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冒牌货)
(奴隶)
在旁听皇后与加贝拉的王女言语交锋之时,奥巴里·比朗的瞳孔中显现出活力。而且他的脸色越来越发青,手脚也开始不断震颤。
(是的,那家伙是冒牌货。是一个披着皇太子皮的奴隶。)
奥巴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假冒的基尔·梅菲乌斯的眼神。毫无杂质,十分纯粹,充满了惊人的杀气。每每想起,奥巴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到此为止吧”
随着足音走近,一个人出现了。奥巴里回过头去,那人——左右手腕被人扶着,缓缓向前走来。他正是龙神教的长老。长老刚才说话的对象不是奥巴里。
他是要对皇后梅丽莎说些什么。
无论是对碧莉娜还是对皇后,这位访问者的到来令人有些意外。长老言道——
“没时间在啰嗦什么了。现在很紧急,梅丽莎”
“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格鲁,死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拍子过后——
“说……说什么?”
发问的人是梅丽莎,她就像一个有情感缺陷,不知如何表达的孩童一般。
“皇帝死了”长老重复了一遍,“他比我预想的要早些死掉了——作为命运之图中心的格鲁死了,索隆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我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到一个新的地方积蓄力量。”
“怎么会这样”
渐渐梅丽莎的脸上恢复了表情,那一瞬间的感情变化让人无比惊讶,现在的她嘴巴就像死鱼一般一张一合。
“陛下死了?您要离开索隆?那么——那”
皇后没继续说完。所有的士兵都骚动起来了,碧莉娜也是当场呆住了。
(格鲁陛下死了?)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叫人怎么相信啊。而且碧莉娜也不愿意去相信。
并非碧莉娜对皇帝抱有好感。而且自己作为基尔·梅菲乌斯的妻子,皇帝就是无法回避的敌人。
“我想给孙儿起个名字”
碧莉娜的脑海中闪过了皇帝的面容。
“我格鲁·梅菲乌斯,就算是以妇女孩童对象,曾经许下的诺言也绝不反悔。”
老人答应了王女这个既没好处也没坏处的请求。
“人会聚集到一柄强大的剑身边”老皇帝看着剑斗表演,并与身边的碧莉娜谈到,“正是有强大的剑守护着,人民的生活才会和平安宁……难得与加贝拉和解了,到了明年除了这‘野蛮的’的剑斗之外,我也希望将加贝拉的飞空艇表演项目引进来。公主,到时候可要麻烦你帮忙了啊。”
“怎么可能!”
年轻的将军萨斯大吼一声,打断了加贝拉王女的思绪。他拔出剑来——
“陛下死了?说什么鬼话!不,就算是真的,那是谁干的?不会是你们做的吧,你们这群邪教徒!”
萨斯怒吼着,大步流星地冲向长老。原本他就是个性情直率的年轻人,对突然进入梅菲乌斯政治中枢的龙神教十分反感。武人就该武人一样守卫梅菲乌斯的国土,这一点自从他继承家业后便牢记在心。
“立刻带我们去陛下那。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那枯槁的脑袋割下来……”
萨斯就差几步逼近长老,长老自下而上挥了挥手。一阵清风而起,看起来对萨斯不痛不痒。但是萨斯的神情很不轻松。
不,表情变得十分痛苦。萨斯当场跪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发出“啊啊啊啊”的大叫。脸上血气上涌,脖子血管鼓胀起来。
士兵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大家都是如此。闷声倒地的萨斯身体里,突然放射出了闪电。所有人都对着不可思议的魔道感到恐惧。
“给我呆在一边,小鬼”
长老的表情也有些痛苦。碧莉娜,还有对眼前状况哑口无言地守望着的奥丁而言,他们也许不知道长老的肉体因为使用了“力量”快到极限了。
但是长老仍旧使用最后的力气,朝梅丽莎方向伸出了手。皇后还以为自己会和萨斯一样下场,一瞬间脸色都变得苍白了。
“牵住这只手,皇后”
长老的语气有些紊乱。
“牵起这只手,与我一道离开。我会向你展现新的命运之图与未来。”
“那,那么”梅丽莎的胸口大幅地起伏,“那会变成什么样?陛下死了,离开了梅菲乌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这个被预言指明要掌握梅菲乌斯还有天下的孩子怎么办?”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啊,梅丽莎”
长老刚才那沉重的都要闭上眼睑,突然猛地睁开。
“在黄金率崩坏的命运之图上,唯一没有消失的光芒就是他。他是我构筑理想通向未来所剩下的唯一希望。他指的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啊。”
“……”
“跟我来,皇后。你该牵手的对象不是加贝拉的王女,而是我。我会亲手指引这个孩子成为霸王。”
“万万不可!”
