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擦身而过的日子
直到现在,他还是会不时跑到顶楼。
涩谷三月一边从顶楼俯视着那些放学之后踏上归途,或是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一边思考一些事情。
半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极为罕见的体验——那段虽然短暂却激烈的恋情。
——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他如此问自己,但是答案很明显。
——是的。
仿佛听到体内有个天使或魔鬼的声音,坏心眼地这样回答他,三月顿时回过神来;心情变得更差了。
「可恶!」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是因为那段恋情对自己而言是个污点吗?
不是的!那不是污点!那段恋情一点都不肮脏!
虽然他不断对自己这么说,然而心中却还是有某个部分觉得肮脏。
两人眼神交会、坠入情网,三月抛弃自己以往堆砌的一切、向她表白,然后与她接吻。
三月回想当时那个吻的触感。
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吻吧。
绝对、绝对不会忘记的。
和其它人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亲吻,绝对不会!
——妹妹。
过去这个没有特别意识到的名词,从半年前开始变得讨厌了。
九月略带潮湿的空气,吹拂因过长而让人感觉烦躁的浏海。看来该去剪头发了,干脆一口气剪成平头算了,三月有点开玩笑地想着。大家看到会有什么反应呢?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们大概会以为他的心境上有什么转变而大吃一惊吧;又或者不会说什么,只是多看他两眼而已;也许大家对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感兴趣。
每个人光是自己的事就快忙不过来了,而且升上二年级之后,就得决定未来的志向,尤其他们又都是升学科的学生,这群目标只有进入一流大学的学生,每个人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的成绩。
「烦死了……可恶!」
三月这样嘀咕着。
一阵风再度吹来,吹动发梢掠过三月的眼睑,让他觉得搔痒难耐,使得他再次考虑是否该理平头。
但是真希一定不会喜欢吧。
三月考虑着真希的感受,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连三月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可以用「恋人」这个词称呼她。
——她一定不喜欢自己理平头吧。
真希曾说过她喜欢三月的头发,她说他那微长的头发随风飘动很好看。如果他真的剪成平头,真希说不定真的会因此和他分手吧。真希到底是喜欢上他哪一点?三月就是搞不懂这点,才会觉得如果理平头,她就会和自己分手。
只是喜欢他的头发?
还是因为他很会念书?
又或者是因为每次部借她抄作业?
难道因为他是学生会会长?
或是那种更暧昧的——像是内心温柔、明快果决——这些内在的部分?
三月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每当两人独处时,他总是想开口问她,只是当真希一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却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因为他害怕。
如果真希真的承认怎么办?三月一定会不知所措,然后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他发现自己从半年前开始竟然变得很爱哭。
——你是因为我的头发才喜欢我的吗?
——嗯!
——只因为这样?
——嗯!
「……太愚蠢了。」
连三月都对在脑中模拟的荒谬情景感到俗不可耐。
场景是在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三月不禁想象着这样的情况。
可笑的是自己明明和真希都还没接吻过。
正确来说,应该算有一次,不过那是在两人交往前,有点被真希半强迫的结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状况还真是超乎常理;不过在那之后,又发生了远比此事更超乎常理的事,因此才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接吻。
全都是因为那个吻。
那个吻很明显地与真希的吻不一样,仿佛与对方溶为一体的感觉;直到现在,那个吻始终离不开三月的脑海。
「我是发春了吗……」
或许吧……不对,确实是这样。
自己确实就像发春的狗一样。
他看着校门口的一大群学生,第二学期才刚开始,所以还看得到几个穿着夏季制服的学生掺杂其中(注1P44)。
四风馆高中的制服相当特别,升学科是以白色为主色的水手服;普通科是以黑色为主色的水手服;艺术科则是以红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而体育科则是以蓝色为主色的西装外套。正准备放学回家的学生群里混杂了四种颜色,看起来就像马赛克。从不断流动的颜色颗粒中,能听得到些微吵杂声。三月在这群学生中看见了他的妹妹——七日的身影。
她正和几个女同学并肩走在一起,愉快地笑着。
三月突然回想起来,七日之前曾经开心地表示,她升上二年级之后,终于在班上交到了朋友。
现在的七日和半年前的她判若两人,她变得很开朗、很常笑。
这让三月觉得有点落寞。
有种好像只有自己被丢下的错觉。
半年前,三月爱上七日。
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七日。
但是他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当时三月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而七日自己也不晓得。
他根本没听说过自己有个一生下来就分隔两地的妹妹——听起来就像是个剧情非常老套的故事!
