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驱真已经知道了。」
听过在纱的解释之后,沉音便极尽沉稳地如此说。
在纱与沉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着,旁人则有站在其身后的欧特,以及瘫在沉音大腿上的魔王。
她用阴郁扭曲的双眸盯着在纱继续问:
「……你往后打算怎么办?」
「我……」
「你想和驱真在一起吗?」
「…………」
在纱默默点头。沉音这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咦……?」
在纱一头雾水。沉音被浏海遮住的脸颊泛起微微红晕,回答说:
「……我也不希望你远走他乡。」
「沉音……」
「……我跟你的母亲、姑姑不同,彼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身为朋友的你就此离开,我会很寂寞的……现在虽然很忙,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念书、吃点心,也想找美须须一起玩。」
「——谢谢你,沉音。」
在纱强忍泪水,勉强开口道谢。
这番话让她开心不已,心底跟着涌上一股安心感。
身后的欧特腰际忽然传出一道轻快的旋律,看来是手机响了。
沉音不悦瞪了欧特一眼。欧特先以表情与手势表达歉意,然后接通挂着可爱苍Q吊饰的手机。
「……是我。有什么事吗?」
稍稍往后倾身的欧特掩嘴问道。等随意谈了几句后——
「——嗯?」
她先是皱眉低吟,隔了一会儿才饶富兴味地问下去。
「好——好,明白了,我立刻回去。」
欧特一挂断电话,沉音随即讶异询问:
「……发生什么事?」
「发生两个紧急情况。」
「快说。」
「是。骑士团总部受到袭击了。」
「袭击?」
「……」
在纱不禁停止呼吸。和驱真交换身体时,她曾亲眼见过袭击骑士团总部的入侵者,而且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生母。
或许是发现在纱的反应,欧特瞥了在纱一眼之后,继续说:
「——犯人只有一位。照特征来看,我认为是空兽化的『女王』芙洁希卡。」
「……『女王』为何攻击骑士团?」
「目前不清楚。但是就报告来看,她似乎气疯了。据说一直听到她大喊『在纱在哪里』。」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在纱抖了一下。
「她在找我……吗?」
「『在纱在哪里?』难不成她认为在纱被骑士团绑架了?」沉音惊讶挑眉。
这表情说不定有「她居然如此怀疑我们,真意外」的意思。
她判断不能拘泥在这一点上面,马上对欧特使了一个眼神,开口问:「另一个是什么?」
欧特浅浅点头回答:
「——原本等速前进的『城堡』突然大幅加速,直逼中央都而来。」
「……什么?」
阴沉双眼扭曲得更厉害了。沉思数秒后,沉音朝欧特倏地伸手。
欧特见状,立刻从包包熟练地取出小型笔电,交给沉音。
「…………」
沉音默默接过笔电,将它放到瘫软的魔王肚子上(还听到一声惨叫),打开上盖并灵活敲打键盘。
「……这是……」
双眼因惊愕而瞪得老大。
「……城堡于数十分钟前开始大幅加速前进。不只预测路径出现微妙变化,连高度也提升了。……啧,这下没办法在预定地点进行迎击了。到底是什——」
沉音猛地中断发言。
「……欧特,你刚刚说气疯的『女王』正在骑士团总部?」
「是的,正是如此。」
「……据佐间冈少将所言,『女王』种的感情起伏越大,散发出来的诱性物质越强烈,对吧?」
「对。」
「……假如『女王』误以为最疼爱的女儿被人绑架,就会陷入非常亢奋的状态。」
「……啊。」
发现话中含意的欧特顿时愣住。
沉音再次神速操作键盘。被当成肉垫的魔王随之发出微弱呻吟。
「……若是『城堡』以这速度猛冲的话,三十分钟即可抵达总部上空……预定迎击地点是天领高原……即使命令驻扎的骑士回头救援,恐怕也得花上一个小时……唔,根本来不及。」
沉音关上笔电。
「——在纱。」
直盯在纱的双眼猛瞧。
「什、什么事?」
不可思议的魄力让在纱有点不知所措。那不是好友沉音,而是保护苍穹园天空的骑士团长眼神。
「我们要动身回骑士团总部去了。……在纱,你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
「欸——?」