碧莉娜突然地发出声来,她本能地察觉到到了长老邪恶的意图。
然而,皇后朝空中伸出了手,与长老的手重叠到了一起。
瞬间,皇后头部垂下,整个人失去力量倒了下去。长老就这么将皇后抱住。他用一只细长的手扶住了失去意识的皇后背部。
“必须有个守卫贵妇人的骑士才行。你叫萨斯是吧,小鬼。你跟我一起来。”
长老说完,刚还在痛苦挣扎的萨斯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皇后将其抱住,宛如一个被操纵的人偶一般。
“等,等一下”
奥丁有些迟地发出了制止声。他看向部下们。
“抓住他。他想拐走皇后殿下。”
奥丁大吼着。刚才还像雕像一般四肢无力的士兵们渐渐取回生命力,浅黑色的手腕注入力量。他们拔出剑与长老对峙。
白刃闪着光芒将老人包围,长老闭上了眼睛,接着发出“嗯”的声音,朝士兵们伸出双手。
“哇啊”
先头的士兵当场被击飞。
闪电落到眼前的地面上。
地面立刻燃起一团黑烟。
抬头向上看,当然看不到乌云,那里只有很高的天井。即使如此,闪电还是一道道地降下来,一瞬间,闪电射向了四面八方。这里那里,到处都变化出了电磁的龙。这些龙一个个站了起来,士兵们或是舍弃剑逃跑,或是被其一脚踩扁。
奥丁将军也是生来第一次目睹魔道技巧,他目瞪口呆地连鼓励士兵们战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碧莉娜虽然也想夺回皇后,但是面对着不间断的闪电,她也无法前进。
“勇敢的公主啊”
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在青白电击不断闪现的那头,长老的眼睛泛着青光说道。
“暂时就把这一切让你们。这个国家的领土、百姓,还有即将胜利归来的皇太子。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人所支配的王国、人所编制的历史是何其渺小,何其短暂。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在这片土地上展现我创造的新世界。”
碧莉娜没有立刻回答对方。
对她而言,碧莉娜丝毫不了解这个老人的情况。
“等一等,魔道士”
碧莉娜咬着嘴唇说道。
“难道存在没有人的国家、历史、世界吗?这就跟说梦话一样。既然如此,我们会咬紧牙关、尽全力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用我们的手与鲜血编织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历史。就让我期待一下您所说的未来吧。”
长老一瞬间露出了憎恶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回应。就在闪电的那一侧,皇后、萨斯,还有几名老人都消失了。
2、
(母后)
这期间,有个不出一声的细小身影躲在阴暗角落中。
她是芙萝拉·梅菲乌斯。
她是那种就算本人在场,也不会为他人留意到,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少女。
母后差不多是半推半就地被长老带走,从神殿里消失了。尽管施法的人已经离开,但是青白的闪电依旧在鸣响。
奥丁赶忙让部下追击,同时派出一个人向神殿入口传达命令。
“神殿已经被包围了,料想他们也不会逃到哪去。但是他们或许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暗道。去向伊莉娜殿下请求派兵增援。”
神殿中充满了士兵们的吼声,还有响亮的步伐声。
他们都将芙萝拉丢在那里各自忙碌,和平常一样。皇太子前往恩德之后,索隆很快就陷入了混乱,在宫廷内芙萝拉只是孤身一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这个女孩无关,事件自然地发生、发展、结束。
芙萝拉对母亲消失在阴暗中的事实没有多少悲伤。对义理的父亲——皇帝格鲁的死也是如此。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又如何苛求芙萝拉这般年幼的少女表露出多么丰富的感情呢?