然而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三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他觉得承认的话就太可悲了;但是不承认却只会让自己更加可悲,于是,他只得压抑自己萌生的爱意,承认七日这个妹妹。
不过,人的心情是无法说变就变的,如果人的感情可以像装了开关一样,任意切换的话,这个世上就不会有烦恼这种东西了吧。他甚至一度以为七日是他命中注定的对象,那份感情太过强烈,所以三月在接受七日这个妹妹时曾经发过誓,在自己彻底放弃对七日的爱之前,绝对不会碰她任何一根手指。
那誓言一直持续到现在……
七日是如何看待这样的自己?
哥哥已经超过半年以上完全不碰触自己,她会怎么想这件事呢?
她会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可怜吗?
「七日……」
三月不自觉地喊出七日的名字,他们两个并不是命中注定的恋人,而是……应该说居然还是双胞胎兄妹,当这件事被证实后,七日接受此事的速度之快令三月傻眼。
是自己不正常?
还是七日比较奇怪?
三月不明白。
——哥哥。
七日这么喊三月。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这么称呼他,但是直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半年——三月还是没有办法乎心静气地接受这个称呼。
「原来你在这里。」
三月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真希正从顶楼的出入口走来,两手各挂着一个书包。
「我一直在找你呢……都找不到你。」
「有什么事吗?」
三月一这么问,真希随即有点生气地递出左手上的书包说:
「不是说好今天要一起回家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三月才想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三月,放学后必须出席学生会的集会,而真希说她会等他一起回家,但是三月却完全忘了这件事。
「抱歉,我忘了。」
三月搔了搔头发,拿回自己的书包,真希错愕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所以我才跟你道歉啊!」
「问题不在这里。」
三月不发一语低下了头,真希则带着些许犹豫的表情说:
「……你还在在意吗?」
「啊?」
三月不自觉地看向真希的脸,正想开口问她什么事的时候,真希就接了下去。
「七日的事。」
真希说中了三月的心事,但是三月不能承认,除了因为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外,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伤害真希。
「……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觉得每次你来这里的时候,都像是在想她一样。」
——被看穿了。
三月心里很不好受,那感觉就像是明明被女友抓到自己不忠,却没有受到责备。
其实真希知道三月和七日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她和七日一样住在宿舍里,因为这个机缘,使得她们在三月和七日是兄妹的真相曝露之前,就已经互有往来。当时真希曾向七日表示对三月有好感,这件事也是后来三月才从七日那里听说的。
但是在那同时,三月爱上了七日,并向七日表明心意,两人深受对方吸引……
「才不是这样。」
就像是为了挥去浮现在脑海中的过去种种,三月这么回答真希。
「我只是想来高一点的地方看看而已。」
「是吗……?但这里不是不准学生进入吗?你要是不稍微节制一点,迟早会被抓到的。堂堂的学生会会长被抓去骂,也太难看了吧!」
真希笑着说道,但是三月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多少有点勉强。
这让三月感到痛苦。
当三月知道自己和七日是兄妹的事实,因此受到打击而痛苦的时候。
真希还是陪伴在三月身旁。
所以,三月也努力想把心放在真希身上,这也是为了能早日忘掉七日。
只是,每当他看见真希时,始终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罪恶感。
——自己还喜欢着七日。
明明已经过了半年之久。
「回家吧!」
三月有点难为情地握住真希朝自己伸过来的手,那柔软且带点冰凉的触感,让三月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翻腾。
——唉~~自己果然在发春。
如果是七日的手……自己居然有这么失礼的想法,真是愚蠢。
「等一下可以绕去一个地方吗?我前一阵子发现一家很好吃的面包店,里面也有卖蛋糕,好像还可以在二楼吃喔!」
真希愉快地说着,但是三月却心不在焉。
——总觉得天空蓝得让人恼火。
三月这么想着。
*
我没有朋友。
她在半年前是这么想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朋友,也没有资格交朋友,或许她一直用父亲是自己害死的这个理由在逃避。
纯粹不过是自己没有勇气交朋友,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这一点罢了。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大概吧。
「肚子有点饿了……」
在并肩同行的途中,映子说出了这句话。
「啊……我也是!」
岬迅速地举起手。
「七日呢?」
被映子一问,七日也点点头。
