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忠家族是加贝拉王国内十分有实力的一支贵族,虽然暗地为人诟病,被称作是“高利贷家族”,但这与它家世密不可分。
三代前,高忠家是以采掘龙骨为业,虽然积累的财富不多,但也算是一地方豪族。就在高忠家开始发掘加贝拉北方富含龙骨的“黄金山脉”后飞黄腾达。高忠家同时热心从龙骨提取炼制无重金属,甚至还和三代前加贝拉国王达成商业合作协议。
高忠家与王室关系很好,但又注意保持彼此距离。前代国王吉奥鲁古为了强化飞空艇部队,以君臣之礼召见了高忠家。
那时高忠家提出条件:凡是发掘龙骨所得财富分得四成。
吉奥鲁古·阿维尔国王只好同意。
说起来,加贝拉王国原本是各个地方豪强士族聚集在一起组成的国家,很多地方会因为争斗而荒废,不少名门世家也因斗争而消灭。高忠家尽力寻找同姓家族,高价购买他们的家谱。所以,尽管高忠家过去采矿为生尽人皆知,但要追根溯源,它也算是某个名门豪族的直系后代。
高忠家比任何人,甚至是比国王都要拥有更多的财富。它将金钱大肆借给贵族、军人因此得到更多的利益与发言权。
国王身边很多人都很乐意看到高忠家发展壮大。反观之,杀尽背叛王家的豪族,或者夺回被梅菲乌斯还有恩德占领的土地,都不可否认地有他们插一手。
任何人都无法否认,正是有了高忠家以及他们的金钱和精炼的龙骨,加贝拉才得以拥有强大的空军,能够与梅菲乌斯还有恩德平起平坐。
那位高忠家的千金,年芳十九的莉萝娅·高忠大小姐和历代家族当主一样,都十分喜欢举行宴会。
不论何种理由,位于首都菲奥佐恩的大宅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莉萝娅的一天基本上是给重要的贵族、军人、商人写招待信度过的。
今晚,宅子的大厅、庭院也都开放以举办宴会。餐桌上摆满各地购买的高价珍贵的食物饮料,在大厅高处的舞台上还有来自国外的艺人表现才艺,引得满堂喝彩。
现在,一个少年正倒立着演奏横笛。
——真是精彩。
虽然这么认为,但是艺人精彩的表演并没有打动泽诺·阿维尔的心。这倒不是他不习惯华丽喧闹的场所,只是最近的某个消息让他忧心忡忡。
从刚才宾客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要知道这是泽诺·阿维尔第一次出席高忠家的宴会。究竟是怎样的理由会使得自己来此,众多宾客很是好奇。泽诺·阿维尔露出淡淡的笑容,装作是正打心底里在享受这场盛宴。
参加宴会的宾客,商人的数量要比贵族多得多。本来宴会的目的之一就是聚集来自各地的商人,互相交换情报。这一点高忠家做得很夸张。如此明显做派会让大家觉得对方并没有暗地里悄悄独自赚钱。
这商人也有做商人的规矩嘛。
“泽诺殿下”
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去,莉萝娅·高忠站在那里。
“这不是莉萝娅小姐嘛。”
泽诺似乎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在收到高忠家的邀请信时,作为客人首先要烦恼的就是该如何与这位女大当家打招呼。
她的装束自然是华丽绚烂。全身黑色基调,配之沉郁明亮的礼裙,显得成熟稳重。再加上天鹅绒的紫色发呆,与双手熠熠生辉的宝石戒指,更是美不胜收。
嘛,称赞宴会的饮食或者装束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却有人爱挑刺。
莉萝娅·高忠放之加贝拉宫廷的话,它完全成了“丑女”的的代名词。加贝拉美女的标准是:胖乎乎泛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与一头金发。所以女性为了让自己美丽,便精心化妆使得自己眼睛能看起来更大些。反观这位莉萝娅·高忠小姐,长眉细目,消瘦的面庞与尖尖的下巴,整个一鹅脸蛋儿。
事实上,有谣言说她长得比以上描述的更可怕,当然真是情况不会如此。然而这位与脱离常规长相与性格的小姐,有人说她为人亲和,有人说她嫉妒心重,总之是说法不一。
“欢迎您大驾光临。我可是一边写您的邀请信,一边做好了‘啊,这次殿下又会拒绝参加’的思想准备了。”
接过主办者递过来的酒杯,泽诺一饮而尽。
“我当初忘记对你表示感谢了。”
“感谢?”
泽诺说曾经守卫赛伊姆战斗中,高忠家提供给猛虎骑士团的最新装备发挥过重要的作用。
“啊啊,好像有这么回事呢。可是那玩意发挥作用也不止那一两次了,您为什么这次会改变心意参加宴会向我表达谢意呢?”
“啊,这个嘛,我最近感觉和你们家不够亲近吧。”
“泽诺殿下是位尊崇骑士道精神的大人。像我们放高利贷的家族与您理想中的加贝拉王国不相衬吧?”