(母亲也觉得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啊。)
芙萝拉萌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现在父亲死了,母亲也跑了。
男人们发出嘈杂的声响,芙萝拉开始移步。现在母亲、父亲都不在了,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立足之地。那么自己该前往何处?自问自答的芙萝拉无法知晓。芙萝拉憧憬、尊敬的姐姐现在也是遥不可及。曾经一起看画册、玩人偶的姐妹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现在姐姐只会因为自己所不知晓的事情而欢喜、叹息、激动。
低着头的芙萝拉向前迈了一小步。
“要到哪去?”
在谁都不会干涉的芙萝拉领域内,一个黑影拖着泥脚踏了进来。黑影发出令人惊悚的热量,释放着野兽的体臭味。
这个男子从芙萝拉身后抓住她的肩膀,用令人窒息的力量将芙萝拉的双臂倒剪住。
“芙萝拉皇女!”
碧莉娜察觉到事态喊出声来。
从皇女身后紧贴上去抓住芙萝拉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与芙萝拉的境遇相似。
被皇后邀请来到这个阴暗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做,便被凄惨地扔在了一边。
这个男子正是原黑兜团团长奥巴里•比朗。
他将腰间的大剑拔出,架在了芙萝拉的眼前。
“就算皇后、长老都离开了,我……只有我是不会被骗到的。我绝不向冒牌的皇太子屈服。”
奥巴里吐着唾沫星子说道。
“这家伙是人质。现在立刻就给我把那些说皇子是真人的家伙带过来,我要在他们面前暴露那家伙的真面目。”
奥巴里一边盯着周围动向,一边以颤抖的少女为盾,向神殿的墙角处移动,然后背贴着墙站着。
现在这里还剩下奥丁为首的数名士兵。银斧团将军让部下退下。
“不要动”
奥巴里发出一声吼,将剑顶住了芙萝拉的脖子。少女发出高声的尖叫,士兵们立刻停住不动。
“请住手”碧莉娜走近后大声喊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立刻释放皇女殿下。”
“闭嘴,你这加贝拉派来的毒蛇”
呸——奥巴里•比朗随地吐了一口痰。
眼球充血,完全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同时,他又表现地像一个濒临绝境但又不放弃胜利的武将。实际上,他此前一直被软禁在索隆,那段期间理性早就消失了。而这段期间,他的表现虽然算不上是“正常”,但至少他正取回作为一个武将的心境。
“就是你们这群家伙在暗地里不断使坏,才使得真相被扭曲。你刚也听到了吧,皇帝陛下驾崩了。梅菲乌斯马上就会是一片火海。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就是那个奴隶。要杀了那个男人,不,必须要杀了他,赌上我黑兜团将军的荣誉与性命——”
奥巴里现在举着的剑,是用布条绑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曾经他用剑就好像是用自己的手脚一般灵活,而如今不这么绑着恐怕连剑都拿不稳。奥巴里•比朗是个武人。正因为他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立下功绩,才有当初的地位。也是因为如此,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他难以回首。
但,至少——
至少作为一个梅菲乌斯的武人在最后也要轰轰烈烈。不管肉体受了多少伤害,也不允许自己的尊严受到丝毫的屈辱。
也许这只是单纯的复仇心。既然他让我的未来一片黑暗,那么我也得将那个把自己逼到此番田地的人的未来给夺去——奥巴里也许带着这种半吊子的心情。但是这思绪的好几成是,作为一个梅菲乌斯的武士要为国献身的矜持、自负。一种努力不让自己的国家走向错误的正义感。
是的,正义、忠节、义气,它们都有各自的表现形式,但归结到每个人的身上,其实不过是当事人某种思绪、感情。现在毫无疑问充满奥巴里•比朗的胸中的感情正是这种东西。
所以,奥丁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别冲动,奥巴里将军。嘴上说着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但实际却把剑对准了皇女殿下。你的正义到哪去了?”