「……倘若『女王』发怒的原因和我们的猜测相同,那么当下能解决现况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亲眼见到你安全无虞了。说不定还能顺便减缓『城堡』的行进速度。」
在纱默默点头答应。她能理解沉音的意思,也不吝给予协助,可是……。
「……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假如你妈妈打算强行把你带走,我和欧特绝对会阻止她。」
推敲出个中理由的沉音如此表示。
——可是她猜错了。这不是重点。
骑士团总部有驱真在。
知道在纱真面目的驱真就在那里。
她很害怕。
害怕受到驱真排斥。
但是——她非去不可。
双脚不停发抖的在纱奋力站起。
◇
总部厅舍前的众多骑士与冬香都死盯着驱真瞧,拼命想理解眼前光景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
感觉糟透了。驱真扭扭身子,想藉此避开众人视线。
「……你是谁。」
冬香率先发声。稍稍收起怒颜的她搔搔脸颊,似乎被驱真那跑错棚般的服装与姿势吓到了。
「——哼,没必要告诉你。」
驱真踏出一步,以轻蔑的态度说着。
——轻快配乐的节奏和音量突然乱掉,身上的细微闪光随即消失,甚至还产生体内那股神秘力量被抽掉的错觉。
「……!?」
驱真慌忙握紧魔法杖,毫无意义的插腰转了一圈,以眨眼装可爱的动作收尾。
「我、我叫糖糖驱真,是爱护正义的可爱女孩!」
然后再次将魔法杖指向冬香。
一完成动作,仿佛突然情绪高涨的魔法杖大声播放配乐(和弦好像变多了),身体周围也出现不明闪光。
「喝!」
驱真有如想甩掉众骑士的异样眼光般一跃而起。
即便正门屋檐的高度不高,拥有幼儿体型的驱真却不可能平安落地;然而她有如穿了天驱机关般划出优雅弧线,轻飘飘地降落在冬香面前。
「……原来如此。」
驱真用细到听不见的音量嘟哝。
她下意识觉得,这跟在异世界得到魔王之力时的情况相似,有股心想事成的奇妙感受。
只不过——
「扰乱苍穹园和平的空兽『女王』听着!我可爱驱真会好好惩罚你的!」
——现在必须搭配丢脸的台词和姿势就是了。
姿势一摆好,背后瞬间迸出放射状光芒,魔法杖跟着发出响亮效果音。
心中五味杂陈的冬香歪头说:
「……可爱?不是糖糖吗?」
「——呜!别、别拘泥小节啦!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对你的恶行视而不见!」
驱真模仿十年前看过的变身动画女主角口气,高声大吼。
被人如此单方面扣上帽子的发言让冬香一脸不悦。
「……啊?你到底是谁?」
「我是神!」
这笃定回答搞得冬香有些惊讶。
驱真自顾自想着:快给我打倒鹰崎冬香的神之奇迹!
「Lovely Candy Sugarsugarring!甜蜜爱之光发威吧!Pretty Lollipop Shower!!」
驱真念着终其一生都不太会说出口的可爱单字(方才从维克萨希翁使用说明书上拼命背下来的),将转了几圈的魔法杖指向冬香。
魔法杖的爱心部分立刻发光——
结果光芒没有以冬香为目标,而是直直射向四周。
「什——!?」
驱真惊愕蹙眉。不过术式一发动就停不了了。奇迹之光一命中那些痛苦呻吟的骑士,附近马上传出诸如「咕哦!」、「妈呀!」之类的无数惨叫声。
神力自此正式发挥效果。
被光芒射中的某骑士身体淡淡发光,同时发出非常滑稽的碰碰声,变成一颗大南瓜。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长着眼睛、鼻子和手脚的可爱南瓜不停打量身体(视野只能看见自己的手脚),如此吼了一句。
就连其他骑士也毫无例外,全部变成以蔬果和动物为蓝本的Q版吉祥物了。
受到圆滚滚身躯搭配短手脚的影响,大家连走路都有困难。
「……呜!这是……」
冬香看见如此天外的情景,整个人惊恐不已。
想想也是必然的。这场面虽有惹旁观者会心一笑的效果,但假如发生在自己身上,肯定是天大的悲剧。
不过比冬香更慌张的人却是驱真。
「……呜,为何就是不顺利。」
尽管冰冷语调让魔法杖的情绪消退几分,当下却没空理会它。如果打不中目标,就算身怀奇迹之力也没用。
当驱真瞪着冬香思考时,后方传来耳熟的声音。
「哎呀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哎呀。」
