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对苍穹园中央都鲜宫大道的露天咖啡座里,有位女性正单手拿着冰淇淋汽水(注10:此处指的是:一种将整球冰淇淋加到哈密瓜汽水等饮料里的调制饮料。),猛吃着眼前的巨大松饼。
这位女性给人的印象是:以上吊眼角与英挺鼻梁为特征的脸蛋没有任何化妆,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头发则是随性地高高绑起。
至于她的服装,则是一条有很多口袋的工作裤,再加上一件黑色汗衫,非常随兴。若是如此打扮,有些人可能连家里附近的超商都不好意思去。
「嗯——好吃!干得很不错嘛!」
话一说完,女性旋即舔舔嘴边的蜂蜜和奶油,甚至连吸管也不用,直接大口喝起冰淇淋汽水。牛饮完整杯汽水,她还「噗哈~~」的大口喘气,活像刚洗完澡的中年大叔。
但是不知怎地——即使她打扮草率、举止粗鲁,却不可思议地散发出美丽动人、高贵优雅的气息。
女性坐在椅子上,满足地拍拍肚子。
「呼——吃饱了吃饱了。可是……」
轻伸懒腰并梭巡过大道的女性眯起眼睛,眼里散发出某种怀念的气息。
「隔了十多年没来,这里果然变了很多呢……连店面也多了不少。」
最近这几天,女性在中央都的料理店和咖啡厅吃个不停。由于过去住在此地时,不曾见过的店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因此她可以尽情满足自己的味蕾。
「啊,不过……」
女性想起某家店后,搔搔脸颊。
那是数天前去过的女仆咖啡厅。她现在打死都不再想去了。
其实由女仆来服务客人的构想非常有趣,蛋包饭的滋味也算及格;连为她服务的猫耳女仆也是一位冰山美人,真是令人大饱眼福。
但……突然被热茶淋得满头之后,那位女仆居然跟奇装异服的客人在店里大打出手,甚至害她挨了一记形似电击的攻击。有了这些惨痛经验之后,她自然不想再上门光顾。
女性顶着苦笑,再次伸了个大懒腰。
「算啦——反正都大肆享受过了,差不多该……」
女性猛地抬起头来。
「嗯……?」
有位端着托盘的少女走到她座位前面。
「不好意思,可以和你同桌吗?」
少女以熟稔的口吻询问,点缀着美人痣的嘴角则扬起笑意。
「嗯?同桌……难道没其他位子可坐了?」
女性惊讶蹙眉,但少女却毫不在乎地坐到她面前。
对方是一位将麻花辫环在脖子上,呈现出创新发型的少女。从穿着水手服看来,少女应该是学生,不过女性却看不出她的年龄。看起来是很年轻,然而少女全身散发出一股独特气息,使得女性很难把她视为晚辈。
麻花辫少女拿起托盘上的杯子,等喝了一口饮料后,呼~~地吐了一口气。
「这家店的卡布奇诺很好喝呢。」
「……不,好不好喝并不是重点。你为什么不去坐其他的位子?」
女性往前探出身子,轻轻恫吓似的瞪着少女;少女并没有丝毫动摇,而是继续喝了一口卡布奇诺。
接着微微笑说:
「因为我想找你聊聊。」
「……啊?」这些举止令女性心生怀疑。
她大略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少女。
然而——
少女接下来的发言,彻底改变了女性的想法。
「我叫草剃音音,有些话想找你聊聊。可以请你陪我一下下吗?——『女王』芙洁希卡·亚修·库琳。」
「……咦?」
女性——芙洁希卡兴趣盎然地凝起双眼。
◇
「就是这么回事……」
当下的魔王城谒见室里,正上演魔王与勇者面对面席地而坐,甚至彼此交谈的奇妙景象。
驱真一见到在纱便战意全失,让赌上雷宾休艾兹存亡的正邪之战摇身一变,瞬间成了和平会谈。
不久前,驱真已经说明自己成为魔王的来龙去脉,目前刚开始听在纱解释自己为何当上勇者,并且被带来雷宾休艾兹的原因。
「…………」
驱真一语不发,狠狠瞪了阿丝堤娜一眼。
「……该死的混帐。简单来说就是你撒谎蒙骗在纱,让她成为勇者吗?」
「噫……!」
阿丝堤娜失声哀号,连忙躲到槙奈身后去。
「……你才不准为了自己存钱,刻意欺压这里的人们咧,鹰崎。」
「哼,他们可是至今杀人无数的家伙,至少我的做法比以前好多了。」
驱真回了瞪眼教训自己的槙奈一记白眼。
「那是狡辩,坏人就是坏人啊。」
「这不是善恶的问题。手上没钱就不能去旅行了,我是迫于无奈。」
「你的逻辑根本狗屁不通……」
「我可不想被服装水准低落的你教训。」
「什……!」
听见用鼻子哼声的驱真说了这么一句,气到满脸通红的槙奈立刻大吼道:
「不准批评我,谁喜欢穿这种衣服啊!这根本是神殿那个臭老头的嗜好!话说回来,你这臭SM女郎也没资格说我!」
「哼,我也不是出于自愿才这么穿。」
穿着非常暴露、有如邪恶女干部的少女,与穿着兔女郎装的少女你瞪我、我瞪你,形成一幅不是在角色扮演活动会场,或是特种行业便无缘一见的奇妙景象。
「不过——」
仿佛想打破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纱以清澈音调说着。
「虽然被吓了一大跳……还好魔王是姊姊大人。因为我真的有点怕……」
「在纱……」
大受感动的驱真垮下脸来牵起在纱的手。
在纱对她回以微笑。
槙奈被这副光景搞得回嘴的意愿全没了,识相地撇开脸蛋。
「姊姊大人,拜托你帮帮雷宾休艾兹的人们,好不好……?」
一听见在纱出言恳求,驱真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当然好啰!姊姊马上释放所有精灵,还会将全部魔族封印起来!」
这番话使在纱身后的阿丝堤娜流下感激的泪水。
「谢、谢谢您,驱真大人……真正的勇者果然非您莫属啊!」
「——别误会了。是因为在纱求我,我才会答应。」
「我、我明白。就算这样也没关系!雷宾休艾兹总算、总算恢复和……!」