被这么指摘,奥巴里冷冷地笑道。
“皇女?你们还这么看待她啊。正因为有对她的这种看法,所有才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啊。”
也就是说,皇帝去世,皇后消失,梅丽莎带来的孩子芙萝拉已经没有作为皇族的价值了。要讨伐皇太子的奥巴里所揭示的正义是对皇室正统血统的尊崇。他没有向芙萝拉下跪的理由。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银斧团将军?”奥巴里的身体动作、表情看起都很造作,他抿着薄唇冷笑道,“我可不想和您在这里废话。虽然你想要争取时间,但是皇女能等得及吗?你赶快给我去把皇太子叫来。”
“皇太子殿下不在这里。等到皇太子殿下归来——”
“那就全力地去叫回来啊”奥巴里吼着,刀身跟着震颤,“还是说你们再弄出一个假货引我上钩?那也没关系啊。不管你们准备多少个冒牌货,我都会一个不剩地将他们全杀了。”
芙萝拉流出了眼泪。母后、姐姐、父皇都不在,自己是多么的没有价值,自己可以存在的地方一个都没有,这一点她现在是完全清楚了。
“我说过了不许接近!”
奥巴里移去视线要制止对方接近的人正是加贝拉的王女。但是加贝拉的王女——
“没想到梅菲乌斯的猛将居然害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真是难看。”
“什么?”
“说的正是您啊,那位殿下已经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为了不让骚乱继续下去,我们完全可以将您连同芙萝拉一起射杀。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个事实不会公开,人们所知道的真相是夺走芙萝拉皇女性命的是精神错乱的奥巴里•比朗,是您杀死她的。”
奥丁的脸色不禁变了,碧莉娜又一步的向奥巴里走去。相对的原黑兜团团长难掩狼狈的神色。要是现在袭击了王女,结果会如何?自己的性命自然是不用说了,而且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想守卫国家的自己恐怕会落到比奴隶更凄惨的下场,永远地为世人唾骂。这是作为一个武士最恶劣的下场。奥巴里绝对不想这样。
“所以,奥巴里将军,将这个没有价值的人质放开吧。”
“混蛋,我怎么能因为你的几句鬼话就放手,小姑娘。”
“混蛋也好小姑娘也罢”王女说道,“这里有一个比你手上更有价值的人质,我,加贝拉国的王女碧莉娜·阿维尔。”
“什么?”
“将我当做人质如何——我是这么提议的,奥巴里•比朗。”
所有人都无语了。在神殿的深处,奥丁的部下还在按照命令搜索长老他们,部下们杂乱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墙壁之间。
抓住对方绝句的空当,碧莉娜再向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
“英雄大人,请将芙萝拉殿下放回这边。我,碧莉娜·阿维尔以自己的名字起誓,绝不逃走或躲藏。”
“事到如今叫人如何相信你们的名号?随便找来一个奴隶将其推上王座,图谋从背后控制梅菲乌斯的你们还怎么可以信任——”
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碧莉娜公主不禁露出了笑容。
想要操纵这个国家——确实碧莉娜当初是抱着这个目的来到梅菲乌斯的。
老实说,现在的碧莉娜没有能打破僵局的对策。
然而她此时——
不知为何,碧莉娜·阿维尔现在十分准确地理解了奥巴里·比朗所持有的大义。这点或许只有她一人明白。
将王族、皇族的血统视为正义、规范的本身,可以说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绝对的铁则。
碧莉娜·阿维尔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毕竟自己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端。所以,在碧莉娜·阿维尔看来,奥巴里·比朗这位身材巨大的将军是不是也是用相同的观点来看待自己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的呢。也许在奥巴里的眼里,碧莉娜王女本人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王冠、御座一样,是正义的化身。
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原将军的此番举动,在同国的军人奥丁还有趴在御座下的士兵们看来,完全不像是被追地走投无路的谋反者而被迫无奈采取的暴行。不过,现场恐怕只有一人——碧莉娜·阿维尔明白奥巴里的感受吧。
所以,自己必须要行动起来。如果就这么任时间耗费下去,自己恐怕得眼睁睁地看着芙萝拉去死。这样一来,谁都无法拯救。无论是可怜的芙萝拉,还是同样可怜的奥巴里·比朗,以及基尔皇子离开索隆后决意留守的碧莉娜自己。
因此,奥丁将军趁着奥巴里视线集中在碧莉娜公主身上的时候,向自己的部下使了眼色。无言地理解了命令的数名士兵,左右散开进入夹击奥巴里的位置。
王女又向前进了一步。
“我都说了不要过来!”
奥巴里怒吼着横向地挥动剑。这原本只是一记牵制性的恐吓。瞬间——
“王女!”
有人慌忙地发出声来,此时奥巴里察觉到了左右逼近的士兵。
看向士兵的奥巴里很快就察觉了他们的意图,他一脸愤怒。
“你们!”
