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暗的房间里,有几盏方型灯具发出朦胧微光。
要说在这个主人刻意留下少许照明的房间中,荧幕亮光才是主要照明也不为过。
『——咦?那么说来「城堡」来袭与你无关……而你也没有攻击苍穹园的意思?』
『刚刚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我只是回来带女儿离开。』
喇叭播放着这些对话。
草剃沉音目光蒙眬地观看早已不知看过几次的影片,仿佛分开帘子似的拨开长长浏海,轻揉熊猫眼。
尽管她原本就是肌肤白到宛如没晒过太阳、手脚细到似乎一碰即折的少女,这些举止却能看出沉音有多么疲惫。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奔目的地呢?』
『……少、少啰嗦,这和你没关系。』
沉音停止其他作业,专心看着那段影片。
画面中,有两位女性正在露天咖啡座交谈着。
这是她前几天要侍从前去和「女王」接触时,顺道拍下的影片。
『我哪能不管。根据我的调查指出,你来中央都已经好几天了。倘若是为了女儿,应该会立刻回家才对吧?但是你却没那么做。』
画面中那位水手服少女——担任沉音侍从的魔人欧特笑着说。
对面那位打扮随性的女性——「女王」芙洁希卡先是瞪了欧特一会儿,然后咂舌说:
『…………啦。』
『咦?你说什么?』
欧特歪头不解。芙洁希卡潮红着脸,继续说:
『因为很丢脸啦……可恶,她可是我十年未谋面的女儿,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况且我丈夫可能续弦了嘛!』
芙洁希卡宛如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完,接着胡乱抓头。
这番发言让欧特呆愣数响——
『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为此烦心?真可爱。』
说完还露出古怪笑容。
『啰嗦!所以我不想说出来啊!』
『呵呵,算了,反正你看不出说谎的迹象,我相信你。』
『……哼,我也得感谢你的告知。没想到巢穴已经靠得那么近……我得尽快去找在纱了。』
稍稍绷起脸来的「女王」如此说。
沉音蹙眉咬牙——因为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看来,或许改成『「女王」会带着「城堡」四处跑』的说法会更容易理解呐……」
对着空气呢喃后,沉音咬咬姆指指甲。
失算了。她万万没想到,身为在纱生母「女王」的目的,居然跟苍穹园骑士团的利害如此一致。
倘若「女王」带着在纱远走高飞,「城堡」的行进路线就可能跟着改变,也能改善最近数个月来,大型空兽异常出现的情况。
站在苍穹园骑士团团长角度来看,这可是足以举手欢呼的情况。
可是沉音却弯腰扶额,沉吟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他扬声器突然传来声音。
『——喂?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声音和影片里面的人一样,是欧特。沉音连忙关掉影片。
「……有事吗?」
说完便看向右方——连接骑士团总部办公室的荧幕。如她所想的,欧特正在傻笑挥手打招呼。
『有的。我刚问过槙奈最近几天的所作所为,结果听到很有趣的消息。』
「哦~~」
『呵呵,您认为是什么消息呢?当时我还顺便看了她的心跳数,应该没说谎。』
「嗯~~」
『……小姐?您没听我讲话?』
「是哦。」
『小姐是大笨蛋。』
「哦~~」
『…………』
「嗯~~」
『……其实小姐,我有件事情必须向您道歉。』
「是哦。」
『我前几天不小心打破您最喜爱的苍Q杯……』
「你后面有苦头吃了。」
『您……正在听我说话!?』一脸震惊的欧特抖着声音说。
想必发现就此沉默的沉音不太自然吧,怯弱缩肩数响的欧特浅浅叹息,无奈地问:
『小姐,您又在看那段影片吗?』
「…………」
被猜中当下的举动后,沉音霎时屏息。
欧特露出「果然没错」的表情,大大耸肩。
『至今仍烦恼不已吗?这一点也不像您呀,小姐。』
「……给我闭嘴,你这臭木偶。」
即便撂了句狠话,沉音却就此打住。
因为欧特完全说中她的心思了。
任由「女王」带走在纱的选项,以及阻止「女王」并将在纱留在苍穹园的选项,目前放在她心中的天秤上衡量着。
前者能确保苍穹园的安全,但后者却只是沉音的自我满足而已。
她很清楚这一点,可是……。
「……在纱……是我第一位……朋友。」
沉音抖着紧握的拳头说。
「我不希望在纱离开苍穹园……但是只要她还在,中央都得随时面临大型空兽的威胁。」
说完便乱抓浏海。
「倘若是前团长——父亲大人的话,肯定会放任『女王』离开……反之,驱真绝不会任由在纱被带走。」
绝对正确的答案并不存在,可是——那两个人保证会毫不迟疑地做出决定。
然而沉音却做不到。
「我到底该怎么办……」
是看到她抱头呻吟的模样吗?扬声器传来微微笑声。
『您这样太难看了,小姐。』
「……你说什么?」
『我可不记得自己侍奉的女孩如此柔弱唷?』欧特大胆地说着。
沉音狠狠瞪了出言不逊的侍从一眼,开口说:
「……真是抱歉,反正我没办法做出如此简单的选——」
『您有做出选择的必要吗?』
「……咦?」
沉音惊愕以对。
欧特理所当然地说完后,大大张开双手表示:
『这的确是恼人的问题。如果是草剃沉音,想必只能从中择一吧,连魔人欧特也是如此。不过——』
欧特把脸靠到画面前。
『假设是草剃音音的话,那就没有选择的必要啰。』
「……!」
沉音双目圆睁。
草剃音音——由担任头脑的沉音和担任身体的欧特所构成,乃苍穹园最强的女性。
『请下令,小姐。您的侍从正等着不讲道理的命令喔。请将您那绝对不可能实现、坏心又傲慢的理想说出来吧。』