是因为太过感动的缘故吗?阿丝堤娜说到一半便哭了起来。
在纱苦笑看了她一眼,接着对驱真继续说:
「啊……还有,你得归还从雷宾休艾兹人们手上得到的宝物哦?」
「欸——!」
这平淡无奇的发言却让驱真瞬间愣住。
「非、非还不可……吗?」
「对,因为……重要的东西一旦被抢走,他们肯定很伤心……」
「呜……」
看着感同身受又面露悲伤之情的在纱,驱真语塞了:
「这么说是没错……那个……如果归还的话,旅费就……」
「……对不起,我不想拿抢来的钱去旅行……」
「……说、说的……也是……」
在纱果真是一位体贴别人的好孩子。驱真将复杂的心情化为苦笑,轻轻叹气后表示:
「明白了……我会全部归还。」
「谢谢你,姊姊大人。」
「不会,这是应该的……」勉强笑着回应。
从旁看着两人对话的阿丝堤娜一边拭泪,一边插话说:
「啊……驱真大人,您需要一笔钱吗?」
「……?对,是有需要……」
「如果需要钱,您大可找国王陛下商量。毕竟驱真大人和在纱都是救国英雄,只要开口,想拿多少奖金都不成问题吧。」
「——!」
驱真和在纱两眼开开的互看对方。
「此、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万一国家出不起,我可以从宫廷盟术师同盟的预算中挤出来。呃……和货币相比,贵金属跟宝石更适合吧?」
阿丝堤娜浅浅颔首说道。驱真先深呼吸一□气,接着用力抱紧她。
「真是棒透了,阿丝堤娜!我第一次了解到你的存在意义啊!我现在的心情,就像看见垃圾袋掉出钻石一样!」
「痛痛痛痛……您、您抱得太紧了,驱真大人……!」
单方面拥抱(应该称为熊抱才对)不停挣扎的阿丝堤娜后,驱真满心欢喜地举手欢呼。
「咳咳……但、但是在申请奖金之前,我们还有些事情非处理不可唷,驱真大人……」
「什么?」
驱真歪头回问阿丝堤娜。
「呃呃,我们必须释放精灵与封印魔族……就连附在驱真大人身上的魔王也得一并封印,甚至消灭掉才行。」
「……也对。」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驱真摸摸头上的弯角,同意阿丝堤娜的论调。
「可是我该怎么做?魔王本人曾经说过,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咦?魔王的意识还在吗?」
「对,平时会进入沉睡,但有时——」
驱真才说到一半,脑袋便感受到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整个人痛到趴在地上。
「——呜、什……这是……」
「姊、姊姊大人……!?」
一脸担心的在纱靠向驱真。可是痛楚急速加剧,已经严重到驱真很难笑着回应她的地步了。
驱真记得这股痛楚,和魔王附身瞬间的感觉如出一辙。
脑袋后方有个声音随痛楚传了过来。
『呼、哈、哈、哈、哈、哈、哈——你大意了,勇者。』
「……呜!臭魔王……!」
『虽然让你胡搞了好一阵子……但是我可不会一直被你抢走力量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
驱真痛到满地打滚。
「姊姊大人——!」
正当在纱大叫的瞬间。
仿佛骗人似的,头痛一眨眼就消失了。
「啊……?」
驱真摸摸自己的头,发现魔王弯角已不见踪影。蹙眉不解的她吃力起身,看向在纱。
「在纱——」
忽然间。
「——呜!」
驱真看到不可置信的景象。
「…………啊、啊、啊。」
她看到在纱抱着头,发出短短哀号。
——抱着长出弯角的头部哀号。
「在纱!?」
「姊姊……大……人……」
等在纱以小到不能再小的音量说完——
「——你去死好不好?」
便扬起嘴角说出这句话来。
当在纱头上的弯角一发光,尖端与视线交会处旋即朝前方——驱真的脸蛋发射光线。
「什……!」
「主人啊——!」
千钧一发之际,驱真双脚被乌塔的「手」拉了一下,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倒;光线掠过驱真的鼻尖,将谒见室的墙壁打个粉碎。
「在纱……」
傻眼呢喃后,驱真起身看向在纱——不,在纱已经不在原地,早就趁刚刚的短暂空档,跑到数公尺远的地方去了。
她有如夸耀两根弯角似的挺起胸膛,高高在上的插着腰,嘴角则扬起大胆笑容,露出平时无法联想的高傲态度。
「呼呼呼~~你功亏一篑啰,姊姊大人。」
「什、什么!你到底——?」
驱真蹙眉惊呼。
光是从「在纱头上长出魔王角」这一点来看——即可认定附身于驱真的魔王已经转移到她身上了。
可是……眼前这位拥有在纱外貌的女孩,却散发出一股异常、不自然气息。
她不像魔王前一个完全支配的肉身,也不像驱真那种力量被宿主夺走的情况。
尽管很难形容……却能感受到在纱对驱真展露的沉重敌意。
在纱仿佛想为她解惑,开口说:
「呼呼呼……真是股奇妙的感觉呀。果然被姊姊大人夺走不少力量吗?当上魔王时的感觉完全不能相比呢。虽然曾因姊姊大人的情况大吃一惊,然而这情况也是第一次发生,有两股意识混在一起的奇妙感觉耶。」
「你说什么?」驱真战战兢兢地问道。
在纱顶着既诡异又可爱的笑容说:
「——我很喜欢你唷,姊姊大人,喜欢到想杀了你的程度呐。」
「……!」
再也沉不住气的驱真藉天驱机关蹬地而出,想进逼到在纱眼前,可是——
「姊姊大人……」
由于魔王以在纱那可爱声调呼唤自己的缘故,使得驱真冲到一半便乱了阵脚,攻势嘎然而止。
「在、在纱——」
「姊姊大人,坐下。」
面带微笑的在纱发出这道命令。
驱真的身体无关意识,当场蹲了下去。
「主人——您在做什么呀?」
「啊——」
等听见乌塔呼唤而回神后,她抬头瞪视魔王。
「魔王,你这臭家伙竟敢……」
「姊姊大人,你不要生气……」