「嗯……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也许是因为下午有体育课,所以才会感觉饥饿。
三人达成共识后,映子开口说道:
「我之前找到一家还不错的店,虽然是面包店,不过二楼是咖啡厅……要不要去看看?」
大家都没有理由反对,七日和对甜食没有抵抗力的岬都赞成这个提案,于是她们立即改变路线、前往目的地。
七日和这两人成为朋友已经将近半年的时间。升上二年级之后,由于彼此的座位相近,所以放学后常一起回家。
映子和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原本七日很不想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因为她担心自己会成为她们的累赘,不过实际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们两人在讲话,七日只是默默地听着。
尽管如此,七日还是觉得可以和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相当开心,因为她们为人善良又开朗,也不会嘲笑七日的乡音,她们对七日而言,是可以很自然相处的朋友。
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好想谈恋爱啊!」
三人走在路上,岬突然开口说道。
「又来了。」
映子笑着说,七日也曾听岬说过好几次这种话。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交不到男朋友,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
「是你眼光太高了啦!七日你也这么觉得吧?」
七日突然被问到,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岬的确一有时间,就会一直数落班上的男同学和老师们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而七日也都只是在一旁附和地听她说着。
「因为我们班上又没有好男人!应该说是普通科的好男人太少了!」
映子对岬如此极端的评论,总是默默地微笑带过。七日心想,她们一定从以前就有过好几次这样的对话吧。两人虽然是同学年,但是映子比较像是大姊姊,而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任性的妹妹;七日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觉得很有趣。
「映子,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嘛……」
映子总是像这样巧妙地回避问题。
「什么嘛!太狡猾了,你每次都装傻!」
而岬也总是这样不服气地抱怨。
到了该家店后,她们先在一楼点好自己想吃的蛋糕,似乎之后会由店员将蛋糕和红茶一起端到二楼。
「这家店很有成熟的气氛耶!」
店内的灯光有点昏暗,古典乐播放的音量也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就如岬所说的,店里的确弥漫着成熟的氛围,连桌椅也是统一选择设计较为高级稳重的款式。
「楼下面包店老板说他其实是想要开咖啡厅,只是再多开一家店有点困难,所以才会将这里的二楼改装成小型的咖啡厅,不过蛋糕的种类很少,饮料也只有红茶。」
映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家店的内情。虽然她从以前就很喜欢看书,也不时会显示出她博学多闻的一面,但是七日还是有点惊讶,而且似乎连认识她很久的岬也有这种感觉,于是岬向映子追问道:
「……你也知道得太清楚了吧?」
岬觉得很可疑。
「会吗?」
映子仍旧继续装傻,但是七日总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有位看起来像老板的年轻男子端着蛋糕和红茶上来,他轻轻地行了个礼之后,开始将东西摆到桌上,但是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生疏。七日心想,大概是因为这间店才刚开没多久的关系。这时映子轻笑出声。
「我来帮你吧?」
听到她突然说出这句话,老板立刻受宠若惊地伸手制止。
「不、不用了……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
他这么说道。
「……但是这个工作你不都是交给女服务生做的吗?」
映子说着说着便不顾老板的阻止,径自将托盘上的蛋糕摆到桌上,在七日和岬还在错愕当中,就将蛋糕和红茶全部摆好,然后指着七日和岬说:
「她们是我的朋友,长堀岬和涩谷七日。」
她介绍完后,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啊……你们好。」
他低下头打招呼,岬也跟着点头,随后连七日也跟着低头致意。
「那么我还有工作,先回去工作了……」
老板说完后就离开,映子则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红茶,岬又再次凑了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人是……?」
七日也很想知道,但是又觉得一直逼问她好像不太好,所以便将询问的工作全盘交给岬。映子像个大人般地将红茶放回桌上,面露微笑地说:
「我们正在交往。」
「交……」
岬不自觉地发出声音,七日也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她还是拼命忍住,因为她想到旁边还有其它客人在。
「真的假的?」
然而岬还是叫了出来,完全不像七日那样担心那么多。