魔人欧特悠然自得的微笑说。
沉音傻愣数响后——
「————呼。」
嘴角瞬时上扬。
「……呼呼、呼呼呼……」
平时显露阴郁之情的眉头、双眸、嘴巴逐渐化为笑容。
——真是单纯明快到不行!沉音捂住嘴角,藉此隐藏笑意。
「——也好,我就命令你吧。欧特,魔人欧特,我绝对无敌的侍从啊。」
『这是属下无比至上的幸福。』
「在纱是我的朋友,也是无可取代的好友。我也会亲自去说服她。你得好好保护她才行喔。我哪能眼睁睁把在纱交给『女王』。」
『属下明白了。』
「所以你也不用阻止『城堡』前进了。——将碍眼之物粉碎吧。」
『谨遵吩咐。』
「从今以后,肯定有更多大型空兽会受到在纱吸引,进而飞到中央都来。」
『属下也这么认为。』
「我绝不允许它们弄脏我的庭院。通通——杀无赦。」
『属下遵命。』
「你办得到吗?音音。」
『当然办得到,音音。』
沉音朝画面伸出竖起大拇指的右手,欧特也随即回以相同的动作。
◇
「……?」
恢复意识的在纱缓缓抬头,同时蹙眉不解。
这是因为四周的景色从奢华的饭店装潢,转变成鹰崎家客厅的关系。
「呃,到底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她一阵混乱。自己应该待在被冬香带去的饭店房间才对。
「哦哦,在纱你醒了?」
才思考到一半,后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多半是魔王吧。
「也许能得到某些情报。」如此心想的在纱转向声音来源却当场失衡跌倒。
「呀——」
与其说双脚打结,倒不如说身体的反应跟不上思考,导致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尽管跌倒的地方有抱枕帮忙缓冲,所以没受伤,但脑袋仍有点昏沉沉的。在纱扶额起身。
「唔……魔王……先生?」
尽管四处搜寻声音主人的身影,但是连个影子也没见到。
在纱忽然发现压在身体下方的抱枕触感有点古怪。纵使有些凹凹凸凸的,却明显不是用来垫腰或脖子的形状——
等提心吊胆地往下一瞧,才发现自己正压在翻白眼的长角苍Q布偶身上,颈部还吃了一记拐子。
「哇……」
在慌忙抽身之际,体重似乎又莫名其妙地加诸在苍Q身上了。明明是没有骨骼的软趴趴布偶,颈部却发出类似骨折的喀啦声。
「魔、魔王先生!魔王先生!」
就算大声呼唤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魔王完全失去意识了。
「这下怎么办……」无计可施的在纱困扰说道。
如果是拥有神奇力量的魔王或许能解释在纱身上的变化,结果他此时却昏了过去,这下想问都没得问了。
现在除了等魔王醒过来之外,别无他法。在纱叹了口气,当场躺下。
虽然躺在地上的举止很没家教,不过体内还残留着那股异样感,害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当身体在五分钟后渐渐复原之际,走廊传来玄关的开门声。
「——姊姊大人?」
在纱起身看向玄关。
「鹰崎啊啊啊——!!」
却听到别人的声音。
「…………!?」
不知所措的在纱被吓到惊慌不已,还听到喀锵喀锵的金属声逐渐逼近。看来声音的主人擅自闯进来了。
紧接着,胸部与手脚皆穿戴天驱机关的驱真前同袍鸢一槙奈,慌慌张张地跑进客厅。
「你在家就回我一声嘛!」
「咦……欸?」
正当在纱被搞得一头雾水时,槙奈紧紧抓住她的手,硬是把人拉起来。
「跟我走,鹰崎。奉劝你别抵抗喔!」
「槙、槙奈小姐……?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被这么呼唤的槙奈深感讶异,细细打量在纱的脸庞。
「……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槙、槙奈小姐……」
槙奈宛如反刍这称呼似的深呼吸,露出看见怪东西的神色。
「你是怎么了?撞到头了吗?」
「不……我没有撞到头……」
「……慢着,你在耍我不成?别对我用敬称啦,感觉好恶心。」
「呃……但是槙奈小姐年纪比我大……」
「年纪比你大……唉,我的确长你一岁,不过你干嘛突然提这个?」
在纱歪头表示不解。她今年才十二岁,难道槙奈只有十三岁吗?假使如此,她看起来确实比较老……更正,比较成熟。
在纱忽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
她发现身上的衣服变了,而且这套衣服跟驱真的衬衫和牛仔裤非常相似,腰间不知怎地系上枪套,甚至还插着圣剑。
不,不仅衣服,就连身材也变了。手脚变得相当修长,连胸前也出现不符在纱年龄的诱人双峰,腰际则整整小了一圈,描绘出漂亮的S形曲线,构成令女生朝思暮想的魔鬼身材。
纵使进入激烈成长的发育期,也不可能吹气球似的突然长大吧。在纱双手抱头,再次疑惑蹙眉——却看到随着头部摇晃,因而跑进视野角落的亮丽黑发。
这身体简直就是——
「……算了,随你怎么叫,反正跟我走就对了。」
槙奈环抱在纱,硬将她拉起来。由于先前的目眩感已经消失,在纱可以自行站立了。
「天驱机关在哪?二楼吗?」
「啊、对,大概在二楼……」
一见到她轻轻点头,槙奈便立刻跑上二楼去了。
在纱扶额呻吟。她至今仍一头雾水。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身体究竟发生什么变化?才因这些疑问而扭扭脖子,立刻听到槙奈慌忙说:
「好了,别站着发呆,快点跟我走!」
「呃、啊……好的。」
槙奈刚抱着驱真的天驱机关保管箱跑下一楼,便立刻拉着在纱往外走。
照口气听起来,她今天似乎很急。在纱总觉得违逆她准没好事,只好乖乖随槙奈离开。
于离开之际,她往挂在玄关旁的镜子看上一眼。
在纱终于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的容貌了。
