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没睡好吗?”
晴香向坐在身旁的真人问道。
和昨天一样,他们来到了长野站附近的咖啡店。
昨晚在和真琴小姐取得联系后,在她的引荐下,晴香与当地的新闻记者约好在这个咖啡店碰面。
“我想了很多。”
低着头的真人双目红肿,脸色也很难看。
因为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这也是没办法的。
“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啊。”
“老师其实也没睡好吧。”
真人抬起头说道。
虽然把他当做小孩子,但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
因为在想事情而没有睡好我也是一样的,现在虽然并不困但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那个……你是小泽小姐吧?”
走进店内的高个青年一边探着头向我问好。
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红框眼镜,身着夹克衫和牛仔裤,是很轻便的搭配。
虽然嘴唇四周留着胡子,不过看样子有在好好打理过看上去很整洁。
“让您特意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叫小泽晴香。”
我站起身低下头。
“我是吉井。”
我接过吉井递过来的名片后坐下向服务员点了咖啡。
真人还是紧闭着嘴,露出一副很忧虑的表情。
“你是想知道曾经发生在鬼无里以及户隐的事件对吧。”
吉井喝了口黑咖啡打开话题道。
“提出这种非分的请求真是抱歉。”
“不用在意。真琴小姐已经把事情大致告诉我了。”
吉井爽朗地笑着说道。
包括灵异照片,我已经把直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向真琴小姐说明了。
以真琴小姐的性格,她一定为了我们尽其所能吧。
“那太好了。”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排除掉盗窃这类事故,符合条件的就只有一个——”
吉井如此说着从包中取出文件夹摊开在桌上。
这是报纸的复印件。
在其中一面上写着“砂钵山发现惨死尸体!”的标题。
砂钵山是鬼无里与户隐之间的一座高耸而起的山,出现在红叶狩传说中的鬼女就是以次山作为根据地。而砂钵山也因为有鬼住过的石屋而被人所知。
报纸上的日期是昭和六十二年(1987年)的十月三十日。
距今已有二十一年——
惨死这个字眼刺得晴香的胸中有些生疼。
不过晴香继续往下看去。
“在砂钵山的山腰上发现了两具惨死的男性尸体。两人在两天前就行踪不明,当地的消防局就是在搜索的时候——”
这个惨死的尸体,或许就是附身在由美子身上的灵也说不定。晴香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但被杀害的男性有两人。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吉井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开始说明。
“说起发生在户隐、鬼无里这一带的最大的事件就是这个了。”
“没有别的了吗?”
“还是就是盗窃案件了吧。”
吉井说着点上烟。
“那么事件的后续呢?”
晴香有些在意而问道。
“后续连同经过都在这个文件夹里。”
晴香翻了翻,很快找到了后续报道。
“谢谢您的帮忙。”
“其实这起事件的犯人并没有抓到。”
吉井望着天花板吐着烟雾说道。
“诶?还没抓到吗?”
“啊啊。马上就要到时效了。而且——”
吉井说到了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探出身压低声音说道。
“很明显,此次事件并不是强盗或是偶然犯下的罪行。”
“为什么这么说?”
“尸体被刺了很多刀。”
“刺了很多刀……”
晴香不禁咽了一口气。
“而且,还有一些擦伤和打斗的痕迹,据说也有受到了拷问的可能。”
拷问——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谁知道呢。啊,还有,关于尸体——”
吉井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像是为了提高紧张感似的,吉井在顿了顿后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他被倒吊在枫树上。”
怎么会,太残忍了——
真人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我一下子拉过真人的肩膀。
虽然是很可怕的事,但为了寻找由美子,我们必须听下去。
“真人君。你要在外面等吗?”
“我没事。”
我小声的问道后,真人的声音虽然微微有些颤抖,却向我投来笔直的目光。
“被害者是什么人?”
向真人点点头后,我问吉井道。
“是村里的驻在员和地主的儿子。”
“为什么会碰到这种——”
“对此我也很在意所以做了一些调查。”
吉井一副让你久等了的表情,嘴角一歪,故弄玄虚似的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有发现吗?”
“说到底虽然只是传言,不过当时的村人好像都在猜测会不会是诅咒什么的。”
“诅咒什么才不存在。”
说话的是真人。他正探出身以挑衅的眼神望着吉井。
对于真人来说“诅咒”这个词是有着特殊含义的。上回的事件他正是因为“诅咒”才会有了那些痛苦的经历。
“没错,诅咒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我想起那时候的事,跟着真人探出身抗议道。
一瞬间,逃走似的缩了缩身体的吉井虽然一副“干什么啊”的表情,不过马上就坐好开始说明。
“嘛,先不管有没有诅咒——之所以会传出这样的猜测是有理由的。”
“理由?”
“没错。我的父亲以前也是干记者这一行的,这虽然只是我道听途说的,不过据说四十五年前曾经发生过鬼女骚动。”
“你说的鬼女,就是红叶狩的那个?”
昨天才和八云聊过这个话题。
“不过,严格来说是类似的事件比较正确。”
“类似的事件?”
“有一天,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被抬到了鬼无里的诊疗所。前几日还很精神的那个男人在被抬到医院后马上就——”
“死了吗?”
吉井老实点点头。
“那个医务室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传出很不好的流言。而此事更是成为一个导火线,村中开始骚动说是那个诊疗所的夫人的诅咒,说她是鬼女什么的,最后甚至把她赶出了村子。”
“然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
“诶?”
从吉井的语气来看还以为他肯定清楚地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据说有一天,那场骚动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我父亲也说了他并不是鬼无里的村人,所以并不清楚接下来的事。只是说确实有过那样的传言。”
“这样啊……”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有可能知道当时那起事件的人。”
吉井如此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便纸递给我。
上面写着“故乡馆”大藏这个名字以及电话号码。
“故乡馆吗?”
“在鬼无里的荒仓山神社的附近。”
“问这个人的话就能打听出些什么吗?”
“谁知道呢。这个叫大藏的人是个已经过了60岁的大叔,因为一直管理着资料馆,所以我想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了。”
吉井的回答虽然有些暧昧,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我道过谢之后将便纸收进包中。
但是,有一件事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那次鬼女骚动,与二十一年前的杀人事件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最先说诊疗所的夫人是鬼女而引起那场骚动的,就是村里的驻在和地主的儿子。”
我不禁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如果说那是真的,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因果报应——
二
“呀啊。”
后藤一下车就双手叉腰向后伸展。
到处都能见到岩壁裸露的陡峭山峰。
平常总是在繁华街或是住宅街开车,实在不习惯这种到处都是拐弯的山道。疲劳比想象中积累地多得多。
“请不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真是难听。”
八云打着呵欠经过后藤。
这个混蛋。
“那回去的时候你来开车啊。”
这家伙肯定听见了,但是别说回头了,连个回应也没有。
这个小鬼越来越让人火大了。
后藤追上八云来到道路对面的杉树下。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这种这么大一课杉树立在这里啊?”
我环顾着四周说道。
晚上来的时候虽然没什么感觉,不过如今在这开阔的田野中,除了这棵超过十米的大树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高大树木了,简直就像是什么标志似的。
虽然有点情趣,不过总感觉有些不自然。
“后藤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头脑简单啊。”
“啊?”
“杉树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这里了。只不过人类发现了这里然后采伐了这四周的树木,耕耘出田地造起了家园。”
嘛,话是这么——
“但是,为什么就只留下这一棵树?”
“这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还真是惹人厌啊。
突然,沿着杉树笔直延伸开去的一条路印入眼中。大概有一百米左右吧?毫无修整,是一条杂草丛生只留有车辙印的道路。
而在这前方,能看到一座瓦顶的大房子。
整个房子被白色围墙所包围,大门的设计则非常美观。
道路一直通向那栋房子。
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人站在那栋房子前。
“喂。八云。看那边。”
我提醒八云,却被无视了。
抬眼望去,微微欠着身的八云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树底下堆积如山的石块。
简直就像采集昆虫的学者似的。
“喂,你在干嘛?”
我再次出声问他,而八云只是一下子站直了身,细眯双眼嘟囔了一句:原来是这里吗——
“有发现吗?”
“后藤警官。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忙?”
“请移开这快石头。”
什么啊。体力劳动吗。这可是我的强项。
我脱下外套站到树旁的岩石上,然后卷起衬袖开始搬运八云所指示的堆在一起的石头。
“这是什么?”
我一边做着体力劳动一边问道。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堆积着这么多的石头?
这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嘛。
“这是坟墓。”
什么?坟墓——
我环顾四周,但并没有看到类似墓石的东西。
“喂。这哪里有什么坟墓啊。”
“不是有吗。”
八云指向杉树。
“啊?”
“这就是墓碑。”
“你说什么?”
我抬头仰望杉树。
真是不可思议。八云如此一说,那被分成两半的粗壮树干看上去还真挺像墓碑的。
“而这个石山就是墓石。”
拿在手上的石头一下落了地。
“这话早说啊。”
“我没说吗?”
八云不以为然地如此说道。
“算了。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里会是墓的?”
“晚上来看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但是堆积在这里的石块坍塌地有些不自然。”
“是真人他们弄的吗?”
