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吗?」
驱真从求职杂志上移开视线,仰望眼前的建筑物。
那是一栋耸立在寂寥暗巷中,看上去跟废墟没两样的四层大楼。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它吧。
——不,说正确点,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刻意跑来这种地方。
「…………」
满心不安的驱真,再次拿起求职杂志上的地图交叉比对——地址似乎完全吻合。将杂志收进公事包后,驱真下定决心迈开脚步前往。
她现在穿着女用衬衫、灰色外套、窄裙并搭配丝袜,一副典型的求职者打扮。这套穿不习惯的衣服纵使令她不好走路,但也无可奈何。驱真将穿不惯的薄外套挂在肩上,走进眼前这栋老旧建筑物。
等发出喀哒喀哒声响、不停掉落尘埃的自动门开启后(这么说很失礼,不过有电可用这一点,还是让驱真稍稍感动了一下),迈步走进入口大厅。
为了确认内部摆设而梭巡四周,驱真便马上看到眼前的服务台。
「…………」
服务台上贴着一张纸。
脏脏的字体写着:「请上三楼。我们会依序面试,请在走廊上排队等待。」
「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满心怀疑,驱真仍依照上面的指示,轻轻转头寻找电梯。
……可是设在墙边的电梯被好几条黄色胶带封住,上面还贴了一张「故障中」的公告。
尽管迫于无奈,只好从一旁的楼梯上楼……却看到连楼梯也破旧不堪。踩楼梯的声音不是「喀喀喀」或「叩叩叩」,而是「劈哩、啪哩、啪叽」。附带一提,最后那声「啪叽」是楼梯被驱真踩到时随之碎裂的声响。
「……!」
光是被体重比常人轻上许多的驱真踩到,都会发生如此惨状,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此大楼的老旧情况有多严重。
「这家公司到底是……」
驱真小声嘀咕。老实说,她至今还不知道这家公司的业务内容。
即便从二楼来到三楼,依然没见到任何一位形似公司职员的人。不仅如此,她甚至听不见物品碰撞声和说话声,整个静得出奇。看来这里并不只有外观与装潢破旧,而是一栋名符其实的废墟。
跳过烂到崩塌的楼梯后,驱真总算来到三楼。
眼前有扇贴着「面试处」的门,以及一位穿着西装的女性。
对方多半也是求职者吧。她原本是跟自己抢工作的对手,不过看到还有自己以外的人在,这下安心多了。
驱真注意随时可能崩塌的地板,穿过走廊,排到对方后面去。
眼前的女性似乎发现到驱真的样子,稍稍举手向她打招呼。
「你好,今天请多指教。……算啦,我们会成为竞争对手就是了。」
还以不让声音传进里面的音量寒喧。
「不会,彼此彼此。」
「我叫间讶子。请问贵姓大名?」
「我是鹰崎驱真。」
「……鹰崎?我好像在哪听过……」
「是你多心吧。」
「嗯——算了,管他的。鹰崎小姐,你也是为了高薪而来?」
「对。」
一见到驱真点头示意,讶子便双手插胸,点点头说:
「果然没错……不过,我们又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其实我有点不安,不知这家破公司到底能不能支付那么高的薪水。」
正当讶子这么说的同时,两位求职者打扮的男子从门后走了出来。看来这家公司采用两人一组的集体面试。
「……?」
驱真扭扭脖子。
……不知怎地,这两名男子皆露出类似讶异,又像看见怪物的表情。
两名男子偷偷瞥了驱真和讶子一眼后,快步离开。
「又来了……」
讶子嘟嘴说道。
「『又来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从不久之前,每个结束面试的人都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
驱真摸摸下巴,沉吟了一声。门内恰巧在此时传出一个声音。
「——那么,请等候的面试者以两人一组的方式进来。」
「唉唷……」
讶子紧张地整整衣领,然后敲门。
「失礼了。」
「失礼了。」
驱真跟着讶子进入房内。
房内和走廊一样,整个破旧不堪。墙壁破了好几个洞,连里面的门都用夹板进行修补;至于房内通风良好的原因,则是因为窗框上根本没有半片玻璃。
可是驱真却无暇在意这些破旧内装。
因为她立刻看到坐在里面的四位面试官了。
「……?」
驱真下意识皱起眉头,至于身旁的讶子,想必也露出同样的表情了吧。
若要问原因,就是四位面试官全部头戴头套、肩披斗篷,藉此遮掩身形之故。
另外,是因为每个人都留着独特发型的关系吗?头套的部分还莫名其妙大了一圈,看上去非常不自然。
「好了,两位请坐。」
身形较纤瘦的面试官指着排在房间中央的椅子,如此说道。
此时,血色差到异常、指甲长到可怕的手,从斗篷下伸了出来。
「…………」
「…………」
讶子和驱真互相以眼神示意,几乎同时坐了下来。
「……那我们开始面试吧。请问两位的大名是?」
「啊,我叫间讶子。」
「我是鹰崎驱真。」
「嗯嗯。」
纤瘦面试官浅浅点头。话说回来,对方居然没要求她们缴交履历表。
「那么,我要问问题了。请问两位……」
原本保持沉默的面试官——坐在最右边的彪形大汉出声了。
驱真在拳头上微微使力。
——不要紧。
她早已记下面试时最容易问到的问题,也准备好最完美的答案了。唉,就固定形式来说,问完名字后,最有可能问到的部分就是应征动机——
「你们至今杀过最大的生物是什么?」
「「……啥?」」
驱真和讶子的惊呼完美融合在一起。
……这男的刚刚说了什么?
