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机终于到来了。
宛若硬石撞击出火花在拉斯旺•巴兹甘额前飞溅。目光凶狠,粗暴前行的那副尊容,与平日冷静端正的他判若两人。
这样的拉斯旺全副武装,身后还带着二十余名士兵,出现在了城门前。士兵们也全都穿戴着铠甲头盔。然而,只有一名没有手持武器的中年男子混在他们中间。这名男子面色苍白,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守卫会面露诧异之色。顺便提一下,负责守城——准确地说,陶琅的城只是一座比较大的宅邸——的士兵是拉斯旺父亲托恩•巴兹甘的部下。
拉斯旺没有说明来意,开口便是,
「我要进去。让我过」
这么一句。从现场氛围中觉察到了什么危险的存在,
「在下这就去知会托恩大人。请稍待片刻」
一名守卫刚打算离开。
向他背后袭去的这道剑光,正是宣告拉斯旺•巴兹甘起义开始的信号。
血沫飞溅。为看热闹而聚过来的宫内佣人中间顿时卷起一阵悲鸣。拉斯旺面无表情地跨过士兵的尸体,与二十多名士兵一起走进城内。
由于对方是托恩的儿子拉斯旺,守城士兵们难掩动摇之色。再加上也许是大步迈进城内的拉斯旺气场之强非同寻常,散发着一股无论什么人,只要胆敢靠近就格杀勿论的氛围,将士兵们都给镇住了吧,拉斯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便抵达了最深部。
不过,在通往谒见之间的门前,把守入口的士兵们长枪交叉,挡在了拉斯旺的面前。
「请退下」
「请立即退下!」
他们齐声喊道。然而,拉斯旺在这儿也不由分说地诉诸武力,转眼间就将本国同胞的士兵斩于剑下,推开了通往玉座的沉重大门。
王后洁伊娜与希尔格•特德斯大公在谒见之间中。他们正接见来自西方各国的友好使节。外面的骚动声自然也传到了这里,他们一定是正打算逃跑,因此都已经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一看到拉斯旺手中提着的染血剑刃,使节群中响起了惨叫声,洁伊娜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时,姗姗来迟的托恩•巴兹甘以及他率领的五十多名士兵从拉斯旺后面追了上来。
大门依然敞开着,赶到的士兵与拉斯旺的部下相互对峙。尽管双方阵营都已拔出了武器,但得知了儿子的行为,正处于极度混乱与动摇中的托恩始终没有下达命令。
「拉斯旺!」
他唯有先大吼一声,可拉斯旺并没有回应父亲的呼喊,连头都没回一下,始终用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凝视着玉座。
「你疯了吗,拉斯旺」
希尔格大公喊道。身为第五兵团长波旺养父的他,是从阿克斯父亲的那个时代起便侍奉王左右的人物。
拉斯旺•巴兹甘唇边露出一丝讥笑。
「疯了?不,我只是作为正统巴兹甘血统的继承人,前来要回我正当的权利罢了。这玉座既然空着,能不能交给我」
「太荒谬了」
双颊颤抖着回应的是洁伊娜。她与女儿艾斯梅娜相像,平时是名文静的女性,但这时也禁不住勃然失色。
「这玉座是我丈夫、国民之父阿克斯•巴兹甘的所有物。你不可能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巴兹甘的玉座,也就是塞尔•陶琅的玉座。把这话当口头禅似的时常挂在嘴边的可是阿克斯本人哦」
「这与你的行动又有何关联」
希尔格则向拉斯旺背后的托恩叫喊道。
「托恩,快把这个神志不清的家伙抓起来。就算他是你儿子,也无法改变这是对陶利亚谋反行为的事实」
就在一直紧绷神经的双方士兵就要开始行动的这当口,
「都先等一下」
身为这场骚乱当事人的拉斯旺却语调从容地抬起手。
「我准备了个人证。诸位不妨听听他的话再做定论也不迟」
拉斯旺一说完出这话,混在他们中间那名唯一没有武装的中年男子就向他靠了过来。他自称是国内的道具工匠。由于刚才突发的杀戮事件,只见他面无血色,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样子。
但乍一看很不起眼这名男子说出的话,却引来了整个大厅中人们的动摇。
「怎么可能」
连希尔格大公都面色铁青地呻吟道。
根据该名男子的陈述,约莫半年前,太守阿克斯•巴兹甘手下的人找上门,委托他制作一个军配。而且还要求造型与平日阿克斯悬于腰间的军配完全一样。其中对柄部分的设计要求尤为细致。原本阿克斯爱用军配的手柄内,就藏有魔道王朝的玉玺。
「各位是否还记得」没有漏看众人脸上因男子证言所出现的动摇之色,拉斯旺用凝重的视线环顾周围,说道。「太守阿克斯•巴兹甘在与梅菲乌斯作战时,曾于阿普塔被俘虏。那之后,陶利亚与梅菲乌斯突然决定议和。各位是否还记得,当时太守腰间的军配曾消失了一阵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
洁伊娜果然面色惨白地问道。拉斯旺低沉地笑了起来,
「还有必要继续说下去吗。太守阿克斯•巴兹甘被基尔•梅菲乌斯夺走了军配,也就是被夺走了魔道王朝的玉玺。同时被对方以军配要挟,才不得已与梅菲乌斯握手言和。失去了玉玺,也就意味着巴兹甘家……不,是泽尔德人已经名誉扫地。可阿克斯却依然欺瞒周围的人,并指使这名男子制作军配的替代品」
(哼哼)
动摇席卷整个大堂。甚至连特德的部下们都面面相觑,只有拉斯旺一人冷漠地听着自己说出的话。
他带来的中年男子虽确为道具工匠,但却不是阿克斯委托制作军配的人物。当时的阿克斯自然明白这将是会左右国家形势的事态,所以拉斯旺也无法短时间内抓住他的把柄。恐怕巴兹甘是隐瞒身份委托外国制作,或是将制作军配的工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灭口了吧。
如果能有更多时间,或许就能更详细地调查,但拉斯旺的状况也十分紧迫。逼不得已,只能出重金雇了个在陶利亚还算有点名气的工匠。当然,此人迟早会成为障碍。拉斯旺一开始就打算将他杀掉并伪装成是被这出谋反剧牵连。
无论如何,大厅里充斥着动摇的氛围。看准现在正是机会的拉斯旺高声道。
「阿克斯已经不配自称巴兹甘家领袖了。各位难道不这么认为么?现在难道不正需要一名能夺回军配、复兴新塞尔•陶琅的新王吗?」
「你……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啊」
想必是觉察到了大厅中越来越怪异的氛围,希尔格用更大的音量吼叫着向拉斯旺逼去。