莉萝娅夸张地说道。泽诺感觉有点难以应对,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她的话并没有让自己感到有什么挖苦嘲讽的意味。可能莉萝娅的表情和声音十分爽朗的缘故吧。事实上,高忠家族中从没有一个性格阴暗的人。
“说到您心态变了,对了,您好像和那位萨乌扎迪斯大人亲近了许多。”
“哎,没想到莉萝娅小姐也关心这些事啊。”
“只是听说罢了。在我看来之前两位的关系就像是水和油一般互不相容,这种变化是在让我惊讶不已。”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啦,只不过我们两人此前有些误会而已。”
莉萝娅邀请泽诺到大厅一角的桌边坐下。他们欣赏着而在一边的庭院中正翩翩起舞的年轻男女。
“要真是这样,当初我也邀请诺维就好了。”
“我是一次也未曾向那位大人发出邀请函。当然要是作为您的同伴一起赴约的话,我肯定会悉心准备的。” 莉萝娅带着笑颜清楚地说道,“该怎么说呢,我完全猜不到那位大人究竟在想什么,要是向他递上茶水连会不会喝都不知道。我真想不出和那位大人相处会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这话说错了。”泽诺与这个女子相处时常感到苦于应付,“我想你也清楚,诺维在宫中女性的人气十分高,他也因此感到反感。”
“这么说的话,我就安慰了。毕竟能入得了那位大人法眼的美女可不多呢。”
哎——
泽诺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看到他一脸认真思考样,莉萝娅轻声地笑了起来。
“萨乌扎迪斯大人的事情也好,今天您出席我的宴会也好,殿下您果然变了许多呢。”
“是吗?我没什么感觉呢。”
泽诺手握镜子不断变化角度观察自己的容貌,本来这样对应无可厚非。
“嘴上无法言明的事情啊,我猜猜,泽诺殿下在于恩德的战斗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丧失骑士道精神,任意妄为地行军布阵。虽然战胜,结果落得被人批斗下场?”
莉萝娅还是一脸笑容,泽诺不禁咳嗽起来。
“你这挖矿的暴发户说什么笑话呢?”
就算被这么回应,莉萝娅看起来也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即使是他们之后改变话题,谈及兄长拉泽挞也就是王位第一继承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毫不忌惮。
“那位大人每天十分悠闲地呆在屋子里,一看到他,我总有种这日子真闲适的感觉。”
拉泽挞王子是王室亲卫队白鹭骑士团的团长,同时负责王都的警备工作。但莉萝娅评价道,殿下他很闲呢。
泽诺不擅长应对莉萝娅的理由之一是,她每次都在试探自己的资质,故意煽动兄弟反目好像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兄长是位认真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会认真完成的。”
“唉,是吗。我倒不是想说拉泽挞殿下不好。说起来,殿下他明知道我会这般装扮,却依旧参加宴会。而且从昨晚为了不让我受伤害,还编出不少善意的谎言来夸奖我。”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是说拉泽挞殿下是个善人,不是吗?”
他们二人谈话必定会引起注目,不过莉萝娅明知如此,还做出将嘴唇靠近泽诺耳边轻轻细语的举动来。
“大家会注意殿下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也有碧莉娜殿下传闻的缘故。”
“那不过是谣传罢了。”
反正肯定会谈到这个话题的,泽诺换了个表情。
梅菲乌斯向陶利亚进军的消息也传到了加贝拉。听说是为了报复皇子被暗杀。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情报也传了过来。
碧莉娜公主因为向陶利亚通风报信,现在被关在了梅菲乌斯境内。
这个消息是三天前传来的。
如果情况属实——
维·萨乌扎迪斯对被请过来的泽诺这么说道,格鲁放出这样的谣言,一是为了试探加贝拉的反应,二是就算公主有什么不测,他也会说这是我方造成的。
当然,在泽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进攻陶利亚的借口,他对用皇子的死来发动战争的格鲁皇帝厌恶至极。而且泽诺也能想象地到,妹妹也一定是怒不可遏,会向陶利亚告密阻止发动奇袭是理所当然的。
——那不是讨厌说谎地正直妹妹嘛。
要是以前,泽诺早就带着武器闯进梅菲乌斯,一定会把妹妹夺回来。
不,就算是现在自己也想这么做。只不过加贝拉与梅菲乌斯刀兵相见并非妹妹所愿。
泽诺是这么认为的。这回是妹妹主动去告密,虽然毫无任何大义可言,要是加贝拉在搀和进去,妹妹想阻止战争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是谣传啊?”莉萝娅嘟囔着,“但是会有人这么认为吗?比如说那位。”
莉萝娅指着大厅中央的一男子问道。顺着视线望去,泽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穴熊騎士団副団長萨拉姆多·菲奥盖尔,看上去十分彪悍勇猛。
他和泽诺一样都是二十八岁,二人曾数次并肩作战。他那勇猛果敢的性格完全与自己宽厚的下颚、严肃的外表不相称。在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看来,萨拉姆多就是个魔狼王的狂热信徒。
王室决定碧莉娜与基尔联姻来结束十年战争——但这个消息传遍菲奥佐恩的时候,很多的士兵将领都表示不满,事实上泽诺也是如此。但是作为王室一员,他对连年征战的消耗一清二楚,所以只好同意父王的做法。
那时,萨拉姆多在与梅菲乌斯的战争中受伤,正在家里疗养。但听到这个消息,自己是满腹怨恨,结果那天喝了大嘴发起酒疯。
“如魔狼王一般真正的骑士才合适做加贝拉的王。”
而且还即兴唱起表达这意思的小曲来,最后被人告密抓了起来。
在穴熊団団長拼死辩护下,他终于从牢里放了出来。在被关押期间,爆发了“魔狼王”起义军讨伐梅菲乌斯的事件。
刚恢复自由身的萨拉姆多,当着众人面嚎啕大哭。
“我也想和那些魔狼王起义军一样贯彻骑士道,然而今天加贝拉的骑士道已经和他们一起死亡了。”
当泽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禁咬牙切齿,满腹悔恨与无奈。
泽诺·阿维尔恪守骑士道精神。然而他的心情在怜悯那些叛国的魔狼王起义军,与自己追求的理想骑士道之间摇摆不定。
莉萝娅一语惊醒泽诺。
“那位大人一直以碧莉娜殿下言行作为自己大义的基准。他将这个消息广泛传播,应该是想趁机从毒辣的梅菲乌斯那里夺回公主。”
莉萝娅在这里招待自己的理由,总算是让泽诺理解了。不难想象,她邀请了萨拉姆多,就是想看自己与萨拉姆多面对的好戏。
“泽诺王子,您与恩德的战斗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过奖了,才没有传的那样完美无缺。” 二人握手。
虎背熊腰,不愧是穴熊騎士団的将领。四目相对,无法别开视线。泽诺并不精通一看到他人脸色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读心术。
果然,要是带诺维一起来就好了。突然萌生了这个无聊的想法。
泽诺心想,要是刺激了这群魔狼王信奉者,还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胡乱地对梅菲乌斯出手,只会给碧莉娜的安全带来不安因素。
“我能够击退恩德,也离不开梅菲乌斯的援军协助。”
冷不防的言辞,萨拉姆多抚摸着下颚发出“哎”的赞叹声。
“然而那个梅菲乌斯现在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究竟是背叛了谁的信义呢?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有不同的信义。就好像你这位爱国的优秀骑士,与我理想中的骑士道精神和国家树立的标准相去甚远。不过,你就是这样的风格,只是我们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罢了。你的说法就好像是将与自己价值观相悖的所有人都要打倒似的。”
“泽诺殿下是想说我与这个国家格格不入?”