「你们在交往……什么啊?那个人比你大很多耶!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岬、岬……」
平常总是静静在一旁看着岬的七日,这时候也忍不住要开口制止她,毕竟旁边还有其它客人,而且像她这样一口气问出一堆问题,映子恐怕也回答不出来。
但是映子本人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已经预料到岬会有这种反应。
「红茶最好趁热喝了吧。蛋糕也很好吃喔!」
映子这么一说,才终于让岬恢复冷静,岬开始用叉子吃起眼前的蛋糕。
「什么嘛……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哎哟,我刚才不就介绍给你们认识了吗?」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映子开始叙述他们认识的经过。映子来这家店的那一天,碰巧是咖啡厅开张的日子,看到老板非常担心会不会没有顾客上门,于是映子给了他不少建议,她也因此成为这家店的常客;之后在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变成这样的关系。
「什么不知不觉间啊……不知不觉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因为真的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嘛!」
「我不懂……不知不觉……七日你了解吗?」
七日没想到岬会突然问她这种事,让当时正好在喝红茶的七日差点呛到。
「咦?我吗?」
「你了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的感觉吗?」
七日在被询问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哥哥。
现在七日是这么称呼他的,但是在这样称呼他之前,七日爱上了三月,而且如同映子所说,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的。
「啊……嗯……这个……」
但是,现在又不可能说出这件事。
三月和七日是一生下来就分隔两地的双胞胎,而因为七日改姓的关系,所以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不过真相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三月和七日的相爱;而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他们的好友真希而已。
「岬,你不久之后也会明白的。」
映子微笑说道,岬则略显落寞地将仅剩的蛋糕送入口中。
「总觉得映子变成大人了……有种离我远去的感觉……」
「但是,男朋友是面包店老板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面包呢!」
「那下次我也带面包去给你们两个吃吧!他偶尔会让我试吃新产品。」
「太好了。」
这对每天午餐几乎都是面包的七日来说,简直像在作梦一样;而且合作社里的面包种类有限,她其实也吃得有点腻了。
「话说回来,七日,你有喜欢的人吗?」
聊着聊着,岬突然把话题转向七日。
「呃……」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所以无法立刻回答没有,是因为她想到了三月。虽然现在三月是她的哥哥,但是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前,三月确实是七日喜欢的人,是第一次喜欢上的人,而且……大概到现在都还喜欢吧。
「因为你哥哥很帅气,所以其它人看起来就逊色多了吧!」
七日听到映子这句话有点吓到,但是她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只见映子将蛋糕送入口中,相当美味似地咀嚼着。
「七日的哥哥是那个人吗?那个升学科的学生会会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涩谷……三月。」
「对对对!三月同学!你们是双胞胎,所以才同学年吧?」
「嗯。」
「说的也是……长得帅气,看起来又聪明。七日,改天介绍一下嘛!」
正当七日要回答岬时,映子就像是制止她似地插嘴说道:
「不行,那个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咦?真的吗?」
岬看着七日问道,像是要她解答一般。七日虽然有点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说:
「嗯……我是有听说他正在和班上的女同学交往。」
七日这样回答。虽然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那么明确,不过她从真希那儿听了许多,所以也算是相当清楚状况,只是她不认为现在应该讲出来,总之,就姑且当做他们两人正在交往吧。
「我有时候会看到他们一起回家。」
「搞什么嘛……原来如此,好男人都已经名草有主了啊……」
七日正想拿起叉子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时,听到有人从一楼走上来的声音,于是她不自觉地往旁边一看。
是两名客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男女朋——。当她看清容貌时……
「啊!」
七日下意识地叫出声,映子和岬听到声音后也看向楼梯的方向。
三月和真希也一脸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大概是看到七日反射性地对他们点点头,所以三月和真希也以不太自然的动作尴尬地回个礼。