高大面试官摸摸下巴问:
「……怎么啦?」
「呃……您说杀过的生物……吗?」
被讶子这么一问,面试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开口表示:
「没错,但是可不能用『因为意外而害死』,或者『平常吃的肉也算我杀的』之类的理由来辩解。只有靠自我意志杀死的生物才算数。」。
「……是。」
讶子脸上交织着汗水与混乱。
实际上,这也是大出驱真意料之外的问题。对方到底想藉此问出什么端倪呢?
头上挂着问号的讶子苦笑说:
「……嗯嗯、我、我认为蟑螂……就是最大的生物了……」
「哼,那种黑色的虫子啊。——那你呢?」
面试官转对驱真发问。驱真沉吟一声后回答:
「这个嘛……若要问至今杀过最大的生物,我认为是帝亚玛特级空兽。」
「……什么!?」
邻座的讶子大声惊呼。
「哦哦?话说,你提到的那只空兽有多大?」
「我记得全长超过三百公尺。」
一听见驱真这句回答,四位面试官突然兴奋似地往前倾身。等彼此相视数秒后,互相讨论了几句。
「……原来如此,看来你值得期待啊。」
魁梧面试官满足地点点头。接着,最左边的矮面试官开口了。
「那么,我来问下一个问题。请问两位会什么特技?」
驱真知道讶子安心地抚了胸口几下,这是因为对方总算问正常问题的关系使然。
「是。我以前曾待过IT相关产业的公司,能够近乎完美地使用各种商业软体。另外,关于机器的连接、电脑故障排除等等,只要不是非常特殊的状况,我有自信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讶子流畅地回答,但听到这番介绍的面试官却轻轻摇头。
「你在胡扯什么呀。」
「啊……?」
讶子诧异以对。
「提到特技(注3:日文的特技除了指特殊技能外,也包含个人专长的意思。),当然是指真空斩、双炼击、邪空碎狱烈灭杀之类的技巧吧?」
「呃……这……那是什么意思?」
「……算了,没关系。话说,隔壁这一位会什么特技吗?」
兴趣缺缺的面试官将目光从讶子身上移开,望向驱真。
特技——这是早预料到的问题。驱真自信满满回答:
「踢。」
「咦……?」
面试官兴趣盎然地抬起头来,还能稍稍瞥见藏在头套下的嘴角。
「原来如此,它的威力如何?」
「我没办法完全描述,不过可以一脚踢死刚刚提到的帝亚玛特级空兽。我会以天驱机关飞到高空,利用向下俯冲的加速度给予目标致命一击。不可能有生物在直接吃了这一击之后,还有命活下来。」
这番回答再度让面试官们吵闹起来。邻座的讶子露出人外有人的眼光,看着面试官们非常中意的驱真。
「……话说,那名字是?」
「名字吗?」
「对,就是那招必杀踢的名字。即使威力再强,没取名就成不了特技吧?」
尽管不知道逻辑为何,面试官却理所当然地如此表示。
「啊啊。」驱真喊了一声,敲敲手心。
被这么一问才想到,以前三谷原他们曾擅自帮这招取过名字。
「名字叫做天锤『空分』。」
「哦……!」
在说出这名字的瞬间,面试官们随之兴奋起来了。
面试官们虽然再度交头接耳,由于音量变大的关系,讨论的内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好这个好,名字听起来虽有点怪,但似乎蛮强劲的。」
「没错,光是能打倒三百公尺长的怪物就很值得期待啰。」
「好了,大家先冷静点。无论如何优秀,等问过下一个问题再决定吧。」
「说的也是,那就由我来问。」
下一位面试官缓缓抬头。
「那么两位,下一个问题是……」
声调为女性、方才鲜少说话的面试官开口了。
「你们对白发女孩的看法为何?」
接着丢出更令人费解的问题。
「白……白发吗……?」
「没错。」一听见双眼圆睁的讶子发问,面试官点头回应。