「欸——」
黑亮秀发、鲜红双眸,加上白皙无暇的肌肤,还有英挺鼻梁与锐利眼神,至于紧实的红唇,则是因惊愕而扭成滑稽的形状。
镜中人并非在纱自己,而是她最喜欢的姑姑——鹰崎驱真。
◇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上校阁下。」
在大厅等候的女性骑士带领下,冬香被带到停于饭店停车场的车子内。她说着说着——瞪了后座的男子一眼。
对方是一位让宽广车厢都显得有些拥挤的魁武中年男性。隔着苍穹园骑士团军常服,还能看到那副不符年纪的肌肉铠甲。
「我现在是少将了。」
男子对着冬香回腔。此时能趁隙看到位于太阳穴附近的大伤疤。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呀。……找我有事吗?难道你专程上门送死?看在过去『情谊』的份上,我会尽可能折磨你唷。」
这并非玩笑话或轻浮话,而是蕴含浓厚杀气的说词。
——佐间冈亮禅。他无疑是全世界冬香最厌恶的人类。
可是男子却毫无惧色,同样狠狠回瞪冬香一眼。
「那是我想说的话,『女王』。空兽首领跑来中央都做什么?我早警告过你,要你别再踏进中央都了吧。……况且鹰崎已经不在了,更是没有你的归处可言。」
他口中的「鹰崎」明显不是指冬香或在纱。
而是冬香的丈夫:鹰崎宗吾。
「……你这家伙。」
冬香咬着牙关,拳头紧握到几乎渗出血丝。
「没想到你居然带着那座『城堡』现身。难道想报十年前的仇?」
「我才不管那东西,只是来办点私事罢了。况且我当初离开中央都的原因,单纯是不想给宗和在纱添麻烦,才不是被你们的威胁吓跑。」
「什么?」
初次面露意外之色的佐间冈不停打量冬香,犹如想确定她没出现可疑举止一样。
「『城堡』不是受到你的指使才飞向这里吗?」
「我刚刚已经说清楚了吧。真受不了,难道你们家的元帅大人没告诉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不知道就不理你啰~~话说回来,你就为了这点小事而刻意跑来找我?没带随扈也敢跑来这种地方?」
「你到底想说什么。」佐间冈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冬香露出带点嘲讽的笑容,往前弯腰。
「——你老到脑袋不中用了吗?只要我有意思,一眨眼就能让你脑袋搬家唷?要不要试着帮你留下第二道伤疤?」
目光锐利的她将一根手指抵在佐间冈眉心上,可是佐间冈仍不为所动。
「『女王』,你依然没学到教训嘛。还是跟以前一个样。」
「……你说什么?」
「我已经下达过指示,一出事就立刻绑架鹰崎在纱。」
「什——」
冬香紧皱眉头,短短哀号一声。
「换个角度想,棘手的女王种女孩可是用来聚集空献的最佳引子呐……我记得女王种越是兴奋,散发出来的诱性物质越发强烈。砍掉她的手脚丢进笼子里,不知能招来多少只空兽?在迎击作战中,她可是最佳的诱饵……对了,你居然把女儿独自留在房里,会不会太粗心啦?」
「混帐……有种就试试看……我保证你的小孩也会承受同样的痛苦。」
她凝聚全身上下所有杀气,倾注到佐间冈身上。
只见佐间冈用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表示:
「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
「我的孩子早就被空兽给吃了。」
「…………!」
这意外的回答令冬香瞬间停止呼吸。
「所以『女王』,我对你们可是恨之入骨,恨到想全杀光啊。」
「……是吗?我比较喜欢互相杀戮呢。反正我也非常讨厌你。」
「这是我的荣幸。」
「你只想说这些吗?不然我走了。」
冬香一无趣地扭着五官离开车子,随即转身朝车内说:
「假如敢碰在纱一根寒毛,我保证杀了你。」
说完还猛力敲了车子一下,打凹一大块侧面钢板。
「…………」
对沉默的佐间冈丢下一记咂舌声后,冬香朝饭店走去。
「真是不爽……」
口中喃喃念着粗话的她走进电梯,按下想去的楼层按钮。
电梯移动时,对佐间冈亮禅的恨意在脑海内汹涌翻腾。
回头想想,其实自己跟他打交道的时间和宗吾一样久——因为佐间冈正是冬香与宗吾相遇瞬间的见证人。
十多年前,冬香发现在危险空域遇难的宗吾与上司佐间冈。
对宗吾一见钟情的冬香从此藏起翅膀,来到人类城市生活,甚至有幸与宗吾结为连理——深知其真面目的佐间冈却从中作梗,想透过各种手段将她赶出苍穹园。
更糟的是,这时在纱已经出生了。佐间冈找来冬香,对她施以「假如你不离开,当心丈夫和女儿出事」等等,跟犯罪没两样的恐吓威胁。
尽管到头来,受到体质影响的冬香不得不离开中央都——然而佐间冈却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
「……唉唷。」
等来到房门前,冬香才拍拍脸颊恢复原有的柔和表情。她可不能让在纱看到自己宛如凶神恶煞的模样。
冬香挤出生硬的笑容,用钥匙卡开门。
「我回来啰~~在纱,你有没有乖乖等妈妈回来?」
说完还精神饱满地挥挥手。
「……啊?」
可是一看到房内的情景,硬挤出来的笑容霎时消失。
由于印象大幅改变的关系,她瞬间以为自己走错房间。
桌子翻倒、花瓶碎裂,甚至连衣架等等家具也倒成一团,简直就像被人砸过似的。
不,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问题是——
「——在纱!」
凌乱房间里找不到一丝气息,这使得冬香失声哀号。
「在纱,你在哪里!在纱!!」
就算大声呼唤并找遍整个房间,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
冬香屈膝弯腰,从地板与床上找到少量血迹。
在她吓到一脸惨白的同时,脑海内响起最厌恶的男性声音。
(……对了,你居然把女儿独自留在房里,会不会太粗心啦?)