「——呜!没、没生气!我完全没生气喔!」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鹰崎……」槙奈赏了她一记白眼。
驱真等回瞪槙奈后,再度惊讶地双眼圆睁。
就在移开目光时,在纱趁隙抓住驱真的头发,准备赏她一巴掌。
「呜——!?」
尽管想握拳反击……但眼中看到的却是在纱,只能任由她殴打,一脚踢倒在地上。
「呼呼……姊姊大人,你这副模样难看死了。来,试着反击嘛!」
在纱一边用可爱音调大吼,一边踢着趴在地上的驱真臀部。
「啊、啊、啊、啊——!」
驱真不顾莫名潮红的脸颊,娇滴滴叫着。她只要一想到在纱正踢着自己,不知怎地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怎么?姊姊大人,你被人踢就会觉得很开心吗?呼呼呼,真是个变态。」
「说……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
受不了揶揄的驱真出声抗议,但是——
「看招!」
「啊啊~~!」
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等臀部被用力踢了一脚,整个人翻转过来后,在纱坐上驱真的肚子,一脚踩在她脸上。
「来呀、来呀,你快点说几句话嘛,姊姊大人。」
「咕……呜呜……」
沾了泥土的鞋底不停踩着下巴和脸颊。这是多么侮辱人的方式啊!
可是腹部传来的适当重量与体温交杂在一起,使驱真兴奋到快要爆炸啦!到头来,她只能一脸陶醉,任由在纱摆布。
「怎么不抵抗?呼呼呼,姊姊大人果然是个怪胎,看了就反胃。」
「啊……啊啊……」
——不妙,真的很不妙,会让人上瘾!
平常那温柔活泼又可爱的在纱确实很棒。她的完美,甚至用上所有美词丽句来形容,也无法解释其万一的地步。
而现在的在纱也——棒透了。跟年龄不符的妖艳举止与表情,再加上犹如虐待狂的傲慢行为,明明和平常的她完全相反却……啊啊~~该怎么形容才好呢?仿佛被盐激发出甜味的果实或零嘴,在纱散发出了一股新魅力。驱真有如吸食毒品般陶醉其中,还发出「嗯哈~~」的叫声。
「呼呼……我想到了。」
到底是想到什么呢?只见在纱动手脱下鞋子,然后将光脚丫放到驱真脸上。
「来呀,你这个变态。想舔我脚底也没关系哦?」
「什……开、开什么玩笑……!」
被玩弄到这个地步的驱真开始爆粗话了。
可是……当脚丫子因长途旅行而闷出来的「异香」一窜进鼻子,驱真的五官再度扭成一团。
「呜啊……」
——可以抛弃理性了吗?好,坦然面对自己吧,驱真。
驱真抖着牙关,犹如一位想喝奶的宝宝般缓缓张嘴,伸出被唾液弄湿的舌尖——
「你在搞什么鬼啦!」
就在舌尖即将碰触到脚底时,驱真被人往一旁拉走,在纱则是往反方向飞了出去。
「主人啊——!」
再也看不下去的槙奈和乌塔跑过来救人了。
放下行李的乌塔负责拉开驱真,槙奈则是用「Deus·Ex」的刀背打了魔王一下。
「呼——!」
然而这种攻击却伤不了当下的在纱分毫。于空中转身调整姿势后,她再度发出甜美的笑声。
「呼呼,槙奈、乌塔,你们好天真,太天真了!」
在纱身体发出淡淡光芒,旋即射出一道透明冲击波,将驱真等人打飞到远处。
「咕……」
即便呈现不自然的姿势,驱真仍勉强进行受身,站了起来。转头还能看到重整好态势的槙奈与乌塔,以及被冲击波打个满地滚的阿丝堤娜。
「呼、呼呼……真是棒透了。——令我无法抗拒呀。」
在纱扭着因嗜虐喜悦而颤动的身体,对驱真露出朦胧恍惚的笑容。
「不过,差不多该结束啰……?姊姊大人……Byebye。」
淡淡说完后,在纱轻轻往后一仰。
等头部猛力往前下压的同时,黑色光芒凝聚到两根角尖的中心——脸部前方随即射出一道威力惊人的光束。
「啥——」
不停将尘埃化成焦炭的漆黑光线,直直射向驱真等人。
任何人见状,心中都会瞬间浮现死亡的觉悟吧。不过——
「咦……?」
呆愣的驱真惊呼一声。
蕴含可怕破坏力的漆黑光线一射到驱真面前,立刻迸散消失。
原以为在纱故意放水——似乎并非如此,因为连她的可爱脸蛋也染上狐疑之色。
驱真将视线从在纱挪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方才乌塔丢下的大批行李就挡在双方之间,但是她不认为行李有办法阻挡那道光线。
「难道……!」
突然想到什么的阿丝堤娜瞪大眼睛,立刻跑向那些行李,途中还有两、三次差点跌倒。接着从中取出一把刀刃断掉的菜刀。
「呜……那是——」
在纱惊慌失措地叫了出来。
「阿丝堤娜,那是什么东西?」
被驱真这么一问,阿丝堤娜兴奋跑到她面前。
「这是千年以前,勇者用来打倒魔王的圣剑!尽管出了某些差错才会折断,但说不定还能……」
阿丝堤娜说着说着,将手上的「剑」递给驱真。
即便满脸诧异,驱真仍握住剑柄。刀身顿时发出淡淡光芒。
「——果然没错!驱真大人才是真正的勇者!」
「……我是不太清楚。只要用上它,就能把魔王赶出在纱的身体吗?」
「据说这把圣剑曾封住魔王的魔力,也许——」
「这样啊……话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驱真紧紧盯着在纱,握住微微发光的菜刀摆出架势。
「是的!只要拿圣剑砍魔王就行了!」
「……什么?」
她视线盯着在纱瞧,用另一只手抓住阿丝堤娜衣领。
「臭家伙……你要我伤害在纱吗?」
「咿咕——好、好难受啊,驱真大人……那、那只要拿刀腹轻轻地、轻~~轻地打头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我哪做得到啊!」
一听见驱真大喊办不到,在纱立刻收起胆颤心惊的面容,重新露出大胆无畏的笑意。
「呼……呼呼,说的也是。姊姊大人的确不忍心伤害我呢。」