“大概是的。”
这么说起来,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因为挖掘出尸体而唤醒了沉睡在那里的幽灵。
这次也是这样吗——
大概十分钟后,石头终于搬完了。
八云不慌不忙地环顾四周,然后捡起落在附近的树枝将它插在了地面上。
看来他是要我挖那里的土。
于是我也捡起附近的树枝开始挖起地面。
杉树下的土地为腐叶土,因此挖土工作并不难。我一边用衬袖擦着汗一边默默地挖着。
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八云的踪影。
那个混蛋。又去哪里了。
我环顾四周。
在那里——
本想抱怨几句但还是算了。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的八云正在打电话。
大概是晴香有什么报告吧。
真没办法。我吐了口气后,再次埋头于挖土工作中。
“完成了吗?”
我抬起视线就看到打着呵欠的八云站在那里。
“打完了电话的话就快来帮忙啊!”
“神气什么。”
八云一边嗤笑着一边也开始挖土。
什么“神气什么”啊。指示我挖这里的不就是你吗!但是就算我有什么抱怨,他也一定会几倍几倍地还回来的。
“对了,晴香那边有什么进展?”
我一边继续挖着一边问道。
“二十一年前好像发生了杀人事件。”
“那么,出现在照片中的……”
“真相并不像后藤警官这样单纯。”
这个混蛋还真是烦。
“什么意思。”
“被杀的是这个村的驻在,以及地主的儿子,两人都是男性。”
出现在照片中的是女人。确实不合逻辑。
看来事件果然没那么单纯。
在挖了大概有八十厘米之后,八云停了下来。
看到了什么表面。
是乳白色的坚硬物体,
八云扔了手上的树枝,开始小心仔细地用手推开土。
那毫无疑问是人类的头盖骨。
头部右侧还留有凹陷的痕迹。
虽然无法断言,但恐怕是被人殴打后所留下的伤痕吧。
“还真是挖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后藤警官,别在这里碎碎念了,请快点联络警察。”
“我不也是——”
虽然想说我也是警察,不过算了。
这里是长野县。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要是任意而为的话会惹上麻烦事的。
真是的。看来已经惹上麻烦事了。
三
晴香与真人一起乘坐在市营巴士中。
乘客除了我们,就只有坐在最前面的正在打瞌睡的老奶奶了。
在和吉井道别之后,我给故乡馆打了电话联络上了吉井介绍的那位名叫大藏的老人。
要是一开始就聊杀人事件的话题,一定会吃闭门羹吧。因此我以真人所在学校的历史研究为借口提出想要拜访的请求。
而我也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三点以后才能拜访老人。
在电话中与八云君商谈之后,我们决定利用这段空余时间前往由美子的家人处调查她失踪前后的状态。
“真人。”
我向低着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真人出声道。
真人没有出声,只是稍微抬起了头。
像是带了面具般毫无表情。
他又一个人在那里钻牛角尖了吧——
“别再自责了。”
“都是因为我逃走了……”
真人咬住下唇吸了吸鼻水。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换了我我也一定会逃走的。”
“但是,我和八云约好不再逃了。而我却……”
原来是这样——
之前那起事件,真人和八云之间已经许下了“不再逃走”的约定。而现在真人是在责怪打破约定的自己。
或许真人的确是在夜路上碰到由美子之后而逃走了。但是,那只是为了自保而做出的下意识的行为,并非是逃避眼前的问题。
“但是你有认真面对这个问题啊。”
“我……”
“不是吗。”
“由美子和智也都对我很友好。”
真人用有些尖锐的声音开始说道。
“恩。”
“我刚转校的时候,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就是智也。”
“是嘛。”
“而且,他还突然问我有没有看昨天放的动画。”
听到真人的话,我对于这个还未见过面名为智也的少年很抱有好感。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看了。然后,由美子也加入了我们的对话,还问我喜欢哪个角色……”
说到这里真人就没再出声了。
我想真人在那起事件后搬到这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既交到了好朋友。而且对方毫不在意真人的转校原因只是把他当做新的伙伴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
大家都很温柔的接纳了真人——
抚慰他受伤的心,而真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居身之所吧。
正因为如此,对于没能救助朋友的自己,真人更是感到痛苦。
“要是,由美子有什么的话,我……”
真人如此说着,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用力地闭上了眼。
自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真人可能是这样想的,但事实绝不是这样。
以前的真人不爱搭理人,对别人也有冷淡的地方。但如今,他为了朋友而心痛而拼命。
和以前的真人相比,他的心境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转变。
“真人君真的很喜欢由美子呢。”
“不对。智也和由美子我都很喜欢。”
真人红着脸有些粗声说道。
真人有着容易吃亏的性格。就这样一直封闭着自己的感情。真的是很像某个人啊。
我不想让这些善良的孩子经历如此悲伤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由美子找出来。
我再次在心中起誓。
“没事的。一定会找到的。”
我一下抱过真人的肩膀。
真人的心跳通过手臂安静地传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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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浅川的公交站下车又走了五分钟的路程之后,我在真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由美子的家。
瓦顶房的两层建筑中,庭院里生长着修剪精致的松树。
我们站在黑色大门前按下内线电话后就听到了有些沙哑的声音。“请问是谁。”
“我是大森真人。”
在我还在烦恼应该怎么说明的时候,真人已经出声回答了。
“是大森先生家的……请进。””
对方马上有了回应。
和真人拉开拉门进入玄关后,一个七十岁左右的婆婆出来迎接了我们。婆婆拖着右脚,似乎脚有些不便。
“您好。这是我的老师。”
真人一边介绍一边有礼貌的向婆婆行礼。
“老师吗?大家都为了孙女的事而出去了,所以家里谁也不在,请进。”
我和真人走进屋内。
我们来到铺有蓝色榻榻米约六畳大小的房间内,榻榻米好像是新换的。
“请不用张罗了。”
尽管我如此说,婆婆还是利索地帮我们准备了茶和点心。
“其实我们是想问您一些关于由美子的事情……。”
等婆婆坐下后,我说出此行的目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起去找由美子,但是我的脚不方便。”
眺望着后廊的婆婆如此说着眼中渗出了泪水。
“我听说了由美子碰到神隐这样的传言。”
我决定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虽然是个很唐突的问题,但婆婆一点都不显得惊讶,而是讷讷地开始说道。
“远足回来之后她就马上开始发热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只是说是感冒。但是半夜她就一直坐着噩梦。当时我就马上明白过来了。有谁由美子的身体中……”
“是谁?”
“是鬼啊。”
婆婆抬起视线望着我们说道。
又是鬼——
“鬼吗?”
“没错。是鬼来迎接了。”
婆婆搓着满是皱纹的双手,像是在祈祷什么似的说道。
“这件事对其他人也说了吗?”
“无论是儿子还是儿媳我都说了。但是他们恐怕认为这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胡说八道吧。”
婆婆在正坐的膝盖上不慌不慢的搓着手。
“他们没有相信您吗?”
“在由美子失踪之后他们才开始慌张起来。我也是,如果能老早就和他们说的话。”
总感觉如此说着的婆婆一下子就更苍老了。【莲心:心篱原译“小了一圈”,感觉不太好理解就意译着改动了一下】
“我也没能及时说。”
真人直视着婆婆说道。
“你见到鬼了吗?”
婆婆窥视着真人的脸。
“我不知道是不是鬼,但是远足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附近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没错。在由美子身体中的,就是一个女鬼。”
“如果那个时候我有说的话……”
“不不。错的是我啊。”
真人和婆婆一起垂下了肩膀。
就算在这里后悔地说着“如果那个时候”也无济于事。
“那个,您刚才说由美子做噩梦,请问是怎样的?”
为了挥去这沉闷的气氛,我抛出问题。
“一直在说着:在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那是为了雪除累积了多年的仇恨而在寻找仇人。就是这个样子。”
婆婆伸出双手像是在摸索似的做着动作。
就算死了也不曾消散的强烈而激烈的憎恨。
“啊!”
这时候真人突然抬起脸。
“怎么了?”
“我也听到了‘那……离……’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那正是‘哪里’啊。”
真人探出身说道。
“是鬼啊。都是鬼干的——”
婆婆望着远方嘟囔道。
四
后藤一屁股坐上车前面的发动机罩然后望向那棵杉树。
直到刚才这个地方都一直给人一种很寂寞的感觉,而如今情况却发生了一些转变。
两个警察官,加上两个类似刑警的男人。一个大概是鉴定科的男人,以及一个正在操作挖掘机的男人。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渐渐涌来一些看热闹的人。
在那个地方不仅发生了头盖骨,还埋有躯体部分。
在这种乡下地方,恐怕从来没有发现尸体这样的事吧。
骚动已经发展到类似于祭典的程度了。
“脑力劳动可不适合你啊。”
我将手机收进裤子口袋时正好八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晴香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失踪少女的祖母所言,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是指?”
“要是知道的话事件早就解决了。”
“说的也是。”
“后藤警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八云压低声音说道。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一边如此推测还是把耳边凑了过去。
“我想知道那个少女的搜索状况。”
“你该不会是。”
“就没有办法探探口风吗?”
八云瞥了一眼聚集在杉树周围的警官们一边说道。
“别说傻话了。这可在我的管辖范围外。”
“就请你好好干吧。”
刚一说完就看到那两个类似刑警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人穿着不合身材的肥大西服,是个微胖的近三十岁的男人。光看架势就是搜查型的。
他的朝天鼻像猛牛一般哼哼地吐着气。
另一个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秃头刑警,眼角有些下垂,看上去很温和,但整个人给人老奸巨猾的感觉。
“为什么要挖那个地方。”
年轻的刑警一站到我们面前,别说是自我介绍,更是没有确认我们的名字就开始盘问起来了。
平头,浓眉。浅黑色的肤色看上去就像是哪里的柔道部员。
看上去就是个很顽固的家伙。
“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虽然知道挑衅这种家伙也没好处,但这个类型的家伙就是让人觉得火大。
“你神气什么!”
