯还是这副德行)

只有帕席尔一人唇边扬起了无畏的笑容。他原本就是个不惜数次放火烧尽梅菲乌斯都难解心头之恨的男人。居然尽全力阻止向同盟国派去援军,实在太像蛮不讲理的梅菲乌斯会干下的勾当了,帕席尔内心讥讽。

(接下来,那个奇怪的皇子会怎么行动呢?)

将手搁在佩于腰间的长剑柄上,帕席尔的视线移向阿普塔所在的西方天空。对那位既冷静沉着,又会酒醉对家臣以剑相向的皇子,帕席尔总有些难以揣摩透。

(不,我或许是——)

或许是有所期待吧。

太阳终于落下。僵持不下的巡洋舰及距这里一公里外位置野营的奥丁阵营。面对这充满紧张感的夜色,站在舰首的格威嗤之以鼻。

距这里东面约二十几公里。

穿越流经北面奥尔比斯湖的东弯特川,诺赞山地的南面。地处加贝拉国境的城塞扎伊姆中,诺维•萨乌扎迪斯接到了这个消息。

(被阻挠了啊。)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并没有放任皇子的援军不管。也就是说,已经能认定梅菲乌斯本国与恩德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联系了。诺维当然并非没预测到这点,恐怕基尔•梅菲乌斯也是如此。

(他不是什么会老老实实就此收手的男人。)

对于在索隆及阿普塔所见到的基尔这个人,诺维觉得可以对他寄予少许信任。他是拥有只用少数兵力就终结了与阿克斯•巴兹甘之间战争的手腕之人。最重要的是,他在索隆粉碎了诺维亲手策划的计谋。

然而,

“你看看。所以我才说不能指望梅菲乌斯。”

当然,不可能所有加贝拉国的人都与诺维想法一致。现在正大发雷霆的泽诺•阿维尔就是如此,他的脸上贴着极端厌恶的表情。

身为加贝拉第二王子,猛虎骑士团团长,十七岁那年,在与梅菲乌斯战争爆发的第一年迎来初阵。此后的十年间,与梅菲乌斯有过数次兵刃相接的经验,同时也无法接受公主所带来的和平。

他与碧莉娜是亲密的兄妹。王子也拥有一头白金色柔软的头发,偶尔在他那端正面庞上出现的好胜表情与妹妹如出一辙。性格也是,在顽固的方面极为相似。

“碧莉娜。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嫁去梅菲乌斯一事已渐成定局的那时,正忙于西方玛旺特的泽诺甚至还特地赶回首都弗综向妹妹说道。

“对我来说,这种战斗的结果也非我所愿。哥哥一定会亲手讨伐梅菲乌斯,亲手讨伐皇帝格鲁。如果你提出的请求被拒,那就由我来劝说陛下——”

“不用了,王兄。”碧莉娜率直地凝视泽诺,摇了摇头。“碧莉娜会去梅菲乌斯。”

面对满面微笑的妹妹,泽诺哑口无言。

静静地将手放在为国家坚定了自己决心的妹妹的肩头。在远处眺望着这一景象的宫廷内女官们甚至都轻轻啜泣了起来。年仅十四岁的公主,居然要嫁去不久前还是敌国,而且还是以野蛮人之地为众人所知的梅菲乌斯,实在是太可怜了。

虽说兄妹两人年龄相距甚远,但从碧莉娜比现在还幼小的时候起,泽诺就是她很好的玩伴。经常拖上周围的人一起玩追逃大战,用木剑或是玩具枪玩决斗游戏。泽诺总是在故意被打败后爽朗地大笑。

“碧莉娜,现在也不算太迟。你打扮成男装,从此作为男性生活。当你长大成人的那天,一定会成为超越哥哥我的勇将的。”

他经常这么说。对了解这两者的人来说,事隔许久的现今,望着相互凝视的这对兄妹的身影,实在是一副催人泪下的光景。

而在这种状态下缔结同盟关系的对手居然在加贝拉危难之时对出兵援助露出难色,公主的觉悟未能得到回报,这让以泽诺为首的大量加贝拉人都感到愤慨。

与之相对,

“或许梅菲乌斯并非不打算派遣援兵,而是看到了恩德的准备,感到犹豫不决吧。”

开口向诺维询问的,是从青铜骑士团派遣而来骑兵队队长罗杰•吉兰特。是从以前起就与诺维一同驻守阿普塔的青年。

现在,猛虎骑士团五百人,青铜骑士团、黑铁骑士团各二百五十人,总计约一千人的部队集结于扎伊姆内。

罗杰口中提到的『准备』,是指恩德公子艾力克做出的奇妙的行动。公子准备了总数两千以上的部队。其中不仅包括戴兰的武人们,还有在恩德国内招募的佣兵——在这种情况下,佣兵指的是离开效忠之主的武人,也就是所谓的浪人。另外,艾力克还借助了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将军们的力量。

当进军之时逐渐逼近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却从部队中拨出了六百名士兵命令他们先出发,并将他们配置在了梅菲乌斯国境处。

这支部队就此按兵不动。由于位于向扎伊姆直进路线较为偏离的位置,因此应该不是先遣部队中的一支才对。

“那支恐怕是为了警戒梅菲乌斯派来援军的部队吧。艾力克公子也很清楚梅菲乌斯本国内并非上下一心,为起到监视作用,才刻意留了一支部队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诺维从堡垒的窗口俯视着弯特川的奔流,说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恕小人僭越,我方也可以派遣一支队伍前往诺赞山地,选择不与敌方主力正面冲突的路线进行突破,先用这支部队从侧面进行攻击。如此一来,梅菲乌斯的援军也会与我们相呼应,对他们发动夹击吧。随后部队可以与援军一起南下,与我方一起夹击迫近扎伊姆的艾力克公子主力部队。”

“突破诺赞,说得倒轻巧。”

诺维用宛若女人的纤细手指戳着下颚喃喃自语。食指上琉璃的戒指闪着光芒。

诺赞山地中,山峰间的峡谷错综复杂,形成如迷宫一般的地形。要让多达数百名的士兵,而且还是在不被敌方主力部队发现的情况下谨慎行军是很费工夫的,而且也会相当耗时。

“而且,”诺维依然眺望着川面继续道。“若要突袭地处国境的这只部队,可如果敌人穿越梅菲乌斯国境逃跑的话,那该怎么办?”