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地宫院姊妹。她们似乎一路追到正门来了。
「……天由良、灵由良,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打不中目标?」
当驱真头也不回地这么一问,双胞胎马上查阅书本,回答说:
「咒语有个地方念错了。」
「正确的咒语不是『Sugarsugarring』而是『Sugarsugarrun』才对。」
「……为何念错却照样能发动力量?」
双胞胎打趣答腔说:
「唔呼呼,肯定是『会念错咒语的冒失女孩』这一点,」
「完全符合维克萨希翁对可爱的评价标准所致。」
「…………」
驱真赏了她们一记白眼,拼命压抑想大声抗议的心情,重新握好魔法杖。此时忽然发现——
「……!」
冬香在她别开目光的刹那间消失无踪。
——真是太大意了。驱真愤愤咂舌,赶紧蹬地后退。
可惜她晚了一步。等回过神才发现冬香已经飞到自己头顶上了。
「不好意思了,小妹妹。」
「——啥。」
冬香快到即使靠优秀动态视力捕捉其身影,身体却来不及反应的程度。驱真想必会在下一秒惨遭打飞,跟其他骑士撞成一团吧。
「————!」
可是她却迅速将一根手指抵在脸颊上。
「欸嘿!」
做出可爱的吐舌动作。
此举的目的不在分散冬香注意力,反而是——
「什——自动防御!?」
冬香大声惊呼,迅速飞身后退。
其实她的手已经稳稳打在驱真头上了,结果这一击却被看不见的保护墙弹开,当然会大吃一惊。
「……很好。」
情况和预测的一样。驱真重整态势,再次对上冬香。
只要没打破可爱台词和姿势的限制,这把万能神器就会保护自己。
她在心中感谢当初不吝传授这些可爱举止的资深女仆,大声说:
「我不会饶过你的,觉悟吧!」
接着蹬地冲向冬香。
「爱与勇气的棉花糖加速!」
驱真放声大吼——同时在身后留下糖丝般的轨迹,有如「翔」一般急速往前冲去。
「什么……!?」
驱真瞬间绕到失声惊呼的冬香背后。
「Lovely Candy Sugarsugarrun!甜蜜爱之光发威吧!Pretty Lollipop Shower!!」
正确无误地念出奇迹咒语。
可是魔法杖发出的光芒仍未以冬香为目标,而是直直射向上空。
数响后,一阵光雨倾盆下在骑士团总部腹地内。
「哦哇哇哇哇——!?」、「呜嘎啊啊啊啊!」、「妈妈救命啊啊啊啊!」
户外的众骑士再度发出惨叫声。
摇身变成另一种可爱吉祥物。
「——!?」
驱真刚屏息拉开与冬香的距离。
冬香的脚踢便火速扫过她方才的位置。
「——天由良、灵由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正确念完咒语了!?」
驱真不管魔法杖的情绪会不会消退,只顾着怒声抗议。
「哎呀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哎呀。」
双胞胎神悠闲答腔,翻起维克萨希翁使用说明书。
「——啊啊,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你刚刚错念成Lobuly了,正确发音是Lovely才对。」
「什么……!?」
细微到不行的判定标准令驱真不禁失声尖叫。
「Lo……Lobuly……」
双胞胎姊妹一听到她的发音,左右摆动手指说:
「不对不对。」
「是Lovely……」
「……Lobuly……」
「要用上排牙齿抵着下唇——」
「发出ve的音。」
「bu、bu——ve、Love。」
「对,就是这样!」
「来,一口气念完吧!」
「Lo、Lobuly……」
……驱真气到胡乱抓头放声嘶吼。
她盯着冬香,再次毫无意义的转了一圈,摆出想呈现「锵噜~~☆」「闪亮亮~~❤」等等拟声词的姿势。
还冒出「真是的!我不管!我非解决她不可!」这句带点闹别扭语气的发言。
和姿势相比,维克萨希翁似乎对「无法完整念出Lovely」这个属性的评价更高,她的身体反而散发出至今最耀眼的光芒。
「喝啊啊啊啊啊!」
驱真以持剑要领握住魔法杖,蹬地冲向冬香,身上的神秘光芒跟着曳出一条光带。
「你这——」
冬香判断这女童的神秘力量是股威胁,连忙大口吸气。
然后如怪兽般大大张嘴,朝驱真发出紫色光线。
「呀——!」
驱真不慌不忙地发出可爱悲鸣,当场挥舞魔法杖。
这个表现出女性柔弱的举止让魔法杖光芒大增。
光线被驱真随意乱挥的魔法杖轻易打回去,有如一记全垒打般飞向天际。
「什么!?」
深感意外的冬香大叫一声。
驱真没有放过机会,藉棉花糖加速一口气拉近距离。