「难不成……」
冬香从窗边俯视下方的宽广道路。尽管视力绝佳,她却没办法从三十楼的高度,找出一辆可能早已离开的车子。
「……那混帐竟敢摆我一道!」
些许血腥味在愤愤紧咬的牙关中扩散开来。
◇
「来,在这里签名。」
「签名……吗?」
「少废话,签就对了!」
「好、好的……」
在纱被槙奈抱着飞到骑士团总部后,立刻被她拉进某栋建筑物里,要求签署某张文件。
她们两人正在一个摆着许多办公桌、形似事务室的地方。一见到在纱被槙奈怒斥,周围的人们皆不知怎地一脸诧异。
尽管乖乖在文件上签名,满脸疑惑的槙奈却狠狠瞪了她一眼。
「……等等,鹰崎在纱是你侄女的名字吧。」
「啊……」
猛然惊觉的在纱打量自己容貌一遍。对了,不知受到什么原因影响,现在的她和驱真没两样。
见到槙奈似乎仍有所误会,只好怯怯地说:
「那个……你可能不会相信,但其实我正是在纱……」
「啊?」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等一回过神,我就突然变成姊姊大人了。」
听到这番说词的槙奈皱眉沉吟数秒。
随即露出诡异的笑容,挥挥手说:
「啊~~不行不行,你可不能用这种手段逃避归队喔。既然阿丝堤娜不在这里,你身上就不可能发生神秘现象了。」
「不,我不是那意思……」
「别说了。来,好好签上自己的名字。」
「唉……」
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在纱迫于无奈,只好签下「鹰崎驱真」这个名字。
「好。」
槙奈从在纱手上抢走文件后,首次露出笑容。
「唉……搞定,这样就不会受到惩处啰……」
接着安心叹了口气,一把站起来。
「我去帮你缴交归队申请书。」
「啊……好的。槙奈小姐,我等等该怎么做……」
「啊?随你高兴啦。」
「……随我……」
在纱困惑地梭巡四周。假如在陌生的骑士团总部里,还被为数不多的骑士友人丢下不管的话,她真的会不知所措。
「啊……我会尽快办好手续,你先去休息室之类的地方等我吧。」
「休息室……吗?」
「……被你打败了。只要搭电梯到一楼,然后沿着走廊直走就到了。」
「好、好的。」
夹紧双腿、将手放在膝上的在纱点头示意。这动作使得槙奈「呜!」地呻吟一声,顶着微红脸颊慌忙跑离事务室。看来她急着想把事情办妥。
「…………」
被单独留下的在纱抱起保管箱,搭乘槙奈说的电梯前往一楼。
「沿着走廊直走……」
她不停和穿着深紫色制服的骑士们擦身而过,缓缓沿着走廊前进。不知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回头看在纱一眼……唉,或许怪不得他们吧。假如在众多身穿制服的骑士中,突然出现一位便服女性的话,肯定非常显眼。
即便这些好奇视线让在纱没来由的不太自在,她依然低头思考。
明明为了冬香逼自己下决定而困惑不已,异常现象却接踵而至,使得早已习惯超自然现象的在纱有些疲惫。
「姊姊大人……」
她轻咬下唇。心情好复杂。明明想见驱真——却又不想见到她。
寂寞不安的在纱想尽快扑到驱真怀里,让她温柔摸摸自己的头;但越是那么想,冬香说的话越是牢牢缠着在纱不放。
(我想说得更无情一点——在纱,假如你继续待在这里,那女仆早晚会没命)
「……!」
在纱在,驱真亡。
这绝望的六个字在脑内反覆回荡,大肆折磨她。
在毫不停歇的回声中——
「少尉!?」
身后传来惊呼。
回头便看到走廊上出现三位女性。她们一位身材高挑、一位是娇小眼镜娘,最后一位则是出声呼唤在纱的鲍伯头女孩。
在纱曾见过她们,也知道她们曾是驱真麾下的鹰崎小队成员,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分别是铠冢沙纪、钩野薰以及锥本美荣。
「少尉,您终于回来了!」
喜形于色的美荣跑向在纱。
「啊……是,好久不见了。」
「咦……?」
美荣和方才的槙奈一样,露出诧异之情。
「哎呀?美荣你怎么啦?」
「少尉,请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纪和薰跟着走了过来。在纱觉得不能失礼,继续慎重地对两人鞠躬。
「两位久违了。」
「哇哦!」
「啊——?」
两人立刻当场愣住。
沉默了一会儿后……沙纪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她开朗笑着,轻拍在纱肩头说:
「啊哈哈,少尉,您在模仿某人吗?真可爱。」
「模、模仿……?」
「自从您辞职后,我们遇上不少大麻烦哦?虽然由三谷原上士担任临时队长,小队才不至于立刻解散,不过等『城堡』攻略战一结束,我们就会各自被分派到其他小队去了。」
沙纪轻描淡写说。
「等一下,沙纪,这样太失礼了。」
正当薰出言指责沙纪时,在纱微皱柳眉。
因为从遥远的走廊另一端,传来宛如洪流滚滚而至的声音。
越是接近,越听得出是男性的嘶吼声。
「驱————真————小————姐啊啊啊啊啊!」
「咿——」
在纱被吓到缩成一团,手上的保管箱因此掉到地上,发出铿啷声。
但是她也没办法。因为有个绑起头发的男子突然火速跑过来,旋即紧紧握住在纱的手,猛力将她推到墙边。
「驱——驱、驱真小姐……!你总算……总算回来了!」
「慢着,是松永……!?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薰被吓得往后退。恐怕是想闪过他快如子弹的突袭,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吧。
即便有点害怕,在纱仍打量眼前的男子脸庞。他也是鹰崎小队的成员,名字叫做——松永卫二。
卫二紧握在纱的双手,吐出令人误以为他双眼冒火的闷热气息,开口说:
「是!我一闻到驱真小姐的体香便飞奔而来了!」
等自信满满说出这句不算回答的回答后,卫二继续朝在纱表示:
「你不在的这几个星期,我过着跟劳改没两样的痛苦日子……啊啊、不过这个炼狱已经结束了!我等今天已经等很久啦!来,不用客气,赶快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吧!」
说完还把鼻息紊乱的脸庞靠得老近。
在纱被吓得花容失色,转头怯怯说:
「请……请你住手……」
『……!?』
以卫二为首的所有队员都大感惊愕。
隔了一响后,脸庞潮红的卫二露出凄厉笑容,大大张开双手。
「驱真小姐啊啊啊!」
可是在一瞬间——
沙纪从后方抓住卫二的肩膀,美荣负责顶他的膝盖,薰则是趁隙闯入两人之间,赏了他的下巴一记肘顶。
「呼咳呼!?」
当卫二身体弓成美丽的新月形状时——
「你在搞什么鬼啊啊啊!」
快速办好手续、从走廊另一头抱着东西跑过来的槙奈,朝他的侧头部使上一记飞身踢。
「咕嘎啊!」
发出不祥哀号的卫二旋转飞了出去,接着一头撞进走廊墙边的大批纸箱,一动也不动了。
「……真是完全大意不得。」
槙奈一边调整乱掉的呼吸,一边拭去额头的汗珠。
「少尉,您没事吧?」
「没、没事……」
在纱轻轻点头,回应担心询问的薰。
「说真的,少尉您到底是怎么了?拿出平常的态度就得了嘛。」
「平常的态度……吗?」
