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的警察来了,的场把事故现场交给了他们,在附近的综合医院接受了治疗。
治疗咬伤简直是一种拷问。得把浸了消毒液的纱布用大钳子插进伤口深处,然后使劲地搅动,也没有局部麻醉。更糟糕的是总共有四处伤口。要不是对方是个妙龄女医生的话,的场早就用F开头的粗口大吵大骂了。
治疗结束后,医生让他取药静养。本来是真的希望如此,但是现在却没有那个条件。
有必要马上回到现场。市警本部的杀人科和反恐对策部以及内部监察科的刑警们都来了,因此必须去现场说明情况。提拉娜只是有些撞伤和擦伤,但看起来也非常累了。
“真叫人不爽。”
在从医院去高层公寓的路上,提拉娜坐在副驾驶座上咕哝。
“我已经不想再去到那种地方了,为什么还要解释这解释那的?”
“忍一忍吧,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怀疑是我们杀了亨利克森他们。”
“真是愚蠢。”
现场已经恢复电力了。真是松了一口气,之前还担心恐怕要走上54楼。
各部门的负责人都等候在亨利克森居住的楼层。季默也是,半夜被叫醒赶了过来,看起来很不高兴。
在各个房间里徘徊,解释大概的情况。在谈到如何打倒起居室里的两只狼时,反恐对策部的警官钦佩地笑了,内部监察科的警官则用怀疑的眼神发出呻吟。季默却是一言不发。
“时机不太自然吧?”
内部监察科的警官说。
“刚好在你们询问了之后,狼就袭击了亨利克森他们。多么完美啊。”
“这对我来说也是个疑问──”
的场承认道。
“──说到底只是谈论事实罢了,我们不能连攻击者的意图都谈论臆测。”
“你知道狼的侵入路线吗?”
“不知道。”
“是在屋顶,通过直升机专用的公用通道在停电的瞬间闯入。但是有一扇结实的金属门。我不认为狼能灵巧地转动门把手,所以一定是有人打开了门。”
“那样说来,停电也是人为吧。知道原因了吗?”
“听说有多个配电盘都被做过手脚。”
季默说。
“鉴定人员提到,应该是安装了一种用无线遥控引爆的小型点火装置。因为大部分零件都被烧损了,所以暂时还不能断定。”
“不管怎么说,那个驯狼人做得比恐怖分子还完美。”
反恐小组的警官说道。
“因为他杀了那个亨利克森。”
“他那么有名吗?”
“非常有名,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数不清。但嫌疑犯都无从下手。”
“是吗?”
听他本人也说起过自己的敌人很多,也可以想象得到。但是关于亨利克森的工作内容,现场的负责人并没有告诉自己。
“嗯,看来并不是你们杀了他。……好吧,开玩笑的,中午之前把报告书交给我。”
“明白。”
的场从负责人那边解放了出来,与现场的鉴别小组进行了交谈。据详情,从残留的体毛和排泄物来看,那些狼被运到屋顶上的时间大概在五小时以内。
并不知道其侵入的手段。是用静音性非常高的直升机运送的,还是清扫用的缆车,或者是用了无法预测的塞玛尼手段?
“的场。”
在现场徘徊思索时,谈判结束的季默主任叫住了他。
“辛苦了,在附近吃点什么吧?”
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啊,只能去家庭餐厅之类的了……”
“那也行。来吧,埃克塞迪利卡也是。”
“…………”
提拉娜默默服从了。虽然没什么心思,但的场也耸了耸肩跟在季默身后。
在中心街尽头的家庭餐厅的包厢里,季默向筋疲力尽的中年女服务生点了汉堡和意大利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默直截了当地问。
提拉娜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一直盯着的场。
“不,并没有什么。我并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机会说明自己在意的事情……”
“那么现在就立刻解释清楚。”
虽然看起来很困,但季默用坚定的语气说。
“现在?”
“对,就是现在。”
“…………”
的场环顾着四周,凌晨的店里几乎没有其他人。只有正在休息的出租车司机和看起来像是业余摇滚乐队的年轻人们。仅此而已,座位也离得远了,应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吧。
当然,五十岁左右的黑人男子和看起来像十多岁的塞玛尼少女,还有身为东洋人的自己,这样的组合怎么说都相当引人注目。
“我本来想马上告诉你的,要不是因为刚才的袭击。”
的场说道。
“迄今为止已经有三个人被狼杀了。都是我在战争时期见过的人,而且还是同一基地的同一个侦察队”
“这我知道。”
“但是,我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铁,只是短时间内的战友,最多三个月左右吧?……所以我觉得与自己没有关系。在阿尔罕布拉的高速路上遭到的袭击,大概只是偶然。”
的场确实是这样想的。直到刚才和亨利克森说话之前。
“的场,这一点也不像你啊。”
“我不能保证让你信任我。但被杀的那些人跟我是真的没有关系,战后也几乎没有过任何联系。说是战友之类的都觉得可笑。与那些人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就是那次狩猎。”
“狩猎?”