「呜——」
冬香朝驱真举起双手。这姿势没有攻击的迹象,而是彻底防御的态势。
驱真大幅挥动魔法杖,直接打在冬香身上。
「啪铃!」冬香的透明铠甲随这声滑稽效果音消失无踪。
「啥……!?」
惊慌之情只维持了一瞬间。侧腹承受口爱……更正,可爱糖糖魔法杖一击的冬香直直飞了出去,猛烈撞进骑士团厅舍的墙壁里。
「……威力好惊人……」
尽管威力超乎想像,手上却没留下任何后座力。
驱真至今才体会到神器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当厅舍墙壁碎片发出啪啦声时,满身擦伤的冬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好痛……竟能轻易击溃我的防御……看来所谓的神明也不容小觑呐。」
「——哼,见识到——」
驱真立刻闭嘴,清清喉咙改口说:
「看来你总算明白了!在我的正义之心面前,邪恶只有消失一途!」
刚刚那记攻击使冬香对驱真完全改观。如果拿出平时做法且降低防御力的话,到时将身处险境。
「……是吗?」
身上仍残留着几分伤害的冬香往前蹒跚走了几步。
「管他那么多——小妹妹,假如想挡住我的去路,你就是我的敌人。我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话声方落,冬香立刻压低腰身,一边轻轻抖着背上的翅膀,一边狠狠瞪着驱真。
她的眼神变了。
冬香先前的攻击尚带点保留。这可能是被驱真既稀奇又柔弱的外表骗倒,或者犹豫是否要对年纪与女儿相仿的少女认真之故。
然而冬香的眼神已经感受不到这些要素了。
维克萨希翁的一击想必使她领悟到——如果对这位少女手下留情,最后躺在地上的人将会是自己——这一点。
「……!」
驱真咬住下唇,摆出不适合实战的姿势。
就算知道不停做出可爱动作即是最大的防御,但老实说,「必须用非正规方式迎战空兽」这点令她有些胆寒。
两人之间弥漫着紧张气氛。
——冬香率先采取行动。
然而这动作却不是针对驱真而来。
「……!」
摆出临战态势的她别开目光。
天赐良机——可是驱真却受到冬香突如其来的举止影响,跟着看过去。
冬香的视线停留在骑士团总部厅舍正面入口处。
有位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此高大男子拥有不符甲子之年的壮硕肌肉;混着白发的发束,与太阳穴上的撕裂伤是其特征。
「——想说闹哄哄的才出来看看。这骚动是怎么回事?」
男子——佐间冈亮禅少将一看过厅舍前的惨状,眉头立刻皱在一起。
由于厅舍前面有穿着轻盈服装的少女、拥有非人器官的女性、飘浮在半空中的双胞胎姊妹,与无数可爱吉祥物呈现出的梦幻光景之故,也难怪他会感到惊讶。
「佐间冈!」
冬香以快到几乎留下残像的速度冲到佐间冈面前。
接着一把拧住他的胸口,面目狰狞地说:
「混帐!总算找到你了!在纱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
即使脖子被「女王」猛力掐住,佐间冈依然淡定回应。
「『女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装蒜!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那么做!」
冬香怒声斥喝,然后在抓住佐间冈胸口的手上使力,将其高大身躯稍稍抬离地面。
「我曾警告过你,假使对在纱出手保证没好下场吧?我非杀了你不可!」
冬香用足以吓昏常人、锐利如针的凄厉眼神瞪视佐间冈。
数秒后,冬香突然别开目光,低头说:
「……拜托,把在纱还给我……假如看我不顺眼,我立刻消失。只有在纱……宗已经死了,如果又失去在纱的话,我会……我会……」
「…………」
冬香放松暴出青筋的手,将佐间冈放到地上。
——旁观的驱真目击到全程都保持缄默、丝毫不为所动的佐间冈微微痛心的反应。忽然间——
「——冬香小姐!」
冬香背后传来一声清脆呼唤。
驱真、冬香,甚至连佐间冈也转头望过去。
不知不觉间,化为吉祥物的众骑士中出现三道人影。
其中一位是草剃音音元帅——也就是欧特,第二位是她的主人草剃沉音(手上还莫名抓着苍Q布偶的耳朵。算啦,反正四周的吉祥物也是半斤八两)。
站在两人之间的纯白少女牢牢吸引住驱真和冬香的目光。
「在纱!」
冬香放开佐间冈,直直跑到在纱面前。
「在、在纱,你没事吧?」
「嗯——是的,我没事。」