“你看你,别总是这样对别人或自己穷追不舍。你这哪是在追求理想,简直就好像每天拿着白刃刀瞎晃悠一般。”
诺开了个玩笑,萨拉姆多表情像仍在享受着宴会,满脸笑意。
“我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
“怎么讲呢?”
“我认为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和那些阻碍自己的人战斗,即使每天刀剑饮血也毫不在乎。”
——这个男人真是够极端的。
泽诺表情柔和,保持着王族特有的假笑,而内心早就烦乱了。萨拉姆多又不是个只会成口舌之快的人。他要是成了自己这边的人,肯定是个让人放心的同伴。不过现在看来,他对泽诺而言却是个麻烦。
泽诺姑且是闭口不言盘算着。
“泽诺大人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萨拉姆多接着说道,“骑士道不是给别人看的装饰,而是一种自身修养。为了达到这种自我实现,需要三省吾身、摸索前进,不断战胜每天迎面而来的挑战。作为骑士典范、王室成员的泽诺殿下,要是您不赞同我的看法, 那就是在太让我遗憾了。”
——机会来了
某种意义上,泽诺迎来了胜利。他就是说现在的加贝拉王族并没哟体现理想的骑士道精神。
泽诺突然认真地盯着对手。一瞬间,正享受宴会的客人们互相拍拍友人的肩膀将视线转向这边。停下呼吸盯着事态发展——用这样的表述也许不合适,倒不如说这群人正享受宴会的别样乐趣。
泽诺自己也是个容易激动走极端的将领。
他跨了一步,正面迎上了这个满口大论的男人。猛地挥起手臂,用力地拍着萨拉姆多的肩膀。
嗯嗯——泽诺表现出十分赞赏却又有些遗憾的样子。
“你真是像个修道者,萨拉姆多”泽诺轻快地说道,“要是每个骑士都像你这般就好了,只可惜——”
“只可惜?”
“我是说要深入倾听他人的话才是。一味靠自己钻牛角尖,只会鼠目寸光。我自己就是这样,不然在与恩德的战斗中也不会陷入险境。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人为镜方可明得失、知进退。”
“——”
萨拉姆多哑口无言,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就算说再多也没用了,泽诺回避了与自己的胜负对决。
泽诺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他无言地转过身回到了莉萝娅的身边。
“要是以前的泽诺殿下” 莉萝娅又递上一杯酒,“恐怕早就和对方吵了起来。”
“正如你所言,我过去确实太任性妄为了。”
“是呢,怪不得泽诺大人现在能轻松地说自己任性妄为的玩笑话来呢。”
完全是一副挖苦的语气,莉萝娅轻声地笑了出来。
终于——
真不简单——泽诺喝干杯中的酒不禁想到——不愧是自小就随着父亲征战各式各样交易买卖现场的女孩。
莉萝娅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请您小心,那位萨拉姆多大人事实上最近频频出席高忠家举办的宴会。”
“哎?”
泽诺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整天嘴上挂着骑士道,对高忠家这样的家族不屑一顾,但最近却不得不造访这里。
——是军费吗?
泽诺的表情忽然变得严峻。
一直看着泽诺的莉萝娅放下了酒杯。
“不来和我跳上一曲吗?”说着,莉萝娅伸出了手。
2、
视线转向另一边,位于大陆中央部,与梅菲乌斯、加贝拉并驾齐驱的恩德公国首都索菲娅。
银白色的宫殿熠熠夺目,有着“万千羽翼”之称的纤细带状装饰物,就好像是地面上出现的无数条彩虹一般,精心地打扮起这座宫殿。
在宫殿最高处矗立着古代魔法王朝的旗帜,那是恩德王室正统性的象征。
恩德原本就是魔法王朝的始祖、传说统治了这片大陆上百年的王佐德伊阿斯,他的一位忠实家臣所管理的一块土地。在某个时期,佐德伊阿斯不过问政治,反而醉心于魔法研究。在王无法统治的西方,恩德公觉得这里有利可图,于是这块恩德公治理的地区便成了恩德公国。
在某个暴风雨之夜,佐德伊阿斯突发疾病去世了。很快,整个大陆就因后继之位爆发战争陷入混乱。即使手上没有辖地或者御座,无数的将军、诸侯就跟野狗、秃鹫抢食腐肉那般,高呼“自己才是正统的统治者”发动流血战争,当时恩德一带却保持沉默。恩德对别的势力结成同盟不屑一顾,只是专心对付侵略领土的敌人。
混乱争斗持续了数十年,长久的战争极大地消耗了诸多势力的力量。看到对手削弱,第三代恩德公便决定率领军队统一全大陆。恩德公也改变称谓为“恩德皇帝”。史称“前恩德皇国”便是从这时开始的,但皇国存在的时间并不长。同一时期,大陆东部的阿里翁王国崛起了。
作为阿里翁初代国王君临天下的是,曾经的王都守卫大将——阿曼·吉亚米尔。王都陷入内乱化成一片火海的时候,阿曼便向东方逃去。多亏了那场大火,他趁机掠夺了大量的金银财富。以这些财宝为资金,他雇佣了士兵和浪人,和恩德一样保存实力的同时也对整个大陆虎视眈眈。
阿曼娶了上百的女性为妻,他主张其中一人是佐德伊阿斯王的私生子,作为丈夫的自己自然拥有王国的合法继承权。