「这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这事等大人回来了再确认即可。会故意挑大人不在的时机,就已经暴露了你的企图。现在就给我退下,拉斯旺。无论事实真相为何,你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
「还不明白吗。要等大人回来?被抢走玉玺,失去太守资格的阿克斯怎么可能打败格尔达。威胁逼近西方全域的当前,陶利亚才正需要新的领袖啊」
「我让你退下。拉斯旺,如果你还不退下的话」
拉斯旺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男人。一见事态没有照他预计的发展,眉间顿时猛地皱了起来。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为了令这刻成为自己最辉煌的一刻,他的精神未免过度紧张了。
由于双方的距离过近,希尔格没能看到。此刻拉斯旺右手高举,将滴着鲜血的剑从肩上径直挥下。
「大公!」
洁伊娜的警告为时已晚。拉斯旺的剑一口气切开了希尔格大公的身体,由右肩直抵胸膛。希尔格身体摇晃了一下,口中吐着血沫向后倒了下去。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随即,
「抓……抓住他!」
到这个地步,特德再也不能不下决心了。他右手一挥,向部下们下达了突击命令。
一把把长枪在大堂内闪烁。可对准拉斯旺的只有不到二十把,剩下的二十多把指着同伴,还有十把左右瞄准了下命令的特德•巴兹甘本人。刚打算拔刀亲自加入突击的特德被迫刹住脚步。
「你们」
特德呆愣地呢喃,望着部下们的面孔。他当然不得而知,此刻正作为增援赶来的特德的部下们全被挡在了城门前。对手是与拉斯旺暗中勾结的五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特德大人有令」
他们坚称谁都不能踏进去一步。不幸的是,负责指挥他们的是正是相当于特德左膀右臂的副队长。除了特德•巴兹甘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他的命令。加之特德本人尚在城内,这么一来,几乎可以说其他士兵已经不可能赶来援助了。
另一方面,拉斯旺对被长枪顶着的父亲瞥都不瞥上一眼。他低头凝视着脚边希尔格的尸体,
「我会向梅菲乌斯宣战,一定亲手夺回玉玺」
目光阴暗,呢喃道。
「同时,定会令西方之地塞尔•陶琅复活」
此时,阿克斯的女儿艾斯梅娜•巴兹甘回到寝室。她刚去探望过转移到宫殿内房间养伤的波旺。
青梅竹马健康情况的逐日好转令艾斯梅娜松了口气。但由于失去了众多部下,他始终显得郁郁寡欢。
「有什么方法能令波旺精神起来呢」
「只要公主殿下您隔三岔五前去探访一下就行了。这样波旺大人定会好起来的」
「是这样么?」
「肯定没错」
「真奇怪,你们为什么都笑眯眯的?」
事实上,侍女们确实很乐于见到照顾波旺的艾斯梅娜。这阵子艾斯梅娜其实也同样闷闷不乐。然而因为关心青梅竹马的健康,公主的身心正逐渐恢复过来,这对侍女们来说是最值得高兴的。
阳光温暖和煦,似乎将会是和平的一天。但就在这时,宫殿内的氛围骤然一变。
负责后宫警卫的士兵们脚步声慌张地赶了过来,
「城内似乎发生了点骚动。公主殿下请留在这里,一步也别走开」
语毕,又以与来时相同的速度飞奔出去。
艾斯梅娜内心一阵不安。
随后,侍女们轮番外出从警卫士兵那里打听消息回来。
当听说拉斯旺•巴兹甘率兵控制了谒见之间时,艾斯梅娜顿时觉得犹如晴天霹雳。尽管她对拉斯旺没什么好印象,但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图谋造反。
紧接着,又是大公希尔格•特德斯遇害的消息。城门被彻底封锁,陷入了其他援兵无法赶来的困境。也就是说,城内现有兵力就只有守卫这后宫的三十余名。这些士兵正躲在密室中商议,做好了万不得已时不惜与封锁城门的士兵交战的思想准备。
侍女们惊恐万分。在侍女长的指挥下,将长椅子和桌子堆在房间门口当临时路障。
在这种慌乱的状况下,
(基尔殿下)
艾斯梅娜真想趴倒在床上。在父亲身在战场的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身的回忆。就在这时,
「波旺大人似乎离开房间了」
负责与外部联络的侍女从门缝向里面传达了这一消息。
「负责照顾他的侍从本想阻止,但据说他手持长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艾斯梅娜倒咽了口唾液。希尔格•特德斯大公是波旺的养父。波旺一定是想为大公报仇。可就算身体状况再怎么好转,他在战场上受的伤还是十分重。波旺孤身一人究竟是否能与拉斯旺对峙。
(啊啊)
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仿佛正在崩溃,艾斯梅娜陷入了激烈的纠葛中。父亲不在,希尔格大公被杀,连波旺都要去赴死。明明是阳光和煦的一天,为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世界便骤然大变,这念头令她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地坐回了床上。
她下意识地拿起放在床边的包裹,抱在手上。仿佛能感到些许温暖从包裹中传出。
(这是作为我梅菲乌斯与陶利亚同盟的证明)
她难以忘怀包裹被交到自己手中时,他所说的话。
原本,这是基尔•梅菲乌斯赠送给父亲阿克斯•巴兹甘的礼物。然而,将其带回来的艾斯梅娜却不舍得马上将其交给父亲,也没有舍得当即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暂时放在了身边。
这种行为对性格直率的艾斯梅娜来说十分罕见。做好了事后父亲定会降怒于自己的心理准备,艾斯梅娜只顾沉浸在阿普塔时与基尔皇子相遇的那个场面及残留的余韵。
数日后,当她终于决心将包裹交给父亲的时候,基尔皇子的死讯如同宣告世界崩溃的钟声传入了艾斯梅娜的耳中。
基尔的死,以及现在发生的一切,全都犹如噩梦。
(噩梦。没错,是噩梦。我被漫长的噩梦所扰)
自称格尔达的魔道士在黑暗深渊呼唤艾斯梅娜的名字。手直接从无数层黑色褶子的另一侧穿透过来,企图抓住艾斯梅娜的头发和肩膀。
曾被这噩梦烦心的艾斯梅娜深信当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场梦的延续。
(基尔殿下,请快来接我。请用您的手驱散这依附于陶利亚的恶灵,驱散依附于我的恶灵!)