芙萝拉发出悲鸣声被奥巴里按得更紧,剑再次架到了少女的脖子上。
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奥巴里的脚暂时离开了地面。
不,不只是他。碧莉娜、奥丁、芙萝拉,还有不管老少的士兵们都是感觉到脚底的震动。
就在此时,围观神殿的老百姓们都发出了骚动声。
隔着台阶的神殿入口往里面的位置,突然雷声作响,然后冒出黑烟来。
(是着火了吗)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不是谋反者他们,就是进入神殿的奥丁他们放的火。
但是,下个瞬间他们都目击到了。
像个武将模样坐在折凳上的伊莉娜·梅菲乌斯也不禁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从神殿崩坏的地方,一艘飞空船浮了起来。
但是它与使用魔素飞行的飞空船不同,这首银色的飞空船底部喷射出了火焰,烟雾也随之扩散开来。飞空船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幼龙大声嚎叫一般。
迎着升起的朝阳飞行的飞空船船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所有人都目送着这艘不可思议的飞空船离开。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高速飞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闪烁的星点,接着便消失不见。
和向前倾倒的奥巴里一样,芙萝拉也倒在了地面。
还好奥巴里的腿和腰十分强壮,他好不容易站定。他将那只没有拿剑的手再次伸出去想要抓住少女地肩膀。
就在自己身心有所松懈的时候,一个人影冲到了奥巴里与芙萝拉的中间。
是碧莉娜。
就像在地面滑行一般的碧莉娜更早一步地将芙萝拉的双肩抓住,两人同时向侧面扑过去。
“开枪!”
发出命令的是奥丁。
收到命令的士兵们叩响扳机。因为刚刚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地震,士兵们大部分的子弹都偏离了目标,不过还是有一二发击中奥巴里的身体。
“可恶!”
奥巴里一脸完全不在乎样子举起剑来。他晃悠悠地拖着步子走向敌兵,一名士兵想要吓唬对手而举起了步枪,但他没能逃开。他打出的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脚边的地面,结果这名士兵被奥巴里用剑砍进了脑袋死掉了。
“可,可恶”
奥巴里为了寻找下一个牺牲品而再次举起剑。
此时,枪声再一次地响起。
这一瞬间,原黑兜团将军奥巴里·比朗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呢。
举起的剑缓缓滑落。
掉落地面的剑发出碰撞的钝音,奥巴里那巨大的身体突然失去“力气”,向后方倒了下去。
奥巴里·比朗呈大字型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枪声没有停止,直到最后他得仍表现得像个鬼神一般。
终于枪声停止,士兵们确实感觉到敌人已经死掉。此刻,神殿内归于寂静。当碧莉娜·阿维尔看到奥巴里的尸体的时候,她不禁萌生了一种寂寥的感受。
在她眼里,那具尸体就像是祖父,就像是父亲,就像是两位兄长,还有碧莉娜自己本人。
芙萝拉·梅菲乌斯在碧莉娜搀扶下从神殿中走出,来到了这个洒满阳光的世界。忽然,周围围观的群众们发出呼声,听起来就好像是异国的音乐一般。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升起。
伊莉娜立刻走到了妹妹身边。
姐姐说话的对象首先是碧莉娜·阿维尔。事件的经过在芙萝拉的头顶上被交代着,一开始进入芙萝拉听觉领域的人声突然消失,什么也听不到了。
忽然,伊莉娜抚摸着妹妹的头发。
一瞬间有些呆滞的芙萝拉马上抬起脸来看向姐姐。
但是伊莉娜并没有看着自己的妹妹,姐姐向走上前的士兵下达着各种指示。
“仔细地将神殿搜索一遍。要注意可能还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自己虽然得到自由,但是却失去了生存的地方。
父母都不在了,失去了作为皇帝女儿的立场,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但是,朝阳十分耀眼。早晨的这段时间,虽然吹来的风有些寒冷但却意外的令人舒适。
想想,伊莉娜也是同样处境。所以她才会如此拼命地创造自己的居所,将其守护,并在那里生存下去。
从异国而来的碧莉娜王女也是如此。
曾经那个被称为“蠢货”,却不断赢得胜利成为帝国中心人物的年轻人也是如此。