*
四风馆高中学生会室里挂着一幅画。
若说到挂在学校里的画,大都是以雷诺瓦(注2P44)、莫内(注3P44)、马内(注4P44),或是无伤大雅的风景画居多,但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摆的居然是萨尔瓦多-达利(注5P44)的画。
十年前曾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一位校友,最近突然对达利的画相当着迷,于是才会特地于现在捐赠一幅复制画给学校。
校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幅画,若说挂在教职员室又好像怪怪的,而热爱印象派的美术老师则煞有其事地表示,这是学生会校友所赠送的东西为由拒绝收下;当然也不可能挂在保健室或教职员会议室里;最后,这幅画就成了学生会里的东西。
三月从小就对达利的超现实画风有莫名的恐惧感,所以这对他而言可说是相当为难。
「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总不能说出这种话,更不可能把捐赠品收到仓库里,结果这幅画就大刺刺地挂在学生会会长、也就是三月的位置正后方。
——可恶。
三月在心里咒骂着。
还好,至少坐在位子上的时候看不到这幅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他总觉得从半年前开始,像这类倒霉的小事就一直接连不断。
昨天也是如此。
他和真希在放学回家时顺路进去一间咖啡厅,并在那里巧遇七日。
这种事本来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和妹妹巧遇而已,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有一种偷腥被当场抓到的感觉?三月在和真希聊天的时候,思绪总会飘到七日身上,让他觉得相当有罪恶感;然而,和七日的巧遇也让他觉得和真希在一起有罪恶感。
虽然不至于到脚踏两条船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他恨透了态度暧昧不明的自己。
为了排解这股烦闷,他来到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室,打算处理一些一点都不急的工作,不过始终没什么进展。
自己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三月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他的成绩和过去相较之下退步很多,而且已经到了该决定志向的时候,可是他却迟迟无法决定。以往努力戴着模范生的面具,现在却因为一些小事开始慢慢剥落。
他不悦地啐着舌,看着社团活动预算的相关文件,这些成串的数字令他头疼不已。
他无法集中精神,莫名的烦闷牢牢地盘据在他的脑中。
正当他决定要回家、准备收拾文件离开时,副会长赤坂进入学生会室,当他打开门看到三月时……
「啊!」
他下意识地叫出声。
「今了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三月强行挥去那股烦闷感,换上另一副面貌回答。看过他本性的人只有真希和七日,三月在其它人面前仍是扮演着品学兼优的模范生。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喔,在看预算表啊!」
赤坂望向三月放在桌上的文件,喃喃自语地说道。
「嗯……我想早点把它处理好。」
「喔……你还是一样认真,不愧是二年级就成为学生会会长的人。」
原本学生会会长是要从三年级学生中选出,但是去年三月在明知道这点的情况下,仍以一年级学生的身分报名参选学生会会长,虽然是前所未闻的情况,他还是登上了学生会会长的宝座,这都多亏他平常戴的「面具」所赐。
于是,四风馆高中的学生会就出现有史以来,第一次学生会会长、副会长都是由二年级学生出任的情况。
「看来我是帮不上忙了。」
赤坂苦笑地说着。
副会长赤坂是体育科二年级、经由剑道保送入学的男生;虽然功课方面差强人意,但是剑道的实力却无人能出其右。平日需花费相当多时间练习的体育科学生,很少有人能够成为学生会干部候选人,赤坂却难得成为副会长的候选人,还如预期地顺利当选。他在体育科中算是颇有名的人物,尤其受女孩子欢迎,而他能当选似乎也和这个原因有关。
然而三月却不知该如何和赤坂相处。
因为三月完全不知道赤坂在想些什么。
学生会里的人大多是为了在校纪录良好,或是想在老师心目中留下良好的印象;又或是一些认真的人,抱持着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学校的信念而加入学生会。三月自己则是为了继续扮演模范生的角色;可是,唯有这位名叫赤坂的男生,三月完全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待在学生会。
而且他的个性算不上认真,对工作也不是很积极,态度飘怱让人难以捉摸。
「赤坂,有什么事吗?」
三月心想,还是先和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于是开口问道。当三月一问,赤坂随即有点为难地搔着头说:
「啊、嗯……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说完,他便慌慌张张地环顾着学生会室。
「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虽然三月觉得很麻烦,但是为了扮演好优秀的模范生,于是他如此提议;可是赤坂却惊慌地挥手回答:
「咦?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就好。」