抱着包裹,闭起双眼,躲进回忆的温暖怀抱中的艾斯梅娜脑海中这时突然回响起一阵可怕的笑声。
猛地睁开眼,甚至瞬间错以为那是无数次梦中令艾斯梅娜陷入恐惧的格尔达的哄笑声。
(这不可能不好笑吧。居然说什么基尔皇太子还活着)
那是曾被传唤至这房间的梅菲乌斯剑斗士发出的笑声。
(他死了哦)
(恕我失礼,公主您又理解那个皇太子多少?为那种男人即便流一滴泪水也是在浪费。忘了他吧,忘了那种无聊的男人)
艾斯梅娜肩膀颤抖着。那傲慢剑斗士的话语,不知为何,对现在的艾斯梅娜来说,听上去就像是基尔本人对她的斥责。
自己确实几乎完全不了解基尔皇子。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资格为他哭泣并沉浸在伤感中。
但是——即便如此,艾斯梅娜还是觉得自己能明白。若是那位基尔•梅菲乌斯皇子,一定会斥责如今的自己。
看到面对国家的困境,只顾一味哭泣、害怕、向他人求助的女人,他究竟会有何感想?
艾斯梅娜•巴兹甘因泪水而迷蒙的铁灰色眼瞳中,摇曳着某种决心。
当她再次拿起那个包裹的时候,艾斯梅娜才第一次明白其真正的意义。
2
脖颈处喷出鲜血,欧鲁巴差点向后摔倒。敌人依然跃起扑上。
自己的剑无法击中对方。牵制性地轻轻一刺也没有命中魔物的头部,而是直接穿透过去。
「呜」
不断后退的欧鲁巴全身冰凉。只要战斗,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沸腾的热血现在就像是被冻住一样冰冷。掌中长剑的触感,手臂感受到的钢铁的重量。对胸怀只要手中武器还在,任何障碍都能击碎这种信念的剑士来说,倘若剑根本没有效果,那剩下的只有绝望。而战斗过程中的绝望通向的结局,唯有死亡。
(所谓的魔术)
或许已经可以说是人类世界不应有之物,超越人类世界的存在了。
不知不觉中,欧鲁巴的动作失去了精彩。呆板地只知道一路后退的欧鲁巴后背撞上了住家的外墙。
「别开玩笑了」
瞬间,欧鲁巴将恐惧化为愤怒,想要生存下去的本能炙热地燃烧着残留物。只不过在鲜血冰冷的现在,这不过是满身疮痍的野兽痛苦地尝试抵抗罢了。
黑色魔物拍打着翅膀俯冲降下,向下挥舞钩爪。打算反击的欧鲁巴往前踏出一步,用剑在面前横扫。
在几乎同时,估计是龙再次放出了雷电,右侧火焰的光亮袭来,欧鲁巴条件反射地闭起了眼睛。
(糟了)
这瞬间,别说血液了,仿佛全身都凝固了。
刚准备横扫的剑停了下来,为防备敌人向下一击,本应将剑柄拉回胸前,但不知为何,这时他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他的剑超越了理性,凭借本能行动,摆出了迎击正面攻击的态势。而剑,弹开了从正前方袭来的一击。
「什么?」
猛地睁开眼睛的欧鲁巴这回看到的是从侧面袭来的魔物的身影。然而,刚觉醒的本能却告诉他眼中的光景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欧鲁巴将重心移到后方的脚上,屈膝向正侧面跳了两、三步。
(这——)
眼睛实际看到的景象和实际的攻击出现了矛盾。最为重要的是,刚才眼前掀起的一阵风带着欧鲁巴熟悉的味道——钢铁剑刃卷起的剑风。
闭上眼睛的瞬间之所以能正确地捕捉这点,全都多亏了令他存活六年的剑斗士的经验吧。
(既然如此)
欧鲁巴与扑来的魔物对峙,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垂下了剑尖。
只要敌人是人类,就不可能放过自己暴露给对方的弱点。可一旦预计错误,也就意味着欧鲁巴的死。
魔物从侧面向他袭来——表面看上去如此,但杀气却隐约由正前方向着破绽百出的欧鲁巴径直吹来。这就是与欧鲁巴一对一对峙的剑斗士身上,以及他们的剑上散发出的气息,换言之,就是剑气。
欧鲁巴令剑尖擦着地面,自己则直接屈膝直接跪在地面。一阵疾风从头顶上方掠过。与此同时,随着雷光中从地面挑起的欧鲁巴的剑则深深地陷进了某个物体。
魔物本应从右侧扑来。然而这瞬间,魔物的身影忽然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在欧鲁巴面前浮现的黑色人影。
那是个穿着一身黑,具备了人类四肢的剑士。欧鲁巴刺出的剑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腹部。欧鲁巴用力拔出了剑。
「呜」
漏出一丝呻吟,剑士向前倒了下去。显然已经断气了。由于头被盔上垂下的布遮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从由腹部以及嘴边流出的鲜血,无疑都是红色的。
剧烈地喘息着,欧鲁巴看了眼沾满了鲜血与人类脂肪的剑身,并再次环顾四周。
仓皇奔逃的民众及士兵以及追赶他们的长着羽毛的黑色魔物。一副异样的光景。然而,倘若那些魔物全都是欧鲁巴刚才毙于剑下的黑衣剑士,情况又如何?