提拉娜说。
“啊,就是和亨利克森分开时谈到的事。”
“的确,一些无关紧要的叙旧。”
“其实,怎么说呢。我当时是故意提到的。那是我和他们组队期间发生的事情。候命的时间太长了,感到无聊的斯卡莱特他们就去附近狩猎了。貌似是像水牛一样的动物,呃……”
“诺雷根”
“是的,‘诺雷根’。塞玛尼世界的水牛,经常在那个基地附近出没。”
事实上,的场最初还以为那是当地人放养的。
“……因此,那些人去狩猎水牛的时候,车子陷入了湿地的沼泽,动弹不得。那是与敌区相当接近的地方。”
“然后呢……”
季默催促着继续。
“实际上,这在政治影响上也是相当糟糕的。在日美两军的联合作战期间,有严格的规定限制着。违反军纪可是大问题,对面的指挥官亨利克森倒无所谓,但我的上司也会被追究责任的。他是个好人,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他总是期盼着战后能回去见到她们。”
结果后来那位上司也战死了。那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命运在等着他。
“蠢得无可救药的斯卡莱特他们走投无路,就联系了我。我当时用的是无线电,由于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我就一个人去找了那些人。我当时年少气盛,觉得那就是最好的办法。”
的场把大量的工具全塞在了四轮的高机动车上,一个人赶往了现场。斯卡莱特等人就如同报告所说的那样,被困在了原地。其中还有后来成为了DEA搜查官的埃斯科巴(科勒曼特饰)。
“我好不容易才赶到了那里,可是他们一看到我就非常暴躁。我这边浑身是泥,检查着车身,可他们在后面冲着我大喊大叫。”
磨磨蹭蹭地搞什么啊,你这个小日本。
被这么说着。
的场当时甚至想要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打开花,但考虑到为了上司和同事,他沉默了。在那里出问题可不好,孰轻孰重,当时的的场也是分得清的。
结果,在泥泞中抛锚的原因是车的电子控制。
这是因为,如果踩下油门之后,轮胎空转,汽车就会自动停止转动。
因为与汽车维修人员关系密切,的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的解决方式。在按下两次发动机启动按钮之后,按一定的时间间隔踩油门就可以了。
之后就是给汽车加油了。
这是为了让泥土翻腾的同时,车身也能顺利地爬上硬地面。
“我很快就解决了问题,把他们带回到了基地。但有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什么事?”
“他们多次对我强调说‘不要看货架,只剩下一只獾了’。我每次都露出顺从的表情,但我其实是偷看了的。”
“你看到什么了?”
“是一个橄榄球大小的木箱,我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
“我不太明白。”
提拉娜说。
“当时的经历和现在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这么点。”
“嗯……?”
“那群人被困在车里,我去到那里的时候。货架上──我不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着什么,但看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是说假设……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在什么地方监视着我们的话──我也不会注意到吧。”
那里到处都是岩石和泥土的地形。虽然长了很多灌木,但视野很广阔。如果是地球的战场,一定是个狙击的好地点。
而且即使有人监视这里,也不可能被注意到。
“啊,也就是说,当时的斯卡莱特等人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现在才会被狼袭击的吗?”
“这只是假设。”
的场耸了耸肩。
“今天──,应该说是昨天,在埃斯科巴被杀之后,得知他和斯卡莱特是同一个小队时才想到了这一点。再然后是与亨利克森见了面,嗯……我在想说不定会有什么联系吧,只是想想而已。”
一点也不能肯定,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对提拉娜提起过。
“这难道不重要吗?”
“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
提拉娜也同意了。带着责备的语气。
“即使如此,也说不过去啊。如果斯卡莱特他们藏的‘那东西’是毒品或财宝呢?”
“作为动机已经足够了。”
“不可能,亨利克森是个大富豪。如果驯狼使只是想谋财,就根本没有必要杀害他。只需要威胁他,再进行协商就可以了。”
“如果亨利克森拒绝了那个谈判呢?然后对方下令从斯卡莱特他们开始杀起,警告他‘下次就拿你开刀了!’……”
“嗯,这也是有可能的。但今晚发生的这起案件,相当于敌人永远断送了谋财的手段。”
“虽然很郁闷,但这的确不能成为杀害亨利克森的理由”
季默叹息着,啜饮着杯子里的水。女服务生终于端来了咖啡,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的问题是你,桂。”
服务员走远后,提拉娜说。
“驯狼使不是也盯上你了吗?”
“也许吧,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辛苦他了。”
“你就这么悠然……?”
“参加了那场战争的士兵,被杀死的理由不应该是相当充分的吗?”
参加了第二次法尔巴尼战争的地球方士兵受到了塞玛尼人的强烈憎恨。打着“维持和平”的旗号肆意掠夺、屠杀的恶魔们。虐待战俘,杀害婴儿,侵犯妇女,焚毁了无数的城镇和村庄……就是如此。
这完全不是谎言。
在陷入僵局的战争中,确实也有做这种事的人。照道理来说,这样的恶徒100个人里就1个。大部分的士兵都非常守纪,而且也并不知道塞玛尼人为什么会那么憎恨自己,对此感到非常困惑。
但问题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这样做了,那就摆脱不了恶魔们的称号。
可以说这是战争的必然走向。特别是在战争长期化之后,这样的问题是一定会发生的。比如越南战争的美莱村惨案,伊拉克战争的阿布格莱布监狱等等。
对此敌人当然是又喜又悲。他们借此大肆宣传,纠缠不休。不知什么时候,连地球派去的维和部队都变成了邪恶的帝国军。
而关于详细的事实,谁也没兴趣调查。某个遥远的地方发生了悲剧,是哪个师团的哪个中队的哪一位队员做的,受害者的证词有多大的可信度、负责人员和执行人员在多少年后的异世界军事法庭上以什么罪被判处什么徒刑?之类的,谁也不知道。
在现实中,详细说明事实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群众在得知悲剧的几天之内,如果没有听到“犯人被捕,判处死刑,而且死得很惨”就不会罢休的。尽管他们所期望的刑罚方式与公平的裁决相差甚远。
飞机失事的新闻也是如此。调查组需要收集支离破碎的机体残片,仔细斟酌。要想彻底调查清楚原因需要不少时间。有可能要一、两年。有些情况甚至要花10年以上。人们无法忍受这种长期的调查。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机长和航空公司就都成了坏人。说不定很久之后会有报道说‘机长并无责任’,但那时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悲剧的原因往往是更复杂的,需要更专业的调查。
“我们被他们怨恨着。”
的场嘟哝道。
“我按照命令去往了那片土地。当时那些说着‘快去吧’的政治家们现在已经在干别的职务了。也许他们会在自传里找些借口,但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命令害死了多少人。真令人气愤。”
“别想那些消极的事情了,的场。”
季默说。
“我不知道塞玛尼的世界,但我也去过伊拉克。你的心情,嗯,我都理解。”
“对不起,这么说来,主任也参过军吗?”