怎么看都觉得事有蹊跷。
察觉异样的三月若无其事地顺着赤坂的视线上看过去,发现有东西掉在赤坂前几天开会时所坐的位子上,三月因为坐在比较靠近该处的位置,便站起身捡起那样东西。当赤坂注意到时……
「啊……」
他不小心惊呼出声。
那是一个打火机,是个银制、设计较偏女性的煤油打火机,拿在手上还颇有重量。
「啊!那是我的。」
三月挥开赤坂伸向打火机的手。
「……你为什么带打火机?」
连三月都觉得自己讲话的方式就像讨人厌的老师,但是以他的立场来说,他不得不这么问。
「没有啊……就是之前去放烟火时用的……。」
赤坂干笑地辩解着,不过那很明显是谎言。如果是个一百日圆的便宜打火机就算了,哪有人会为了放烟火,特地带个银制的煤油打火机在身上,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放烟火的季节。
「在九月放烟火?」
三月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赤坂偷抽烟,而且恐怕也有在学校里抽吧。原本放在口袋或是书包里的打火机不小心还落,于是担心若掉在学生会室的话会有麻烦,所以才来这里寻找。
而他会这么慌张,是因为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三月居然会在这里。
以赤坂的立场来看,这件事最不想被三月知道。三月很清楚自己给人一种如果知道别人作了什么坏事,他马上就会去报告老师的印象。
「……如果你不说出理由,我就不还你。」
三月一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通常这种事只要装做没看见,赶快还给对方就好了,他没有那么嫉恶如仇,甚至正经到对其他学生的种种行为打小报告。
但是他之后才发现,自己最近的心理状态不太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不知为何有点烦躁易怒,所以他才会这样刁难他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他不太喜欢的赤坂。
赤坂走投无路地看着三月。
他看起来像是在确认三月是否值得信任,但是最后仍认命地开口回答:
「……不好意思,我偶尔会抽烟。」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三月的意料之外,三月以为他会继续想办法自圆其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坦白说出来。
「那是别人送我的打火机,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希望你还给我。至于我抽烟的事你告诉别人也没关系……可是那个打火机不还我的话,我真的会非常困扰。」
这个答案也令人很意外,他居然把打火机看得比被发现抽烟这件事还重要,三月看到这样的赤坂,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意义。
为什么自己非得要故意这样为难他,虽然还无法断定赤坂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三月也没有道理不还他,于是他把打火机还给赤坂,然后将视线移向墙上那幅达利的画,那是一幅长腿大象在走路的奇怪画像。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只大象一样,处在非常不安定的状态,他不喜欢达利的画是因为每当看到他的画,一股强烈的不安就会袭击而来。长腿大象、软时钟,他总觉得这些图案一个个都将他不安定的部分呈现出来。
「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就要收好,不然被老师们看到的话就麻烦了。」
三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本性,并尽量用客气有礼的口吻说话。赤坂点点头,然后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
「喔……谢啦!」
三月顿时有股疲惫感涌上,于是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原本以为赤坂接着就会回去,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走向门口,反倒是朝三月的方向走来。
「那个……我来帮忙吧!」
赤坂说出这句话。三月一开始不知道他在指什么,注意到赤坂的视线后,他才发现是指自己刚才在看的预算文件,但是三月原本就没有很专注在这件事上,所以刚才赤坂说要帮忙时,才会一时无法会意过来。
「啊……没关系,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很多。」
「两个人做比较快啊!偶尔也给我一些工作做吧。」
于是情况演变成两个人一起整理预算表。刚开始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谈,只是默默地工作着,过了一会儿,赤坂似乎想起了某件事而开口说道:
「对了,涩谷,听说你去年找到你妹妹?」
听到这句话,三月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赤坂,然而赤坂似乎没有注意到,仍继续翻阅他手中的文件。
现在已经有很多学生知道三月和七日是自小分离的兄妹,有人说这是命运的重逢、浪漫的相遇,还有人说是奇迹般的境遇。三月对于这些人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他不希望自己和七日的重逢,被别人用那种含糊又老套的形容词来描述。
自己到底是用什么心情来接受七日这个妹妹的?