这大出意料的重点问题,令讶子浮现暧昧不清的神情。
「呃……即使要我陈述……」
讶子一这么回答,面试官便对她完全失去兴趣了。
可是——驱真则完全相反。
她在面试官开口前抢先发言。
「白发少女——非常迷人,可说是这世上的天使,也是全世界最尊贵的存在呢。皮肤越是白皙,越是魅力四射。」
「正是如此!」
面试官用力拍桌。
「你很清楚嘛!一点也没错,全身白皙的少女就是如此迷人啊!」
「您也有很不错的嗜好呐。」
驱真深深点头回应。
「没错,全身白皙还矮矮的、瘦瘦的——」
「对,还有一张点缀着浅桃色脸颊与双唇的可爱脸庞——」
「而位于脸庞中央的——」
「鲜红双瞳更是棒透了。」
驱真与面试官同时仰天长啸。
附带一提,邻座的讶子在听到「可爱脸庞——」时,顶着看见未知世界般的表情迅速溜掉了。
「你合格了!真是无从挑剔啊!在座各位应该没意见吧!?」
女面试官大声说完后,其他三人点头同意。
「恭喜,你已经被本公司即刻录用了。」
最早发声的纤瘦面试官站了起来,宣布录取驱真,其他面试官也接二连三起身。他们全部头戴头套、肩披斗篷,即便重新打量一次,依然只会认为这是某种邪教聚会。
「我被录取了——吗?」
内心惊愣胜过喜悦的驱真回问了一句。这反应并不意外,毕竟她万万没想到,仅仅回答几个问题就能当天录取。
等过了数秒,脑袋意识到自己可以在出发前赚到旅费之后——驱真微微兴奋地用力握拳。
「太好了……在纱,姊姊办到了……」
还以面试官们听不见的音量嘀咕。
「方便的话,我们想请你立刻上工。请问你愿意配合吗?」
「——!当然可以,请多多指教。」
突然听到要自己立刻开工,驱真双肩稍稍抖了一下,出现一丝动摇。
这的确有点猴急,但对于想尽快把钱赚到手的驱真来说,正是个合乎己意的要求。话说回来,由于事情意外顺利的关系,反倒令她心生怀疑。
纤瘦面试官突然走向驱真,随即伸出血色很差的手,指向内侧被合板补强的门。
「那边请。我们会提供制服,还麻烦你待会换上。——换好再等——不,立刻去见我们社长。」
「我明白了。」
驱真浅浅点头,立刻在面试官催促下,打开内侧的房门。
打开铰炼受损且吱嘎作响的门之后,驱真往前踏出一步——
「————咦!?」
驱真旋即因窜遍全身的奇妙感觉而蹙眉。
「什么……?」
她讶异惊呼,放眼打量全身一遍。尽管没什么特别变化……到底怎么回事呢?刚刚一瞬间,总觉得全身窜过一股似曾相识的不自然感。
「请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随驱真进来的纤瘦面试官不解地歪头问道。
「……不,没什……」
话才说到一半,驱真再度愣住。
隔壁明明是个随时可能崩塌的破房间,门的另一边却是豪华到不行的装潢。
眼前是一个墙壁和地板皆以高级石材打造,令人无法想像是在同一栋建筑内的宽广空间;只有朦胧照明的微暗视野,也让人很自然的以「这是为了打造此空间的神秘感」来诠释。与其说是公司,用城堡来形容反而更贴切。
「……和隔壁房间大相迳庭呢。」
「啊啊、你是说装潢啊。这是我们社长的兴趣。——来,这边请。」
「……原来是社长的兴趣。」
就算在意也莫可奈何。驱真转换心情,随面试官走在微暗的路上。
「这里是更衣室。我会在这里等你,换好衣服请叫我一声。」
往前走没多久,面试官便停下脚步,指着一旁的门说道。
驱真短短回答「我明白了」并稍稍寒喧后,开门进入更衣室。
心中还不停祈祷,希望制服不会是斗篷和头套。
◇
「好热……」
阿丝堤娜细细吐息,动手脱掉肩上的厚重斗篷,挂到墙壁的突起物上。
到了夏天,历史悠久的宫廷盟术师外套会变得有点闷热。而且这个叫做苍穹园的异世界国家,气候和雷宾休艾兹有点不同。她从没想过湿气重的夏天会如此难熬。
「啊~~」