恩德与阿里翁的冲突理所当然的无法避免。但是就在阿里翁派出先遣部队与恩德边境部队交火的时候,旧王朝各地争斗冲突逐渐沉寂化,但是旧王朝与其他统治体系的国家、势力却矛盾重重。
至此,旧佐德伊阿斯王朝宣告灭亡。在世人看来,为了逝去的王冠、御座争斗,刀兵相接、炮火震天不过是争夺领地,一切只是将这乱世变得更加野蛮、血腥而已。
于是,恩德与阿里翁鸣鼓收兵。经过和平谈判,恩德公放弃称帝,相对的阿里翁十年不得对恩德出兵。
自那时起,恩德与阿里翁虽隔岸相望,却竖同一旗帜,并都主张自己是旧王朝的合法继承人。
恩德文化受旧王朝深远影响,以前文所提到的“万千羽翼” 宫殿为代表的建筑可谓举世闻名,承继古代流派的绘画、音乐名作更是不计其数。喜欢自虐、妒忌的梅菲乌斯人也好,或者是有些文化味道的邻国加贝拉的艺术也罢,他们那些所谓流行时尚根本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众多恩德人嗤笑这些历史不过十数载的国家完全没有作为对手的资格。
然而,那些居民自负“世界最美之都”的索菲娅,现在却在上演着最原始野蛮的骨肉相残闹剧。
兄弟对立日益表面化。
兄长兼第一公子的杰雷米平常装作稳健派,表现得对继承权毫无兴趣的样子,但最近他一直在痛骂自己的弟弟。
“向加贝拉进军是弟弟的独断。不仅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力而私自出动军队,居然还假借父亲(大公)名义。结果呢,他不只是没能预测到梅菲乌斯会派来援军,连加贝拉首都的影子都没看到便灰溜溜地逃了回来。这不是让世人耻笑我恩德吗?这样粗俗、没脑子的人,能肩负起我历史悠久的恩德公国的重任吗?”
杰雷米这么做从另一方面放映了弟弟的影响日益强大。在弟弟艾力克公子向加贝拉进军的同时,在恩德的北部戴兰地区发生了野生龙暴乱的事件。艾力克立刻撤军,保护自小养育他长大这块土地。艾力克迅速、果敢地解决了野生龙的问题。
艾力克的这一功绩在戴兰乃至整个恩德都广为传扬,而且还引起了索菲娅内的派系变化。那些表面上支持杰雷米的贵族,看到艾力克公子在处理野生龙的问题上迅速、果断、行动力强,不少贵族逐渐倾向弟弟成为下任大公。
杰雷米察觉到宫廷中微妙变化,得出了自己处境不妙的结论。
要是不采取攻势,其他的贵族恐怕会慢慢地倒向艾力克那边——杰雷米正有这样的焦虑。
另一边,第二公子艾力克。
他当然察觉到了有股力量正在推动自己。现在不采取攻势更待何时。
“原本戴兰地区从没有发现过野生龙,偏偏在我离开戴兰无人留守的情况下出现,肯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说起来,哥哥杰雷米与魔道局很是亲近的样子。此前,有家臣报告说哥哥独自一人悄悄地进出过魔道局。”
艾力克大声地说道。
戴兰骚乱以来,艾力克便派人监视哥哥的动向。将哥哥与魔道局接触的事实在宫中散布开来,杰雷米的这一丑闻足以产生流动的“空气”,带来变化之“风”。
这阵变化之“风”究竟会从何方吹来,恩德各个重镇都在谨慎观察。在这场兄弟之争中,无论是协助哪一方都会让他们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情报战、心理战纵横交错。监视兄长、获取杰雷米情报之人,散布弟弟艾力克正整顿军队准备攻入索菲娅虚假情报之人,或是照看病床上的大公而取得信任突然崛起之人——
无形刀枪剑矢的拼杀早已响彻索菲娅的天空。
“终于要来了”
圆柱形的空间里回荡着朗朗声音。
本来灰色的墙壁突然泛出金色的光芒。这个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根模仿移民宇宙船而制作的长柱,其顶端如人脑袋一般大小的珠子散射出光来。
圆柱最下层稍往上的地方有八条细道延伸至八个方向,每条细道到达的墙壁处都摆放着高高的台座,放置着椅背很长的木椅。
每个长椅上都坐着个男人,以圆柱为中心围坐起来。每个人都是系紧衣襟,穿着长至脚跟的斗篷,脸埋在了头巾里而无法看清。
“看起来,这个国家要迎来一段新的历史了。”
一人这样说道,另一人接着说道。
“多少会有些混乱,就让杰雷米和艾力克尽情地去角逐吧,仅此而已。我等不过是监视者,战争、政变、国家兴亡就好像是往大海里投进去的石头产生的波纹一般,这轻微的波纹必为巨浪吞没,无声无息。”
以凛然的语气说完,其他的魔道士一齐抬起头来。
刚才发言的是魔道局的局长乌奥塔。他是古代王朝时代的贵族,早已留着长长的胡须。
“你说是不是,海兹尔?”
乌奥塔视线投向了台座上的某个男人。他同样戴着头巾、身着羽织的斗篷。只是这个男人的衣服轻微污染,手从背后绑住,双膝着跪地。
叫做海兹尔的男人一脸痛苦的表情,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无法发出声来。乌奥塔指着他命令道。
“拿掉它”
有两名拿着枪的士兵站在海兹尔的背后。二人从眼睑到唇部刻下了青白色闪电般的刺青。他们是魔道局的警卫,类似恩德的特殊部队。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拿下了锁在海兹尔脖子上的金属圆环。
“乌奥塔大人!”