(终于发现魔术的真相了)
不知是迷惑人们的视觉还是迷惑人们的内心,但无论怎样,能肯定的是,那种魔物根本不存在。对方的目的估计就是通过命令藏身于幻觉中的士兵们不断杀戮,来令进驻加旦的部队陷入混乱状态。
欧鲁巴本想用刚才在实战中培养起来的感觉为基础逐个歼灭他们,但敌人的兵力是未知数。倘若被对方发现自己发现了敌人的真面目,那他们定会聚众向欧鲁巴一个人发动袭击的。
(既然如此)
现在不是发挥什么廉价的正义感,去救那些即将被杀的民众或是同伴士兵的时候。在除了欧鲁巴以外尚无人发现敌人策略的现阶段下,这种行为只会招致加旦的灭亡。
在魔物利爪下无力反抗,高声惨叫的男子映入视野。在或许冲上去还来得及的距离内,一名女性为保护孩子倒伏于路上。
欧鲁巴闭起了眼睛。
但是一瞬后,他便猛地睁开眼,将不知名的男子,以及那名母亲死去的瞬间深深地烙在了视网膜上。
狠狠咬紧牙关,欧鲁巴回到刚走出来的建筑物内。他打算带着斯坦先离开此地。必须确认希克他们是否已经进入了加旦。若能将他们归于指挥下,或许就能打开当前的这种局面。
此时斯坦已从床铺上坐起了身。
「欧鲁巴」
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别说话」欧鲁巴出言制止,然而,
「外面情况如何?相当规模的魔素正席卷这里。仅滞留此处,头就会疼得像是要裂开」
「魔素?你能感觉得到么」
「这还是第一次。这很不正常。……但是,欧鲁巴」眼睑颤抖的斯坦却用充满坚毅意志的目光凝视着欧鲁巴。「无论有多厉害,操纵这股力量的意志却只有一个。把我一起带去。我或许能指出敌人的位置」
欧鲁巴飞速思考。他连斯坦所说的一半都无法感受。但是,无论魔术如何超越人们的常识,无论多么像一个噩梦,只要这还是人类操纵的伎俩,
(那只要杀了那个人,就能阻止)
既然得出了这个简单的结论,那战斗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他是个关键时刻能迅速做出判断的人。速度才是打架决胜的关键原本就是欧鲁巴的信念。
「好」
欧鲁巴当机立断。无论如何,如果不抓紧时间,伤亡将会一味扩大。
斯坦既然自己都决心要去,那自己也没必要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心了。欧鲁巴将他带出屋外,却不禁啧舌。马匹不见了。马匹原是拴在门前木桩上的,但或许是害怕爆炸的马不断挣扎,扯断缰绳逃跑了吧。
只能下狠心直接靠跑赶路了。每当等待落在后面的斯坦这期间,他总会时不时从街角探出头来查看是否有魔物——也就是敌方剑士。
被火焰包围的加旦依然笼罩在悲鸣的漩涡中。不用多说,街道已经被尸体所淹没,一幅令人为之战栗的光景。然而现在的欧鲁巴很清楚。这并非来路不明的怪物的所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手中刀剑所造成的结果。
(哦)
仰望天空的欧鲁巴微微睁大了眼睛。黑龙在天空中飞舞。可当内心知道了这是绝不可能存在的生物后,再次观望天空,仿佛能想象那或许不过是飞空船的一种。
一定是格尔达的所有物。他将飞空船藏匿在城市的近郊,配合幻术的发动,开始在城市上空发动轰炸。
由空中烧毁自己支配下的领地。这是欧鲁巴自己在阿普塔也干过的事。
斯坦边走边指示方向。虽不清楚斯坦究竟为何能感受到魔素,但越是前行,斯坦那质朴的面孔上就表现得越是痛苦。
「被吸走了」他时不时像高烧梦呓般呻吟出声。「死者们的魔素、心,都被吸走了」
躲过敌人的耳目,怀着对那些被袭击居民的断肠之痛,终于抵达的目的地。那是位于加旦城馆附近的龙神教圣堂。原来如此,欧鲁巴边跑边思索。这确实像是敌人的首领滞留的场所。
「在这儿等着」
不用他说,斯坦早已疲劳困乏到极点,正摔坐在通往圣堂阶梯的角落。
欧鲁巴握紧剑柄,跃入圣堂中。他本以为会有大批格尔达军藏身其中,但里面反倒一点人气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穿过向下的阶梯,来到了一个柱子整齐排列的大堂。
只见大堂中站着一名男子。是个身披连帽长斗篷的男人。他挥舞着手中的杖子,杖上镶嵌着颗散发着七色光芒的宝玉,似乎能从中感受到某种波动。尽管肉眼无法辨认,欧鲁巴也不像斯坦那样能敏感地感受到,但那一定就是魔素吧。
隐去气息,甚至屏住了呼吸,欧鲁巴由柱子阴影处缓缓前行。
然而,
男人忽然毫无前兆地转过身。欧鲁巴做好了觉悟,单手持剑冲向大堂中央。
「你就是格尔达吗」
「你说我是格尔达?」
魔道士打扮的那名男子用仿佛喉咙被撕裂般的声音嘎笑起来。
「从某个角度来说,你还真是命中事情的本质呢,假面小鬼。但我不过是格尔达大人挑选出来的通道而已」
「通道?」欧鲁巴重复着他的话。但反正自己是不可能理解魔道的。「不管怎样,只要杀了你,这场荒谬的骚动就会结束了吧」
「对你居然能抵达这里,我表示十分赞赏。但也仅此而已了」
魔道士说着,拿起系在腰间的皮袋,向欧鲁巴扔去。皮袋砸中地面,伴随着亮光炸开了。刚想用剑砍上去的欧鲁巴不由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护住了脸。
这时,魔道士用杖子摆出握剑姿势,向欧鲁巴刺来。距离尚远,本不可能够得到才对,但那杖子却犹如软鞭,缠上了欧鲁巴的右臂。
「什么」
当感到手臂上冰凉的触感时,杖子已经以令人难以置信速度完成了变化。不知何时已化身为一条蛇。布满黑色斑点的蛇的身躯蜿蜒扭动,企图将毒牙刺入欧鲁巴的脖颈。