变得兴奋的年轻刑警眼看就要揪起我的衣襟。
没想到还如此猖狂。
看来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后藤抓住年轻刑警的手腕,就这样借力使力把他摔了出去。
年轻刑警侧身一转就这样仰面倒在了地上。
我可没弱到会输给这种小屁孩。
“混蛋!”
年轻刑警忍着痛站起来后又打算朝这边攻过来。
看来这家伙也就斗争心满一点。
“住手。”
出声的是那个秃头的刑警。
尽管他既没有拽着年轻刑警的手臂也没有对他怒吼,但只是这么一句话年轻刑警就一下停止了动作。
“真对不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谅。”
秃头刑警朝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算了。”
“忘了介绍。我是长野署的若林。这边这个家伙是栗田。”
叫栗田的年轻刑警一边拍打着外套上的灰一边形式上的以目致意。
“我是警视厅多摩川署的后藤。”
我拿出证件后,若林就眯起双眼,一边装腔作势地看了一会儿后表情一下变得险峻起来。
“那么,警视厅的刑警先生在这种地方有何贵干?”
看吧。
不能说是灵异现象的搜查。
“只是休假来旅行的。”
“警视厅管辖的刑警先生,偶然休了假期,偶然来到了鬼无里,偶然毁坏了杉树下的石堆,又偶然找到了白骨遗体——是这么一回事吗?”
虽然对方态度温和,却完全不给退路一步步紧逼过来。
这个刑警果然够狡猾。
“全部都只是巧合而已。”
“东京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发生什么?”
“偶尔发现尸体什么的。”
果然不好对付。
我瞥了一眼八云。
“喂,是怎样啊!”
就连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栗田都一下站了起来。
对方是若林的话,就算是多高明的谎言都有可能被看穿。
“你们相信幽灵吗?”
插入对话的是八云。
若林有些惊呆地望向八云。
喂喂。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解围,但麻烦你深思熟虑后再发言啊。
“你这小鬼!在耍我们吗!”
栗田虽然打算逼近八云,但马上被若林制止了。
“我相信。幽灵是存在的。”
若露出起眼角纹,和蔼地笑着望向八云。
不过感觉上是因为不知道我们的底牌而在顺着八云说话而已。
“我也相信。幽灵是存在的。”
八云在如此说道后将一张照片放在了车子的发动机罩上。
是那张真人寄过来的灵异照片。
在这种情况下,要做最直截了当的说明,那张照片或许在适合不过了。
“那棵杉树吗……”
“是的。我们受到照片中这个少年的委托,才会来此调查这张灵异照片的真假的。”
“然后就发现了尸体……”
若林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自言自语道。
“事情就是这样。”
八云将照片收入口袋中。
“那个少年是你的熟人吗?”
“是我的朋友。”
“是吗。我明白了。但是东京的刑警先生就连灵异照片也要调查吗?”
若林皱着已有些发白的双眉。
看来他还没有消除怀疑。
就算说清楚前因后果,他又会相信多少呢?
“因为这个人就像是我的仆人。”
八云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个混蛋。乱说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仆人?”
“就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就是了。”
“你说什么?看我不杀了你!”
“若林警官。请逮捕这个男人。他是杀人未遂的现行犯。”
听到八云的话,若林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就算是不值班的日子你也总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折腾,还真是够呛啊。”
若林笑了一会儿后,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容的表情说道。看来他已经消除了警戒心。
不管过程如何,我总算洗清了嫌疑。
不过,栗田好像还一副无法认同的样子,背对着向我们投来充满敌意的视线。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八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正要离去的若林。
“那栋房子是?”
八云指着那栋立在杉树对面,被白色围墙所包围的宅子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在意。
“现在空无一人。”
若林眺望着远方说道。
“这是为什么?”
八云一边问道,一边翘起嘴角笑着。
这家伙,明明自己知道答案。
“那是这块地的地主的宅邸,但继承者死了。于是就这样荒废了。”
“难道是发生在二十一年前的杀人事件的被害者。”
八云一副搞怪的语气说道。
若林瞪了八云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这个反映已经充分表明了答案。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
八云再次叫住打算离去的若林。
“什么?”
若林转过头,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我们听说刚才照片中的少女如今行踪不明。”
八云的这一句话让若林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直起来。
阴湿的空气一下子传了过来。
“所以呢?”
“关于这起事件,是否方便让我问一些事情。”
若林闭上眼仰起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再次望向了八云。
“是有关幽灵的吗?”
“恐怕,是的——”
若林皱着眉仰望起天空。
“晚上我会空出一些时间。”
若林背对着八云说道。
“他都这么说了。”
八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朝这边看过来。
“啊?我去?”
“我不擅长应付警察。”
还真敢说啊。只是怕麻烦而已吧。
“啊,还有,关于二十一年前的杀人事件的情报也拜托了。”
什么“拜托了”啊。别说得这么轻松。
虽然想要抱怨几句,但是八云急匆匆地就要走。
“喂,你去哪里?“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那里吗?”
八云指着杉树对面的那栋宅子说道。
————————————————————
后藤与八云一起走在通往宅子的小道上。
猛然一回头,总感觉站在杉树下的若林和栗田正盯着这边。
“我们又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或许是察觉到我心中所想,八云如此说道。
“才不是这么回事。话说回来,那里有什么吗?”
“现在不正要去调查吗?”
这家伙还真是句句不忘回嘴的混蛋啊。
来到门前后,我们一起停住了脚步。
左右对开的大门至少有两米以上,而它的右侧处于半开倾斜的状态。
庭院里杂草丛生,简直和山野没什么区别。
“真是惨不忍睹啊。”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八云一边说着多余的废话一边塌了进去。
真是的。一点都提不起劲回嘴。
我跟在身后穿过门,慢慢地环视四周。
这栋两层木造建筑相当宽敞。
看上去像是昭和初期的建筑。
我突然看到排列在墙边的石头。
“这是……”
这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我走近查看。
“是地藏大人。”
八云说道。
如他所说,虽然受到风雨侵蚀而布满了绿苔,但这确实是地藏。而且还不只一尊。
接近二十尊的地藏菩萨整齐地排列在那里。
“这可说不上是什么好趣味啊。”
“这是除魔。”
“除魔?”
“正确来说,这是地藏菩萨。一般来说,他以作为儿童的守护神而被人所知,以无限的慈悲,拯救人于苦恼之中。”
因为常常在路边见到地藏菩萨,我还以为是安全守护神什么的。
“会是什么烦恼,而如此想要得到救赎呢?”
“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八云一边嘲笑着说道,一边朝玄关走了过去。
还真是处处都不忘回嘴啊。
“怎么了?不进去吗?”
我向站在玄关前的八云问道。
“门上锁了。”
如八云所言,玄关的拉门上设有两道锁。
窗户则从内部被钉上了木头,根本无法侵入。
看来是束手无策了。
那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话音刚落,八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时机不宜啊。
五
“这里也不对……”
石井抬头看着建设中就被弃置的高层公寓喃喃道。
虽然外部已经完成,但内部装修处于完全没有动过手的状态,混凝土完全裸露在外面。
这里也没有找到七濑美雪的踪迹。
这是第二十个了。
石井耸拉下肩膀,回到路边停了车的地方,做进了驾驶座。
副驾驶座上,宫川长大了嘴巴打着鼾睡着了。
这也难怪。从昨天开始就陪着我一起,没有好好睡过一直在不断搜寻七濑美雪的潜伏地点。
就这样,毫无作为的到处徘徊,真的能找到她的所在地吗?感觉应该确定更明确的目标搜寻比较好。
但是——
“怎么办才好……”
毫无意识的说出口了。
宫川对此有了反应,醒了过来。
“抱歉,睡着了。”
“啊,没事。”
“下一个地方我去,你睡吧。”
“我没问题的。毕竟提出这个说法的是我。”
石井转了车钥匙(启动车子)。
但是,美雪真的还潜伏在市内吗?说不定,我的想法是错的,而她现在真的在高千穗。
“别一个人想太多。”
宫川似乎看穿了石井的心事,嘴中叼着香烟说道。
虽然这份心意我很感激,但是像现在毫无进展的话我的想法也快要动摇了。
“这种时候,要是后藤刑警在的话……”
不经考虑就这么说出口了。
“就算那头熊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啊。”
宫川不太高兴地说道。
“不,但是……”
“比起那家伙,还是那个叫八云的小鬼更加靠谱吧。”
这么一说,石井突然醒悟。
对啊。虽然联系不上后藤刑警,但是还有他在啊。
石井马上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出存在手机卡中的八云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次以后接通了。
“喂。我是石井。”
“真少见啊,不,似乎是头一次吧。”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八云冷静的语调。
“那个,有件事无论如何想向您请教一下——”
“向我?”
“是的。我联系不上后藤刑警。这件事跟八云先生也有很大的关联。”
“那个大叔的话,和我在一起。”
“诶?”