轻伸懒腰,目前所处的空间内装便迅速映入眼帘。
这里是一个人躺下便占满所有空间的狭窄房间——不,是个称为房间都嫌古怪的地方。因为此处是位于鹰崎家附近暗巷内,由阿丝堤娜收集的废弃物跟纸箱,一手打造出只有屋顶和四面墙壁的家。
「呜——」
阿丝堤娜摸了摸轻轻发疼的脖子。
……她明白发疼的原因为何。这是前几天和驱真交手时,被神秘乱入者抓头猛烈撞击地板的痛楚还没褪去的关系。尽管施过回复盟术却依然会发疼。
不知是第几次的无力感随痛楚涌出,表现在脸上。
「到头来,我又让驱真大人逃走了……」
「唉~~」说完还深深叹息一声。
阿丝堤娜追着身为勇者的驱真来到苍穹园,至今已经三个月了。当然,一切毫无进展可言。
存在于空气中的幻素——精灵是雷宾休艾兹主要能源的来源,但现在却几乎掌握在魔王手中,已经演变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不——不仅雷宾休艾兹,甚至连阿丝堤娜的精神也面临极限。
这是一定的,因为她背负着故乡命运的沉重压力、勇者对她视若无睹的恶劣情况,再加上——身为妙龄女孩,却不得不长期过着潦倒生活的强烈压迫感。
老实说,只要她愿意,即可在身上储存备用精灵,暂时回到雷宾休艾兹,然后以备用精灵前来苍穹园,藉此往来两地之间。
万一回到雷宾休艾兹的阿丝堤娜惨遭魔王军杀害,到时就没人负责向勇者求救了。慎重考量后,阿丝堤娜决定在苍穹园过起游民生活。
此时——附近公园的时钟传来正午报时声。
「啊……已经到这个时间啦。」
阿丝堤娜的「家」里没有时钟,所以她获知时刻的方法非常有限。
对她来说,能确切知道正午时分的公园时钟报时声,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郁郁叹气后,阿丝堤娜将精灵汇聚于手心,用手指在地上画起图案。
图案一画好,立刻浮现一张以黄金王冠、大胡子为特征的中年男子脸庞。对方是祖国雷宾休艾兹的国王。
由于精灵全被魔王掌握的缘故,雷宾休艾兹方面很难主动联络,所以阿丝堤娜会定期向国王报告近况。
阿丝堤娜跪下低头说:
「——伟大的国王,属下在此向您进行定期联络。请允许宫廷盟术师阿丝堤娜·艾利伍德发言。」
『允你所求,平身吧。』
以固定形式寒喧后,阿丝堤娜抬起头来。
『话说——阿丝堤娜,情况怎么样了?有办法说服勇者大人吗?』
「这……那个……」
一见到阿丝堤娜支支吾吾的反应,国王失望叹息,说:
『这样啊……看来勇者大人依然不肯驾临雷宾休艾兹……』
「非、非常抱歉……!全、全怪我能力不足……」
『不,你表现得很好。……只不过,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前几天也告诉过你,魔王军出现很可疑的动静了吧。司教的看法是……可能准备对王都发动总攻击。』
「什、什么……!?」
听见坏消息的阿丝堤娜浑身发抖。
『事情已经刻不容缓,尽快把勇者大人带回来。』
「遵、遵命!」
在阿丝堤娜使劲回答的同时,影像随即消失于空气中。
「没、没想到情况变得这么严重……」
脸色铁青的阿丝堤娜抱头哀号。
只有身为勇者的驱真能够打倒魔王,但是她却对阿丝堤娜的请求置之不理。
啊啊、到底该怎么做——
「……!」
阿丝堤娜的脑海瞬间闪过一幅景象。
大约十天前,阿丝堤娜曾因为某些私事的影响,把盟术教给一位在苍穹园认识的少女。
在那位少女进行的「召唤」盟术失败后,曾将魔王伦·罗巴兹召唤到这个世界来。
没错——就在当时。
阿丝堤娜首次目击魔王跪下的模样。
「啊——」
宛如电流的冲击窜上脑门。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呢?