欧鲁巴拼死向后仰头躲闪,过程中,蛇依然扭动着已经转了几圈的躯体向前爬行。蛇的尾部不自然地伸长,尾端握在魔道士的手中。
「上」
魔道士冷笑着命令道。这席话并非对自己操控的蛇,而是向从圣堂阴暗处走出的一身黑色装束的士兵说的。看样子为保护这名魔道士,这里还是安排了一名警卫。
警卫手持单手斧,毫不迟疑地向这里靠近过来。就算想与其对峙,右臂也被蛇封住了行动,无法挥剑。
「呿」
拼命闪躲着发出嘶嘶刺耳呼吸声始终瞄准自己脖子的蛇,欧鲁巴向后退去,却被抓着蛇尾的魔道士手中比预想要强得多的力道硬是拽住,根本无法后退。
士兵已经逼到了眼前。面具下欧鲁巴的双眸露出了激烈的焦急之色。
再一次尝试后退,却因反作用力差点踉跄向前摔去,恰好就像是主动向敌人送上自己的脖子似的。
敌人挥起斧子,意味着死的风在欧鲁巴的眼前卷起。
可是,这时的欧鲁巴并没有站立不稳,而是主动向前走了过去。之所以向前『靠近』,是为了与后方拉开够他『后退』距离,当斧子正要砍下的同时,他后退半步,将右臂举到了眼前。
没有出现鲜血四溅的场面。
被斧子砍掉了头的蛇变回了粉碎的杖子飞上半空。
同时,欧鲁巴的剑击中了士兵的膝盖,趁对方呻吟着跪下的破绽,间不容发地挥出第二击。
跨过连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体,欧鲁巴向魔道士逼去。
斗篷下露出了魔道士刻着惊愕神情的面庞。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对胜利的执着,又一次做出了扭转腰身的动作。
瞬间,欧鲁巴用尽全力将剑扔了出去。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魔道士根本无力回避,除了任凭钢铁刀刃深深地贯穿自己胸膛以外,别无选择。
3
「拉斯旺•巴兹甘!」
颤抖的叫声在谒见之间回响。
在枪剑交错中静止不动的谒见之间中,这名人物的登场给现场刮来了一阵新风。
特德•巴兹甘以及拉斯旺•巴兹甘父子俩同时向一个方向望去。拉斯旺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
「哎哟哟」
「父亲大人」
当新出现的这个人——波旺•特德斯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希尔格大公的身躯,顿时停下了脚步。波旺是亲卫队队员的儿子,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战死。那之后,很快便被希尔格大公看中了他的才能,并收为养子。
失去了第二名父亲的波旺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硬是推开托恩的部下走到前面。有着平日爱惜花鸟善良一面的青年现在就如同愤怒聚集体一般气势凌人,以至于波旺都从手中鞘内拔出了长剑,站在他身边的拉斯旺派的士兵依然不敢轻易冲上前攻击。
「不用了,放他过来」
拉斯旺这么说道,自己也拔出了剑。
「你有想杀我的理由。就像我有放逐伯父、登上玉座的理由一样。所谓的王,就不能只优先考虑自己的情况。就由我来承受你这份感受吧」
「还胆敢口出狂言,你这个叛贼」
波旺面孔涨的通红,他本应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休息才是。在柯尔德林丘陵一战中,他背部中弹。这一个月间,伤势有了很大的好转,但还没有回复到可以握剑比拼的程度。
然而波旺并不胆怯,他走到大厅正中央,与拉斯旺正面对峙。
平日这两者常被人拿来比较。年龄相仿,体格也十分相似,同样精通武艺,脾气也一样暴躁,还都时不时被推举为继承人候选。然而这不过是街头巷尾人们的话题罢了,阿克斯本人从未在这方面给过任何暗示。
可也许两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拉斯旺与波旺平时关系就称不上好。甚至没有友好地说过几句话。
倘若双方直接交手,究竟谁更胜一筹。
在这种状况下,大堂中的决斗依然逐渐吸引众人近乎于好奇心的注意。
双方开始慎重地衡量起两者的距离。
众人目光紧随二人的身影。
率先发起攻击的是拉斯旺。他左脚用力蹬地,向波旺喉咙袭去。架开攻击的波旺身体向右切出,从侧面向对方发动反击。
随即便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攻防战。两人就像是在砍伐巨大的树木,隔着一定距离,同时边沿顺时针方向移动边挥舞长剑。
旁观的人们鸦雀无声。
实力几乎旗鼓相当。但是长剑互击五、六回合后,波旺的架势果然开始乱了。
拉斯旺只需用蛮力压上就能击倒对手了。怀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旁观战斗的士兵们,连波旺本人也不例外,因此他不顾一切地奋力一击。不惜给身体造成重创,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这给本打算虚晃一下后继续发动攻势的拉斯旺打了个措手不及,奇迹般地毫发无伤平安闯入对方近身。剑与剑在柄上交错。
拉斯旺也为对手的气势感到惊讶,接招时乱了步调。波旺利用体重将逆臣当场压倒在地。
「到此为止!」
托恩•巴兹甘之所以会在这时行动,是因为拉斯旺派的士兵们正凝神屏息地注视着决斗,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但同时,或许也是因为无法坐视不理儿子毙命剑下吧。