海兹尔忍不住发出声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虚弱,没说上一句话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乌奥塔举起一只手。
“算了。这一个月里遮蔽你的五感,三天都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来。看到宛如爱子的你落得如此下场,我却一点没有感到做得有什么过分。因为你就是犯下了如此大的罪过。接近杰雷米公子,索要研究资金。不仅如此,而且还怂恿公子拿出地下的魔道器以供部下研究。实在是难以饶恕。”
海兹尔垂下头一动不动。
魔道器是古代王朝流传至今的遗迹物,是大公家象征。海兹尔借魔道器使用操纵龙的魔法。戴兰的野生龙会那样凶猛也与他有关。简单来说,海兹尔卷入了恩德公国政治斗争。原本魔道局作为一介机关,不应与国家政治产生任何联系才是。
“上次的事情本该处以永久放逐的刑罚。” 乌奥塔凝重地说道,“就好像那个愚者雷因兹斯一般。你还年轻,比同期的魔道士更有前途。所以放出我以魔道局局长乌奥塔之名,判处你监禁一个月。这个惩罚……”
“可,可是”
海兹尔打断道。乌奥塔听到他虚弱地发出声来,不禁惊讶他还有力气说话,立刻闭口不言。海兹尔用力伸出脑袋,脖子、肩膀震颤着抬起脸来。
“现在艾力克公子的势力在不断扩大。不理解魔道的第二公子坐上大公的位置只会对我们不利。”
乌奥塔闻言,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想魔道局按照你说的来?确实杰雷米公子是历代大公家中最为理解魔道,不对,该说是最关心魔道之人。那位大人研究所有发掘到的遗迹物,对如何用魔法实现统治很感兴趣。原来如此,要是那位大人成为大公,魔道局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助力。”
“既然这样”
“助力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乌奥塔冷酷地否定掉,“借国家之力根本毫无意义。就算恩德遭遇亡国之灾,只要我等协力,定能简单地度过危难。再说句话难听的话,我等的知识、魔道就算无法改朝换代,前往他处一样可以建设新组织继续存在。”
“——”
“而且谈到魔道局的行事方针,还得提一下加贝拉的那件事。留卡奥谋反的时候,杰雷米曾对其援助,这也是你打的算盘吧。让加贝拉持续内乱,究竟意欲何为?”
“这”海兹尔从有些脏的头巾里发出毫无平仄的声音来,“难道不是公子想打破三国关系的一种做法?”
“你的计划瞒不过我。加贝拉一旦无力化,你就会让公子的注意力转向西方,目的是巴鲁巴洛吧。”
就在说出巴鲁巴洛这个单词的时候,整个空间里便嘈杂起来。直到刚才还闷不作声的七人魔道士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动摇。
“不允许你对它出手! ”
魔道局局长用比之前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
“原本我等魔道局的存在既不是为了恩德公国,也不是为了延续魔道的技法。只是为了继承魔法王之遗志。预言那位大人编制的这片大地的命运、监视它的未来。复述吧,海兹尔,佐德伊阿斯王对我等忠实的魔道士最后的遗言。”
“无论发生什么,誓死守护巴鲁巴洛。”
海兹尔呼吸紊乱地重复道。
乌奥塔点点头,海兹尔再次插上话。
“这几年,巴鲁巴洛也是活动频繁。魔道士格尔达在西方出现,魔素出现大幅度混乱,销声匿迹的巴鲁巴洛也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采取行动。恕我直言,乌奥塔大人您应该明白才对。佐德伊阿斯命令死守巴鲁巴洛,才不是为了保护世界和平。王有王的私心,王恐惧有其他能够获得与之比肩魔法睿智的人存在。要是这样人的接近巴鲁巴洛必然让自己计划落空,所以才严厉命令。现在巴鲁巴洛露出踪迹,不正是我等行动的时候吗?不要再固执地坚持带着龙神之爪从这个世界逃掉的佐德伊阿斯王的遗言了。局长,将巴鲁巴洛控制在我们手中,这样魔道局一定会迎来——”
“闭嘴!”乌奥塔喝止。
“真是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能看到的只是无声的空间,宛如在宇宙漂流无法触及任何东西的虚空——你在这魔道监狱里呆上一个月居然没有好好反思。这份胆量,我乌奥塔很欣赏。可是你实在年轻,太年轻了。当然,我等会加强对格尔达、巴鲁巴洛的监视。但是目前还不是人为介入的时候。对恩德公国同样如此,我等不过是与世无关的“眼”,绝不是扰乱命运的“口”。我的意思你明白吧,海兹尔”。
“——”
“乌奥塔大人”在一旁沉默观察事态发展的魔道士突然开口,“这个男人某种意义上比雷因兹斯还要危险。虽一时将其关押迫使其改过自新,但将来怎样就不好说了, 倒不如就地解决好了。”
乌奥塔稍作考虑。
“海兹尔,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你先去休息吧。在那之后,我会再次召见你。要是你还没改变自己的想法,我就会考虑将你永远关在那个监狱里。明白了吗?”
“——是”
海兹尔微弱地回应道。比起被乌奥塔的话语打击,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他原本就不可以长时间说话。
海兹尔就这样被刺青的士兵从身体两侧架起带出了这个空间。
走过长廊,被带进一个正方形狭小简朴的房间。
士兵离开后,仰躺在床上的海兹尔连翻个身都做不到,只是望着低矮的天花板。
“说我年轻?”