忽然驱真被人从后方架住,完全动弹不得。一看才知道是偷溜到身后的槙奈出手制住她。
「呜,鸢一……你想做什么?」
驱真诧异说着,然而槙奈不予理会,迳自朝前方大喊一声。
「乌塔!」
「来了来了!」
立刻反应过来的乌塔从背部伸出数条电线,将在纱五花大绑。
「这……」
当在纱陷入震惊时,身体被一口气拉向驱真——正确说法是,往驱真手上的圣剑拉过去。
「————呜!」
「啊——」
驱真与在纱同时瞪大双眼——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被电线牢牢绑住的在纱直直冲向驱真的手,头部被她手上的菜刀刀背轻轻敲了一下。
「呜……」
在纱立刻从口中吐出一团黑雾,头上的弯角也跟着消失无踪。
『咕啊啊啊啊——!?』
惨叫声大作。
传进驱真一行人耳里的不是在纱的声音,而是魔王的凄厉嘶吼。
「太好了……!」
阿丝堤娜使劲举手欢呼。
「啊、啊啊啊啊,在纱!」
驱真死命挣脱槙奈的双手,一把抱住虚脱倒下的在纱。
等轻轻将在纱放到地上后,她先狠狠瞪了槙奈和乌塔一眼,再不舍地摸摸被自己打到的部位。
「对不起,在纱对不起……会不会痛?」
话声方落,在纱便小小呻吟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睛。
「嗯,不会痛……我没事,姊姊大人。」
「在纱!」
驱真将传说圣剑往旁一丢,紧紧抱住她。
「好、好痛喔,姊姊大人……」
「啊、对、对不起……」
等慌忙放开并对视数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阿丝堤娜、槙奈、乌塔跑到两人身边。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停警戒附近状况的槙奈出声询问;乌塔也没有放下戒心,将电线部署在四周。
「是的,大概结束了。」
阿丝堤娜战战兢兢的点头。
可是——
她们所在的魔王城却霎时摇晃起来。
「——啥。」
驱真短短叫了一声,迅速为了保护在纱而抱住她。
墙壁与天花板纷纷裂开,地面也出现异常隆起。要说是地震……却相当不自然。摇晃的方式非常古怪,简直就像有东西从地底往上挤压整座城堡似的。
然而位于城堡中的驱真一行人无暇思考这些。
「乌塔!」
「是是是!」
难道是一听见驱真的呼唤,便立刻发现她的用意了吗?乌塔迅速扭动地上的电线,将前端的「手」化成拳头,朝龟裂的墙壁挥出数拳。
「唔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仅仅数秒,石造墙壁便开了一个大洞。
驱真抱着在纱,槙奈抱起阿丝堤娜,乌塔则是各抓住一个人的脚,大伙就这么从崩塌的魔王城内飞上天空。等飞到天上才发现,城堡上空的乌云和闪电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晴空。
她们逃出后,崩塌的魔王城瞬间沉浸在震耳巨响与漫天沙尘中,化成一片废墟。照这样子看来,想必城内的魔族都难逃一劫了吧。情况之紧急,真可谓千钧一发。
「咿——咿——」
阿丝堤娜被槙奈抱在怀里,发出有如气喘患者的呼吸声。
「结、结束了……对不对?」
接着仿佛征求某人同意论调似的轻声呢喃。
驱真却没有颔首同意。
「那是什么?」
即使不想害在纱陷入不安……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这也怪不得她,因为从魔王城废墟中,接连冒出大小不一、皮肤类似甲壳的野兽。
「啊……那是……?」槙奈诧异地说着。
不过驱真的感想和她相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散布于地面上的兽群。
其外貌酷似栖息于苍穹园的人类天敌——空兽。
不……不能断言说一模一样。整体来说,它们的肤色比苍穹园空兽来得浅,翅膀也不是很发达,更重要的是——它们没有飞上天空。
空兽身体拥有非自愿性飘浮的特性。受到此特性影响,即便死亡尸体仍依然会飘浮在天上。
「无法飞行的空兽……?这、这些家伙是什——」
「我不懂,为何雷宾休艾兹会……」
槙奈与驱真一边紧皱眉头,一边交谈。
「嗯嗯……人家好像在很久以前见过这些怪物耶……?」
乌塔插话似的歪头说道。
阿丝堤娜接下来的发言则是让大家绷紧神经。
「那些怪物……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千亿魔兽军!?」
「千!你说什么?」太阳穴抽动了一下的驱真回问,她似乎曾听阿丝堤娜提过这个名词。
「据、据说那是曾蹂躏过整片大地的最强魔兽群!难不成、难不成魔王已经让它们复活了吗——!」
『——不。』
否定阿丝堤娜的人,既非驱真、槙奈,也不是在纱,更不是乌塔。
尽管微弱到会被风声盖过,依然可以听到某个男性声音。
「魔王?你这家伙还活着吗……!」
双眼发直的驱真将在纱挡在身后,环视四周。
然而在纱却摇头阻止驱真,等吞了口唾液才开口说:
「姊姊大人,先别管这个了。——魔王先生,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魔王被在纱这么一问,仿佛害臊似的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是不知道雷宾休艾兹的传说是什么……但是那批魔兽并非我的部下。』
「不、不是你的部下……?这又如何解释?」
『这世界在遥远的过去——也就是进攻雷宾休艾兹之前,我——伦·罗巴兹率领的军队,曾经和『女王』率领的野兽大军发生激烈冲突。』
「野兽……大军……」