这世界除了驱真以外,不是还有一位能够对抗魔王的人吗!
阿丝堤娜拿下挂在墙上的斗篷,顺手披到肩上……披斗篷时手不小心打到墙壁,留下微微痛楚。
◇
「这是……」
驱真在更衣室的仪容镜前看着自己的打扮,语带厌恶地说道。
她的胸部和腰部等等地方,被一种以奇妙材料打造、形似铠甲的装备包覆住,而且只遮住重点部位;双手套着一双长手套,双脚则穿着一对长筒袜;肩头上的铠甲还挂着一件披风。
除此之外,所有装备的配色全是暗色系,让她活像一位从特摄影集跑出来的邪恶女干部。倘若退一百步,看起来也很像SM俱乐部里面的女王大人。
「这就是制服……吗?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啊!」
不过,这穿着总比面试官们的头套斗篷打扮好上几分。就算心里有着几丝不安,驱真仍嚷着「我换好衣服了」,开门离开更衣室。
「哦哦、你穿起来很好看嘛。」
「……这样啊。」
「来,这个给你。」
面试官突然从斗篷下拿出一本手册,交给驱真。
「请问这是?」
「类似业务手册之类的书。哎呀,上面写的只是一般业务的内容,现在还派不上用场,等你有空时再阅读——那我们到社长室去吧。」
面试官说完便迈开脚步。纵使这套穿不惯的衣服会碍手碍脚,驱真依然跟了上去。
半路上,驱真随手翻起面试官口中的业务手册。
里面写着歼灭村庄的方法,还有袭击堡垒的方法等等吓人范例。
「这是啥东东……」
就在此时,他们和形似公司职员的两名男子擦身而过。对方向面试官点头行礼后,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
驱真双眼瞪得老大,直盯着这幅再平常不过的光景猛瞧。
因为两名男子也是非常奇特的打扮。
其中一位是穿着紫色华丽铠甲的男子,另一位则是手持三叉戟、外貌宛如恶魔的男子。另外,两人头上皆长着一对大角。
「什……」
往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后,驱真先是伸手扶额,然后重新加快已经放慢的脚步。
「啊,该不会是……」
驱真开始自言自语。
——这里肯定是类似主题乐园互动式游乐设施的地方。没错,一定错不了。刚刚擦身而过的男子,想必是在鬼屋负责吓人的工作人员,抑或是舞台剧演员吧。若是往这方面想,驱真的打扮就能解释了。
……就在她想着「万一要负责吓人,或者得上台演舞台剧的话,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两人再度经过有一群身着长袍的人(每个人头上当然也有角,长相还很可怕)围着水晶球,口中喃喃念着古怪咒语的地方。
水晶球倒映着形似村庄的影像。当这群怪胎同时举起双手后,一颗火球随即掉进村庄内,将该处化为人间炼狱。
这群人看着自己的杰作,发出有如恶魔的笑声。
「…………」
近年来互动式游乐设施还真厉害。
没想到连如此高性能,特效和魔法没两样的投影机都用上了。驱真仿佛想说服自己那般深深点头。
于走廊再度前进一段路之后,两人来到一个像餐厅的区域。
一群拥有狰狞面貌(是特殊化妆,错不了的。大概错不了……)的巨汉围着圆桌,争先恐后地大啖某种动物生肉。桌面与桌下全是鲜血,像极了地狱里的景象。
「…………」
实在太狂野了。
工作内容肯定非常繁重吧,操劳到平常得大啖生肉补充体力的地步。
但是这也没办法,毕竟薪水优渥得吓人。驱真透过悄悄握拳来绷紧神经。若是为了和在纱一起去旅行,她有无论工作再繁重都能撑过去的自信。
面试官突然停下脚步。
「——来,我们到了。里面请。」
「谢谢。」
他停在一扇驱真似曾相识的大门前。
驱真遵从面试官的指示,推门进入。
「…………」
——门的另一边是更加宽广的空间。
可是……果然有古怪。一股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闪过脑海。
就在驱真往位于房间最里面、形似宝座的地方看过去瞬间。
「什……」
她立刻明白这股不自然的真面目为何了。
「来得好异界之人,欢迎欢迎。」
宝座上的高大男子,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
对方有浅黑色的肌肤、黑白颜色颠倒的双眼,头上还有一对弯角。该男子的外貌拥有令人过目难忘的强烈印象。
「好,我即刻命令——」