大家都不知道这一点,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将三月和七日的重逢当作一段感人热泪的佳话。
因此当赤坂问出这个问题时,老实说,三月非常不开心,他觉得赤坂是基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才问出口的。
「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突然变成自己的妹妹,那是什么感觉……?」
但是从赤坂的脸色看来,又不像是因为好奇才问的,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应该不是因为正在做事情才露出那种表情;三月总觉得赤坂的声音、动作、抑或是给人家的感觉,都透露出他谈到这话题时的心情是很严肃的。
可是三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对赤坂而言,这个话题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三月和赤坂并不是那么熟识,所以他完全无法想象。
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深究,于是他老实地回答了赤坂的问题。
「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感人肺腑。」
「……我觉得我能了解你的感受。」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两人继续默默地处理着事务,处理完之后,也没有特别再聊些什么就道别了。
*
七日喜欢保健室。
喜欢白色,喜欢那带着些许药味的空气。
七日心想,自己有时会逃学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想要来保健室,而不是不想上课吧。
她躺在清洁柔顺、触感舒服的床单上,整个人裹在薄而柔软的棉被里面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这样度过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
直到她听到宣告下课、午休时间开始的钟声响起,才慢慢地坐起身,她看了看周围,感觉到隔间布帘的另一头有人正朝自己这里靠近。
「身体觉得怎么样?」
保健老师羽住海里说话的同时,稍稍探头进来看着七日。
「啊……我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羽住听到七日那带着睡意、有点口齿不清的道谢,不禁苦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
「对了,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常来这里比较好,普通科的学生就应该去普通科的保健室,不然这样我很难和远藤老师交代。」
羽住看起来并不是在生气,而是有点为难的感觉。
四风馆高中的四个学科都有专属的保健室,远藤老师是普通科的保健老师,而眼前的羽住则是升学科的保健老师。
七日只要想休息的时候,就一定会特地跑来升学科的保健室。
因为七日以前受过羽住的照顾,所以和她比较熟稔;另外,升学科的保健室比普通科的保健室干净舒适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七日不喜欢普通科的保健老师——远藤女士。
远藤老师是相当专制且有点冷漠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这种理由,就让学生躺在床上休息,只要稍微在保健室里待久一点,她就会开始出言讽刺,叨叨絮絮地要赶学生走。
相反地,羽住的个性比较大而化之,总是来者不拒,只要有空床位就会让七日躺下来休息,也不会去探查她是不是在装病。
「年轻人也是有很多烦恼呢!」
她只会说类似的话。
「也会遇到这种日子呢。」
或是以这类的话带过。
但是最近七日实在太常待在保健室了,似乎连羽住老师也觉得有点困扰。
「……对不起。」
七日低下头,羽住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在责备你,老实说,之前就会有人来抱怨说我太常让其它学科的学生进来休息,我原本认为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便不加以理会……可是最近情况却越来越严重。」
羽住一边说着一边从白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香烟,轻轻叼在嘴里。
身为保健老师却是一个老烟枪,导致保健室里总是有股微微的烟味,虽然七日不太在意,却时常有学生因无法忍受而跑去向其它老师申诉。
所以,羽住理所当然会常被老师们指指点点,不过她仍旧不戒烟。七日心想,她之所以没有被解雇,一定是因为她倍受许多学生信赖的缘故吧。
去除抽烟这一点不谈,她是一个非常优秀,且非常替学生着想的老师,七日过去受到她的照顾之后发现了这点,因而对她既信任又尊敬。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七日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才让羽住这么困扰,她为此难过而大幅低下头致歉,然后,羽住温柔地将手放在七日头上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对,而且常来这里的人也不只你一个啊!」
羽住摸着七日的头。七日很喜欢这种感觉,只要羽住一摸七日的头,她的辫子就会摇晃,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报告。」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男生的声音,接着保健室的门就打开了。
往门的方向一看,有名身穿体育科制服的男学生朝着羽住走来,七日没有看过他。
羽住一看到他就皱起眉头。
「看吧,说着说着又有一个人来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你们在说什么?」
男学生搞不清楚状况,歪着头一脸困惑的模样。
七日心想,这个人好高啊。和三月那种纤细的体型不一样,他有一副略显强壮的体魄,并留着一头短发,怎么看都像是体育科的学生。
「我们正聊到,就是因为一直放你这种人进来才害我被骂。」
羽住这么回答他,然后离开七日身边回到自己的位子。
「体育科的人请尽量去使用体育科的保健室。」
「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你是叫我去那个充满男人汗臭的保健室吗?」