『没错。在其压倒性数量优势下,我们曾一度被打到濒临溃灭。后来我设下一个巨型魔法阵,将『女王』和魔兽军一并送到异世界去了。』
「……什么!?」
皱脸惊呼的人正是槙奈。
魔王对她不理不睬,继续说明:
『——由于当时无法驱逐所有魔兽,所以我将残余魔兽封印在魔王城地底下。……毕竟是千年前的封印,是我加强魔力硬是维持住,早已破损不堪的封印啊。肯定是受到圣剑大幅削减力量的影响,才会让这批魔兽醒过来。』
「…………」
驱真默默看着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众多野兽。
倘若套用空兽的等级来区分,它们相当于大型种的飞龙级。拥有长脖子长尾巴、形似蜥蜴的巨大魔兽发出响亮咆哮,连身在空中的驱真一行人都听得到。咆哮中似乎蕴含着醒来的喜悦,抑或是——在陌生时代醒来的困惑。
这批魔兽的确是强敌……但是看在担任骑士团小队长的驱真与槙奈眼中,它们还算不上打不倒的对手。
——然而数量才是问题所在。
「等、等一下……它们到底有多少啊。」
槙奈的语调充满惊慌之情。情况确实如她所言,魔兽群正如涌泉一般,接连爬上地面。
「魔王,你到底封印了多少只魔兽……?」
『哼,我哪会一只一只去算。只不过——假如能轻易收拾掉,我就不会采取封印之类的麻烦手段了。』
「…………」
魔王言之有理。驱真听了,只能咬唇沉默。
「我、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置之不理,雷宾休艾兹会……!」
阿丝堤娜在槙奈怀中挣扎着。
「喂……别乱动!你想掉下去吗!?」
「但、但是……但是!」
阿丝堤娜眼中充满意义迥异的泪水,放声嘶吼。
「……阿丝堤娜。」
在旁看着此景的驱真轻轻呼唤她。阿丝堤娜一看到她冷静无比的模样,随即停止挣扎,收起惊慌的表情。
「驱真大人?莫、莫非您想到好点子了吗!?」
然后对驱真投以充满希望的眼神。
紧接着,驱真用慈爱的温柔语调小声说:
「我们回去吧。」
「…………!?」
阿丝堤娜整个愣住。
「反正都打倒魔王了,让我们回苍穹园去吧。精灵不是全数释放了?麻烦你帮我们进行空间转移。」
「咦……慢、慢着,驱真大人……我、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该处理?」
「——啊啊、你不说倒没想到呐。我们马上回王城一趟,等领完奖金再走。」
「不,我不是那意思……!」
「手脚快一点。我们得趁王城收到消息之前赶回去。」
「……呜!驱、驱真大人!?您在开玩笑吧!?」
一听见驱真做出弃雷宾休艾兹于不顾的发言,阿丝堤娜尖声大叫。
「求、求求您……请您帮忙打倒那批魔兽军……事情只要解决了,您想要多少奖金都没问题!」
「有九十万苑就够了。况且我也做了够分量的工作吧?」
「那、那不是症结点啊……您眼前可是有一个国家面临存亡危机哦!?拯救国家于水火可是正……常……」
说到一半,阿丝堤娜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所谓的「正常」对驱真根本不管用。
可是——
「姊姊大人……」
「……呜!」
从怀中传来的微弱声音,令驱真停止呼吸。
一看才知道,在纱正顶着悲伤眼神仰望自己。
「拜托你……帮帮阿丝堤娜,好不好?」
「…………呜。」
驱真短短呻吟一声,接着深深叹气。
「……没办法了。鸢一、阿丝堤娜、乌塔,你们快来帮忙。」
「——!谢、谢谢!」
阿丝堤娜对驱真——不,对在纱点头道谢。
「慢着,为什么我得被你指使来指使去?」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呢。」
嘟嘴的槙奈与安慰她的乌塔说话声跟着传来。
驱真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气,瞪视地上的魔兽大军。它们是不停从地底爬出来的庞然巨兽,尽管已超过百只,增加的速度却没有趋缓的迹象。若是继续放任下去,视野将迅速被满坑满谷的魔兽占满吧。
「……可是,到底该怎么收拾它们……?」
现场有两位菁英级骑士、雷宾休艾兹宫廷盟术师与皇华荣禅的魔人,这的确是平常难以想像的强劲阵容。
但是诚如魔王所述,空兽——魔兽军的可怕之处,正是来自那压倒性的「数量」。如果和不断涌上来的野兽们进行持久战,驱真一行人绝无胜算可言。
是发现到驱真的想法了吗?阿丝堤娜握拳开口说:
「我、我会用盟术试着再次封印魔兽军。在我施术时,请大家帮忙拖住魔兽军的脚步……」
『——哼,你这小丫头有封印全部魔兽的本事吗?』
从空气传过来的魔王声音质问阿丝堤娜。
「没、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行不行!」
『……那就随你高兴吧。反正此事与我无关。』
魔王的声音就此消失。
阿丝堤娜藉轻咳重整心情,摆动双手确认精灵的触感,接着离开槙奈怀里,用盟术让自己飞起来。
「好!精灵果然被释放了。那我开始设置方阵——」
阿丝堤娜说着说着,将大量精灵凝聚在手心上,然后张开双手,让光带飞向四周。
淡淡光线逐渐画出一个以魔王城为中心的巨大圆圈。
「在盟术完成之前,请大家尽可能别让魔兽军跑出这个圈圈。麻烦各位帮忙了……!」
阿丝堤娜一向所有人说完,身体立刻笼罩一层幻素的微弱光芒,开始轻声念起咒语。
「……真是拿她没辙。南面交给我负责,其它部分就拜托你们了。」
「好好好,那人家就负责这一边啰。」
当槙奈一转向,分别抓住驱真和槙奈一只脚的乌塔也旋即放「手」,降落到地面上。
「……哼。」
用鼻子哼了一声的驱真启动天驱机关的「翔」,将在纱带到附近的小山丘去。
「在纱,你先等我一会儿。这里应该很安全。」
「好……记得当心点,姊姊大人。」