「对啊,比如松永一逼近就踢他下巴,等他往后翻再使出一记脚跟斩,最后在侧腹踢上脚,让他从窗户飞出去。」
「我、我平常都那么做……?」
冷汗滑过被吓愣的在纱脸颊。这回答令鹰崎小队众骑士疑惑地歪歪头。
「啊——我觉得这家伙今天怪怪的。从我去家里带她归队开始,一直都是这个调调。」
槙奈仿佛为三人解惑似地耸肩说着,走向在纱。
「来,这是你的制服,快点去更衣室换上。」
然后将单手抱着的布包交给她。
「啊……好的……」
一见到在纱接过衣服又再度歪歪头,槙奈便一脸不耐烦地拉起她的手说:
「在这边……真是的,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等穿过一段走廊后,槙奈打开挂着『更衣室』牌子的房门。
非常宽广的房内有许多置物柜沿墙而设,内侧和中央则各放着一张长椅。
在纱被槙奈推进更衣室……此时又出现一个问题了。很简单,就是她不知道该使用哪个置物柜。
槙奈看到在纱抱着制服左顾右盼的模样,急得用力敲了附近的置物柜一下。
「你的置物柜在这里!」
「对、对不起……」
在纱先鞠躬道歉,再打开槙奈示意的柜门。
「哇咧~~少尉真的不太对劲耶。」
槙奈身后传来美荣的声音。看来她们三个也跟进更衣室来了。
「……你们想干嘛?又不用刻意跟进来。」
躲在美荣身后的沙纪一看到槙奈半眯眼的模样,呵呵笑着说:
「哎呀~~倘若让现在的少尉跟槙奈独处,不知会受到何种霸凌——」
薰赶紧捂住沙纪的嘴巴。
「请、请您别放在心上,鸢一少尉。」
「……哼。」
槙奈无趣地用鼻子哼声。沙纪突然挣脱薰的控制,抓住在纱肩头说:
「欸、少尉,换上制服之前,能不能请您先换上这套衣服呢?」
说完便打开旁边的置物柜,拿出一套用便宜布料制成的护士服。
「咦……?」
「沙纪慢着,那是什么衣服啊!」
薰惊慌尖叫。
「哎呀~~这是我买来跟男朋友玩医生游戏时穿的,结果没地方放。刚好置物柜有空间,我就收在这里啰。」
「你把骑士团的……」
「好了好了,薰,难道你不想看到……少尉穿护士服的模样吗?」
「……!」
槙奈身后的薰想出声……却吞了回去,脸蛋还不知怎地出现红晕。
在纱感受到背部渗出厌恶汗水的湿濡感。不只是薰,恐怕连美荣的想法也跟沙纪相同。
换言之……她们都想亲眼瞧瞧。
「啊、那个……」
在纱不禁怯怯往后退,却立刻被三人逼到墙边。
「不要紧,没什么好怕的。」
「……少尉对不起。」
「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
鹰崎小队三朵花双眼闪烁着光芒,扭着手指逼近(她们眼中的)驱真。
就在此时,旁边再度传出用力敲打金属置物柜的声响。
「……你们三个太过分了吧。」
槙奈半眯着眼,狠狠瞪着三人。
「啊、啊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开玩——」
当美荣慌忙搔头解释的瞬间,被敲开的置物柜掉出一套挂在衣架上的体育服,而且是近来相当少见的三角短裤型。
「……呜!」
槙奈脸色铁青,迅速捡起体育服藏到身后去。仔细一瞧,还能看到该置物柜的名牌写着「鸢一」。
三朵花先是愣了一会儿……很快就转变成窃笑,而沙纪还是笑得最开心的一个。
「欸~~?我说槙奈,你也有套非常有趣的衣服嘛。原来你喜欢那种口味。」
「谁、谁喜欢这种东西呀!这、这是元帅说要处罚我,硬逼我穿上……」
「讨厌啦~~竟然说处罚什么的,槙奈真下流。」
「……!你!都说不是那意思了!」
「欸~~可是呢……」
沙纪指指置物柜。里面另挂着一套由紧身衣、网袜、兔耳发箍组成的兔女郎装。
「……!!」
「竟然有两套耶,真有你的。」
「不、不是!」
「咦?难道我说错了?」
「这是……那个……在、在异世界……」
「咦?我听不见耶?」
「所以……那个……」
这次换满脸通红、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槙奈拼命解释了……
沙纪虽然笑得很灿烂,脑门却立刻吃上一记手刀。——是薰干的。身高不够的她被美荣抱着,朝沙纪头部一手劈下去。
「好痛啊~~你做什么啦。」
「什么『做什么』,你也太失礼了吧。不准随意打探别人的兴趣。」
薰插胸训斥沙纪。纵使槙奈也对这项说法有意见,却立刻发现会越描越黑,只好顶着泪眼,胡乱找人发泄似地朝在纱大吼:
「你快点换上制服啦!」
「啊——好的!」
在纱瞬时立正站好,依言换上深紫色骑士制服。
刚换好制服不久,怒火未消的槙奈便想到什么般敲敲手心,从口袋取出笔记本和笔并写了些内容后,交给在纱。
「……喂,鹰崎,把内容念出来。」
「咦……?好的。」
在纱念起手上的笔记内容。
「呃……『我比不上你,呜~~苍穹园骑士团的王牌是槙奈大人』。」
「…………!」
槙奈无法压抑这股快感,乐到全身微微颤抖。
「鸢、鸢一少尉,你在做什么!」
看不下去的美荣大叫一声。
「怎么?你有意见?」
「你居然独享这个乐趣,太不公平了!」
「……是哦。」
槙奈半眯着眼,将纸笔交给美荣。只见美荣开心地写了一些内容,递给在纱。
「麻烦您念出来!」
「好……『锥本干得好,我没有你就不行』。」
「真、真是太感谢了!」
「……我、我可以当下一个吗?」
有些羞怯脸红的薰举手说着,从美荣手上接过笔。
『谢谢你,姊姊。』
「……哇哩咧!」
「下一个!下一个是我!」
这次换沙纪写了篇文章,拜托在纱念出来。
「啊、好的。呃…………咦!?」
在纱一看到文章,脸蛋立刻红得像番茄似的。
「……怎么了?」
大感讶异的槙奈看了在纱手上的笔记一眼……脸蛋也跟着红透了。
「咦?你们怎么啦?」
「等等,沙纪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美荣和薰也伸长脖子看过内容——露出相同反应。
数秒后,薰招手示意要沙纪过去。
「有~~事~~吗?」
不停傻笑的沙纪一靠过来,薰的铁拳旋即往她头上招呼。
「痛死了!薰,你干嘛打我。」
「少啰嗦!你想让少尉念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欸~~不公平,明明大家都请少尉念过了耶。」
「少尉今年才十七岁啊!」
如此大吼的薰从在纱手上抢走笔记,撕个粉碎。
「啊~~啊~~」就在沙纪不舍叫着的瞬间,骑士团厅舍内响起刺耳警报声。
『——!』
骑士们一同绷起脸孔。少女们原本嘻哈玩闹的轻松气息,瞬间转变成战士该有的紧张感。
「难道是……『城堡』?」
「怎么会这样,未免来得太快了。」
当美荣等人胆颤心惊说着时,喇叭传出广播。
『——有非法入侵者闯入总部。重复一次,有非法入侵者闯入总部。紧急代号为08,实战部队请立刻前往第一演习场——』
「入侵者?平常会为此发警报吗?」
「至少这代表大门卫兵挡不住入侵者。」
槙奈一边回应歪头不解的沙纪,一边单手抱起保管箱,拉着在纱说:
「工作上门了,鹰崎。你可别说连战斗技巧都忘光啰?」
「呃……呃……」
即便这么说,在纱依然无能为力。她当然没有忘掉战斗技巧。再怎么说,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要如何忘掉?