裂开的嘴巴轻轻蠕动低声私语。
“原来如此,我确实年轻。比起经历数百年时光的父亲,我还真是够年轻的。”
尽管海兹尔眼神看起来很衰弱的样子,但是从他那奇妙的话语中却感觉不到愤怒、恐惧这样焦躁的情绪。而且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这里也让我呆腻了呢。看来要挖出恩德所有秘藏的魔道器是不可能了。一味守护有什么用,干脆让我注入混沌的烈火。虽然大陆中央这么早就烧起来非我所愿,也许我投下的那一粒石子能灭火也说不定呢。”
海兹尔直立起上半身,头巾从头部向身后滑下。
恩德魔道局所属的海兹尔,曾经造访过引起西方大乱的魔道士格尔达。虽然那时被魔女库菲烧伤了脸,但今天这伤痕却已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整个长相都变了。那时他是个年轻,样貌端庄的青年。而现在青白的年色十分单调,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年纪有多大。
顺便提一句,这张脸曾经在梅菲乌斯的宫廷中出现过。
3、
暁光翼団所属的阿泽库斯站在阿普塔要塞西边的一角,一脸复杂的表情。
以帕席尔为首的近卫兵正被绑在要塞一处面向悬崖的开阔地方。
阿泽库斯会成为飞龙士官是当初在飞行选拔中体格不错。不过,前几天在和剑斗大会的准优胜者帕席尔打架的时候,是最先被欧倒在地的。那如石头一般坚硬的拳头打的下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一边回想丑事,一边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居然对帕席尔没有丝毫怨恨。
他十分敬爱白头发将军罗格·赛伊昂。将军因为维护违背皇帝的皇子而遭到降职,不过在阿泽库斯看来,将军的行动才符合“老爷子”的作风。可是一听说自己会和皇子的近卫兵成为同僚,阿泽库斯抱有强烈反感。
作为空军主力的军团员之一,本该是与陆军士兵有着生死与共的强烈羁绊。每个人位置部署稍有差池可能决定生死,在不坠机的情况下,他们与陆军可以说是息息相关。
这支部队中就是有一些异份子。罗格·赛伊昂将军会离开索隆的原因,不用说就是因为皇子的这些部下。而且帕席尔也在其中,他曾是向梅菲乌斯举起叛旗大罪人。阿泽库斯心理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了。
所以当初在跟帕席尔吵架的时候,之所以会对他动手,就是因为阿泽库斯想给这群人中最倔强的帕席尔以颜色看。
结果自己先被揍翻了。剑斗大会的准优胜者、原剑奴隶的经历可不是盖的。
现如今帕席尔他们被怀疑与西方通敌而被抓了起来。
确实最近入队的帕席尔是让人看得不爽。不过要是说他再次为了向梅菲乌斯报仇而通敌西方,怎么都让人觉得难以信服。
近卫兵的大半斗士皇太子基尔捡来了奴隶。无法相信他们与暗杀皇子有关。就算他们受到西方甜言蜜语,心怀不轨好了,可像帕席尔那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吭一声呢。
目前与陶利亚的战争陷入僵局,罗格·赛伊昂将军是忧心忡忡。阿泽库斯很明白将军的脾气,“老爷子”对这次战争很是不满。平心而论,“老爷子”更倾向于全力阻止这场战争。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无意义的战争。
阿泽库斯受到上级的影响也变得厌战起来。
阿泽库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还没走几步,路边的一位女性叫住了他。阿泽库斯知道她是阿普塔的佣人之一。
本是年轻、老实样貌的女子,却强硬地拉着阿泽库斯手,将他拽进要塞内一间屋内。
“喂喂,还是大白天哎”
虽然这么说着,女子却好像抱着赴死一般的觉悟拉住阿泽库斯的手不肯放。
阿泽库斯心想为了排遣郁闷去放松一下也不坏。但当他推开门时不禁吃惊,发现已经有另一位女性在床边等着他。
而且是位褪去一切色彩的苍白肌肤,充满凄美感的美女。
阿泽库斯口干舌燥。直到那位美女出声之前,阿泽库斯内心汹涌澎湃、充满期待。
半天后,阿泽库斯前往罗格·赛伊昂将军身边。
“什么嘛,你有事情找我商谈啊,真难得。”
“实际上有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得找将军您去才行。”
说完,阿泽库斯便将罗格带向了那件佣人的房间。
“飞空艇队的家伙们跟纳巴尔将军的部下吵了起来。本来只是简单的吵架而已,何时他们居然把纳巴尔的一个手下绑在了房间里,现在双方都带着武器,剑拔弩张呢。这样下去不真的打起来才怪。将军,您不去喝止一下恐怕不行。”
一边听着这个报告赶路,罗格一边敏锐地分析事态。当初阿泽库斯和帕席尔打架的事情,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自己管理部下不周造成的。
这么思考着打开门的一瞬间,罗格露出半天前和阿泽库斯一样的表情。
床上有两位女性。一位是招呼阿泽库斯的佣人,一位是则不曾相识。她的样貌美的让人窒息。宛如蜡一般苍白的肌肤,加上涂得深红的双唇,实在是妖艳至极。
“将军,好久不见了。”
从美女的口中却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这样罗格大跌眼镜。身后的阿泽库斯并没有悄悄地关上门。罗格记起这个声音,又一次看向对方的脸,他终于察觉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你是希克?”