驱真笑着向担心不已的在纱挥挥手,蹬空离开。
在以苍穹园骑士团最高速自夸的默克浩兹式辅助下,不消十秒的时间,驱真便进逼到魔兽群前面了。
驱真扭转身体,一边断断续续地吐气,一边踢向位于群体外侧的魔兽头部。
「——!?」抵抗弱得惊人。
是因为脑震荡的缘故吗?没有发出咆哮的巨大魔兽当场倒地。
「……皮肤没有空兽那么硬。更重要的是——」
想必这次攻击已经让众魔兽知道敌人出现了吧。尽管它们一同攻击过来,驱真却毫不犹豫地启动「翔」,转眼逃到上空去了。
——无法飞行。
对一般野兽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眼前的情况却莫名带给她一股新鲜感。
若是魔王所言不假,说不定这群魔兽就是苍穹园空兽的原种,然而威胁程度却远逊于体格相同的飞龙级。
「既然如此……」
驱真稍稍眯眼,再次降落到地上的魔兽群中,朝好几只魔兽的头部、颈部与背部踢上几脚。
发出刺耳咆哮的魔兽们接连倒下。
驱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肆屠杀外围部分的魔兽们,将尸体堆成路障。当然,这是为了不让魔兽跑出圈外的做法。
「呼——呼——!」
等踢断不知是第几只的魔兽脖子后,驱真再度退到上空。
她趁隙环视四周一遍,看到位于别处的乌塔和槙奈也杀得很顺手。
魔王城废墟的正上方——阿丝堤娜飘浮的位置忽然发出一阵刺眼光芒。
「各位,方阵已经完成了……!请大家不要踩进圆圈内的地面!」
在空中描绘出复杂且巨大的方阵后,阿丝堤娜如此大喊。
正在和魔兽交战的槙奈立刻飞上空中,乌塔则踢起漫天尘烟,迅速跑到圆圈外。等确认自己人全跑到安全地带后,阿丝堤娜挥下双手。
『永狱!』
话刚出口,脚下的巨大方阵便一边扩张,一边犹如受到地面吸引似的缓缓下降。
当方阵一接触画在地面上的圆圈——内部瞬时发出太阳般的刺眼强光。
「……这是?」
驱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惊呼。
笼罩于光芒中的魔兽与尸体被吸进地面。
在震耳欲聋的响亮咆哮声中,魔兽们渐渐消失。
经过大约三分钟后,现场再也看不到一只生物。
「太、太好了……!」
阿丝堤娜在空中举手欢呼。可是……!
「……!?」
魔王城的残骸一出现动静,数只魔兽随即探出头来。
「怎、怎么会这样……!」
阿丝堤娜一脸悲痛,双肩抖个不停。
驱真用「翔」飞到她身边,俯视再度蜂涌而出的魔兽军,开口问: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的盟术没有效果?」
「不,那是不可能的!应该……不可能。」
阿丝堤娜柔弱地垂下双肩,继续说:
「我、我已经成功重新封印跑上地面的魔兽了。大概……成功了吧……但是我认为现在从魔王城废墟跑出来的魔兽,应该是刚刚来不及爬上地面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更多魔兽跑出来吗?」
「不……如果数量多过刚才那一批,我就没办法一次全封印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
被驱真这么一问,阿丝堤娜沉思数响——
「我想和刚才一样,数量每达一定程度就要封印一次。只要重复几次,迟早能封印完毕!」
这意料中的答案让驱真皱眉咂舌。
既然在纱在场,她自然没有抛弃雷宾休艾兹的理由可言,只好无奈拍拍阿丝堤娜的背,用天驱机关飞回原本的位置上。
太阳逐渐西沉,微红阳光倾泻在雷宾休艾兹本岛北部——数小时前尚耸立着魔王城的土地上。
「……姊姊大人。」
在纱于胸前握手祈祷,轻轻呢喃。
大家奋战的模样,可以从这座位于魔王城废墟不远处的小山丘一览无遗。地上有多到数不清的魔兽,空中阿丝堤娜、驱真、槙奈与乌塔则分处于魔兽群外围部分。
等魔兽数量几乎超出光圈范围,阿丝堤娜便使用盟术将之封印。
根据在纱的计算,驱真等人已经重复这项作业十几次了。
每进行一次,大伙都需要打倒一些魔兽,用尸山堆起一座妨碍其他魔兽行进的墙。即便看在她这个门外汉眼里,也明显看得出驱真等人有多么疲惫。
当踢飞魔兽脖子的驱真尚来不及重整态势时,其他魔兽的尾巴狠狠扫了过来。
「姊姊大人!」惊见此景,在纱不禁放声大叫。
……不过驱真在紧要关头躲开了。
体力果然消耗到极限了吗?驱真一逃到上空便停着不动了。
『……哼,果真太勉强了吗?』
「————!」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令在纱猛然回头,她立刻认出那是魔王的声音,重新转头看着驱真她们。
「……魔王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尽管那盟术师丫头很有一套……假如用现在这个方法,就算花上一辈子也无法封印所有魔兽吧。」
「……!?」
在纱大吃一惊。
『若是采取小规模封印的手法,在封印所有魔兽之前,最早被封印的魔兽就会透过漏洞跑出来。——就现在的进度看来,她们会在进入无限回圈之前累到虚脱而死。』
「怎、怎么会这样!」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以我来说,当初光是构筑将魔兽送往异世界的术式,就花了我一个星期,连构筑封印残兵的术式也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无论那盟术师丫头的实力如何坚强,也不可能用十几分钟组成的术式封印所有魔兽。』
魔王这番淡然的发言,在纱听得脸都绿了。