(我也要——)
我必须要以自己的力量创造生存的居所。
姐姐的想法与自己的考虑,或许在方法上、形式上各不相同吧。然而对芙萝拉·梅菲乌斯而言,仅仅是下定这么一个决心就足够沉重、坚实,同时令自己安心。
一片漂浮在低矮空中的云彩,现在正一副犹豫的样子,它想着该不该让风吹动自己遮住太阳呢。
(长老看到的希望恐怕是这位皇女吧。要是作者写后传,芙萝拉肯定是重点。)3、
当欧鲁巴把剑从扎菲尔的尸体中拔出的时候,喷出的血液沾污了他的脚边。
一瞬间,周围人都无言地看着。
在戴兰的士兵们看来,如果说突然发生的杀戮是梦魔作怪,那么将加害者杀死的这个名为基尔·梅菲乌斯的男子也足够诡异的。
“他是魔道士”
欧鲁巴故意说明。
虽然欧鲁巴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士兵,但是他们的精神状态皇太子是十分明白的。在这不可思议的力量面前,铁剑、枪、子弹都毫无用处。长年累月的锻炼,在魔道士操纵的火焰、雷光面前都毫无意义。
就是如此令人恐怖、让人动摇。在西方与格尔达战斗的期间,欧鲁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点。
“他应该是阿里翁派出的暗杀者。目标大概是库伊涅斯,因为被我阻挠所以目标变成了我。但是,你们看!”
欧鲁巴踩在了扎菲尔尸体上。
一个不敢用剑交锋的暗杀者,根本没有作为敌人的尊严。欧鲁巴展现出来的就是这种态度。
“现在他为我的剑斩杀,只是一具横躺在脚边的尸体。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的钢铁无法斩断的!让阿里翁的那些笨蛋好好明白这一点!”
欧鲁巴举起了剑。
“嗷!”第一个回应的是帕席尔。“嗷!嗷!”接着梅菲乌斯的士兵跟着大喊。
听到战斗的吼声,要是不回应的话那就不是戴兰的武人了。
“嗷!嗷!嗷!嗷!”
所有人都高举着武器或者拳头。
无论对手是谁,都能战胜。无论对方用什么手段,只要手中有一柄剑即可。
这个异国的年轻武者做到了。自己有什么理由做不到?
在男人们的吼声中,欧鲁巴转过身去,飞身骑上了新套上嘴圈的马匹。
部队要抓紧时间出发。在此期间,凤·蓝被抬到了安全的屋子内休息,拜安由其他的龙丁带回栅栏。很快,一切都准备就绪。
“那么我们出发了”
马背上的欧鲁巴向库伊涅斯·普鲁托斯告别,他理所当然地牵起缰绳,从戴兰的北门出发。驾驾驾——紧跟着的骑兵铁蹄连续地叩击着地面。手持步枪和长矛的步兵紧随其后。
库伊涅斯左右抱着到现在还有些兴奋的孙女二人,目送着军队离开。
对守卫国境的普鲁托斯家而言,与梅菲乌斯人交谈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如此,他是个武人啊。)
库伊涅斯对梅菲乌斯的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抱有此番感想。皇子拥有不输给戴兰武者的勇猛,但是他却是和戴兰的武者不是一类。
皇子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沉重。
(眼神很暗淡呢)
回头想想,库伊涅斯觉得确实如此。那种感觉就跟作为戴兰武者典型的艾力克公子一样。
背负国家——两位年轻人都抱着这样的觉悟。这一点能明显地从他们身上感受到。
不对,正因为他们还年轻,所以才无法将内心藏住吧。
库伊涅斯有些迷茫了,要是艾力克公子平安归来,自己该如何向他传达这一点呢。虽说作为年长者,自己有将艾力克公子好好引导成为戴兰武者的自负,可是艾力克公子以后要走的道路是他没有经历过的,而且自己也不能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向公子提供建议。
(还不能放松呢)
库伊涅斯不止一次地露出苦笑。
欧鲁巴的部队北上中。
他们朝十几分钟前卡赛利亚军队渡过的那条河流前进。
戴兰的士兵们举着火把,指出可以骑马渡河的位置。
以欧鲁巴、帕席尔为首的线头部队竞相渡河。
“帕席尔,离开点”水面溅起水花,欧鲁巴怒吼道,“我都看不到前面的路了。你这么粘着我就跟看小孩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遭遇奇怪的袭击。万一时刻我可是您的盾。”
(那绝不是阿里翁派来的人。)
欧鲁巴心中这么想道。虽然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没有能说出口的证据来。
谜团还有许多。
那个格尔达的手下要暗杀我,之前是在搜索什么呢?而且格尔达现在还活着的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放弃了吞噬西方,转而向大陆的中央部出手?)