“现在稍有点事情,我们在长野。”
后藤刑警和八云,特意到长野去有什么事?不会是去旅行的吧。
而且到远的地方去应该事先给个联络啊。
“那么,想商量的是什么事?”
八云的催促打断了石井的思考。
现在想那个也没用。石井开始说明事情的始末。
从叫牧野的医生那里得到的美雪的目击证言、和她留下“要去高千穗”这个信息的事。
还有,从这之中推测美雪还停留在市内,现在正搜查不起眼的废墟或空地的事也一起说明了——
在石井说明期间,八云并没有插嘴。
“我的推测是不是错了?”
石井最后这么向八云问道。
“就如石井先生所说,去高千穗恐怕是假消息吧。她的潜伏地点应该在市内。”
“真、真的吗?”
被八云这么一说,快失去的自信又再度回来了。
但是,这么一来,不明白的是——
“她,究竟潜伏在了哪里呢?”
“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说。”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伤势已经治疗好了吗?”
石井用手压住通话口,将视线投向宫川,转达了八云的提问。
“没有,好像都没有拆线呢。”
宫川立即回答道。
石井马上向八云转达了这个回答。
电话的那一头,八云喃喃的道“原来如此”。
简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一样。
“接下来我所说的,只是可能性的说法。”
“是、是。”
“人类的活动范围,看似不规则,其实是被一定的规则性所束缚的。”
这是在犯罪分析中被使用的犯罪行为学的内容。
人类有着由自由意识决定行动的错觉,而实际上行动是被遗传和环境两方面因素所决定的。
在搜查犯罪分子的场合中,即使本人会选择看着毫无关系的场所,实际上则是潜藏着某一种缘由的。
在潜伏中,完全不了解的地点由于行动不便会很不利。
“也就是说,她应该在我们也都知道的地点——”
“这种可能性很高。”
“那么,是哪里呢?”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她身上还带着伤势吧。”
“恩。”
“即使不能找医生治疗,消毒和伤口的包扎拆线却是必须的。”
“是啊。”
“这样的话,如果是完全没有治疗设备的话是会很糟糕的。”
在八云的话中,沉睡着的过去的记忆急速苏醒。
这真是,如同晴天霹雳。
“你明白了吗?”
“虽然不能断定,但是我有线索了。”
虽然话这么说,但其实心中很有自信。
总之,先去那个地方看看。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八云叫住了他。
“石井先生,无论如何请不要一个人接近她。”
那种事,即使被拜托我也不要。
“我知道了。”
石井有力的回答后挂断了电话。
六
“喂!刚刚是谁?”
后藤等八云挂断电话后问道。
对方的声音虽然是听不到了,但是似乎是很重要的内容的样子。
“是石井先生。”
八云很理所当然这样说着,穿过门在田间小道返回。
“什么?”
石井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八云。但是还给他打电话什么的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立马就追上了八云。
“一个疑似七濑美雪的人被目击到并且取到了证言。”
“啊,什么!”
“所以说请不要在耳边大声吼叫。”
八云一边皱起眉头一边用手指堵住耳朵。
“石井那小子。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不和我先联络呢!”
“那是因为后藤先生都不接电话吧。”
这一句反驳不了。
从昨天开始,石井再三打过来电话,尽管如此,认为反正什么不重要的事情,所以都无视了。
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继续沉默了。
“喂。八云。现在就回去吧。”
“为什么?”
八云立即反问。
“你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抓住她啊。”
“那么由美子的事,打算怎么办?”
“那是——”
“见死不救吗?”
八云尖锐问道。
“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虽然很可惜,但是正如八云所说。就不说失踪的由美子,把拼命寻找的真人留下来回去这种程度的事,我并不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恶魔。
“那么就让石井先生继续展开搜查,相信他吧。”
之前就觉得不可思议,八云好像对石井的评价意外的很高。
那个没用家伙到底好在哪里啊?
如果问了的话,肯定会说什么“比后藤先生正常多了”之类。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鬼无里似乎有过一个诊疗所。”
八云在到杉树附近的地方站住了。
“那个,有关系吗?”
“不知道。只是听那家伙说,四十五年前,以那个诊疗所为发端发生过鬼女骚动。”
“鬼女啊。”
“到底是什么骚动呢?虽然在详细调查的正中,但是还是想亲眼看看。”
虽然是没有什么根据的话,但这种时候的八云的直觉,至今都没有错过。
“地点,知道吗?”
“怎么可能,地图上也有没有记载。”
八云理所当然的摊开了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
“适当地去问一问那一带的农舍吧。”
真是的,不负责任的家伙。
一瞬间,也考虑过再去问刚才那个叫若林的刑警,但是在这以上去反复调查刺激到了对方也不是上策。
就如八云所说的那样,似乎只有去适当的问一下附近的农舍了。
“你知道高千穗吗?”
穿过田间小道,正上车的时候,八云突兀地问道。
突然怎么了?
“宫崎县的高千穗吗?”
“嗯。就是那个。
“怎么了?”
八云一直眯着眼睛。
“在高千穗那里有着天岩户传说。”
这是在《日本书纪》中记载的故事。
太阳神也就是天照大神,因为被得罪了,就藏在岩洞里并且用石门把自己关了起来。由此世界被黑暗包围,人心惶惶。
石门无论是推还是拉,都纹丝不动。这时,在有人提出计谋,在石洞外开宴会,用欢声笑语引诱他,最终天照大神石洞走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所以——
“户隐不是从天岩户的传说来的吗?”
自传说之后,村子的名字好像就变成了“户隐”。
“天岩户的传说的话,哪里都有的。”
原来如此。就像桃太郎一样,哪里是本家也都分不清了。
“那怎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稍微有点在意而已。”
八云像是失去兴趣似的看向窗外。
真是的,完全搞不懂这家伙的考虑的事。
【天岩户的传说:——百度百科
天岩户是日本神话中的一个地方。传说素盏呜尊去到高天原后,四处惹是生非,令他的姊姊天照大神愤怒之极,决定把自己关进天岩户里,令整个世界日月无光。高天原的众神于是在天岩户外载歌载舞,又献上八咫镜及八尺琼勾玉,天宇受卖命则露出胸部和阴部跳舞。天照大神对外面发生的事感到很好奇,便将天岩户开了一条缝偷看,天手力男神便借机将天照大神从洞里拖出来,世界遂重新恢复光明。有人说这故事来自卑弥呼死后的日蚀;为了让太阳恢复光明,古代日本人会以热闹的歌舞仪式,来祈求太阳神天照大神重新露面。】
七
晴香为了前往在鬼无里的故乡馆再次和真人一起乘上了巴士。
四十五年前发生的鬼女骚动。
二十一年前发生的两名男性惨遭杀害的事件。
这两件事,真的和由美子失踪的事有关联吗?说实话,现在还留有疑问,但是既然八云感到有必要,那么其中就一定会有什么的。
现在只有相信八云来行动了。
“下一站下车了哟。”
车在顺沿着裾花川的弯曲道路上行驶了二十分钟,在鬼无里的路口前,晴香对坐在身边的真人说道。
“恩。”
真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到达目的地的播报响起,巴士停了下来。向驾驶座旁边的自动补票机【原文“精算機”,就是说,买票的金额和实际乘坐的距离不符,需要精算机补票。 后来也有人先买最便宜的票,然后到目的地再让精算机算钱补上,这样既不会出错,还可能省钱。】里投入了票据【原文“整理券”,是指乘巴士时的号码牌,票据】和钱后下了车。
在巴士停下的地方不远处,有宽广的停车场,土特产店和观光用的食堂排列在一起。
在道路的前方,看得见故乡馆的建筑物。
虽然说是资料馆,也并不是很大,大概是多功能房间的两层楼建筑的样子。
快步的走过了这段路,推开玻璃门进入了里面。
在玄关脱了靴子换成了拖鞋。
就从这一块来看,和博物馆什么的相差甚远。
在好像是接待处一类的地方,穿着红色对襟毛衣的白发老人好像不情不愿的从小窗户里露了脸看了出来。
“今天已经休息了。”
老人以说梦话一般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
这个声音,有印象。大概这个人就是大藏先生。
“那个,我是刚才打电话过来的小泽。”
“哦哦,是你啊。这边进来。”
大藏好像接受了一样点了好几下头,同时招了招手。
根据他的话,跟真人一起打开了通到事务所的门进入了里面。
在六畳大小的的房间中,桌子和柜子都一件件整齐摆着,是只有白色桌子和四把折叠椅的简易的接待房间。
“来,先坐下吧。”
老人催促着他们坐到折叠椅上。
可以看到他的胸前挂着“大藏”的名牌。
“谢谢您。”
晴香和真人一起坐到了折叠椅上。
“那么,你们想了解什么?”
大藏也从桌边站起来,坐到了对面的折叠椅上,问道。
“我们正在做关于鬼无里的鬼女的调查。”
谈话切入话题。
“是红叶狩的传说啊。”
大藏像要睡着一样地嘟嘟囔囔地回应了。
“是的。”
“那是上千年以前的事了……”
“我们像要了解的是,四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
打断了大藏接下来的话说道。
那个瞬间,大藏就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睁开了眼睛。
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大藏就这样有一段时间没有动。
“为什么,你们会想了解那件事?”