此时有道刺眼光芒映入眼帘。看来阿丝堤娜再度封印了魔兽。结果才过没几秒,下一批魔兽大军又冒了出来。
在纱吞吞唾液打定决心,轻轻抬头说:
「魔王先生。」
『在纱,有事吗?』
魔王的态度明显异于对驱真和阿丝堤娜时的强势,柔柔地回问她。
「呃……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但是我拜托你,请你——救救姊姊大人她们。」
在纱知道这请求非常自私,毕竟她们是为了打倒魔王,才会长途跋涉至此。
然而当下却不是提这些的时候,因为她最喜欢的姑姑——驱真可能会就此没命啊。
魔王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发出类似叹息的低吟,开口表示:
『在纱,我深爱的少女啊。我愿意为你实现任何愿望——只是我无法化不可能为可能。那可是千年前也得花上两天准备的术式,更遑论目前没有肉身的……』
「你要肉身的话,眼前就有一个。」
在纱紧张地抖着手指,拍拍自己胸口。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提案。可是你不怕吗?我现在没有强制附身到生物体内的力量,假如对方愿意接纳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不那么做,姊姊大人会……」
『你没考量我反过来攻击勇者的后果吗?』
在纱微笑回答魔王说:
「请你别那么做。」
『…………』
等沉默了一会儿,魔王才继续说:
『你相信我不会攻击勇者?愿意相信我这不知骗过人类几次的邪恶魔王?』
「——不要紧。虽然你是坏人,但肯定不要紧。」
在纱毫无根据的论调惹得魔王哈哈大笑。
『呼、哈、哈、哈、哈。……在纱,你果然是一位迷人的女孩。我越来越想娶你为妻了。』
……但魔王的声调却瞬时沉了下去,语带遗憾的说:
『可是你接纳我也没用。以目前失去力量的情况来说,即便得到肉身,在我完成术式之前,雷宾休艾兹早被魔兽们啃食殆尽了。』
「怎么会这样……」
一知道最后的希望就这么没了,在纱失望地咬住下唇。
『只不过。』
「……咦?」
『先前附身到你身上时,我发现到……一个既单纯又确实的方法——在纱,唯有你才办得到。』
「请、请问是什么方法?」
在纱握拳询问。
魔王等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说:
『方法是——』
「呜……还没搞定吗?之前魔王到底封印了多少只……」
驱真难得吐露怯弱之情,五官皱成一团。
目前距魔兽军现身已经过了数小时。尽管不停重复封印作业,魔兽涌出的情况却毫无趋缓的迹象可言。
倘若仅靠四个人的力量,当然无法对抗数量如此庞大的魔兽。体力已濒临极限——然而天驱机关的推进剂会在她倒下之前用完吧。
就连槙奈和阿丝堤娜也疲惫不堪了。她们打倒魔兽与构筑术式的速度越来越慢;就算乌塔依然活蹦乱跳的,如果光靠她只身应战,很快就会被魔兽群给淹没了吧。
「……情况不妙。再这么下去的话……」
蹙眉低语的驱真感受到某股气息,不经意地往后方——在纱待的山丘望过去。
直觉是对的!
驱真看到在纱正飘浮于身后不远处——头部两侧还长出一对弯角。
身体下意识摆出迎战架势来。在纱看到她的反应,苦笑说:
「没事的,姊姊大人。魔王先生把力量借给我使用了。」
在没有藉助天驱机关的飘浮状态下,在纱当场转了一圈向驱真证明所言不虚。
「你说魔王……?」
在纱浅浅点头表达肯定之意后,立刻朝下方——众魔兽的方向降落。
「在纱……!」
驱真慌忙追上去。
魔兽们不知为什么,仿佛发现在纱存在似的一齐抬头,开始发出异于先前的响亮吼声。
是的,假如将先前的吼声归类为威吓。那么现在的吼声,听起来就像狗狗向饲主撒娇的低吼。
「什么……?」
这也是魔王的力量吗?即使在纱降致低空处,众魔兽依然乖乖的,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
在纱稍稍弓起身体,大大吸了一口气。
响亮地大吼:「——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
原本只顾着从魔王城废墟向外进军的魔兽,全都停住不动。
「什——」
驱真全身一僵。
无论被驱真打碎头部多少次、被阿丝堤娜吸进地底多少次,也阻挡不了的魔兽,此刻全停了下来。
在纱又吸了一口气,指着魔王城大吼:
「全部回去——!」
——魔兽们一听见这道命令,全部乖乖回到魔王城废墟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原本不停蹂躏周遭森林的魔兽群消失无踪。
「在纱……?」
「…………」
在纱默默飞向驱真身边。
头部的弯角抢在驱真开口前消失,她的身体随即无力地掉向地面。
「——!」
驱真慌忙绕到下方,一把接住那娇小的身驱。
「臭魔王……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溜了!」她愤愤地咬牙嘟哝。
尽管想称赞魔王乖乖离开在纱的身体,不过刚刚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在纱失去意识,躺在驱真怀里睡着了。
「…………
驱真一边看着她可爱的脸庞,一边回想方才的情形。
看不出在纱还做了什么特别之举。
真的只是把话「说出口」而已。
——停下来。
然后。
——回去。
「……怎么可能,空兽原种不可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才对。」
即使听得懂——也没有乖乖听命的道理。
这恐怕是魔王的某种能力使然吧。
但是为什么——?