“将军,声音大了。”
美女打扮的希克在红唇前竖起一根手指。
罗格慌忙地闭上嘴巴,转过头去看向站在身后的阿泽库斯。巨汉一般的飞龙士官露出了“啊,暴露了”的抱歉表情。
在希克还是近卫兵的时候,他曾和这个男子交谈过几次。想起这件事的希克便找以前在阿普塔亲近的女佣人帮忙——欧鲁巴曾让希克打探要塞的情报,他不得不和她们打得亲热——女佣人找来了阿泽库斯,阿泽库斯带来了罗格将军。
“可,可是你当初不是在与黒兜団的战斗中下落不明了吗?原来你还活着啊。你一直在做什么呢?对了,你的同伴现在在阿普塔被抓了起来。啊啊,你就是知道了这些才故意化妆潜入啊。难道你想要救他们?不顾生命安危虽然勇气可嘉,可是以目前的形势……”
“将军,将军,您冷静一下”
希克微笑着打算激动的将军,然后猛地咳嗽起来。在肩膀、背部震颤一阵后才恢复平静。
“虽然我很担心他们,但是特地找到将军您却是有别的原因。”
“是,是吗”
罗格觉得自己浪费样有些不好意思,便深吸一口气、呼出。他的心底有种难以抑制的感情。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罗格并没有再深究,又一次看向变装的希克。
“你这化妆可真是高明。记得在泽多·卡奥卡谋反的时候,你也是化妆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奴隶呢。”
“真是亏您记得”
可能是身体不适的缘故,希克时而皱起眉头、躬着身体。女佣人担忧他的身体,不时抚摸其背部。
罗格心中有种强烈的激动。
“那时你是按照皇太子殿下的命令行事。这次是什么?明明在与黒兜団战斗中失踪的你,一定是有某种理由才会特地回到着危险的阿普塔。”
希克无言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将军。
罗格打开阅读,于是——
“这怎么可能?”
罗格低声嗫嚅,然后重头读了一遍。看到和自己当初表现一样的罗格,希克露出微笑,然后咳嗽起来。
罗格鼻息粗乱,最后他又一次快速地浏览全文。
“你确定吗?”
如此问道。不管从感情的角度怎么看,面无表情的罗格近乎是在质问。
“信上所写的便是全部。”
——三天后
罗格在心中默念道。
三天后,皇子将会穿过国境来到阿普塔。不是别人,正是皇子基尔·梅菲乌斯。要是这封信是真的,那位大人是知悉奥巴里将军的暗杀计划,将计就计看准时机跳入河中。
虽然有公开奥巴里暗杀计划,将实行暗杀的部队一网打尽的做法。但是察觉到奥巴里背后有更大阴谋存在的皇子,便暂时假死藏身西方。
罗格依旧是呼吸急促,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这样的行为重复了好多次。
皇子还活着啊!
仅仅如此想着,仿佛有一道光芒照亮了陷入黑暗的自己,还有梅菲乌斯的未来。基尔皇子确实在这一年里名声鹊起,可是他是否也有政治才干呢,这点我还不知道。
可皇子还活着,这对罗格来说是最重大的事情了。这一事实正面否定了现在皇帝的做法。
一脸苍白的希克看着内心矛盾的罗格。
不一会儿
“我明白了。”
将军如此说道。
只说了这一句。完全没有明言是否相信这封信,或者提及自己该如何行。相反——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将军问道。
“我——”希克猛地咳嗽起来,“我打算就这样回到西方。实际上,我在离开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边情况如何我很在意。为了确认一下,我打算回去——”
“不可”罗格断言。
“将军!”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可是和陶利亚对峙中,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来到我军阵地的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走。”
“我这么引人注目做不了间谍的。”
“你化装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你给我呆在阿普塔。我会找个借口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好好地在那里藏着。”
“将军!”
希克脸色发青,左右摇头。当初从陶利亚逃跑的自己哪想到现在没法悄悄地回去了。可是,欧鲁巴的处境更加不妙。而且希克也急着确认欧鲁巴是不是能按照约定如期的从陶利亚出发。
“将军,我——”
罗格强硬地拉住正要站起的希克右手。看到希克身体前摇后晃,女佣人不禁发出悲鸣。罗格则盯着希克背后某处。
“被打中了吧。”
这么说道。虽说穿上了女人衣服,不过整个身体看起来却不自然的宽胖。这是因为身体裹了好几道绷带。这也怪不得带上填充的假乳房,再加上厚厚的绷带,整个胸部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看过医生了没?”
“子弹好像打穿身体了。”
希克发青的脸微笑着。
“现在的你啊,怎么可能找阿普塔那些正规的医生看病。八成找的是路边非法行医的江湖郎中。”
正如罗格所说。在出逃陶利亚的时候,希克被埋伏的士兵击中,钢弹直接打穿了胸部。当时他没有落马,这还多亏了他原是一位有名的剑斗士。
途中,希克做了简单的处理,可是身体内部的疼痛、发热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老实说,希克到达阿普塔的一瞬间会失去意识倒下,要是发生这事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他还是咬紧牙关,潜入了这个熟悉的要塞里。然后花掉从陶利亚带出来所有钱财找了阿普塔的江湖郎中治病。
就像罗格说的,希克没有接受正规的治疗。郎中不过是在化脓的伤口上裹上新绷带,然后开了点退烧药。
“咳嗽说明你的内脏受损了。要是放着不管会有生命危险的。今天还嘻嘻哈哈,明天说不定就性命不保了。不管怎么说,你这身体没法撑到陶利亚。”
“——”
“我会让晓光翼团所属的军医来为你治病,他是我的熟人,不用担心。”
罗格说着就把希克推到了床上,现在毫无缚鸡之力的希克无法反抗地就躺下了。
之后,希克换个房间,接受了军医的治疗。
希克横躺在白色的床上,理所当然的情形让人却觉得有些奇妙。
天花板的位置很高,那里四边形的天窗是与外界的唯一连接点。太阳升起、落下,满上黑夜,然后是无限光明。
除了睡觉以外,希克都好不厌倦地看着这一光景。
那之后已经两天……不,过了三天了吧?
估计是药的作用让脑袋昏昏沉沉的。欧鲁巴现在是不是已经接近国境了?或者说,陶利亚设下了埋伏,加强了监视的情况下,欧鲁巴根本无法离开?