托恩撞倒身旁的士兵,横跨大厅,笔直向拉斯旺冲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看到应被讨伐之人的父亲的身影——忘记自己的养父被对方杀害的事实——波旺的气势瞬间有所削弱。瞄准这个机会的拉斯旺横扫对方的脚,击落了站立不稳向前倒下的波旺手中长剑。
与此同时,托恩的突击也被拉斯旺派士兵们反扣制止。
「结束了」
拉斯旺脸上露出冷笑。波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发展到这个地步,双方士兵顿时杀气腾腾。眼见以陶利亚为舞台,一幕以血洗血的内乱即将上演。
可这时,
「诸位请稍等」
大厅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无论来者是谁,本应该都无法阻止大厅中如漩涡状纠葛的杀气,也无人会撇来人一眼。
除了阿克斯•巴兹甘的独生女,艾斯梅娜•巴兹甘。
众人都半呆愣着望向她。她一定是经由后宫通往谒见之间的通道来的。尽管明白这点,但那位平时温和得连一只虫都没杀过的公主,居然孤身一人、挺胸抬头地走进了充满了刀光剑影大厅,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公主」
出声的是托恩的部下,
「请退后,公主!」
拉斯旺派的士兵们也恳求道。以他们看来,就算失去了玉玺、被迫与梅菲乌斯缔结同盟的阿克斯是应被放逐的国主,他们对其女儿艾斯梅娜也毫无敌意与憎恨。不如说,如果拉斯旺若能与堂妹艾斯梅娜联姻,那就能继承并维持曾振兴塞尔•陶琅的巴兹甘家更浓的血统了。
然而,尽管艾斯梅娜身躯微微颤抖,圆睁的眼睛中饱含泪光,却依然无视左右士兵,目光径直投向拉斯旺。
在场究竟有谁知晓。
过去梅菲乌斯与加贝拉缔结和平关系时,对此感到不满的逆臣留卡奥与其一派曾占据了扎伊姆堡垒。加贝拉的公主碧莉娜虽耳闻留卡奥派士兵们的恳求,却依然用坚毅的目光注视着留卡奥本人。
当然,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正犹如当时情况的重演。拉斯旺表情顿时显得有些难堪。但很快便一改态度。
「这里不是公主您该出场的地方。这是为国担忧、甘愿承担国家重负的男人的问题。我等不会危害您与您的母后。请退下」
向艾斯梅娜命令道。波旺依然倒在他的脚下。拉斯旺的剑还指着波旺的喉咙。艾斯梅娜见状不禁面色苍白。她本就是个与争执、战乱无缘的少女。在这笼罩大厅的浓郁杀气中,她就算当场昏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
「该退下的是你,拉斯旺•巴兹甘」
艾斯梅娜露出了平时从未见过的表情,吊起眼角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
「你……你没有资格玷污国主阿克斯•巴兹甘留下的正统宝座。立刻收起武器,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
「你懂什么政治。阿克斯•巴兹甘失去自称塞尔•陶琅正统统治者资格。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获得王位。作为证明,在亲手夺回塞尔•陶琅王的证明前,我将不会立刻自称陶利亚的太守」
「证明?」
「没错,公主」
拉斯旺恢复了从容,微笑道。艾斯梅娜的出现确实吓了他一跳,但与自己这样有着悲壮觉悟的壮士比起来,区区艾斯梅娜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阿克斯居然愚蠢到被梅菲乌斯夺走了证明。而且居然没打算夺回,而是与梅菲乌斯缔结同盟。这若非对陶利亚、对泽尔德人的背叛行为又是什么?」
全副武装的拉斯旺是个外表端正的年轻武将。相貌英俊,体格壮实,更重要的是从他眉间迸出的威压众人的气魄。也难怪向阿克斯宣誓效忠的士兵们会犹豫不决。
波旺已经倒下了,托恩被制住无法动弹,与拉斯旺对峙的只有公主一人。拉斯旺冷笑,
「我不喜欢见血,公主。但希望您能理解我有着不能不站起来反抗的苦衷。我打算在放逐阿克斯之后重整全军,向梅菲乌斯发动进攻」
他这么说。
世上有一种存在叫做时运。每当事物发生巨大变化时,拥有时运的人总会像借助谷底掀起的强风一般,发挥出平时难以想象的实力,同时会散发出如同被神选中般的超自然魅力。此刻的拉斯旺正可谓这类人的典范。这时,
「这可以说是全泽尔德人的正义之战。我必将亲手夺回古代王朝的玉玺——」
「古代王朝的玉玺」
艾斯梅娜打断了他的话,重复道。拉斯旺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不必多言」
「拉斯旺,你所说的玉玺」
艾斯梅娜取出夹在胁下的包裹,单手轻轻解开外面的布。
「是指这个吗」
刹那间,拉斯旺惊愕得差点站立不稳,而艾斯梅娜身后旁观事态的士兵中间也响起一阵动摇的喧哗声。
艾斯梅娜手中的物品,无疑正是阿克斯时常带在身边的龙头造型军配。仿佛被军配散发出的无色透明光辉直射似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眯起眼睛凝神注视。
只有一个人——拉斯旺面色大变指着军配,
「这……这是假的」他断言。「这东西不可能在这儿。阿克斯命人造了一个假的带去了战场,就算还有一个假的也没什么奇怪的!」