“我是海军战队的。在费卢杰(伊拉克战争的激战地)也见过诸如此类的……啊,这些都无所谓了。不如来谈谈现在的敌人。”
“嗯。”
的确如此。现在不是为往事发牢骚的时候。
“对于当时斯卡莱特等人隐藏的货物,有没有线索?”
“没有啊,有的话我早就说了,而且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的场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
“为什么当时没有问亨利克森 ?”
“你在说什么?”
“艾欧塔的愤怒。”
提拉娜说。
“就是斯卡莱特和埃斯科巴死亡现场留下的话,为什么没有问那句话?”
“我也有考虑过。但是……我想,如果听到那个,亨利克森一定会提高警惕的。如果再稍微深入一点,我就打算作为王牌使用。”
“嗯……”
“真是的。早知道他会死的话,那时就应该问的。”
“我不太明白。那个‘艾欧塔’是什么?在外星人的语言中有什么意义吗?”
季默问道,提拉娜摇了摇头。
“不知道,至少在法尔巴尼语中没有这样的语言。我认为它应该是地球语言。”
“希腊字母里倒是有个‘ι(Iota)’,相当于英语里的‘I’吧?”
“我的愤怒?‘我生气了’?光凭这个又能知道些什么?”
“感觉有点像日语。”
的场想起了季默的爱车是丰田。
“啊,那也不对。日语里也没有‘Iota’之类的名字和地名。不,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某个地方的某个乡村里有,但一般说起来都会联想到希腊文字。”
“嗯……”
事到如今,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那场战争中还有其他的人活着吗?”
“除了斯卡莱特他们?嗯,应该还有两个人。”
保罗·兰德中士和丹尼·科尔队长。这边是请了同事凯米和嘉米帮忙寻找的情报。
“无论如何,必须确保这两人的安全。不论他们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家庭餐厅的女服务员端来了菜。盛了菜刚吃了一口微波炉加热过的意大利面就来了电话。是凯米打来的。
“我在。”
的场接了电话。
“关于你老战友的事。”
“啊,知道什么了吗?”
“科尔队长已经死了。一年前他在俄勒冈州登山狩猎的时候遇难了。”
“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因为行踪不明,所以搜索不到吧。严格来说应该是生死不明。但是,目前的情况肯定是没错的。”
真是太荒唐了,但是暂且先信了它吧。
“另一个兰德中士呢?”
“还活着,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他的户籍就在这个圣特雷萨市,两年前就已经失踪了。但是养老金的领取记录却留存了下来,之后也没有离开圣特雷萨市的记录……大概还在这个城市吧。”
“只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太清楚了。那么兰德的地址是?”
“没有地址,你能理解吗?”
“是流浪汉吗?”
“如果能度过今年的冬天就不错了。所以我才说‘大概’。”
把不怎么好吃的意大利面塞进嘴里,又把钱塞给季默之后,的场拉着提拉娜离开了家庭餐厅。
虽然又累又困,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兰德中士。如果按照凯米的推测,他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也许为时已晚。
季默也给各分局做了安排。正在巡逻的警员们也在帮助寻找兰德中士的行踪,但可能没有什么结果。
流浪汉们几乎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名。即使知道,考虑到平时巡逻警员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会提供任何协助。
“倒不如说这种窘迫的境地是风纪班一手打造的。”
的场一边开车前往七英里大道,一边说。
“你有线索吗?”
“刚才我给奥尼尔打了电话,说我要在三十分钟后去他的店里,如果在那之前不能给我提供点线索的话,我就亮出徽章砸他的招牌……”
“你可真是个坏警察。”
“少废话,这是最快的方法。”
实际上,速度确实很快。
建立在七英里欢乐街的俱乐部情报人员奥尼尔以极其不满的态度迎接了的场。
他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秃头黑人男子。今晚,他身着圆领僧服,戴着星形墨镜。
“的场刑警!你可真是个带恶人嗷!你难道不知道我打算在这个夜晚为迷途的羔羊们讲述人生吗?具体来说,对持有保守性价值观的同胞们,该如何说服他们才能达成精神上的灵魂交流,以此──”
“什么灵魂交流?你那口jiao讲座什么的怎样都行。”
“明明很重要的事情啊!”
“找到兰德了吗?今晚我可是很着急的。”
“那我倒是能理解,但对于我的辛苦,你是否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不想蹲牢房的话就快点说。”
“请进。”
奥尼尔递给了他一个潦草的记事本。
梅波特地区的迪安戈大街。绰号是“汉森”。
仅此而已。
“这就是全部信息吗?”
“仅凭年龄、体格和大概的经历能找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绞尽脑汁了,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评价”
“情报的来源是……?”