现如今希克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赌一赌欧鲁巴的好运了。
阿普塔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军队也没什么动静。
相信书信的罗格将军也许能牵制那个到处指手画脚的纳巴尔将军。
可是,三天啊。
要是欧鲁巴能作为基尔·梅菲乌斯重新出现的话,纳巴尔自然也不敢造次了。
一想起罗格阅读信时候的表情,希克无力地微笑起来。
——没想到半年后你会再次假扮皇子,实在是有趣的很。连将军大人都把你看做了希望之光,你定能改变梅菲乌斯的现状吧。是的,一直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无论是何种痛苦、磨难,全都是为了你不断前进做铺垫的。自身的力量固然重要,但是时势造英雄。这才是我所欠缺而你独有的东西。
希克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双亲都在拼命地工作,可是都很难保证每天有饭吃。
希克的母亲并不满足这样的生活,为了不让儿子失去自豪感,她用了各种手段。就算吃不上饭也要买书,教育儿子,而且将自己所知道的礼仪、外国语言悉数教授。
追溯起母亲的家系,好像是魔法王朝的贵族。在最鼎盛时期,家族也有拥有顺位较低的皇位继承权。
究竟是不是这样,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希克的母亲信了。也许相信这些发霉的古旧历史,是为了在这样贫苦的生活中能看到一丝光明。
但,这对年幼希克的父亲而言却是个重担。
母亲几乎迷信地认为孩子血脉高贵,于是,父亲逃走了。那以后母亲将所有的爱倾注到希克身上。不惜卖身将每天赚来的钱都为了让希克接受教育,穿昂贵的衣服,学习宫廷舞蹈还有仅当做爱好的剑术。
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就会抱紧希克双肩,“记住你克斯艾伊拉道的血脉”的嗫嚅声,摇晃不定的视线,触摸自己的双手,这一切的一切让希克无比沉重。
——母亲
希克依旧望着高高在上的窗户,内心在呼唤母亲。
母亲,我没能成为你理想中的儿子。但是你对我的那份自豪,我却在别的地方看到了。
所以,母亲,我——(这里为希克牺牲做了铺垫吧。)
在希克到达阿普塔要塞两天后。
高威和帕席尔自然是不知道他到这里的消息。这狭小的空间让人急躁不安。
这对他们来说又是毫无变化的一天。
但是日暮时分,远处传来的悲鸣声一下子就改变了原近卫兵的命运。原奴隶监督官的高威立刻就感觉不妙,发出悲鸣的地方正是龙舎。
凤·蓝从早到晚地都在照顾龙,就在外出遛龙回来将它们关进围栏的时候。
就在最后一头龙进入围栏,锁都还没锁好的时候,凤·蓝从身后被绑住了。口被塞住,被扔到草丛中。
打扫龙舎需要数个奴隶帮忙完成,但是照顾龙只要凤·蓝一个人来就好了,所以她身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好几个男人死死地按住凤·蓝身体。
发不出声音来,凤·蓝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相对的,男人们一脸禽兽相。被夕阳映射出围栏的斑驳影子映在蓝的身体上,一脸兽欲的男人贪婪地盯着她。
这些是曾经常常对蓝说下流话的士兵,大概是纳巴尔的手下。
“反正是西方人养的女人。随意好了,任谁都不会追究我们的。”
“让我用泽尔德男人不会的方法来玩你吧。”
他们开始摸蓝浅黑色的肌肤。(我操,真tm的让人怒。)
虽然想要抵抗,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最被塞住,手被绑住,蓝急促地喘息起来。
就在一个男人要脱下蓝衣服的瞬间,夕阳投向他的光线忽然被巨大的黑影遮住。
将蓝的身体全部浸没的巨大的黑影正是刚刚进入围栏的中型龙拜安。
双眼血红,拜安几乎要将围栏撞坏一般冲了出来。
比男人们发出悲鸣更早,拜安张开了流着唾液的大口。
宛如剑一般锐利的牙齿咬断男人的脖子,大量鲜血华丽迸射。
悲鸣、怒吼顿时炸开,却被龙的咆哮声所掩盖。
听到散乱的士兵拿起武器赶来,但那些禽兽全都被咬死了。
“举,举枪”
像是队长一般的人发出命令,士兵们单膝跪地举枪瞄准。就在队长发出射击的命令前,一个人影站到正在啃食尸体的龙和枪之间。
被鲜血染红全身的蓝眼中流着泪水。
“我会让他们安静下来,你们把枪收起来吧。”
“快点给我躲开,不然我开枪了!”
“这个孩子在等他回来。我与他约定好要好好保护它的。”
蓝说着便背着枪口搂住拜安的脖子。带血的唾液吐散开来,拜安狂吠。像是在说“你烦死了”一般摇晃着脑袋,将蓝摔倒了地方。拜安还露出尖牙威胁。血让拜安野性大发,就算是经验老道的调教师也可能会被咬死。
但是蓝没有放弃,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安抚它。就算是被尾巴抽打,看到尖牙迫近,蓝还是拼死搂住拜安的脖子,轻轻地抚摸它的鳞片,轻声地耳语什么。蓝已经浑身是伤。数次跃起抱住,皮肤被龙坚硬的鳞片摩擦开裂。
脸皮被刮掉,连肉都可以看见。整个就成了一血人了。
即使如此,蓝以后用脸贴着龙的脖子。一旁的士兵不禁看呆了。就在他们发呆期间,拜安逐渐平静下来,不再踏地发出声响,不再摇摆尾巴。看到龙温顺地垂下脑袋,靠在龙身上的蓝无力地滑到在地。
蓝失去了意识。
听到这个消息的纳巴尔是一脸惊喜。
当初之所以没有软禁凤·蓝,就是希望这个女人能闹出什么乱子好让自己找个借口收拾他们,没想到发生龙杀光监视士兵这种情况。
“泽尔德的女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激动的纳巴尔好像从位置上跳起来一般站了起来。
“这分明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把那个奴隶关进牢房。为了杀鸡儆猴,为了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我决定要枪决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