男学生耸耸肩,露出满脸厌恶的表情。七日不太清楚体育科的事,但是从他的话来判断,他们的保健老师大概是男性。这么一来,她就能理解为什么男学生要特地来羽住这边了,羽住长得漂亮,个性又温柔,不仅不会摆架子还很健谈。
只是今天的她特别冷淡,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靠着椅背。
「是你最近太常来这里了,如果你只是偶尔来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羽住说话的口气相当疏远,七日意识到这句话搞不好也是在对自己说,于是低下头,内心顿时感到相当抱歉。
而那个男学生则是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现在是学生会的一员,学生会一天到晚都在开会,就连我都觉得头痛;而且距离学生会室最近的就是这个保健室了啊。」
他说完后又耸耸肩。七日一听到他口中说出「学生会」三个字,随即下意识地看向他,男学生则讶异地望着七日。
两人的视线交会。
七日心想,好漂亮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的眼睛。七日顿时觉得很难为情,于是移开了视线。
「赤坂……我也不想把你赶出去。」
羽住吐着烟说着,七日才知道这名男学生叫做赤坂。刚才他还一副不满的表情,此时却突然变得笑容满面。
「老师,我知道。」
「总而言之,以后你要梢微克制一点,不过还是可以偶尔来玩,这样我也不会太无聊。」
羽住说完后跟着露出笑容,七日也跟着笑了,她向羽住低头道谢后,和赤坂一起走出保健室。
「……你是学生会的人吗?」
他们两个一起走向中庭的时候,七日开口问赤坂;她有点在意刚才赤坂说的话。
「嗯?是啊……」
七日突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冒失,一时之间脸红了起来。
「啊……对不起,突然问你这种事。」
因为她刚才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也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
「没关系,这没什么……你对学生会有兴趣吗?」
「嗯……也不是,只是因为我哥哥也是学生会的人,所以有点好奇而已……」
「……哥哥?」
赤坂突然停下脚步,七日注意到后也跟着停下脚步,赤坂不知为何直盯着七日瞧。
「难道你是涩谷的妹妹?」
七日听到赤坂的话惊讶地点点头。
「咦?啊……是的。」
「果然,听你讲话就知道了,因为我听说你是广岛人。」
虽然七日有听说自己和三月的事已经在校内传开,但是她没想到连毫不相干的体育科学生也知道,甚至还知道自己讲话有乡音。
七日以为赤坂是在说自己的口音很奇怪,因而有些难过;当赤坂察觉到七日的反应后便慌张地说:
「啊,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讲话很奇怪,应该说我觉得还满可爱的,因为我的亲戚都是东京人,所以觉得很新鲜。」
七日觉得可爱这个词跟自己完全扯不上关系,所以有点不知所措,她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不自觉地将视线从赤坂身上移开。
「你叫什么名字?是姓涩谷吧?」
「我叫做涩谷……七日。」
「……你跟我讲话不需要这么毕恭毕敬没关系,你现在是二年级吧?我也是二年级喔。」
赤坂微笑说道。
「我叫赤坂,全名是赤坂瑛儿,现在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受到你哥哥不少照顾。」
听见赤坂这么介绍完后,七日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于是只好向他低头行礼。
「呃、哪里……我哥哥也承蒙你照顾了。」
不知是不是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好笑,看到赤坂露出苦笑,让七日不禁担心地问:
「请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听到七日这么问,赤坂摇摇头说:
「不会不会!抱歉,我这样笑你。」
两人话说至此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中庭时,赤坂问七日要去哪里,七日便表示自己正准备要去福利社买面包当午餐。
「这样啊……那我们就在这边道别吧,我得早点回校舍才行。」
赤坂微笑着说道。
「嗯,再见……」
七日轻轻点个头后就转身离开,可是却随即听到赤坂从背后叫住她。
「喂!」
七日回过头,只见赤坂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说:
「刚才我们四目交会的时候,我好像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
七日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刚刚说什么?
喜欢?是我吗?
「啊……咦?」
她现在脑筋一片混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想说这些,希望下次还能再见面。」
七日还没开口说什么,赤坂就带着微笑朝体育种校舍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七日呆愣地站在原地思考赤坂说的话。
「喜、欢……?」
她试着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却没甚么真实感。
但是情绪却有点激动,为什么呢?
她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注1:日本学校分为三个学期,第一学期是4月份到7月份,第二学期是9月份到12月份,第三学期是1月份到3月份。所以本作中提到的第二学期仍为9月份,季节为夏末秋初时分,所以才会提到有些学生还在穿夏季制服。
注2:雷诺瓦(Picrre-AugusteRenoir,1841年2月25日~1919年12月3日)。法国印象派画家,有「煎饼磨坊」、「浴女图」等名作。
注3:莫内(Claudemoner,1840年11月14日~1926年12月5日)。法国画家,印象主义的创立者之一,代表作为「日出印象」。
注4:马内(EdouardManet,1832年1月23日~1883年4月30日)。法国的写实派与印象派画家,代表作为「草地上的午餐」。
注5: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Dal,1904年5月11日~1989年1月23日)。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主要作品有「记忆的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