“当然归功于我的人缘啊,的场警官。我在市内的各个地方都为无家可归的人做慈善事业。只要和熟悉的朋友打个招呼,他们就会很乐意地帮助我。”
“哼,反正是让他们买手机吧。”
以吃饭和喝酒为诱饵,让流浪汉们买手机。当然手机会马上回收,稍一摆弄,就会发现一条无论是谁都难以追踪的线路和地址。即使是定价的数倍也会有人买的吧。
“真是失敬!我并没有要求他们付出任何代价。只是希望他们能理解我的传教活动,并给予协助……”
“够了,那种事情我暂且装作没看见。但如果你敢骗我,我就叫你好看。”
的场用焦急的声音说着,奥尼尔的保镖肯尼安慰道。
“的场先生,请您说句慰劳的话吧。”
“为什么呢?难道要我关心这家伙吗?”
“嗯,不然的话,老板就会积攒不少压力。到时候他想要举办的激烈而华丽的派对就会泡汤。”
“那可不好意思啊,真是麻烦你了。”
他冷冷地说着,走出了店门。
一上车,提拉娜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道:“对肯尼好一点吧。”。
“凭什么?”
最近,提拉娜非常同情肯尼。
“他意外的是个好人呢。虽然看起来是那样……但他总是关心着周围的事情。”
“你爱上肯尼了吗?”
“才不是呢……开什么玩笑!不是这样的!只是,我……”
“是的,我也知道。肯尼确实是个好人。但不管怎样,我现在要找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中士。”
说着的场开动了汽车。提拉娜鼓起脸颊,嘟囔着:“果然就你最差劲了。”
笔记上写的是迪安戈大街,但作为目标的兰德中士并没有住在这个地方。
严格说来,那是远离迪安戈大街的高速公路的高桥之下。
头顶是巨大的混凝土天蓋。被栅栏包围着的空地上以前可能还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但现在谁都不在乎了。用废料搭成的小屋和满是修补痕迹的帐篷鳞次栉比,空中悬挂的铁桶被用作篝火。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天气不再寒冷。虽然没必要聚在篝火旁取暖,但对于这些脏兮兮的男人们来说,这里就像起居室一样吧。在这个接近凌晨的时间点,聚集在篝火旁进行着不愉快的谈话。
垃圾和废料到处都是。散发着一股恶臭。
在这样的地方,突然开进来一辆闪闪发光的科尔维特,上面乘坐着身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和塞玛尼美少女,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我们好像被关注着。”
提拉娜表现出明显的警戒心。
“那是当然了,不过你就别管,这里没什么危险。”
“是这样吗?”
“啊,他们只是被吓坏了而已。”
无家可归的人冠冕堂皇地犯法,成为黑帮。而连那个都做不到的人就在此流浪。他们或许会认为的场他们才是黑帮什么的吧,流浪汉们对他们的想法只有“我希望他们办完事就赶快离开吧,如果那件事与我无关的话,就谢天谢地了”。
“今晚真是有趣的观光旅行啊。”
的场抱怨道。
“在享受了亨利克森的豪宅之后,又来到了这个到处都是帐篷小屋的地方,你能体会到存在于地球世界的矛盾吗?”
“…………”
提拉娜什么也没说,大概塞玛尼世界那边也是如此吧。
即便如此,高架桥下的情况也不太好。从上空完全被阻断了──。
的场向篝火旁边蹲着的男人问道:
“喂,那边的……对,就你。我在找‘汉森’,他在哪里?”
“那个……”
男人含糊不清地动了动嘴,低下了头。
“我只是来向你打听的,倒还不如说是为了来找他的,请告诉我。”
男人和周围的同伴们面面相觑之后,勉强点了点头。
“那边……”
“那边是哪边?”
“是那边……”
他满是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流浪汉小区的深处。
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高速公路顶棚尽头,突然变成了低矮的斜坡。
如果只能住在这里的话,那个地方倒是最适合安置住所的。在那深处有一间用木板建成的小屋,屋顶上排列着好几个铅坠挂着的轮胎。这里离海非常近,所以早晚风会很大吧。
那个简陋的小屋前,有一个邋遢的男人。
留着满脸的胡子,戴着日本猛虎球队的棒球帽。穿着被磨破的卡其裤和满是破洞的衬衫。一只手还拿着酒瓶,昏昏沉沉地躺倒在破旧的摇椅中。
“‘汉森’在哪里?”
“…………”
“喂,我是来找他的。”
棒球帽的男人是在打瞌睡。本想戳一下叫醒他,可是刚被叫醒的他恐怕也说不出正经的话来。
“至少不会是这个老人吧。”
“啊,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背对着男人,的场敲打了小屋的门。
“兰德中士! ?我是JGDF的的场!还记得泽曼基地吧!”
没有回应,是不在家?还是说正在睡觉?从壁板的缝隙可以窥视出里面的情况,但察觉不到那个人的迹象。
提拉娜的鼻尖微微抖动。
“桂,有点奇怪啊。这里面──”
“兰德中士!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快点出来!”
的场打断了提拉娜的话,大叫着。
还是没有回答。手工制作的门很平整,想要踢开似乎很容易。
“既然如此,我可要闯进来了!”
刚准备踹门,背后就传来了金属声。
本应该在酣睡的老大爷,把短枪身的杆式汽枪对准了这边。
“不好意思,能否不要把我的家给毁了?”
男人说着。仔细一看,他不是个老人。双臂还很健壮,枪口也没有晃动。
“那孩子正在睡觉,这个时候请不要大声喧哗,的场中尉。”
“兰德?是你吗?”
“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现在只是个‘汉森’。”
兰德放下了枪,推了推自己的棒球帽。好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汉森’了,才会被这么称呼。
“一点也搞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是的场,你还是找到我了。”
“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是吗?那看样子这里也不算安全了……”
兰德深深地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
“然后呢?你好像不是来杀我的,你是哪个黑帮的手下?”
“我不是黑帮,我是圣特雷萨市警。”
“那也和黑帮没什么区别,你现在是刑警?”