最终,他投以探知的视线开了口。
如果是八云的话,一定会很好的向对方说明情况,但是我没有那样的技巧。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被相信,我将真人所遭遇的灵异现象,那之后由美子失踪的那些迄今为止发生的事就这样说明了一遍。
大藏在我说话期间,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胸沉默不言。
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关于失踪的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怜。但是,真的,那件事,会和四十五年前的事件有关联吗。”
大藏慢慢的搔着下巴说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清楚的回答。
但是——
“我认为是有关联的。”
“拜托了。请告诉我们。”
接着真人也深深低下头(拜托)。
大藏说着“真困扰”,挠了挠头之后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为开头开始了叙述。
“那差不多是五十年前左右的事吧。在鬼无里的山中,发现了昏倒在地的母子二人。”
“昏倒在地,吗——”
未经思考就这样反问了。这样的事在现代很难想象会发生。
“那对母子被送到了鬼无里的诊疗所,虽然好运的得救了,但是两人没有能去的地方,于是就开始在诊疗所生活了。”
吉井说,她是诊疗所里的夫人,不过看来跟事实有所出入。
她原本并不是鬼无里的人,而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她原本是哪里的人呢?”
如果知道那名女性的来历的话,多少能成为一些线索吧。但是,大藏说着“是哪里呢”视线游移不定。
“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这么询问的是真人。
“那个医生,确实……是叫川上医生吧。女的叫凛。”
“凛小姐……”
跟着大藏的话念了一遍。
大藏咳嗽一声,重新开始叙述。
“虽然也有人揶揄她为外乡人,但是总是无事的过了一段时间。那两个人实际上就像是夫妻一般的关系。”
辗转着找到了停留地,平稳的生活。
大藏目光放远,望了窗外的景色一会儿后继续开始说道。
“但是,就在我初中毕业那年,也就是四十五年前,那件事发生了。”
“那件事?”
大藏盯着我,咽了咽口水。
“地主的儿子,突然病发了。虽然将他送到了川上医生那里,但是不到一天他就死掉了。”
“请问是什么疾病?”
“这个嘛,谁知道呢。但是——”
“有了各种传言。像是医疗事故啦,被人下毒啦这类的话。”
这都是擅自的想象,但能感到其中包含了恶意。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传言呢?”
“为什么呢。虽然我没去过,但诊疗所的口碑是不错的,可自那以后就没什么人再去了。”
“怎么这样……”
“在那之后,死掉的那个男人的弟弟和村里的驻在【原文,类似村长、乡官的意思】开始说他是因凛的诅咒才死掉的,引起了骚动。”
“好过分……”
尽管他是在诊疗所死掉的,但就这样单方面擅自地说是诅咒什么的,也太过夸张了。
“于是,村里的众人也说着‘是啊。是啊。’的这样附和着,然后演变成了要把凛赶出村子。”
怎么想都很可疑。
实际上那名男性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去的并不清楚,但至少不可能是什么诅咒。
“这完全是在欺负人!”
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灼灼怒火,大声的说了出来。
大藏视线垂到脚边,“哈”地叹息了一声。
“实际上,也许就是这样吧。自从那一件事以来,那里窗玻璃被打破,被扔石头之类的事都有,被相当的厌恶了。”
明明都是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愚昧的行为?
因为这件事,那名叫凛的女性,被伤的有多深,被留下了多少痛苦的回忆呢——
只是想到这件事,就胸口难受的好像呼吸困难一样。
“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在那场骚动之后不久,川上医生就坠落进裾花溪谷身亡了。”
“怎么会……”
那是多么悲惨的女性啊。
在那么糟糕的时期,失去了她可以依赖的人——
如果,在遭遇痛苦的事情时,面前失去了能支撑自己的重要的人会怎么样?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八云失踪时候的事了。
“就在那天,凛和她的儿子也忽然从诊疗所之中不见了。”
“失踪了吗?”
“是啊。凛杀了地主的儿子之后,又对川上医生下了手,然后逃亡了之类的流言也出现了。”
“绝对不可能!”
身体前倾,抗议大藏的话。
这样自说自话地无端怀疑不可原谅。
“这并不是我所说的。”
大藏身体后仰着说道。
“老师。”
真人出声叫道,让我清醒了一下。
确实,这并不是大藏所说的话。只是他所说有这样的流言而已。
“对不起。”
坦诚的低下头表示歉意。
“啊,不,没事的。”
大藏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这件事的梗概已经基本知道了。
但是,有件事怎么也不能接受。
也就是——
“村里的人,为什么都相信了什么鬼女那样的胡编乱造呢?”
“我也并没有实际见过她,说不太清楚,但是——”
心中骚动起来。
真人也表情僵硬的屏住了呼吸。
大藏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慢慢的开口了。
“听说,好像那对母子的双眼都是赤红的颜色,而且那个儿子的额头上,还长着一个角。”
大藏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额头说道。
赤红的眼睛、额头上长了角。
那么,不就真的好像是鬼一样吗——
八
“真的是这条路吗?”
后藤放慢车速,问向坐在副驾驶的八云。
进入山路的话,汽车的导航系统就变得完全没有用了。
“刚才过了十二神社,就这样沿着道路前进的话,就应该快到了。”
八云,眺望着窗外回答道。
“总之,先把车停在附近吧。”
在擦着路边的空位,把车停住了。
“之后就走着去吧。”
八云这么说着,把地图折叠好插在口袋里,从车子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出来。
真是一个任性的混蛋啊。
“等一下!”
把车锁上之后就赶紧追上八云。
那个诊疗所早在几十年前就破产了,导航系统,地图上都找不到。
只有从做农活的老婆婆那得到了一个凭借记忆在地图上圈出的很可疑的记号。
“也许,是这边。”
八云手指着路边延伸出来的小路。
是一条宽度一个人勉强通过,根本没有修整过的尽是杂草的路。
“真的是这边吗?”
“说是在道的旁边有一个大石头,大概就是那个。”
八云手指着前方的是,一个跟站着的人差不多高的石头,像是什么石碑一样的立在那里。
上面覆满青苔,斑驳边缘不清。
“既然知道的话,就不要用大概了啊。”
小声嘟哝着,追在八云的后面开始攀登这陡峭的路。
即便如此,这真的是很过分(糟糕)的情景。到处杂草恣意,如果不把他们拨开就根本无法前进。
“后藤先生,会有你的朋友的样子呢。”
八云停下了脚步。
朋友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吗?”
八云手指着前方的一块招牌。
<小心有熊!>
“你啊!”
提起嗓门怒吼,但是八云就好像和他没关系一样继续地稳步前行了。
疲劳一下子成了沉重负担。
放弃一般的叹息,追着背影继续走着。
“早知道就不穿皮鞋了。”
不由得就把想法说出口了。
就不说倾斜,还没有立足之地。到处都是含着湿气的突起的石头,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的样子。
走了五分钟左右后,八云又站住了。
“怎么了?”
“就是这里吧。”
八云迅速看了一眼后藤,一边说着一边拨开杂草,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喂喂。真的啊。”
他们一边拨开长到腰附近的杂草,一边前行。
阳光透过生长茂密的枝叶,天空如同网眼一般,明明还是白天,却十分昏暗。
真的就在这种地方吗。
说实话,后藤并不十分相信,但是很快他眼中就看到了一个陈旧的建筑物。
这和想象中有很大区别,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昭和年代初期建造的公共住宅之类的建筑。
这里哪里有用来看病的地方啊,后藤充满了疑问。
“真是这里吗?”
“快点。”
八云站在入口处前,打开镶嵌着模糊玻璃的窗户。
明明没有风,却有某种东西轻飘飘穿过身边的感觉。
后藤透过八云向里面看去。
小小的玄关那里摆放着很高的鞋柜,鞋柜前展现的是八个榻榻米左右的接待室之类的房间。
“后藤先生,请小心一点。”
八云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小心地走了进去。
地板上到处是灰尘啊,枯叶之类的东西。
再里面是一扇半开的木制的大门,发出“吱吱”的声音,不断摇晃着。
那扇门的另一边是——
后藤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不能再往前走了,后藤的本能告诉自己。
“这是什么啊?”
“在这里啊。”
八云赤红色的左眼用力睁开。虽然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八云好像看到了什么。
“谁在这里?”
八云并没有回答后藤的问题,而是谨慎地打开那扇半开的房门,走进房间里面。
后藤跟在八云身后,观察着房间内部。
房间里面放置着变成茶色的床,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桌子和书架并排陈列。
估计这就是所谓诊疗所的地方了。
后藤从八云的背影中能感受到他十分紧张。
“你是谁?”
八云站在房屋中间,问道。
后藤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得到。
除了我们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
“是吗……你也在寻找啊。”八云自言自语道。
八云并不是在对我说话,恐怕他是在和在这个房间里面的另一个人对话。
“笔记……”八云再度自言自语。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谁在这里啊?”
“这个诊疗所的医生。”
八云用好像放松下来的语气说道,毫无顾忌地走向房间内部,直到在书架前停了下来。
“后藤先生,到你出场了。”
八云抬抬下巴,暗示我到他这里去。
用下巴指挥警察的大学生闻所未闻啊。
“怎么了?”
“移开这个书架。”
“真是没有办法啊。”
后藤挽起袖子,和八云一起把书架向一边拖动。
会出来什么东西呢?后藤这样想着,但是与预计的不同,看到的只有腐坏的地板。
八云趴在地上,用手拂去地板上堆积的尘土,开始找起什么东西。
“喂,你在干吗?”