「……在纱。」
驱真从在纱身上感受到一股非常轻微、非常奇妙的异样感。
◇
「啊……累死了。」
「是啊,真的很折腾人呢……」
驱真和在纱穿越时空障壁回到家里,几乎同时坐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打倒魔王、重新封印魔兽,这些都已经是昨天的事了。由于前一晚在雷宾休艾兹王城参加盛宴之故,等两人回到苍穹园时,已经是太阳从东边升起的隔天了。
「不过……」
驱真扬起嘴角,将所有从雷宾休艾兹带回来的行李放到桌上。
大大的桌面上,堆满了数不清的金币、贵重装饰品等,许多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高价物品。这全是雷宾休艾兹王赏赐的报酬。倘若有这么多珍宝,旅费自然不在话下,即便支付骑士团要求的天价违约金,两人依然是富的流油吧。
出发日在一个星期之后。
虽然得花时间换钱,不过驱真已经赚到支付旅费还有剩的金额了。
「太好了。」
驱真笑容满面,朝在纱竖起大拇指。
「……呵呵。」
面带微笑的在纱也回以相同的动作。
忽然——
在行李中发现某物品的驱真皱起眉头。因为在带回来的金银财宝里面,混着一把折断的菜刀。
「这是……圣剑?臭乌塔,居然把这种东西带回来。」
由于打包工作全丢给乌塔处理(驱真和在纱当时正在宴席上享受美食),也许是她突发奇想,才会顺便将圣剑放进去。
尽管驱真没什么意见,然而对雷宾休艾兹来说,它可是勇者使用过的传说圣剑,带回来也没关系吗?
「唉……我是不介意。假如有需要,阿丝堤娜应该会来要回去吧。」
说完便微微颔首,将容易换钱的金币分到桌面右侧去。
此时驱真发现自己还没换衣服。
「——我们先去换套衣服好了。」
「啊……」
等听到这句话,在纱发现自己也是如此,赶紧红着脸跑回二楼的房间去。
「……嘿咻。」
脱下铠甲、勇者服装后,仅穿内衣的在纱站到房间角落的仪容镜前,转身观察背部。白皙背部不见到翅膀冒出来的迹象。在纱见状,放心地吐了口气。
「赶上了……」
说完便看向勇者服装内里的袋子——里面装着从雷宾休艾兹回苍穹园之际,阿丝堤娜交付的药。她总算赶在出现明显症状之前,拿到预备的药品了。
可是。
在纱将替换的衣服拿在手上,闭起眼睛轻轻昂首,开始思考。
(先前附身到你身上时,我发现到……一个既单纯又确实的方法。——在纱,唯有你才办得到。)
昨天在封印魔兽军之际,魔王说过的话再度浮现脑海。
(——方法其实很简单,出声命令它们就行了。只要喊「停下来」和「回去」即可。)
在纱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她百思不解的是,这两句话能帮上什么忙?
然而……当下看到的情况便是结果。
「我到底……」
「你不需要为此烦心。」
「但是……」
「在纱就是在纱,做自己不就得了?我可不介意你的出身喔。」
在纱转头巡视房内,房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啊。
等看到床上,在纱的动作便停住了。
「唔……!?」
被放在床上、将兔子和狗狗合体的布偶——驱真给在纱的生日礼物,同时身为苍穹园骑士团官方吉祥物的苍Q,正插胸点头说着。
苍Q的头上还长了一对很显眼的弯角。
「呣?在纱,你怎么啦?」
苍Q不解地微微歪头问道。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脑筋揪结成一团。在纱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鲜少发出的音量大叫。
「……!?」
比在纱早一步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的驱真一听见惨叫,连忙起身冲上二楼。
「在纱——」
驱真刚快速冲上二楼,便看到穿着内衣的在纱逃出房间。
「怎、怎么了……!?」
在纱抚抚胸口调整呼吸,指着床上说:
「那、那个……」
「……?」
驱真往在纱指的地方看过去,结果看到——
「呣?是勇者吗?我来打扰啰。」
头上长角的苍Q坐在床边,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
「………魔王?」
「没错,我正是魔王。」
它点头肯定驱真对自己的称呼。
「…………」
驱真默默下楼,立刻手持折断的菜刀返回在纱房间。
「受死!」
一把往苍Q头部挥下。
「……嗯!?」
可是它灵活地伸出短短的手(前脚?),依空手入白刃的要领接住圣剑。
「魔王,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附在苍Q上面?」
驱真刚问完,苍Q随即扭起有气无力的眼睛,回答说:
「——哼,这还用问。明白何谓爱情的我,再也无法让雷宾休艾兹掉进绝望的深渊。既然如此,我决定往后要跟在纱一起生活。反正这里刚好有不错的容器,我就拿来用了。」
「竟然随便就……!给我滚!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哼,你以为我会轻易死心吗?」
「闭嘴!」
驱真大吼一声,往上抽起圣剑;苍Q受到作用力的影响,身体随之往前一倒。失去重心的苍Q再也挡不住下一次攻击了。
然而——驱真只是举着圣剑,一动也不动。
因为在纱挺身挡在她和苍Q之间。
「在纱……?」
「嗯……姊姊大人对不起。就算只有一阵子也没关系,能不能把魔王先生留在家里呢?」
「什……」
「哦耶~~」
驱真震惊叫着,魔王则是发出欢呼。
「为、为为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乱来……但是我有些事情想找魔王先生问清楚。」
「……有些事情想问他?」
「…………」
在纱只是默默点头,没有多解释。
驱真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之后,才放下圣剑叹气说:
「……你只要出现一点不轨之举,我保证让你从世界上消失。」
「哼,放心吧。我对在纱的心意仅止于纯纯的爱,也就是Pure Love而已。」
「…………」
驱真狠狠瞪了苍Q一眼,转身离开。
——脑袋还想着,在纱到底想找魔王问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