“就是这样。”
“嗯。这里也有一个无法忘记那个虚伪复杂的异世界的战争受害者。”
“没有回故乡,而是依依不舍地留在这个城市,你也一样吧。”
“不错,那边的小姐呢?”
兰德指着提拉娜。
“她是我的搭档。”
“外星人警察吗?那是怎么回事?”
“就像爱尔兰的移民一样。我想今后会越来越多的。”
一百多年前,移民到美国的爱尔兰贫民大多成为了警察或消防员。对殉职者的葬礼方式,还有他们的风俗和传统,都给现代警察留下了明显的影响。
“时代变了吗……嗯,进来吧。”
兰德带的场他们进了小屋。虽然非常狭窄、杂乱,但意外的是并不肮脏。床单也是紧绷绷的。也许从军时期保留的习惯还没有完全改掉。
在他的招待下,坐在了折叠的椅子上。提拉娜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停地抖动着鼻子。并没有什么特别臭的东西,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刚才他说‘那孩子’,可是哪里都不像那回事。连生活的迹象都没有,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还是因为某种妄想,无法判断。
“喝点什么吗?这里只有私酿酒。话说,原来你是个刑警啊”
“就当我没说吧。”
本来是想喝一杯的,但现在又困又累,一喝就会醉倒的。
的场开门见山地说。
“你认识斯卡莱特队长吗?”
“我知道,还有中尉的事情。”
这两个人的新闻即使在流浪者的社会中也传开了。
“其实科勒曼特中士也被杀了。”
“会不会是被西岩公园的黑帮所杀?”
“啊,他其实是DEA的诱饵搜查官。”
“是吗?那家伙可真倒霉啊。”
一瞬间,“汉森”中士闭上了双眼。虽然有些奇怪,但却不像是悲伤的样子。
由于命途多舛,的场不太记得曾经的兰德中士了。提到那个侦察队的每个人,就像他对提拉娜发的牢骚一样,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被这家伙说了那样的话,被那家伙开着玩笑踢了一脚,又或者被谁吼了一顿。
在这种情况下,对兰德却完全没有留下不好的回忆。记得似乎是一次争抢粮食的时候。跟斯卡莱特还是谁吵了一架,之后(大概是)兰德走了过来,说:‘对不起。尝尝这个吧’。并将口粮中的一块蛋糕递给了他,美军的MRE口粮是出了名的难吃。的场厌烦地说着‘不要’,他却再一次把蛋糕递了过来:“就这个好吃,尝尝看吧”。
于是的场尝了一下,居然是真的很好吃。
他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的场的后背,然后就走开了。
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些了。还有就是之后的“狩猎”事故中,兰德也在场。
“其实我也被袭击了。”
的场说。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偶然,但好像并不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泽曼基地的那次‘狩猎’事件。”
“……还有这种事吗?”
“不要装傻。我曾经试探过亨利克森中尉,可他却在给我装糊涂,结果死得很难看。那次狩猎的时候,在我来接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忘记了吗?我们抓到了一只獾,后来还吃了它,味道也不怎么样。”
“你们隐瞒了什么东西吧?”
“我不知道啊。”
“你好像也很危险啊。”
兰德刚把手放在汽枪上,的场就探出身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这样,就算我们在这里发生冲突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吧?”
对方还是有一些抵抗,力气真不小,表面上像是个老人,但还并没有衰弱。他的手再也不动了,但他内心还犹豫着。
视线在游离。
苦恼,焦躁。似乎正在犹豫着能否相信的场。
“喂,兰德,请告诉我。狩猎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里离敌区非常近,就算遇到塞玛尼敌兵部队也不足为奇。你们是不是捡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说你们把什么东西给抢走了?”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在说谎,你应该是知道的。”
兰德的手在颤抖,他踌躇着的样子非常奇怪。不像是害怕说出什么秘密,而是像是在保护着什么,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就像一个抱着生病的孩子,却不知道该向谁询问疗方的父亲。
“我都说了……没有”
“这不可能。”
“拜托了,请回吧。”
“兰德──”
就在这时,提拉娜插话了。
“桂。没必要问出来了。”
“?”
“刚才我就注意到那股‘气息’了,和那只獾一起装上车的货物就在此地。”
提拉娜站了起来,朝小屋的深处走去。
“什么? !不要──”
一道亮光闪过,提拉娜的长剑尖刺向了想要站起来阻止的兰德的鼻尖。
“无需担心,兰德中士。我们塞玛尼人民是不会粗暴地对待它们的。只可惜,最近有些人确实违反了这一常识。”
“你在说什么?”
“至少,我是它们的朋友。”
提拉娜扯下了床单和床垫。下面的板子是系着蝴蝶结的,很容易就能拉起来。
床底下有个房间。
在木工制作的小房间里,如字面意思那样摆放着娃娃屋的家具。洛可可风格般的优雅梳妆台和刺绣被褥。如果只看那个,还以为这个兰德中士精神失常,偷偷地在玩洋娃娃。
但是在那个小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小女孩蜷缩着。
最多也就一英尺左右。
雪白的皮肤,栗色的头发。单薄的蓝色睡衣也是人偶专用的吧。
“住手!不要伤害那孩子!”