虽然后藤如此问道,但八云还是如往常一般无视了他的问题。
很快,八云找到了一块只有一个地方有缝隙的地板,从那里把手指伸进去,把地板拆开。
从那块地板开始,八云连续拆开了平行的三块地板,把手穿过暴露出来的洞穴伸进地板下。
片刻后,八云从中取出了一个陈旧的箱子之类的物品,把它放在地板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吹散表面覆盖的尘土。像烟雾一样,尘土在空中飞扬。
这是一个大约边长三十公分左右的四方形的金属箱,上面布满了铁锈。
“那是什么?”
“这是现在开始我们要调查的东西。”
八云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箱子,迅速地走出诊疗所。
真是的,真是一个任性的混蛋啊。
九
“那个女人,真的在这里吗?”
石井面对宫川的提问有力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多摩川附近的住宅街的一角。在公园旁停了车,一直盯着窗外就能看见的三层建筑观察。
白色的墙壁上沾满了烟尘,玄关前杂草丛生。感觉上就好像已经被弃置了几十年一样。
玄关之上写着“木下妇产科医院”的看板已经脏到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石井在两年前,由于某个事件来过这个地方。
那是由一个父亲扭曲了的爱情而引发的悲惨的事件。然后,那也是石井最初与后藤和八云相关的事件。
“有说她在这里的根据吗?”
宫川将吸得烟头放进携带烟灰缸里问道。
“是犯罪分析中被应用的,地理方面的行动学。”
“什么啊?那是?”
“人类看似不规则地行动,但是其实无意识中行动范围是被限定的。”
“真复杂。”
宫川挠了挠头。
“也并没有。要潜伏,也就是要保护自身。因而会无意识中选择对自己多少有利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不知道的地方是危险的这么回事么。”
“虽然也有过例外,但这次并不是逃亡而是潜伏,所以应该会选择自己了解的地方。”
“但是,这个医院的事件,和七濑美雪并没有扯上关系不是吗?”
宫川用下巴示意着医院说道。
表面上是的。
在学校的被烧的尸体的事件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七濑美雪的存在。
但是,不知道她的存在,与没有与她关联,这中间是不能画上等号的。
她通常会和那个两眼赤红的男人一起行动。这样的话,即使她并没有与医院的那个事件扯上关系——
“她应该是参与了的。”
石井以确信的口气说道。
“即使是这样,能够潜伏的地点,还有其他的吧?”
“不。不是这里就不行。”
“为什么?”
“她受了伤,而且还并没有完全治好。”
“原来如此。”
宫川啪地以拳击掌。
她的治疗并没有完全结束,没能恢复到可以随意行动的状态。必须要拆线,还有烧伤部位的消毒也是必要的。
这个医院中,还留有治疗所必要的东西。
然后,这间医院的主人木下医生现在正被收监在刑务所,之后的十年都不可能回来。
作为潜伏地点相当合适。
“相信你了。”
宫川这么说着,下了车大步向前走去。
石井也慌张地下了车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站在玄关的玻璃门前。
“走了。”
宫川说着,石井点了点头。
同时,宫川用手肘敲破了门上的玻璃,从那个缝隙将手伸进去,打开了锁。
石井双手推开玻璃门,率先踏进了里面。
这是不法侵入。如果是平时的话,总是会这么说的,不知为什么,今天完全没有那个意识。
应该是窗帘全部拉起来了的原因,虽然还有太阳,但是暗暗的。
“我去看看诊疗室,妇产室就拜托你了。”
“是。”
石井回应着,向着在笔直的走廊尽头的妇产室走去。
一个人去有点恐怖。平时的话,会害怕的双腿发抖吧。但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有种高扬的感觉。
汗湿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下,打开门。
消毒液刺激的味道冲进鼻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
满是灰尘的银色手推车上放置着一些药品和医疗用具,墙边有着冰箱,房间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床。
石井立刻就注意到了异常。
那张床上,就这么放着一条叠好的毯子。
没有再走进去,而是继续深入观察。
然后,注意到了脚边掉落着的一段绷带。上面沾着血迹。
有谁,在这里——
石井这么确信着,向放置在墙边的冰箱走去。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打开了冰箱的门。
“呜啊啊!”
石井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跳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么啊,这是——
“石井,没事吧?”
应该是听到了尖叫声,宫川变了脸色冲进了妇产室。
“啊,是。”
“什么啊,这是?”
宫川也眼睛盯着冰箱中的东西喃喃道。
即使问我这是什么,我也无法回答。
冰箱中放着一个直径、高度都大概是六十公分左右的圆筒形的大玻璃瓶。
玻璃瓶中溢满了透明无色的液体,那中间——
有个人类的头部。
两眼都睁着的男人。
而且,那两只眼睛,都染着赤红的眼色。
十
“真人,不要说任性的话。”
晴香抓着真人的手腕说道。
但是,真人却没有回应。
真人注视着自己的足尖,从站在巴士站开始就一动不动。
从故乡馆出来后,晴香为了送真人回家坐上了巴士,回到了他家附近的巴士站。
但是,真人却说“不回去”,然后一步也不肯动。
晴香虽然了解他的不情愿,但是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周围看是边得昏暗。因此,不能带着真人一起行动,而且之前还发生了同岁女孩行踪不明的事。
晴香认为不应该让真人的叔叔婶婶产生不必要的担心。
“我不回去。”真人语气强硬地说道。
“你叔叔会担心的呀。”
“不要。”
“真人。”
“我要去找由美子。”
“后面就交给我们,真人就回家。”
晴香看着真人的脸,说道。
“最后,我什么都做不到。”真人紧紧咬着嘴唇,放弃地说道。
“没有这回事。”
“有的。因为由美子还没有被找到。”晴香感受到从真人心中传来的强烈的想就由美子的心情。现在真人回家的话,他的这份意志就会受到挫折,虽然晴香明白,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真人一起行动。
“拜托你要相信我们哦。”
“我不要那样。”晴香安慰真人的话语反而让真人大喊着,挣开被握着的手腕。
“真人……”
“我只能接受老师你们的帮助,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我必须要去搜寻由美子,否则不就和之前一样了吗。”
脸涨得通红的真人双眼含着泪水。
晴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真人的祈求。不想变回从前的自己,真人拼命挣扎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应他的乞求,可是——
正当八云和后藤互相瞪视时,八云的电话响了。
无论我如何劝阻,是八云的话——
“喂。”
“那么惊慌干嘛?”
从电话中传来的八云的声音显得十分的厌烦。
“真人说他不想回去。”
“原来如此。本来有想要拜托你的事的,现在就交给真人吧。”
“想要拜托的事?”
“好了快点。”
按照八云说的,晴香把手机交给真人,并对他说“八云说他有想要拜托你的事”。
“喂。”
虽然有点不知所措,真人还是接过电话。
晴香不知道电话里面说了什么,但是一直到刚才都要哭泣的真人转眼间脸上就闪闪发光。
“我知道了,回去就调查。”
真人这样说道,把电话还给晴香。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改变真人的想法,简直就是魔法啊。
“我说,你对真人说了什么?”
晴香背对真人,稍稍远离了一点小声问着八云。
“有点事拜托他调查。”
“调查?”
“啊啊。我拜托他去询问下家里的人啊,消防队员,我想知道已经搜索过的地方。”
难道说——
“是为了让真人回家的借口?”
“我又不是你,不会说那种谎话。”
“但是……”
“她现在在哪里?某种程度上的确有那个意思,但是搜查地区是限定了的。”
“哎?”听到八云出人意料的回答,晴香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
“现阶段只能做推断。如果在搜查范围中,已经包括了那个地区的话,那么我的推断可能就是错误的。”
“这样啊。”
“嘛,你说的让他回家的借口我也无法否认。”
如果只是询问消防人员的话,并不一定必须是真人。无论从哪方面说,更符合那个意思吧。
“如果你只把真人当做一个孩子就大错特错了。他是有着坚定意志的啊。”八云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正是这样。我可能搞错了。真人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我在心里嘟囔道。
“那么,现在要做什么呢?”
“现在我让后藤刑事送我回去。”
“那我也把真人送到家,然后马上也回来。”
还有很多不得不报告的事呢。
十一
八云在晴香家的荞麦屋下了车,后藤前往市区里的长野县警署。
为了得到失踪少女的搜查状况的情报。
八云轻轻松松地说着“拜托了”,实际上不可能那么简单。
要从管辖区不同的警署得到那情报是需要多辛苦,那个混蛋一点也不知道。
在客用停车场停了车,从三层的旧建筑厅舍的正面玄关进入。
穿过排放着沙发的接待室,手肘撑在接待处的柜台上,叫住了最近的一个警官。
“不好意思,帮我叫一下刑事课的若林警部补。”
“有什么事呢?”
那个警官皱着眉问道。
“帮我传达说警视厅的后藤来访他就知道了。”
我像是要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说着,警官点了点头,拨了内线电话说了两三句话后,向我说道“请坐在沙发上稍等”。
我照他说的在沙发上坐下,发着呆看着大厅里播放着的交通安全指导的录像。
“真的来了啊。”
过了五分钟左右,若林苦笑着出现了。
以视线回应后,若林用眼睛示意出门。
这种微小的小动作挺像宫川的。
后藤遵照他的意思和他并肩走出了警署的玄关。
“你是开车来的吗?”