男子中断发言,似乎发现来者是驱真了。
「你是——勇者!?」
「魔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的,驱真眼前的男子,正是大举侵略异界国度:雷宾休艾兹的魔王伦·罗巴兹。
驱真此时才回想起,那股从破大楼来到城内时的奇妙感觉是什么。那感觉和受到阿丝堤娜召唤,因而转移时空的感受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此处是——
「雷宾休艾兹……!?」
「你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废话啊,勇者。」
「呜——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才想问你咧。我迎接的,应是新任的魔王军异世界分部长。为什么出现的人会是你?」
「异世界分部长?难道那则征人启事是……」
驱真厌恶地皱起眉头,魔王则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点头表示: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把勇者聘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解释清楚。」
驱真双眼眯得像刀锋一样细,语带威胁说道。
魔王却完全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说:
「哼,这又没什么。我只是想从异界招揽有能之士,赋予一些魔力并成为我的眷属罢了。」
「你说什么……?」
「光是让部下找出连接那世界的方法,就费了我不少工夫,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驱真纵使悄悄握拳,将惯用脚往后挪,仍未采取任何行动。
因为她还没看出魔王的意图。
目前只知道那则征人启事是魔王派人刊登的,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难不成……你这家伙想进攻苍穹园……?」
驱真提心吊胆问道。
这想法似乎无聊到极点,让听到问题的魔王「哼」了一声代替否定。
「哼,我对征服苍穹园没兴趣。」
「那你这家伙又为何要……」
「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寻找在纱的下落!」
魔王高声宣言。
然而这蠢到不行的动机,却带给驱真至今为止,最强烈的巨大冲击。
「你说什么……?」
「我忘不了在十天前的夜里——突然被召唤盟术带到异世界时,有一位天使降临在我眼前的遭遇……我的皇后非她莫属,不能是别人!可是,当我被人强制送回雷宾休艾兹后,便无从得知在纱的下落。」
魔王从宝座上站起,张手翻弄黑色外套。
「因此我才会计划,先让熟悉异世界的人类成为眷属,然后让他们为我搜索在纱的下落!一切——没错,全是为了和在纱重新见上一面!」
面容蕴含陶醉之情的魔王大吼。
「——!原来如此,我总算搞懂面试问题的含意了。」
「哼,那是一定要问的吧。只拥有最低战斗力,行动方面却处处尊崇在纱之人——哼哼,若是这么说,录取你也不算扑了个空。不过……」
魔王中断发言,眯眼直瞪驱真。
「反正你只是个妨碍我谈恋爱的家伙罢了。就此消失吧,勇者……!」
「——!」
话声方落,魔王指尖随即射出一条光线。这光线不同于阿丝堤娜需要做准备动作的盟术,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
驱真虽然立刻蹬地闪躲,但没有天驱机关辅助就无法完全躲开。左脚传来被滚烫物体烫到的感觉——等过了一响,足以烧焦脑髓的剧痛直达脑门。
五官扭成一团的她当场跪了下去。
「……怎么啦?勇者,你的动作迟钝不少唷。」
「……!」
驱真狠狠瞪着一边说一边靠过来的魔王,勉强单脚站起来——但这么做却只是逞强而已。在左脚不听使唤的情况下,她根本打不过这个男人。
「哦?你还站得起来?真不愧是勇者。」
魔王逼近到驱真面前。
「但——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便将手指抵在驱真额头上。