虽然兰德大声叫着,但提拉娜用地球人特有的手势伸出了指尖,说着“安静点”。
“菲耶·西。诺伊·雷·提拉娜。米尔沃亚·拉达。”
妖精小姐,我是米尔沃亚骑士团的提拉娜──。这是的场也能听懂的法尔巴尼语。
她轻轻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就算是小猫或者小狗也能做出的动作。
“佐娜·多恩莱·恩赛·诺伊·拉芙娜儿……”
你在我的保护之下。
直译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吧,不过根据语感也可以说是“放心吧,没事的”。
提拉娜的声音就仿佛是在歌唱,连的场都沉醉在其中。还有那个温柔的侧脸,那种神情只在克洛伊面前表现过。
那个小女孩──塞玛尼世界的‘妖精’,用水汪汪的眼睛抬头望着她,然后又看了看兰德。
他看起来很不安,但在这里又好像很为难,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就像在说“没事的,孩子”。
妖精战战兢兢地抓住提拉娜的食指。
“好孩子,还很健康呢。”
和拔剑时的表现不同,她慢慢地,静静地收回长剑,并开口道。
“如果这个孩子受到了虐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兰德中士。但你好像很珍惜她呢,是我错了。”
兰德听了之后,很不高兴地说。
“当然了,她可是我女儿。”
的场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妖精了。
那是提拉娜·埃克塞迪利卡刚来到圣特雷萨市的时候,与的场组成搭档的起因事件正是妖精的“诱拐事件”。
她追寻着从塞玛尼世界被带走的“高贵的妖精”。令人痛心的是,最终也没能救出那只妖精,却目睹了它完整的身体。
但是那时的妖精──提拉娜口中的“高贵的妖精”非常虚弱,被林格液泡在了水槽里。
而被兰德所珍爱的这个妖精基本上还很精神,能很自然地在室内跳来跳去。就如同地球的民间故事一样,它背上长着蝴蝶翅膀,虽然不能自由飞行,但身体却很轻快。从这个桌子跳到那个桌子,又从桌子跳到餐具柜,来回转动。
而且这家伙意外的对人很亲近。
对提拉娜很友好还在情理之中,就连面对身为地球人的的场,她也亲切地对他微笑。
“什么意思?……是要这样吗?”
的场也困惑地伸出食指尖与她握手。
比起能隐形的巨狼,这样的小家伙反而更难缠,就像是梦幻岛的居民一样。
“不对。妖精一般会警戒人类。我的希娅……曾经是朋友的那个小妖精,我们从小关系就好。”
嗯,应该是吧。至少没有多少妖精会主动与留着胡渣还拿着自动手枪的刑警接触。
“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妖精也是如此。大概这孩子本来就属于好奇心旺盛的那种吧。”
“噢……”
“也许是兰德中士的功劳吧。”
提拉娜一边说着,一边向忧心忡忡的兰德微笑着。
“她已经习惯人类了,不然这种信赖关系是很难建立的。”
刚开始还怒目相视,而现在提拉娜对兰德的态度变得非常友好了。
“顺便问一下,它叫什么名字?”
“‘尤诺’。”
兰德说。
“是的,她是叫‘尤诺’。不过不是她自己说的……是她打字告诉我她叫‘juno’的。”
妖精是不会说话的。
这是发声器官的原因,还是智力不足的原因,地球现阶段还没研究出明确的结果。但是,至少不会是智力不足吧。话说回来,乌鸦、狗、黑猩猩、还有海豚的知性,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的呢?
“打字?她能做到吗?”
面对的场的疑问,提拉娜平静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的希娅也会写字,所以才能告诉我她的名字。”
“噢……”
“但是,这也可以说是罕见的事情了。一般来说,妖精是不会使用人类语言的。除非──”
提拉娜陷入了沉默。
她握紧拳头,放在胸前。这是塞玛尼人静心思考时的标志动作。
“信使?”
“你说什么?”
“不,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我曾经听说过,有人把妖精当信鸽一样使唤。真是令人作呕。”
“可这小家伙既不是鸽子,也不会飞啊。”
“但是它们可以在不被人类发现的情况下游走于丛山峻岭之间。比方说……”
提拉娜高举双手。妖精尤诺以令人惊讶的姿态轻快地跳到了她的手腕上,又马上跳到离她一米左右的桌子前。
“──就是这种感觉,虽然比不上快马,但如果越过山峦或是森林的话,大概是妖精的速度比较快。”
“那如果半路上被袭击了该怎么办?像是那群狼一样的家伙。”
“肯定会死。”
“…………”
“但是妖精是很难发现的。连我这样积累了各种术修的人,在接近这个小屋之前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它们和信鸽不同,妖精是不持信件的。即使被野兽所杀,机密也不会落入敌人手中。”
提拉娜的声音很平静。的场心里清楚,提拉娜对那些利用妖精的人感到强烈的愤怒,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抑制着情绪。
“……是吗?信使?”
在那场战争期间,塞玛尼一方的军队也有使用低级无线通信的例子。也有迅速引进地球一方技术的开明君主。
但在加密方面完全是拙劣的水平。所以他们主要依赖的还是塞玛尼世界传统的通信手段。
听说也有像信鸽一样的手段。地球一方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通过无人机的雷达装置来探测鸽子,利用激光使之失明坠落再回收敌方机密文件的例子也有。
说到底只是传闻罢了。
然而,如果这是事实,那塞玛尼的敌兵又会采取怎样的对策呢?
将重要的讯息交给妖精吗?
嗯,有可能。这是地球人无法想象到的手段,这不能否定吧。
“兰德,是这么回事吧?你们在狩猎的时候,捡到了这个叫尤诺的妖精……”
兰德还在犹豫着,过了一会,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啊,不错,我们在射杀的那只狡猾的獾旁边发现了这个孩子,她倒在那。大概是被猛禽之类的动物袭伤的吧。”
“是偶然的吗?”