“啊啊,是啊。”
“那么,就开车出去绕一圈吧。”
若林转着脖子这么说道。
也许是担心隔墙有耳吧。
在警署中是当然的,而在附近的咖啡店谈话的话,警视厅的人在这多管不必要的闲事就会被人无故怀疑。
在地盘意识很强的警察组织中,天晓得那样的传言会成为什么样的火种。
“在这边。”
由后藤领着路,若林和他一起前往停车地点。
“白天的时候,关于我们这里的栗田的事,真是抱歉了。”
走在路上,若林低了低头(表示歉意)。
说是自尊,但是对着管辖区不同而且阶位在自己之下的刑警低头致歉,做得挺不错啊。
“请别在意。我们也是做了多余的事。”
“这倒也是。”
若林耸了耸肩笑了。
走到停车地点,后藤坐上了驾驶座,若林坐在了副驾驶座。
“可以抽烟吗?”
若林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请吧。”
“你呢?”
口中叼着烟,若林将烟盒递了过来。
虽然我确实挺想抽烟——
“我戒烟了。”
“担心身体吗?”
“是的。不过不是我,是我女儿的。”
“看不出来还是个好好爸爸啊。”
若林点起了烟笑道。
这句是多余的。我苦笑着发动了车子。
十二
名叫凛的女性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在回家的巴士上,晴香一直思索着这个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女性的事。
诅咒之类的话实在太可笑了。被毫无理由地怀疑虐待,支持自己的人也死去了,这样的凛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是不是憎恨着那些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呢?还是说——
越是想象着她的处境,晴香越觉得自己的胸口在疼痛。
一回到家,晴香就往八云他们留宿的房间走去。
“八云。”
一打开房间的门,晴香就看到八云托着脸颊,一脸不高兴地在读者什么,完全没有抬头的迹象。
“你在读什么?”
晴香在八云旁坐下,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本满是灰尘的,变成茶色的笔记本。桌上还堆积着看上去一样的基本笔记本,上面处处渗透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在鬼无里的诊疗所里找到的。”
终于,八云抬起头说道。
一反常态地,他的表情非常可怕。
“那个诊疗所就是鬼女骚动开始的那个地方?”
“啊啊。那边怎么样?”
八云一边不停挠着头发一边说道。
“有很多很模糊不清的地方……”
晴香做了这样的开场白后,就开始说明她从大藏那里得到的情报。
虽然晴香并不想要说红色眼睛的事,但是一旦隐藏了那部分的话,话语就不连贯了,结果还是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晴香飞快地偷偷看了一眼八云的侧脸。他指尖轻叩眉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呐。凛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女性呢?”
八云并没有回答晴香的问题,而是在桌上的箱子里面不停寻找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晴香。
那是一张已经褪色了,陈旧的黑白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某个类似高岗那样的地方拍摄的,背景是陡峭的户隐山脉,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男性和稍微低着头的长发女性并排站在一起。
照片的中央,有点明显的被染脏的污渍,所以无法清晰地判别。但是——
“她就是凛小姐吗?”
“大概是吧。她旁边的就是诊疗所的医生川上先生。”
“我说。凛小姐去了哪里呢?”
“谁知道。”
回答完后,八云就移开了视线。
虽然八云否定了,但晴香却明白他的态度。八云是知道凛小姐去了哪里的。
晴香正打算继续追问时,八云的手机响了。
十三
“死者的身份知道了吗?”
后藤在开车出来不久后重新向若林切入了话题。
可不是为了闲聊才叫他出来的。
用余光看了下若林的表情。
“不能告诉你……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反正明天的新闻也会刊登的。现阶段身份还不明。血型也有待鉴定。知道的只是性别是女的。”
“只有这个吗……”
口中这么说着,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灰心。
已经完全变成白骨的尸体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能查明的。
“还有,虽然还没有精确的鉴定结果,那具尸体,好像最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了。”
还真是在那个地方被掩埋了很久啊。
“不可原谅!”
这么说出口了。
“你还真是简单啊。”
“我不擅长思考。”
“也是啊。”
若林嗤笑了一声。
如果这么说的是八云的话,一定就这么揍飞他,虽然如此我不可思议的并没有火大。
在路口向左拐弯,离开了市区街道。
“那么有关于被害者的线索吗?”
“完全没有。我和你一样,不擅长思考。”
这么说着,若林大声笑了出来。
这个老头挺给人好感的。跟某个变态老头子完全不同。
忽然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虽然并不是没有灯光,但是还是感觉昏暗。
差不多是时候了,切入了关键话题。
“那么,关于失踪女孩的事件进展怎么样了?”
“那边也是形式严峻……完全没有头绪。”
若林呼出一口烟,挠了挠后颈。
搜查不如预想中的顺利这件事传达了过来。
“从失踪开始两天了。”
“以她的家为中心搜查过周边了,但是没有找到任何遗留物。”
“原因也不明吗?”
“是啊。说是失踪,年龄也太小了。说是被诱拐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也没有赎金的要求。”
果然是完全没有头绪啊。
这样的话,即使是想要搜查也完全无法知道要从哪里着手才好。
“你们,觉得那是神隐吗?”
若林将烟按在烟灰缸里说道。
“神隐?”
“就是说天狗啊鬼啊将小孩子掠走的那个。”
这么说来,八云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不是神隐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我认为那个少女的失踪是幽灵的作为。”
八云所说过的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没有什么根据,但我觉得若林的话应该会相信的。
“幽灵?”
“是的。那个女孩被幽灵附身,被引导着到处彷徨着。”
若林对这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沉默着望着窗外。
就这样静默了一段时间。
最终,若林将脸转向了这边,以似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口了。
“实际上,失踪的那个孩子,是我的亲戚的孩子。”
这么一说,全部都理解了。
若林他,难怪会相信幽灵一类听着荒唐的话,会这样以自己的意思协助管辖区之外的我。
感觉若林一下子衰老不少。
“是吗……”
“你们认为那孩子的失踪,和这次发现的那具尸体有所关联吗?”
“正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才这样向你打听情况的。”
若林望向远方。
“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了呢?”
通过的路边的灯,闪烁的灯光映在了若林的脸上。
他的眼神似哭似笑。
“关于树下埋的人,有什么线索吗?”
“虽然对照了一下过去的失踪者名单,不过目前不明。”
若林好像很灰心地将身体陷入座位。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车的引擎声听上去似乎被放大了。
“这个是,鬼女的诅咒吗——”
若林静静的闭着眼睛说道。
这话的意思,后藤并不清楚——
十四
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在黑夜中,只有木下医院被户外使用的大型照明灯照亮着,在黑夜中显得十分醒目。
医院周围被绳索围绕,防止那些想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看热闹的人靠近。
石井从马路对面,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里。
“检测到的指纹看来与七濑美雪的指纹一致。”
宫川叼着香烟,走到石井身边,说道。
“这样啊……”
“你的回答没什么精神啊。这是你的功劳啊。说实话,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能被上司表扬是十分高兴的事。但是——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根据现场状况推测,她之前躲藏在这间医院的实事已经非常明显了。”
如果没有立刻进医院,而是长时间埋伏在周围的话,可能就能逮捕她了。
只要一这样想,石井心中就十分后悔。
“不要那样说。即使我信任你,也会后悔当时要是进行大规模搜查就好了。”
好像窥视到石井内心的宫川这样说道。
“即使是宫川课长也觉得后悔吗?”
“当然啦。和你一样的啊。”
我的人生——充满了悔恨。
过多的失败,让自己觉得什么事都做不了。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这次的案件我却积极地贯彻了自己的意志和想法。你也是一个警察啊——脑海中突然想起宫川的话。
宫川当时问我这句话时,总觉得心中萌发了什么。
然后,宫川相信了我的话并且和我一起行动——
“非常感谢你。”
石井向宫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要说让人恶心的话。你呀,要多自信一点。”
宫川说着,拍了拍石井的后背后,马上又向木下医院走去。
真是宽广的背影啊——
石井用羡慕的眼光目送宫川,再次振作起来。
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石井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拨打八云的电话号码。
“喂。”
“啊啊,石井先生啊,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八云的声音。
“在木下医院发现了那个女人来过的踪迹。”
“这样啊。”
石井本来以为八云会更惊讶,但他只是用平淡的语调说道,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但是我们没有抓捕到她。”石井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不容易从八云那里得到了提示,最终还是没有抓到她,不可能没有遗憾。
“不要介意。”
“但是……”
“只要还继续搜查就行了。”
“啊,还发现了一个让人介意的事。”
在八云好像要挂电话时石井又匆忙叫住他。
“让人介意的事?”
“是的,医院的冰箱里面发现了用福尔马林浸泡着的人头。”
石井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八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人头吗?”
“是的。而且那个人头的双眼是赤红色的。”
“这是真的吗?”
八云的语气明显发生了变化。
虽然无法判别八云是感到恐惧还是兴奋,但比起平时冷静的八云,语调明显上扬。
“真、真的。”
“石井先生,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有事情?要拜托我?
不知为何,我有不好的预感。
十五
“刚才的电话,是谁的?”
晴香等到八云挂断电话后问道。
“是石井先生。”
八云回答的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后藤回来了。
后藤脱下外套扔在一边,盘腿坐了下来。
“怎么了?这沉重的气氛?”
后藤皱着眉说道。
“后藤警官你才是很沉重吧。”
“你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后藤警官被八云一刺激,就会情绪激动地提高声音。
“我说,比起那个,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再说下去的话会很困扰的,于是将话题拉了回来。
八云说着“真是的”,挠着头发开始说道。
“刚才石井先生来了联络。七濑美雪好像潜伏在了木下医院。”
“什、什么!八云,走了!”