艾斯梅娜沉默不语,将手放上军配的柄。手柄的部分与一般的比起来略显粗大。其原因很快便艾斯梅娜的手中得以呈现。只见她打开了手柄部分,一个长方形的水晶出现在众人眼前。可以很清晰看到里面有个亮晶晶的物体。
古代王朝的玉玺也被称为龙神之爪的碎片。在场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同时,
「这不可能」
呻吟的是一名拉斯旺派的士兵。他面部的肌肉激烈地颤抖着,
「拉斯旺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玺不是被梅菲乌斯给抢走了吗」
「不要慌!」
这么叫喊的拉斯旺本人显然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他的手指还举在那里,
「这……这也是假的。艾斯梅娜,把那东西交给我。据说龙神之爪是不会被世上任何事物所伤。让我亲手将这东西给毁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算向艾斯梅娜逼去。艾斯梅娜认识到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她挤出全身力气,狠狠盯着拉斯旺。
「古代王朝的玉玺是交由我巴兹甘家保管的。而称其是塞尔•陶琅王的证明的就是你本人。现在居然指责玉玺为假,还想要用剑予以毁坏的你若非泽尔德的敌人又是什么。诸位!将这个愚蠢的家伙抓起来」
拉斯旺充耳不闻,依然企图抓住艾斯梅娜。但他的肩膀却反从背后被抓住。正是如疾风般起身的波旺。
「放开我!」
在缠打中,拉斯旺手中的剑掉在地。
士兵们也在这时开始了行动了。拉斯旺派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全都被地架开,所有人都转为格斗战。掀起叛乱的士兵们明显失去了气势。断定阿克斯不中用而决定追随拉斯旺的他们毕竟也胸怀对泽尔德人历史与血统的自豪。
当这一切被拉斯旺本人践踏的那刻起,就已注定了他们的败北。他们中,甚至出现了自主放下长枪的人。
无法纵观全场形势,艾斯梅娜身体摇晃倒了下来。性格纤细、易受伤害的艾斯梅娜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有人从身后托住公主的肩膀。
「公主,这里危险。请这边走」
艾斯梅娜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在托恩队一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搀扶下,毫无抵抗地被带出了大厅。
陶利亚城馆中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拉斯旺派的士兵们半数以上已经失去了斗志,原地跪了下来,剩下的全都命丧当场。至于拉斯旺本人,则被波旺及赶来援助的士兵们押了起来。
「公主呢?」
见场面得到了控制,波旺抬起头。
「刚才,我看到一名队员将公主带出去了——」
「这样啊」
波旺应道。他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面色有些发青。刚失去义父导致的激昂,以及好不容易保护了重要之人而产生安心感影响下,顾虑不够周全。
大厅的战斗即将告终的几乎同时,带着艾斯梅娜的士兵并没有远离城馆,而是将她领去了中庭。士兵手臂像舞蹈般挥舞了几下,一架全黑的飞空艇忽然出现在中庭。一定是事先用障眼法藏了起来,但恐怕整个陶利亚没人能理解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士兵缓缓地取下头盔。在向艾斯梅娜搭话的时候明明还是张年轻人的面孔,现在已经变成一名老人。发出如徘徊于沙漠的毒蛇般的嘶嘶呼吸声,他用手抱起昏迷的艾斯梅娜坐上了飞空艇的坐席。
随着金属利爪张开的启动声,飞艇以陶琅人从未见过的速度向空中升起,转眼便消失在西方的天空。
莫洛多夫此时正闭门固守艾门。
敌人逐渐向此处逼近。阿克斯率领的主力部队在数天内就会在艾门领内揭起战旗。一旦这里被攻破,格尔达也将面临危险。可事已至此,上面却依然没有任何指示,格尔达也没有离开塞尔•伊利亚斯半步,只对部队进行了兵力配置,剩下的,
「将敌人的进军挡在艾门」
就只有通过魔道士对他们下了这样的命令,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尽管他们的作风一向如此,但更令人费解的,是关于弟弟尼尔基夫的部队从加旦撤出的报告。他们是在别动队即将逼至加旦前时启程的,时间上应该相差无几。
「你们到底有何打算」
就算这么质问,魔道士也不会回答。若是打算将兵力集中在艾门,打从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莫洛多夫歪着粗大的脖子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照一贯的做法,将精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能做的事上。若包括弟弟在内的加旦部队加入这里,那部队的排兵布阵就必须重新安排才行。
摊开艾门周边的地图。
(真是份令人头疼的工作)
撇了撇嘴。对这场连自己都提不起干劲的战斗,却必须要鼓舞部下以及同伴么?