在纱的声音虽有些低沉——但是为了让冬香放心,她仍然微笑以对。
冬香深深吐了一口气,旋即蹲下紧抱在纱。
「…………!」
无法忍受这一幕的驱真连忙跑过去,猛力拉开冬香。
「好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啰嗦!不准你随便碰在纱!」
驱真插入两人中间,将在纱挡在身后。
「姊姊大人?」
等听见在纱惊呼,驱真才觉得自己当下的穿着有些丢脸,进而稍稍低下头来。
「……姊姊大人?啊?难道这家伙就是家里的女仆?」
冬香诧异不已,细细打量驱真容貌。
「……呜!我不会把在纱交给你的,鹰崎冬香!在纱——我会不惜性命保护她!」
「…………!」
这番发言令在纱莫名屏息。
「……在纱?」
一头雾水的驱真想转头看看在纱。
但是在纱却刻意别过头去,用力推她肩头并后退一步。
「欸——」
脑筋被突如其来的发展搞得一团乱。
在纱别着头郁郁咬唇跑向冬香,接着一把藏到她身后去,企图躲开驱真的目光。
「在……纱……?」
驱真见到在纱拒自己于门外的态度,只能傻愣以对。
可是在纱却连看都不看,只是紧紧抓住冬香汗衫的下摆,微微抖声轻轻说:
「……姊姊大人对不起。我……以后想跟妈妈大人一起生活。」
「啊……」
突然传入耳里的绝望消息搞得驱真目瞪口呆。
「……在纱?」
就连驱真身后的沉音也大感意外。
「在……在纱她到、到到到到到底是怎么了?」
即便假装平静,脸庞却汗如雨下。
她不懂,也无法理解在纱为何这么说。
冬香看了躲到自己身后的在纱一眼,五味杂陈地细细吐气。
「……就是这么回事。抱歉了,女仆。」
「开什么玩笑!」
无法接受事实的驱真放声嘶吼,甚至气到忘记这态度会害魔法杖性能衰退的程度。
见她无理取闹的冬香无奈低头,单手轻抚在纱的头继续表示:
「女仆,也许你看到我这副模样就明白了,不过在纱的体质有些问题。空兽会本能地往有在纱或我在的地方聚集而来,所以——」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这声嘶吼令冬香有些惊讶。
「……你知道?」
挑起一边柳眉的她沉吟数秒后,接着说下去。
「只不过,身体发育成熟、散发诱性物质的在纱一旦待在人类城市生活,该处早晚遭到毁灭。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
「……」
在纱闻言,痛心低头不语。
驱真握拳大叫:
「有我在就不可能!我会把现身的空兽全数杀光!」
冬香用有如「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态度耸耸肩。
「……哼,一开始还能应付,但是聚集在苍穹园中央都上空的空兽会逐年增加,到时会达到以数十万、数百万为单位的数量喔?」
「那算什么!我会将它们全数打倒!」
「……到时你保证没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才不管那么多!若是为了在纱,我连这条命——」
「臭丫……」
冬香不禁扳起脸孔。
但——她说到一半就停了。
至于原因,就是在纱挺身站到冬香面前去的缘故。
「在纱——」
驱真以为在纱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紧绷的脸孔随之舒缓几分。
可是。
「……为什么姊姊大人……」
「咦?」
在纱吞吞口水,继续说下去。
将悲痛的心声说出来。
「为什么姊姊大人老是把我排在第一位,将自己排在第二位?」
「在……纱……」
「我很高兴哦,很高兴姊姊大人这么疼我!但是我很怕,也很伤心!你要多重视自己才行。我不要姊姊大人死掉,绝对不要!」
在纱面红耳赤地用力缩肩大吼。
驱真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因为她不曾见过在纱如此宣泄情绪的光景。
「但、但是——」
就在勉强回应的瞬间,足以传遍骑士团内——不,整个苍穹园中央都的警报响起。
「难不成——」
「是空兽警报。」
沉音和欧特仰望天空,比例不到二头身的骑士们则是惊慌地四处乱跑。
空兽警报。这是苍穹园居民曾听过一次的绝望之音。
「是『城堡』吗?不可能,未免来得太快了。」
「不,目前还看不到『城堡』踪影,恐怕是随它而来的空兽群。」
两位骑士团元帅仰天交谈。
驱真不理会慌成一团的众骑士,只顾着寻找能说服在纱的语句。警报声听在她耳里,不过是影响自己和在纱对话的噪音罢了。