后藤很有气势的叫着站了起来。
“走了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逮捕那个可恶的女人!”
“她已经消失了。既然已经被警察察觉到了,她应该不会再接近那里了。”
“那个呆瓜!让他逃掉了吗!”
后藤咂着嘴重新坐了下来。
“比起那个,关于七濑美雪的这个事件,似乎会成为解目前这个谜的重要线索。”
似乎是为了将话题拉回来,八云插了话。
“那个和这次事件有关吗?”
“没有直接关系,但不能说是没有关系。”
八云对于后藤的提问的回答很模糊。
但是,总感觉那赤红的左瞳已经了解了这件事的真相——
“我说,八云。难道,你知道由美子在哪里了吗?”
忍不住追问了过去。
“在我断定之前,先向真人确认一下搜查的情况。”
“啊,恩。”
这是之前八云拜托给真人的事。
用手机拨打了真人家的电话,好像等不及似的,真人接了电话。
根据真人的话,搜查是以市区和户隐高原那边的山林为中心展开的。
挂断电话之后,将这些内容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了八云。
“这么一来就清楚了。”
八云手指点着眉心喃喃道。
“是哪里?由美子在哪里?”
“大概是荒仓山。在那很深的森林中。”
在山中——
“为什么?”
从由美子住的浅川到荒仓山足足有二十公里。目前处于搜查中,所以如果搭乘过巴士,或者爬上过山的话应该马上就会被找到的。
“她被幽灵引导着,徒步以荒仓山为目的地走着。”
八云在似乎提前看透了我的疑问的时机说道。
“为什么?”
后藤似乎很不能理解地双手抱在胸前提出疑问。
“为了说明这件事,我想先向后藤警官确认一下,那具被发现的遗体,是不是相当久以前的?”
“是啊。说是至少三十年前埋下的。”
后藤点着头回答了。
“虽然还无法详细说明,不过那杉树之下埋的遗体,恐怕是四十五年前被叫做鬼女的凛小姐。”
八云说的这句话让我的心好像被揪起来了。
“怎么这样……那么凛小姐……”
“已经死去了。恐怕是被杀的吧。”
原先有过一点预感。但是,可以的话我不想相信。
虽然只是擅自的臆想,但我想要相信那名女性离开了村子之后,在别的地方平稳的生活着。
这种遭遇也太过悲惨了。
“这么说的话,附在那个叫由美子的女孩身上的幽灵,是那个叫凛的女的吗。”
后藤敲了下膝盖说道。
“真稀奇,很好的理解了嘛。”
“啰嗦死了。”
对于嘲笑着的八云,后藤似乎很不耐烦的简单带过。
“凛小姐她到荒仓山要去干什么呢?”
突然浮现的疑问就这么说出口了。
之前八云说过,虽然是幽灵,但那也曾经是人类,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行动的。
“回想一下由美子的祖母的证言。”
啊。
由美子的祖母说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在寻找着什么?”
“我不知道那名名为凛的女性是什么样的人。但是——”
“但是,什么?”
提出了疑问,但八云不再开口。
他的侧脸,看上去非常哀伤。
十六
接到八云的指示后,石井马上赶往医院。
为了去见叫畠的验尸官。
直接走过接待室,通过电梯旁的楼梯,走向地下室,沿着没有窗户显得十分昏暗的走廊,走到解剖室,打开大门。
瓷砖铺成的地板上,装有解剖用具的手推车并列排放着。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不锈钢制成的解剖床,但是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张解剖床上放着一个圆筒形的玻璃瓶。
瓶中注满了透明无色的液体,当中漂浮着人的头颅。
皮肤由于长时间浸在水中显得松软、年龄模糊、完全无法清晰判断生前的样貌。
但是,只有睁大的双眼,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外面。
而且,那双眼睛如同被鲜血染红一样是鲜红色的。
“那么,紧急的事是什么?我啊,现在就必须玩弄一下那个(指人头)。麻烦你简要说明一下。”
穿着白色衣服,有点驼背的老人大声说道。他就是验尸官畠。
像干掉的柿子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很快乐地笑着。
玩人头——
检察官断言说对自己的工作充满兴趣,尽管稍稍有点问题,但是现在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啊。事实上是八云有事情要拜托你。”
“拜托?”
“是的,希望你在解剖时确认一些事。”
石井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纸。
“希望你能确认下额头上有没有旧伤的痕迹。”
“旧伤?”
“是的。而且不是受伤的那种伤痕,是指手术后的伤痕。”
石井完全不知道八云到底为了什么需要确认这个事。
但是畠好像领会了八云的意思一样,嘟囔着说道“原来如此”,然后在玻璃瓶前方弯下腰,仔细得观察那个人头,好像很快乐似得笑着。
“石井君,正好,你能稍微帮我一下吗?”
畠像挥苍蝇一样招呼着石井说道。
“哎?我吗?”
不知怎地,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耽误你一些时间。”
石井明明还没有同意,畠就从白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了塑胶手套,扔给了石井。
“等一下,我还有急事……”
“给我支撑好这个瓶子。”
畠完全没有听石井的话,催促道。
扶着、这个吗?不要啊。
“快一点!”
“啊,是。那个……”
“只要稍微扶着就行了。”
“稍微就行了哦。”
被畠强行拜托,不情不愿地带上手套,石井用两手固定住瓶子,把脸转向一边。
畠使用着钳子一样的工具,把瓶子上用作塞子的金属制品撬开,打开了瓶盖。
就在那一刻,无法形容的刺鼻的味道冲入鼻腔。
石井有种呕吐的感觉,干呕了几次,眼中泪水都流了出来。
“石井君,去架子上拿一下口罩和护目镜。”
再再次把瓶盖盖上,指示石井打开用于流通空气的开关。
石井马上去拿放置在旁边的架子上的口罩和护目镜,并把它们递给畠,同时自己也马上穿戴好。
这种独特的刺激气味,是因为瓶中放的液体是用于防止腐败的福尔马林吧,就像利科实验室里面浸泡青蛙之类的那样。
虽然福尔马林大多用于防腐,但本身也是剧毒物质。
眼睛或口腔黏膜接触后会引发炎症。
当两人都穿戴完毕,畠再度打开瓶盖,从瓶中取出了人头。
但是滑溜溜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石井,帮我拿着那边。”
畠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想到不得不碰触那个东西,石井全身就起鸡皮疙瘩。
石井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抓住瓶中取出的人头,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滑溜溜的触感。
石井把人头放在不锈钢的解剖床上。
一瞬间,石井和人头的视线相遇了。
“噫!”
石井立马倒退,贴到墙壁上,发出了惨叫。
十七
在与八云和后藤的会议结束之后,晴香一个人前往了店里的停车场。
就在很近的地方,漆黑的山带着异样的存在感压迫过来。
仰起脸,澄澈的夜空中能看见漫天的星星闪耀着。
跟在东京看到的天空比起来,星星的数量压倒性的多。
“明天要很早起,早点睡比较好。”
从身后传来了声音。
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八云。
“由美子她没事吗?”
就这样看着天空问道。
“这么怀疑着的话什么都做不到。”
八云这么说着走了过来,站在了我身边。
虽然一直在很冷静的行动,但那只是在压抑自身的感情。八云其实也感到不安。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呢。”
我将视线投向八云的侧脸。
映照着月光,那赤红的左瞳看上去闪闪发亮。
“你认为凛小姐抱着憎恨的感情吗?”
八云看向了天空。
被当成鬼女虐待,又失去了能支撑自己的人,最后自己也死去的女性。真的是太过悲哀的人生。即使对这个世界感到憎恨也是当然的。
但是——
“我感觉凛小姐并没有憎恨什么人。”
虽然没有见过她,这也充其量只是我的想象。
但是,被拍在灵异照片中的凛小姐,与其说是怀着强烈的憎恨之情,不如说更像是抱有一种其他的感情。
平时的八云一定会生气的说“不要凭臆测来判断”的,但八云只是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如果,凛小姐是因憎恨而行动的话,明天就无法找到由美子了。”
八云所说的不太靠得住的话,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回事?”
“字面意思。我的推论是以凛小姐并没有怀抱憎恨的感情为假定前提而成立的。”
“那么,如果她抱有憎恨的感情呢?”
“那就找不到由美子了。”
八云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八云总是有明确的根据而展开推理的,但只有这一次不一样。
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吧。
以前的话,都是去见附依的幽灵,听他的吐诉,再将事件引导向解决。但是,这次被幽灵依附的由美子失踪,一次也没碰到过。
而且,搜查范围很广阔,还被阴暗的森林阻拦,搜查时间并不充足。
现在就是只能相信八云来行动的状况。
“这里,就是你成长的地方啊。”
八云突然说着。
“是啊,我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的。这里是我的故乡。”
“以前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八云看上去有点害羞的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
是以前的事件中,八云被绑架、监禁时候的事吧。
确实那时候连像这样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
“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即使知道一定会被抱怨“也并没有”或者“乡下”这样的话也试着这么说了。
但是八云回应的是和预想完全不一样的话。
“这里,也是我的故乡——”
诶?
八云应该不是在这里出生的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八云。那是说?”
“到了明天就知道了。”
八云这么说着眯起了眼睛。
那赤红的左瞳,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