这下大难临头了。在纱一面被槙奈拉着,一面拼命想法子脱身。
「…………!」
她双脚一撑,硬是让拉着自己前进的槙奈停下来。
「你在做什么,快走啦!」
「尿、尿尿……!」
「……啊?」
槙奈满是怀疑的瞄了她一眼,等用鼻子哼声后,示意鹰崎小队三人先行离开。
「那你赶快去厕所解决吧。我在这里等你。」
「呃……不,我会过意不去的……」
「万一让你逃走,到时我就头痛了。」
「……呜。」
心思被看穿了。在纱不停承受背后的刺人视线,缓缓走向附近的厕所。
将门上锁后,一屁股坐到盖住的马桶上。
「……这下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拉上战场的。即便如此,现在却逃不掉。
「呜呜呜。」无路可逃的在纱抱头呻吟。
忽然间——
「哎呀哎呀,你好。」
「事情越来越有趣啰。」在纱听见上方传来声音,惊讶抬头。
两位容貌相同的女孩,正透过厕所隔间上方的缝隙看着她。
「咿……」
在纱被吓得停止呼吸。
两位五官工整到仿佛经过精密测量的女孩,被这反应逗得喀喀笑。
「是天由良和……灵由良?」
口中自然吐出这两个名字来。在纱记得她们是一个月前,明明不是皓成大附小的学生,却出场参加选美的女孩。
「呵呵,驱真……似乎不是本人呢。」
「真是难得一见的打扮呀,在纱?」
「……唔!你、你们知道我是谁!?」
在纱不禁大叫,迅速站了起来。双胞胎仿佛回应似的点点头。
「太……太好了……」
明明该深究她们是谁,抑或是从哪里冒出来,在纱却因有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分而松了口气。
「你似乎有事烦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其实……」
在纱简短说明目前的处境。
双胞胎原本兴趣盎然地听在纱描述……中途却互相使个眼色,露出既诡异又充满魅力的微笑说:
「原来如此,确实非常令人头痛呢。」
「倘若不介意,需要我们帮你逃离这里吗?」
「你们真的有办法?」
双胞胎点头回应。
「那么,」
「这样如何?」
两人同时弹了一下手指,将食指指向在纱。
在纱的身体随即发出淡淡光芒。
「呀——」
「真是的,动作真慢……」
槙奈一边听着充斥于总部厅舍内的慌忙脚步声,一边插胸靠墙等驱真走出厕所。
厕所忽然冒出一道娇小的人影。槙奈原以为是驱真出来——却不是她。眼前的女孩虽拥有一头和驱真相同的黑发,手脚长度却明显短了许多,年纪大约十二岁左右。恐怕是比驱真更早进入厕所的人吧。
「……看错了。啊、你别走!」
槙奈叫住想快步离去的小女孩。
是音量太大的关系吗?小女孩被吓得肩头大大震了一下,抖声回问:
「有、有事吗……?」
「你是小学生?又是从哪里跑进厅舍内部来的?」
听到这些问题,小女孩不知怎地松了口气,别着头说:
「呃……那个,我来一般开放区域观摩,结果迷路了……」
「……天啊,卫兵在搞什么鬼啦——现在情况有点混乱,你先从那边离开,然后依照指示去避难。」
「啊、好的,谢谢你。」
小女孩先鞠躬道谢,接着朝槙奈指示的方向跑走。
她的穿着在离开之际映入眼帘。小女孩身穿形似骑士制服内衣的黑汗衫,一只手紧紧压着腰际,以免尺寸大了几号的深紫色裙子掉落;原本该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抱着卷成一团的深紫色布料。
……尽管不太可能,看上去却很像单手夹着骑士制服上衣。
「……话说回来,鹰崎也太久了吧。」
槙奈急到进厕所找人。
「喂~~鹰崎~~」
她一边呼唤驱真,一边检查每个隔间,可是……。
「……啊?」
所有隔间门都开着。紧皱眉头的槙奈依序找过所有隔间,甚至连扫具柜也找过一遍——最后放声大叫。
「被、被她溜了……!?」
◇
「哈啊……哈啊……」
驱真不停调整紊乱的呼吸,抚摸闷痛不已的脚。
这双脚既纤细又白皙,甚至拥有丝绸般的触感。虽然想透过按摩消除疲劳,它却拥有股魔性魅力,让人逐渐变得只想摸个不停——换言之,这是鹰崎在纱的玉腿。
驱真目前身处于满是民宅的住宅区一角。
由于碰上冬香便前功尽弃的关系,驱真尽速离开饭店并一路跑到这里来,但是在纱那纤瘦的身体撑不住庞大运动量,开始向脑袋发出哀号。
「我得……谨慎点才行了……」
仿佛告诫自己似的自言自语后,驱真缓缓动起双脚。
冬香投宿的饭店位于中央都鲜宫的大楼区。这并非驱真无法一路跑回家的距离,可是在纱的身体却无法负荷。尽管奔跑时曾注意身体的负荷情况,体力却三两下就耗尽了。
「呼……」
纵使如此,只要能平安到达目的地即可。
一栋有人字型屋顶的眼熟民宅映入驱真眼帘。无庸置疑的是,该民宅正是她温暖的家。
「我回来了!」
驱真藉大声呼喊来隐藏疲惫,打开家门。
屋内无人回应,简直就像没人在家一样。
情况不太对劲。跟驱真调换身体的在纱和魔王应该在家才对。狐疑转头的驱真脱掉鞋子,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什……」
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她看到魔王圆滚滚的身体瘫在地上,整个人昏了过去。
「喂,魔王。」
屈膝坐下后,驱真戳戳魔王的矮胖胴体,可是他的意识似乎飞到九霄云外去似的,没有任何反应。明明附身在布偶上,魔王的眼睛却翻着白眼,嘴角还流下形似唾液的液体。
「喂!」
驱真站起来,然后飞身跳到魔王肚子上。虽然有股软绵绵的触感,承受到巨大冲击的魔王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