推测、猜想无法得出结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虽说欧鲁巴多次与魔道有过接触,即使自己用剑与之对抗过数次,然而魔道的真面目是什么他完全看不清。
(要补充必要的知识才行呢)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就得入手情报才行。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战端已经拉开,可不是停滞不前的时候。
这是欧鲁巴一贯的风格。
(开始之前,采取连同伴都受不了的慎重态度。)
(一旦进入战斗,就会变得同伴心脏都要被吓出来般的大胆。)
欧鲁巴彻底贯彻这一行事风格。
欧鲁巴一心地驱马北上。
在越过河川的数分钟之后,欧鲁巴看到了横躺在地上的士兵们。
“基尔皇子!”
在脚边传来喊声的同时,欧鲁巴拉紧缰绳。一开始,欧鲁巴还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他流着的血与黑暗同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露出半边脸、半个身子的妖怪一般。
“基里亚姆!”
欧鲁巴不禁喊出声来。
那个熟悉的巨汉脸上、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斧子戳进了地面,从一侧支撑着巨汉的身体。他的双手抱着某个东西。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部队快被消灭的事实显而易见。
基里亚姆带着泪光的眼神看向了欧鲁巴。
“真丢脸。但是我们把这个给抢回来了。”
基里亚姆这么说道。
欧鲁巴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小事,他触碰着基里亚姆用颤抖的双手递过来的东西。
(啊)
欧鲁巴看到了。
那是铁假面。
自奴隶时代起便成为自己象征的这个铁假面,戴在了他之外的人脸上,现在还在不断地滴着血。看起来就像是铁假面自己流出的血一样。欧鲁巴甚至有种看到自己尸体一般的感觉。
“谁干的?”
欧鲁巴没有察觉到他将脑内回响的声音说了出来。
“是他们”
基里亚姆将手指向前方的黑暗处,欧鲁巴忽然回过神抬起头来。
那是兰斯·马兹珀西科的部队。
他们杀了“欧鲁巴”之后,便迎击冲上来的梅菲乌斯军队。两军数量相当,然而梅菲乌斯军队毫无秩序胡乱攻击,相对的阿里翁军队有组织地进攻。梅菲乌斯军队最后崩溃了。
作为重要战力的基里亚姆在战斗的早先阶段就受伤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他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欧鲁巴的假面,单身一人挑战兰斯。
“真有勇气”
兰斯回应道。兰斯的长枪割开了基里亚姆的头盔,在胸口的甲胄上戳了个洞。原剑斗士的基里亚姆如飓风一般挥舞着巨斧,但是没能伤到兰斯分毫。
最后基里亚姆失去了战马,但总算是勉强夺回了铁假面,还有里面战士的脑袋。
他注意到的时候,半数的士兵已经倒下了。
基里亚姆不禁吓了一跳,就在他要发出撤退信号的时候,基尔·梅菲乌斯率领部队从南方出现了。
兰斯心想——
(增援到了啊)
兰斯调转马头向东北方前进。敌人的部队更多。先将己方部队移动到便于撤退的地区,同时给予对方打击、延缓对方追击速度。
这种作战兰斯是信手拈来。
既然要辅佐那个嗜血的卡赛利亚,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在卡赛利亚袭击敌人据点,醉心杀戮的时候,兰斯带着部队将迫近的敌人搅乱,或者将他们分断开来。
可是——
“殿下!”