「……吵死了!」
她对警报声大吼……却立刻被刺耳声音盖过去。
此处可是骑士团总部,也是发出空兽警报的地方,音量自然大得惊人。
警报响了一会儿后,音量渐渐变小,最后停止。
驱真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和在纱继续对话——
——叽咿咿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喔喔喔哦哦哦——
刚说出口的话却再度被高空传来的无数咆哮盖过。
「…………!」
她恨恨瞪着那些极其讨厌的碍事者。
骑士团总部上空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数不清的空兽。
小如蚂蚁的身影证明它们目前仍待在高空处。
不——也许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天上的它们明明小如黑点,中央都却宛如乌云罩顶般暗了下来。
「……好惊人的数量。」
沉音皱着眉头,向欧特下达某项指示。
这异常庞大的空兽群,似乎令苍穹园骑士团团长慌了手脚。
然而驱真的感想却完全相反。
满脑子想着在纱的她,对眼前的群体不抱任何一丝恐惧或战栗。
是的,她只觉得空兽群的鸣叫声很吵。
明明想和在纱对话。
那群怪物的轰然咆哮却把说话声盖过去。
心里只有「真是烦死了」这个感想。
「————」
驱真高举空着的手,念出脑海中那句「不明白但就是知道的语句」。
「——我以饴狂院·驱真之名下令,永恒迷宫之门开启吧。」
语毕,骑士团总部腹地上空随即出现一个半径三百公尺的「大洞」。
收起摄人气势的她握住魔法杖,露出可爱微笑说:「试炼对象为上空的空兽群!我要赐予你们神之试炼!」
然后将魔法杖转了几圈。
「将空兽吸进去吧!梦与希望的小糖球吸引器!」
魔法杖迸出许多金平糖(注3:金平糖又名花糖、金米糖、星星糖,是日本京都的传统糖果,发音取自葡萄牙语的Confeito。日本战国时代,葡萄牙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曾将此糖献给织田信长,后来便一直流传至今。)形状的光芒,沿着螺旋状轨迹冲上天际。
到了下一秒——
布满中央都上空的空兽群一同朝驱真等人直冲而来。
『什……!』
速度快到四周的骑士们当场吓到腿软。
驱真不慌不忙地用芭蕾旋转的方式转了一圈。
众骑士等数十秒之后才发现。
空兽不是自行飞向地面——
而是被驱真打开的迷宫之门吸进去。
——叽咿咿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有如将空兽鸣叫混音过的重低音撼动周围空气。
没有一只空兽能抵抗维克萨希翁与迷宫之门的力量。
它们有如被吸尘器吸走的客厅尘埃般,全被驱真掌管的迷宫吸进去了。
至于名义——则是为了接受神之试炼。
数也数不清的空兽被不可能逃出的迷宫渐渐吞没。
五分钟之后,原本布满天际的空兽群消失无踪。
「关门!」
开在半空中的迷宫入口随这道命令静静关上。
刹那间——
「……!?」
视线突然拉高的异状让驱真疑惑皱眉。
原以为是某种术式突然发动,抑或是冬香发动攻击——却不是如此。等往下一瞧才知道异状真面目为何。
因为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并非腹部或裙摆,而是胸部。
换言之,身体恢复原状了。
「这是……」
驱真喃喃念着,回想天由良与灵由良不久前说过的话。她记得两姊妹曾说幼龄化会随时间经过而解除,想必指的就是现在吧。
「…………」
她默默抓抓脸颊。
尽管不介意解除幼龄化……反而正合她意,但目前却受到维克萨希翁的力量影响,身上正穿着非常花俏的服装;女童状态就算了,倘若以十七岁身体穿着它,这可是丢脸丢到家的打扮。
维克萨希翁甚至刻意配合她的身体发育,将服装尺寸变大几号。
虽然比发生服装紧绷裂开的情况好上几分,不过看在旁人眼里,这就像驱真自己穿上的一样。
「…………」
现在可不是在意服装的时候。突然长大的驱真对愣愣看着这一幕的在纱说:
「在纱——」
视线却被挡在她前面的冬香遮住了。
「……」
驱真抬头瞪视冬香。出人意表的是——冬香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那是你做的?」
说完还指指天空。她多半是指刚刚把空兽吸光的迷宫入口。