驱真抓住魔王的长耳朵,一路拖到浴室去。
接着打开浴缸的盖子,将魔王倒放进昨晚剩下的洗澡水里。
水面原本冒出不少泡泡,泛起的涟漪却很快就消失了。忽然间——
「咕噗哈……!?」
魔王挥动短短的手脚拼命挣扎,把脸抬离水面。
「你、你想杀了我不成……!」
魔王撑着吸水性超群且吸饱水分的身体,没命似的吃力爬出浴缸;接着竖起耳朵与双手,有如拧抹布般转动身体,将棉花和布料里面的水分挤出来。
「魔王,你醒了?」
「……哈啊、哈啊,你、你这家伙……给我记住!」
「我会放在心上的——更重要的是在纱不在家,人到底上哪去了?」
「什么?」
魔王皱起眉头、摸摸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样啊,看来当时我被在纱压昏了……呜。」
「连你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驱真愤愤俯视瞪着魔王,大大咂舌。
「……哼,勇者你先别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现在是附身于在纱肉体中的状态,只要再施术一次,将肉体和精神调换回来的话,原本的在纱就回家了。」
「……嗯,原来如此。事不宜迟,快点施术吧。」
「好,为了捕捉在纱的精神,赶快拿她用过的牙刷等等东西给……」
驱真默默抓住魔王耳朵,再次将他压进浴缸里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闭嘴,赶紧施术就对了。」
说完便丢下魔王,迳自离开浴室。
「……啧。」
魔王爬出浴缸,再次如拧抹布般扭扭身体,发出啵答啵答的脚步声追出浴室。
忽然间——
「……嗯?」
驱真因突如其来的异常感受而蹙眉。不知为什么——背部出现些许搔痒感。
「勇者,你怎么啦?」
「呜……我的背……」
等到将双手撑在墙上,驱真才有办法转头回应魔王。心跳快得异常,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是……什么情况?」
整个人甚至难受到缩身跪地的程度。
不知何故——见到驱真痛苦模样的魔王,只是悠然自得地插胸旁观。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什么?魔王……这是你搞的鬼吗!?」
「不,我什么都没做——勇者,你必须概括承受才行。」
「承、承受什——」
背部的搔痒感转变成痛楚,简直就像某东西想破体而出般不自然。
紧接着。
「咕、啊……」
在尖锐痛楚窜过全身的瞬间——灰色翅膀破衣而出,折磨驱真的痛楚随之消失无踪。
「这是……」
她往后看着翅膀呆愣低语。
由于无法窥见其全貌之故,驱真爬进更衣室去。
利用全身镜打量自己的模样。
「什……」
镜中人的确是在纱。无论何时观赏,那工整五官与纤细四肢都可爱到令人叹息。
不过娇小身躯的背部,现在却长出一对灰色巨翼。
「——怎么?勇者,你被吓到了吗?」
身后传来魔王冷静无比的话语。照口气听起来,仿佛他早知道会出现这个异状似的。但驱真却无暇思考那句话的含意。
只能看着镜中的倒影愣愣沉吟。
「……呀……」
◇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在纱以抱着上衣、单手压着裙子的模样,在骑士团总部走廊上跑着。
然而黑发红眼白皮肤的特征,和苍穹园「魔女」几乎雷同——
「……呼。」
确认槙奈没有追上来后,在纱才放缓脚步,还不经意地从窗户玻璃看到自己的倒影。
倒影是一位身穿尺寸大了几号的骑士制服、年纪约十二岁的女孩子;其脸蛋仍残留着几分稚气,上围也比先前小了不少。
是的,因为天由良和灵由良一指向在纱,她的身体便瞬间缩水,变成一个小女孩了。
将在纱变成小孩之后,两姊妹便一溜烟消失。说真的,她们到底是何来历?
「竟然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她们两人到底……」
正当她想起双胞胎并自言自语时。
「你找我们吗?」
「你找我们吗?」
消失无踪的双胞胎再度现身眼前。
「——啊!天由良、灵由良。」
「唔呼呼,看来你顺利逃出来了。」
「唔呼呼,真是太好了。」
「谢……谢谢你们的帮忙,不过这副模样……」
在纱不安说着,两姊妹却仿佛要她别担心般,轻松点头回答:
「不要紧。」
「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
「这样啊。」
在纱至此才松了口气。
不过「恢复原状」是指恢复成十七岁的驱真身体吧。在纱不知该放心还是烦恼。
她至今仍搞不懂身体到底起了什么变化。由于异常状况接踵而至之故,脑袋快反应不过来了。
现在只能一边拼命思考,一边避人耳目地前进。幸亏刚刚响起警报后,所有人只顾着注意外面的情况,没人出手阻拦这三位走在厅舍走廊上的小女孩。
不,或许要说「走」会有点语病。尽管天由良与灵由良正以飘浮的方式跟着在纱,却看不出她们有穿戴天驱机关。
「请问……你们两位是什么人?果真是异世界的人吗?」
「不不不。」
「不不不。」
双胞胎同时摇头否定在纱这个无心之问。
「我们两人,」
「是掌管大地的神明。」
「神明大人……吗?」
举步前进的在纱双眼圆睁,还嘀咕了一句「真厉害」。
「呵呵,看来你没被吓倒呢。」
「难道不相信我们的说词?」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纱挥手否认。其实她刚体验过两人的神秘力量,怎么可能不相信?