基里亚姆和帕席尔都喊出声来。
此刻,马背上的欧鲁巴做出了难以置信的举动。
不只是基里亚姆和帕席尔,基尔率领的士兵们也都哑然了。基里亚姆和帕席尔多少还对欧鲁巴本人有些了解,所以他的这般举动实在是不像平常的那个他。
“喂”
不禁忘记立场的基里亚姆追上欧鲁巴。欧鲁巴的半边脸就好像被染黑了一样,给人一种骇人的魄力,马背上的欧鲁巴仅仅挥了挥手就将基里亚姆推倒在地。
基里亚姆胸口那个东西呈抛物线飞出了去。那个首级上的铁假面已经不见了。
“你将那个东西拿着”
马背上的欧鲁巴就像毫无感情的死神一样说道。
“用斗篷将它包起来,别让任何人看见。欧鲁巴是铁之虎。这样就够了。他的素颜如何没必要让人知道。”
欧鲁巴说完后采取了十分矛盾的行动,他用力踢向马的侧腹。
同时,兰斯·马兹珀西科回过头看向身后。敌人部队正追击而来,其中一骑飞快地冲了上前。
(哎)
阿托尔的独眼龙笑了。
他用手抓起本来夹在侧腹的长枪,手掌滑向了枪柄的位置。
“第一小队,掉头!”
兰斯大叫,马匹画着圆弧,数名骑兵急速地回转着。
兰斯之所以以独眼龙之名闻名天下,是因为他指挥的骑兵队是阿托尔最强的。这支最强的骑兵队十分擅长圆周运动。知晓这种动作重要性的兰斯彻底地将这项锻炼加入了部队日常的训练之中。当兰斯从属阿里翁之后也是如此。
当被敌兵追击来到比较宽阔的路面时候,部队便会掉头。以少数人为单位依次调转方向的骑兵队发出突击。敌军恐怕也是难以想到正被追赶的敌人会突然掉头攻过来,敌军自然会动摇,接着便被击溃。
这次,兰斯为先头的四名骑兵一个个地冲了上去。
一瞬间,骑兵将急速冲向前方的马匹停下,调转方向,架好长枪迎着追兵方向吹过来的风冲上去。
但是单骑突进的敌兵丝毫不见动摇,反而以不输给己方的势头迎击。
(嚯?)
这样的猛者还真是少见呢。
现在,兰斯只盯着这个人。
恐怕这个人对敌军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吧,要是从正面将其击溃,便能增加敌军的混乱。
接近了。
双方的斗篷都被吹向身后的气流卷起,他们同时举起了长枪。
对兰斯来说,战场就是自己的日常生活。无论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战斗渐至佳境的兴奋,他都能好好地对应。现在他沐浴着对方凛冽的杀气,心中依然十分平静。
就在下一瞬间——
对手逼近了,兰斯紧握住枪柄,此时——
(什么?)
兰斯的右眼瞪大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急速冲上来的敌人脸上带着明明被自己杀掉的人的铁假面?
还是说,看到敌人抬起枪尖,似乎要用全力将它掷出?
铁假面的一骑——欧鲁巴用嘴巴咬住咬住缰绳控制住马,同时将长枪掷出,一口气拔出腰间的剑。
拔剑的动作本身,就是如同横向攻击一般。
兰斯·马兹珀西科伏下身子躲过长枪,但是欧鲁巴的这一击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尽管如此,能躲过去果然还是本领高超。
咣——刀枪交锋,二人错身而过。
看到这一骑能毫发无伤地与兰斯错身而过,阿里翁的敌兵们十分惊讶,连追击都能顾得上。欧鲁巴不慌不忙地突破敌阵,减缓速度,转过身去。
“你是什么人?”
兰斯大喊道。身体晃悠着的兰斯快速摆正体势,在战场上从他嘴里喊出这句话来实在是鲜见。
“欧鲁巴”
铁假面的武士回答道。兰斯咬紧了嘴唇。
“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被我杀了!”
兰斯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要吃掉对方一样,欧鲁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此刻,帕席尔率领的梅菲乌斯军队追了上来。
兰斯·马兹珀西科的判断从没有失误。“撤退”兰斯大叫着,从欧鲁巴的侧面通过。
欧鲁巴并没有再追上去。听库伊涅斯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他判断北部要塞的周边恐怕是这次的主战场吧。
“跟我来!”
欧鲁巴怒吼着。
东方的天空抹上了点点淡白。
欧鲁巴脱下反射着朝阳的铁假面,将它高高地举向天空。
“这场胜利是铁假面的勇士欧鲁巴带给我们的。不要让他的血白流。追击卡赛利亚·杰亚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