「不行吗?」
「…………」
冬香仰望天空一会儿后,突然沉沉笑了起来。
「呼……呼呼、呼呼……」
「……怎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拥有如此能耐罢了。」
冬香撩撩浏海,「呼~~」地吐了一口气。
「——女仆,我要带在纱离开。」
「开什么玩——」
「不过……假如这世上有人尽全力阻止我的话……到时就非死心不可了吧?」
「什么?」
驱真讶异回应横眼看着自己的冬香。
立刻理解言下之意的她紧握魔法杖。
「很好……!我要打——」
身体在说到一半时再度发光,似乎产生某种变化了。
毫不理会这些小事的驱真继续表示:
「我要打倒你这家伙!尽全力阻止你带走在纱!」
「…………」
冬香不知怎地诧异看着驱真,在纱的表情也差不多。她们肯定是被这番充满魄力的言词震摄住了。
冬香等抓抓后脑勺、整理心情似地点点头后,将单脚往后挪,摆出架势。
「……算了,反正我不想批评别人的战斗风格——放马过来吧。」
「正合我意……!」
双眼发直的驱真踏稳脚步。
欧特突然闯入两人之间。
「两位先别动手。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去别处打架?对了,目前空着的第三演习场可以让你们打个过瘾。请不要弄坏属于我跟小姐的城堡。」
「…………」
驱真和冬香彼此使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我先走啰。」
冬香抱着在纱,轻盈地飞上天空。
「你居然把在纱给——」
正当驱真想追上去的瞬间。
「——驱真。」
莫名抓着魔王耳朵的沉音叫住她。
「沉音有事吗?」
「呃……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欸?」
驱真赶紧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接着……。
「…………!?」
被吓到停止呼吸。因为包覆身体的可爱服装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就连手上的魔法杖,也变回原本那颗带有裂痕的多面体了。
变身时弄破的骑士制服当然不可能回到身上。现在能遮掩一身雪白肌肤的东西,只剩自己的双手和长发而已。
「啥……」
驱真颤栗蹙眉,火速遮住胸口和下腹部。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一连串称不上可爱的言行举止,导致维克萨希翁对自己不耐烦了吗?
仿佛看穿驱真心思似的,旁边立刻传来天由良与灵由良的声音。
「哎呀哎呀,维克萨希翁有点被你操过头啰。」
「唉,反正它原本就有点缺陷,表现算不错啰。」
「什么……!?」
等梭巡过四周才知道,变成吉祥物的众骑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幸亏大家昏迷不醒)。看来这带着裂痕的神器到达极限了。
「…………」
驱真环视四周。等知道除了早就刻意背对现场的佐间冈以外,仍有意识的同袍全是女性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尴尬地抓抓头,走向倒在附近的槙奈。
「鸢一抱歉,向你借点东西用用。」
说完便动手取下她的天驱机关,脱掉骑士制服和裙子并迅速穿上。即使裙底凉飕飕的却莫可奈何,总不能连槙奈的内衣裤也脱个精光吧。
扣着上衣纽扣的动作忽然停住。
「……呜。」
胸口有点紧。皱起柳眉的驱真一把丢掉上衣,脱掉槙奈身上的黑色贴身内衣。
「内衣也有点紧……算了,只能勉强凑合一下。」
她蹲在全身只剩胸罩、内裤与丝袜,并且还趴在地上的槙奈旁边,穿好贴身内衣,藉转转手臂让身体习惯它。
一旁满脸大汗的沉音仿佛表示「这是紧急状况,没办法」般摇摇头,再次向驱真攀谈。
「……一边走一边讲也没关系,请你和我谈几句。你现在肯定尚未完全了解在纱的母亲才对。」
说完便脸色稍稍一沉。
「……我也不希望在纱远走他乡。假如你输了,我和欧特会尽全力打倒『女王』。」
「——嗯,就这么办。」
驱真给了这个很干脆的回答。
「……不过我希望你知道,其实冬香并非你想像中的自私鬼。」
沉音百感交集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