“穿越——国境?”

“我本以为艾力克没什么聪明才智,但现在似乎不得不改变这种看法了。那支队伍恐怕……”

“你说什么傻话呢。”

伴随着加贝拉骑士装甲的撞击声,泽诺•阿维尔向他们走来。罗杰全身顿时紧绷,萨乌扎迪斯卿也不得不回身一礼。

“到现在还依赖什么梅菲乌斯的援军。他们背叛了与我们的同盟关系一事已是昭然若雪。这反而是个好机会。用这个理由将碧莉娜夺回来。婚礼至今尚未举行是不幸中的万幸。恩德的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是。”

两人不得不齐声应答。

(王子本人并不是个无能之将。)

诺维低垂着眼眸,精明的头脑中全力思考着。

(但这种时候,还不如一个容易被我操控的愚钝将领来得好办。)

泽诺也是自十年战争起就建立了众多功勋的将领。但如今却有着意气用事的一面。固执于对梅菲乌斯的敌意的同时,甚至将激情的矛头也对准了恩德。毕竟在决定将碧莉娜嫁入梅菲乌斯的那时,为了不造成与恩德之间发生摩擦,受国王之命作为使节赶赴恩德的就是泽诺本人。

在大公马尔基奥立誓友情永远不变的前提下,艾力克公子此次的侵略行为在泽诺来看,就像是在给自己的脸上抹黑。

在感情焦躁不安的基础上,泽诺也并不怎么信任诺维。对于在如此重要的时期掀起谋反行为的留卡奥,泽诺在本人已经死亡的现在依然对他抱有仇恨。而向王进言应该重用留卡奥的就是诺维。而推举他成为碧莉娜未婚夫的不是别人,也正是诺维。

“我不会信用那个文弱男的。”

泽诺曾公然这样宣称。

“长于智谋策略并非一个骑士值得称颂的方面。无论什么智谋,都要建立在武与健全的灵魂上。一个只擅长耍花招的男人,会相信他才奇怪吧。”

泽诺是重视正统骑士道的典型加贝拉战士,所以这次也对诺维提出的谏言充耳不闻。

(这实在是太绊手绊脚了。)

扎伊姆原是拥有两千士兵常驻的堡垒,同时也收容了五艘战舰级的飞空船。然而当前手中的士兵只有其中的一半,也只有两艘巡洋舰级飞空船,而飞空艇只有补给用的一艘。

这就是诺维所说的绊手绊脚的因素之一。

正如恩德魔道士赫兹尔所述,国王埃因•阿维尔二世由于恐惧国内发生分裂,才没向留卡奥举兵反抗之地的扎伊姆调拨大量的兵力。

尤其是留卡奥当时是以飞空船部队为中心。可以称之为领袖的魅力吧。飞空船部队中年轻兵将较多,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刺激到他们,才逼不得已封王子泽诺为将领固守扎伊姆。配置的飞船也都是泽诺自己麾下的。

(这种时候,如果有自己能信赖的武将就好了。这都是我独断独行造成的后果。)

对诺维来说,他有着把士兵视为棋子,把将领看成是用智谋操控的人偶的一方面。但即使是这样充满自信的人,到了不得不面对无法任自己摆布的情况时,还是难以不后悔自己迄今为止的作风。

(就算拥有再怎么高明的计略,若没有可以执行的手足,仅凭借一张嘴,与纸上谈兵没什么两样。)

那是否可以采取直接向梅菲乌斯请求救援这招呢?不管格鲁皇帝意向如何,还是可能对梅菲乌斯的重臣贵族们造成动摇的。毕竟是同盟国发来的援助请求,定会出现向皇帝请愿之人的吧、

但是,加贝拉宫廷却没有付诸实施。因为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对十年战争中长期对抗宿敌低头求助。窝在宫廷中的那些贵族们定会换种说法,

“这是骑士的尊严所不允许的。”

一定会这么说。

(那种急着寻死的尊严不如快点砸烂算了。)

诺维苦不堪言。现状不可理喻。而招致这种状况的正是对自己头脑过于自信的诺维本人这点,令他更为窝火。

泽诺离开后,他凝视着食指上的戒指,

“琉璃的光泽也要靠打磨而成。”

喃喃自语道。

琉璃的美丽,是经过了打磨才会展现出来的。如若怠于钻研,忘却修炼,就算再怎么有素质,也难以闪现光辉。这是诺维的信条,所以才戴着戒指,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却差点失去了这种意义。

(话虽如此,)

当然也不能只顾着暗自抱怨。

诺维也会继续做自己能做的事。半个月前,他向诺赞山地周边的居民请求协助,在山地中间建起了一座用作诱饵的城池。他打算将黑铁骑士团步兵队队长赞斯以及三百兵力送去那里。

“如果能用这个将对方引诱出来就好了。”

诺维•萨乌扎迪斯脸上浮现出一贯冷笑的同时,也毫不隐藏晃动于眼中的些许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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