「不过,既然你们是姊姊大人的朋友,应该信得过才是。」
说完还苦笑了一下。在数个月前,在纱早已因驱真那(古怪到不行的)广泛人际关系而大开眼界,或许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来如此,驱真的确是……」
「命运多舛呢。」
两姊妹顶着打趣的微笑,浅浅耸肩说。
形似紧急出口的门扉在三人聊天时映入眼帘。在纱开门离——
「——!?」
全身瞬时缩成一团。
当她们离开厅舍的瞬间,远方迸出一道刺眼强光。
「什、什么……?」
尽管距离很远,在纱却知道光芒是从第一演习场发出来的。距今约两个月前,那里曾是举办苍穹园武斗会的场地。
该处中心点附近出现一道冲天紫光。
「是骑士团的新武器吗?」
在纱傻愣呢喃——立刻猜出紫光并非新武器。
她依稀记得。
那道不自然的光芒,与在纱于异世界国度雷宾休艾兹,和魔王意识混在一块时的光芒一模一样。
「哎呀哎呀哎呀。这下……」
「哎呀哎呀哎呀。麻烦大啰。」
眯眼观察情况的天由良和灵由良突然冒出这两句话来。
「你们看得到吗?」
双胞胎同时点头回应。
「看得到。那里聚集了不少人呢。」
「其中一位——哎呀哎呀,真是少见呐。」
当天由良与灵由良看好戏似地扬起嘴角瞬间,又有一道紫光冲天而去,打散上空的云朵。
「请、请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在纱一面压抑不好的预感,一面询问身后的两姊妹。
两姊妹没有回应,缓缓将手同时放到在纱肩膀上,用下巴示意她看过去。
当一头雾水的在纱往前看——
「呜,这是……」
视野先是如调整焦距般失焦,接着变得仿佛有望远镜辅助一样,可以远远看清第一演习场的情况了。这想必也是双胞胎的力量使然吧。
可是在纱却没空吃惊。
「啊——」
众多骑士已经聚集到第一演习场来了。他们各自手持枪械等等武装,以天驱机关飘浮在半空中,一副准备打仗的模样。
骑士们的目光焦点处——站着一位女性。
那是一位额头与侧头部皆长角、臀部长出一条尾巴、背部有一对灰色翅膀的女性。
——她是鹰崎冬香。
「为什么……?」
一脸不爽的冬香缓缓踏步前进。
尽管四周的骑士们出声制止,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判断多说无益的数名骑士开始靠近冬香。不过他们一近身,便有如撞到透明墙壁似的全被弹开。
部署在其周围的众骑士随即开火。
即便开火也没用。高速射出的弹头一靠近冬香就失去威力,全数掉到地上。
「骗人……」
在纱感受到指尖发抖的身体反应。
视野中,有多名骑乘巴杰特式的骑士从上空发动攻击。只见冬香不耐烦地抬头吸气——从口中吐出紫色闪光。
「……呜!」
撕裂云朵的冲天光柱再度出现。
数台被紫光波及的天驱机关惨遭吹飞。明明使用非自愿性飘浮的空兽尸骸打造而成,被光线扫过的天驱机关却不知怎地掉落地面,就此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
这令人震惊且一面倒的情况令在纱手心冒汗。
她不认为冬香单纯是一位粗暴的女性。
即使如此……这异常光景却让她不得不感到战栗。
这反应——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不是继承了亲眼目击的鬼神之力?」、「身上是不是具备这个能伤害任何人的怪物外貌?」等等疑念正存在于脑海某处所致。
视野瞬间朦胧不清,再也看不到远处的情景。看来天由良与灵由良把手从在纱肩膀上拿开了。
「怎么样?」
「看清楚了吗?」
天由良朝右,灵由良则是朝左歪头问道。
「啊、是……谢谢你们。」
刹那间——与先前相同的头痛再度袭向在纱。
「好……痛……」
宛如从头脑底部涌上来的诡异痛楚伴随着目眩,渐渐夺走在纱的意识。
「在纱,你怎么了?」
「在纱,你怎么了?」
她痛苦到难以回应,甚至虚脱到整个人跪在地上。
类似睡意的感觉涌了上来。意识在闭上眼睛的同时离她而去。
「……!?」
在纱一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鹰崎家客厅了。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发现不太对劲。因为身材容貌和先前不一样了。
双手、双脚(还不知怎地疲累不堪),甚至连眼角描到的头发,全变回自己——鹰崎在纱原有的模样。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莫名其妙地换了一套。衣服不是跟冬香出门时穿的白色连身裙,而是薄针织衫与裤裙。虽然都是在纱的衣服……但是她何时换上的?
这没意义的问题立刻被抛诸脑后。
「在纱,等你好久啰!」
既视感涌上心头。她又跟先前一样,再次听到魔王的声音。
为了不会再度因头晕而压昏魔王,在纱谨慎地转过头去。
然后开口问:
「魔王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由于头痛晕眩过于强烈,驱真一瞬间以为会昏过去时,与数响前截然不同的景色旋即映入眼帘。
这里是骑士团总部厅舍,而且有许多骑士正聚集于正面入口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哎呀,你醒了?」
「在纱——看来不是呢。」
「——?」
驱真因耳熟的声音抬头一望,看到身穿奢华洋装的地宫院·天由良,与地宫院·灵由良在眼前并肩飘浮着。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等轻声嘟哝后,往前踏出一步。
「……嗯?」
驱真扭颈不解。自己的步伐有这么小吗?
细细打量才发现,不仅步伐有异,甚至连全身都缩水了。年纪变得和在纱没两样嘛!
「——呜!这是怎么回事啊!?」
嘶吼声被远处传来的怒吼与骑士们的脚步声盖过,消失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