这种时候,莫洛多夫真想来杯酒。然而配置在艾门的兵力众多,配给的粮食也在逐日减少。酒这类奢侈品几乎已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了。
(照这样下去,等粮草一耗尽,士兵们也不可能保持得了冷静)
他仿佛都能想象届时彻底放弃人质与故乡,燃起反叛狼烟的那副光景。事实上,莫洛多夫也因为区区酒的问题而烦躁不安。他习惯每晚牛饮个痛快——准确地说,喝酒的重要度对他而言已经等同于吃饭睡觉,对莫洛多夫来说,这就如同本能的驱使,是再普通不过的欲望。
(酒啊)
如此嗜酒的莫洛多夫其实也曾戒过一阵子酒。
透过四边形石制建筑物的窗口,他仰望阴沉的天空。
在霸权之争不断的陶琅地区,拉凯邱、弗格鲁姆、加旦三国维持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关系。
位于陶琅西端的拉凯邱相当于防守西方沙漠民族入侵的堡垒。因此当沙漠那侧动向可疑时,这三国常常携手合作。
每当这种时候,依据自古以来的习惯,三国会在短期间内将国内身份高贵人物的子女作为人质互相交换。
三年前,拉凯邱也把年轻的王子送来了加旦。王子名为亚金,十七岁。原本被当做人质进行交换的多半为十岁以下的幼童,所以他这样的堪称特例。当时加旦公主莉玛十五岁,两人年龄相近。如果同盟长期持续下去,与对方联姻也是纳入考虑的一种选择。
乍一眼看上去,亚金只是个容貌还行的男性,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泽尔德人武人那种霸气。光凭这点,以莫洛多夫等人的观点看来,足以断定此人没有身为一名男人的价值。然而亚金在抵达加旦后,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中闭门不出。
连国王亲自举办的欢迎宴会他也用身体欠佳的理由拒绝了。
(他难道把我们视为敌人吗)
以莫洛多夫为首的兵将们觉得加旦被对方看不起了,相当反感亚金。
然而,或许是觉察到了他们的这种想法。
「他不过是比较内向罢了。为什么男性总是那么容易意气用事呢」
莉玛•加坦因这样安抚莫洛多夫他们。虽身为王室的公主,她却是个很会注意男性们行为细节的女性。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莫洛多夫他们也只能恭敬从命,毕竟莉玛公主也是位妙龄少女,然而担心莉玛公主该不会对亚金抱有某种好感的猜测同样令加旦的武人们不快。
自亚金造访后两个月。国家举办了每年一度的庆典,这次的宴会是莉玛主办。在那之前,她始终相当照顾亚金的立场,拉凯邱王子再怎么说也无法拒绝她的邀请,初次公开出席了宴会。
出席是好事,但亚金依旧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三分酒下肚的莫洛多夫觉得很烦躁,但还是保持了旁观态势。然而宴会开始还不到两小时,王子就打算离席。觉得这简直是破坏了莉玛公主一番好意的莫洛多夫顿时怒气冲顶,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一掌推向亚金瘦弱的胸膛,将他推飞出去了。王子带翻了好几张桌子一起摔了下去,额头擦出了点血。
自然,对他国的王室成员使用暴力是重罪。
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开口向国王求情的正是莉玛,以及亚金本人。
之后通过交谈他才明白,亚金的身体其实非常虚弱,即便身在拉凯邱的时候,他也几乎门户不出。
「就因为我这副身体,在国内也被大家视为累赘」
亚金怯懦地笑了笑,这笑容如此纯真。他想必早已意识到虽下面还有个弟弟,但身为长子的自己却被选为人质的理由了吧。整个谈话过程中,莫洛多夫自始至终缩着他那魁梧的身体,低头垂首。
「莫洛多夫,别这样啦」
面对莉玛公主时也是这种姿势。他这过度卑躬屈膝的模样逗得莉玛直接笑喷了。
「如果连像你这样的豪杰都这样对我,那周围的人肯定会认为我是个像鬼一样可怕的公主了吧。这么一来我可就很难嫁出去了哟」
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渗透进莫洛多夫的内心。
自那天之后,莫洛多夫决心戒酒。尽管他的决心很坚定,但最后还是没能撑过半年。这都要怪故意在自己面前喝酒显摆的尼尔基夫。为此兄弟俩还大吵了一架。
忽然觉得莫名怀念,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的莫洛多夫转眼又严肃了起来。
(莉玛公主)
莫洛多夫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位公主会背叛国家。不,就算那是事实,也定是格尔达那古怪的法术在捣鬼。
加旦王族除了莉玛以外全都惨遭杀害。但除了身为武将必须保护王族的原因以外,对莫洛多夫来说,自己还欠公主救命的大恩。
(必须要救出公主)
一次次在内心发誓的莫洛多夫这时,
(展示出你真正的忠诚,莫洛多夫)
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句话,他不禁面露苦色。这不过是根本不了解内情的小鬼的区区戏言,但为何会如此回响于耳际久久不散去呢。
(公主会不会训斥现在的我呢。就像当时那样)
他内心不禁产生了这个念头。
……敌人终于逼到了眼前,尼尔基夫率领的部队进入艾门领内的消息来报。
莫洛多夫刚准备前去迎接弟弟,却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发来消息的,是布阵于艾门南部山地,负责警戒周围情况的弗布鲁姆的侦察部队。报告消息时,士兵些许犹豫不决的神情令莫洛多夫心生怀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理由。
「我知道了」
报告完毕后,士兵仓惶逃跑似的离开了。而莫洛多夫则久久矗立于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个问题,仿佛灼烧周身的怒火以及想一屁股坐下来彻底丢下一切自暴自弃的绝望感在内心的表层拭过。
终于——
莫洛多夫的头猛地抬起。
(必须抓紧时间)
弟弟一定也接到了相同的报告。倘若真是如此,自己必须立即赶去。不能眼睁睁坐视忍受至今的一切全都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