“的确是偶然的。你应该清楚的吧?那时候我们就知道妖精是能换来钱的,那个毒品,‘妖精之尘’。”
“啊……”
完全不知道当初是谁设计出来的。以妖精为“原料”,就能精制出极其强力,高级的毒品,这在当时就广为人知了。这可以说是塞玛尼人憎恨地球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从没见过活着的妖精。当然也都不知道制作毒品的方法……总之,我们决定先收下。如果通过合适的渠道,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呢?好像并没有卖出去……”
“一时卖不出去,因为队里没有人知道妖精买主的门路。而且那边还是日军的主营,搞不好是会被怀疑的……就这样任期结束了,直至回到拉特勒尔基地为止,我们一直偷偷地养着它,就像是饲养藏在袋子里的弃宠一样。”
的场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虽然宿舍就在隔壁,但他们隐瞒得很好。
提拉娜和尤诺似乎对“养”、“饲养”等词语产生了不满,同时瞪着兰德。
“啊,抱歉,我是指……”
“继续说吧。”
“好吧……照顾她的人是我和另一个叫‘西西里安’的人。”
“他是谁来着?”
“就是科尔里昂队长。”
“啊。”
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在晚上查阅的故人名单里似乎有他的名字。
“其实他并不是西西里人。他是科西嘉岛或附近地方人的后裔……因为是卫生员,所以总是被人联想到地中海,因而得到了‘西西里安’的绰号。”
虽然很无奈,但军队里的绰号就是这样的。
“因为是卫生员,所以请求照顾她吗?”
“是的,我感觉我也有责任。后来我当了队伍里的看守,和他轮流照料着这个孩子,在此过程中……西西里安慢慢地变了。”
兰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挠着靠过来的尤诺的后脑勺。这是充满慈爱的举止。
“产生感情了吗?”
“是啊,刚开始还觉得它小得吓人……但朝夕相处之后,感觉她真是个好孩子,特别亲近人……”
兰德眯起了眼睛。络腮胡子脸松弛了下来,显得很难过。
“哎呀呀,想不到一个七尺大汉也会同情这么个小家伙,真是感人啊。”
的场笑了起来,提拉娜随即自语着。
“这么说来,克洛伊现在一定很寂寞吧。”
“嗯……”
的确,因为提拉娜最近一直在住院,克洛伊看起来有些不安。的场都说了好几次‘没关系的,那家伙会好好回来的’。为了讨好它,甚至把平时不让它吃的鲣鱼节饭也倒进了它的饭盆。
“这同样是一个很让人很伤感的故事啊。”
大概是的场看透了提拉娜正在担心克洛伊的事吧。提拉娜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讨厌,好气啊。
当然,兰德并不知道的场收养了野猫,他皱起了眉头。
“克洛伊?那是谁?”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是女人吗?”
“额,确实是个母的……不,总之与那没有关系。那之后呢?西西里安怎么样了?”
“啊……还好,幸好在你们日军基地期间没有被发现,我们才能平安地带她回到我们的基地。正如我说的,西西里安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反对卖掉她。他希望把她送回森林。”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说。”
兰德用低沉的声音说。
“发生争执的那个夜晚,斯卡莱特怒骂了西西里安。“你这懦夫”之类的。而我……因为害怕被同伴们认为是那样的男人,所以没能支持他。真可怜,西西里安只是把这孩子当作女儿一样看待而已。”
的场也很清楚军队中的那种气氛。不,不只是军队。温柔的男人在社会中的任何地方都遭到排斥,那个心情──。
有多么勇敢、多么可靠、多么疯狂,这才是男人该拥有的一切。
在枪林弹雨中应该第一个冲出去,如果有小狗进来就应该踢出去,在处决敌人时应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只要稍微犹豫一下,就会失去同伴们的尊敬。
那家伙是个胆小鬼,那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传言。说实话,在必须这样行动的团体里,时时刻刻充斥着无形的恐惧。
为什么在枪林弹雨中就不能说一句‘好害怕’呢?为什么看到受伤的小狗就不能说一句‘真可怜’呢?为什么被命令处刑的时候就不能说一句‘很抱歉’呢?
那样并不能算做是勇敢。
在那个年代经历了种种磨难才有了这种想法的的场,已经没资格再嘲笑兰德了。
“喂,的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奇怪?”
“不。”
尽管他还没有问完所有的问题,但他已经能够理解兰德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生活着了。
“我很清楚。不过眼下还是应该讨论尤诺的事情。”
“啊!啊!……是啊。”
兰德笨拙地捂着脸,点了好几下头。
“他和西西里安吵完架后,我劝解了好多次。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和那个孩子的买主商量好了,但是……就在那几天之前,我们的基地遭到了敌人的全力进攻。”
“啊,我知道。”
“那是对整个地区的总攻击。连买主所在的那个小镇也全军覆没了。几乎没有剩下的地球军,也联系不上任何人。之后的局面一直充斥着惊惶和混乱……直到接到了撤军的指令。因为那时的混乱宛如……你知道吗?可以说是天崩地毁。”
“那尤诺和西西里安怎么样了?”
“没有人愿意管那孩子了。当然是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那些家伙争先恐后地挤上运输机。”
“可我听说是有秩序的撤退。”
“那都是天大的谎话。只有真正敬职的士兵留了下来,而我最后还是坐上了最后两班运输机撤离了。”
“那西西里安呢?”
“他留了下来,和这个孩子在一起。”
兰德苦闷地说着
“也许他想把这孩子交给塞玛尼人,但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在那场攻防战之后,西西里安——科尔里昂队长就成为了MIA”
MIA(战争中失踪)。大部分情况下是实质性战死,只是没有回收到尸体而已。
众所周知,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憎恨地球人的敌兵会对战死者采取怎样的加害呢——我们不难想象。
说了这么久的话,的场检查了一下手机通信,信号很差。是由于头顶上的高架桥呢?还是附近的高压线呢?