光芒开始凝聚到指尖了。额头好烫。他明明还没发出光线,热度却高到仿佛能穿过头骨,直接烧干脑浆一样。
突然间——
「嗯……?」
魔王狐疑的声音传进驱真耳里。
仔细一看才发现发光的部分,不只他的指尖而已。
朝驱真举起的手宛如产生许多龟裂般,接连迸出一道道光芒。
「什——难不成……」
魔王发出惊呼,赶紧抓着抽回的手往后退去。
「…………?」
「呜……这副千年前的身体操劳过度了吗?得赶紧找副新的躯壳才行……」
满脸冷汗的魔王焦急嘟哝。
不过——等出现灵光一闪的反应后,魔王的痛苦之情即刻转变成笑容,再度看向驱真。
「呼——呼呼。对了,眼前就一副好躯壳嘛。既高强又年轻美丽的肉体!」
大吼一声后魔王突然两手一伸,紧紧抓住驱真的头部。
「呜……你想做什么……!」
「呵呵,只要安分点,很快就结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要你进入永眠而已。」
尽管想挣扎逃离魔王的控制,驱真的头部却被一股怪力压制住,完全动弹不得。
就在魔王脸上浮现摄人笑容的同时。
「——————————」
其身体一声不响地崩溃了。
「什么……?」
宛如石膏像似地灰飞烟灭。
曾构成伦·罗巴兹的「东西」掉到微暗地板上,消失无踪。
「…………!」
头部的拘束解开后,受到重力影响的驱真再度跪了下去。
「到底发生什……」
话才说到一半。
「——呜!?」
强烈的头痛便袭击而来。
此难以言喻的痛楚,简直就像至今感受过的疼痛,全被一口气塞进脑子般强烈;这感觉,即使用「脑部随之隆起,撑破头盖骨迸发而出」(注4:漫画「北斗之拳」里,被点中秘孔头部肿胀爆裂而亡的情景。)来形容也不为过;意识变得时有时无,越来越朦胧。
「啊——嘎!呜……嗯……」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驱真似乎听到某个声音。
『————呼、呼、呼、哈、哈、哈、哈。』
「你是……呜呜……魔……王……!?」
没错,这声音属于方才与她面对面说话的魔王所有。
『我没告诉你吗?我的真面目是负面意志的集合体,还是一个靠生物肉体四处游走、拥有永久生命的精神生命体。』
「什——嗯——呜——呜……」
『哼,你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啰。——身体就由我收下了。哎呀,你最好别抵抗,不然只会徒增痛苦。』
「——唔!呜——呜——!!」
现在连脑内的声音都会转化成痛楚。不,若要正确形容的话,是感觉器官接收到的一切全化为异常强烈的刺激,大肆蹂躏着驱真的痛觉。
『没人赢得了身为精神生命体的我。若想赢过我……对了,你必须在占我意识最多的部份——邪恶与残忍方面超过我才行。哼,不过那是不可能的。真是悲哀啊,人类。』
脑内依然不停铿锵作响,但是——
「啊——?」
痛楚稍稍减轻了。
『……什么?』
魔王讶异惊呼。
『哼……你、你满拼命的嘛,勇者。差不多快撑不住了吧?』
「…………」
头痛已经完全消失。不仅如此,甚至连左脚的剧痛也不见了。放眼一瞧才发现,原本深可见骨的重伤已经痊愈,连疤痕都没留下。
『呼哈哈……你、你就别逞强了,勇者!很难受吧?很痛苦吧?好了,你该睡……』
「……少啰嗦。」
驱真喝斥后,魔王的声音随即消失。
她轻轻摇头,缓缓站起来。
「……?」
突然间,头部传来一股不自然的感觉。伸手一摸才发现,该处长出和魔王相同的弯角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当驱真困惑不已时,戴着头套的纤瘦面试官打开方才那扇门,进入房间。
「您还满意吗?社长——不,魔王大人……」
「…………」
当一语不发的驱真放眼看过去时——
「——!」
面试官突然毕恭毕敬地跪到地上,深深低头说:
「难不成!您取而代之了吗?魔王大人!」
「什……么……?」
「属下真是瞎了狗眼。没想到您竟然战胜前代魔王,进而取得他的力量。从现在起,所有魔王军全归您指挥,有事请尽管吩咐属下去办!」
驱真除了呆愣看着如此表示的面试官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就是这一瞬间。
正是后来名留雷宾休艾兹史册,魔王驱真诞生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