“我以为这孩子和西西里安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直到三年前。”
“什么意思?”
“他还没死,名字也改了。他联系了退伍之后并继续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我。”
“他还活着吗?”
“是的。”
“那这到底是──”
“西西里安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因为他回了国之后隐姓埋名,所以不能接受军队的医疗援助。虽然不像现在的我,但他好像也过着贫苦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就把这孩子托付给了我。”
“也就是说,西西里安从第二次战争结束前夕就一直照顾着这妖精直到3年前吗?”
“我也不希望是那样。”
“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地球?这是违法行为!”
“对他来说,这个孩子已经是他的家人了。西西里安早就失去了孩子。只有一、两岁吧?……正值可爱的时期,但还没能见上父亲一面就早夭了,所以他的妻子也离开了他。”
“虽说如此──”
提拉娜试图抗议,但随即被兰德打断。
“这就是所有的事实啊,亲爱的小姐。”
“我当然想过要把她送回对面。但在那种……残酷的、用剑、弓、棍棒等武装的未开化人的土地上,将这个孩子扔出去?那准会立刻身首异处的。而地球的话……如果是地球,就算暴露了也不会被杀。我是这样想的。”
提拉娜什么也无法反驳的样子,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本来可以否认塞玛尼世界的蛮性。反倒是身为地球人的场正想说:“不,地球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没有说出口。
“三年前,我与癌症晚期的他谈到那场战争的时候……”
兰德低着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问他是怎么从那个基地里逃出来的,他说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你可知道十字军时代的攻城战吗?把杀死的敌兵脑袋用投石车扔进城里。他们也做了那种事,而且更现代化,还往里面塞了延迟式的炸药。他说自己亲眼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工兵的脑袋在仅仅10码远的地方爆炸了,还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西西里安从那样的人间地狱中逃了出来,扎进了黑暗的森林里一个劲地跑,最后是尤诺带着他逃出森林的。
然后他冒充了一位死去的战友,作为伤员回到了地球。至于西西里安是如何把尤诺带回来的,兰德也不知道。
这和把猫狗之类的宠物放进笼子里搬运可是不一样的。但是他是卫生员,如果充分利用文件造假和贿赂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所属的不是海军陆战队或海军。陆军的规模非常庞大,所以有纰漏的可能性也更大。
“那尤诺同意了吗?”
提拉娜问道。
“没听他提到过。但是小姐,如果这孩子不肯合作──就不可能顺利地搭上飞往地球的运输机吧?”
“…………”
“啊,我明白了。所以你就从时日无多的科尔里昂──也就是西西里安手里收养了这个妖精?”
“是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尤诺从桌子上蹦蹦跳跳地爬上了兰德的肩膀。或许这是“亲密无间”的表现,虽然这样想很失礼,但实际上他们确实很亲密。
“啊,根据记录……你在三年前就失踪了。那时候你担任着靶场教练的工作,再加上还有退伍军人的补贴,应该过得还不错。那为什么现在会在这种地方?”
“在这里,我仅仅是个‘汉森’而已。没有人想要来找我,我很安全。”
“也就是说……”
的场探出身子,凝视着兰德的眼睛。
“你有必要躲着什么人吗?”
“…………”
大概是预料到了那个问题吧。兰德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点头。
“正如刚才那位小姐所言,这孩子是信使。”
“啊。”
“我们也有想到过。而且……恐怕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吧。啊……当然,她没有像信鸽那样携带着文件。作为地球人的我们无法猜到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引出情报。但是……这个孩子现在应该还保留着那个不可告人的密信。”
来不及对兰德的话表示惊叹,的场看向了自己的搭档。
“怎么样?你知道吗?”
“不知道。”
提拉娜摇了摇头。
“我没听说过这种术,尤诺是个普通的妖精,感受不到特殊的气息。”
“要不问问她本人吧。小家伙你会写字吧?要不──”
于是尤诺把小小的食指伸向了的场,大概是在说“闭嘴”吧。
然后向兰德做了个什么手势,用指尖在空中画了个长方形。仅此,兰德“啊”了一声,从房间里面把平板电脑取了出来。
尤诺打了一排字。
【我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呀,笨蛋。】
还全都是小写。看到火冒三丈的的场,兰德和提拉娜忍不住笑了。
“是吗?那就不好意思了。”
的场盯着尤诺的小脸,用不太高兴的语气说着。
“可是,你确实是做信使的吧?”
尤诺那张可爱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移开了视线,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好一会,这才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兰德。
“不想说吗?”
兰德说道。
“迄今为止,我都从来没听过。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吧。”
尤诺不知所措,在犹豫了近十秒后,开始敲打平板电脑的键盘。
【那个信息包含了很多数字,字母,符号。比如22A34HFG12之类的。】
“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会知道啊?真是笨蛋。】
“好啦好啦,我道歉行了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傻到把密信的含义告诉信使呢?就是这么回事。
“大概是暗号吧,根据当时的情报机关应该可以解读。但是……现在尤诺写的是地球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
“是啊,真奇怪。”
“这小家伙不是塞玛尼兵的信使吗?这也太奇怪了吧?”
的场和提拉娜正在讨论的时候,尤诺犹豫了一下,断断续续地打着字。
【但是】
“但是?”
【那个时候 我遭遇了不幸】
那大概是第一次听说吧,兰德探出了身子。
“别哭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
妖精安抚着兰德。可怜的是,她脸上还是一副强行假笑的模样。
【没关系的 。现在不用去想。只是、在臀部上、】
臀部上,那是怎么回事?
正当的场和兰德他们想要问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激烈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