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我……到底……」
槙奈扶着昏沉沉的脑袋起身,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怪梦。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梦。她梦到自己被袭击骑士团的怪人打败,以及骑士团总部屋檐上,出现一位身穿亮晶晶服装的魔法少女。
少女的魔法甚至把自己变成一只Q版小猪,真是场任何人听了都会爆出笑声的愚蠢白日梦。
「好痛……」
骑士团厅舍前面躺着好几位骑士,这情况使得槙奈小皱柳眉。看来骑士团遭受攻击的场景不是梦。
这思考立刻烟消云散。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啪啪」鼓掌声,还有耳熟的声音。
「——好了,大家快点起来。」
「……元帅阁下?」
是的,此人正是一身骑士团军常服打扮的草剃音音元帅。
「大家赶紧准备迎击。小喽啰虽然已经被驱真收拾殆尽,不过『城堡』依然朝中央都逼近中。」
槙奈见音音说完便走了过来,慌忙行礼。
可是音音却指着她的胸口……应该说脖子以下的部位。
「槙奈,你先搞定这副模样再说。」
「……模样?啊!?」
跟着音音的指尖往下打量之后才发现,自己全身莫名其妙地只剩内衣裤和丝袜而已。
「怎、怎么会这样!?」
槙奈半恐慌地遮住胸口,蹲下遮挡身体前半部。不过她立刻发现这样还不够,赶紧用一只手勉强遮住臀部。
「怎、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头雾水,想不透自己怎么会以衣衫单薄的模样昏倒。从四周找不出打斗痕迹来看,衣服单纯是被有心人脱掉而已。
「……」
知道现在没空分析个中原因的槙奈抬头张望。
她赶紧捡起莫名掉在附近的制服上衣穿好,接着卸下一旁卫二的天驱机关,解开皮带并口气脱掉他的长裤。
「松永对不起!」
最后喃喃念着道歉的话语,穿上长裤系好皮带。附带一提,由于卫二穿了自行制作、印着Q版驱真图案的四角裤之故,以致于槙奈对此举毫无罪恶感。
此时她发现音音走向位于总部厅舍入口的佐间冈。
她顶着不动如山的微笑,把脸凑上去。
「虽然你瞒着我擅自行动……不过亮禅,你站在我这一边吧?」
还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那问题明明不是问自己,槙奈的肩头却微微震了一下。
「……这是当然的,阁下。」
「是吗?那就好。」
轻拍佐间冈肩头后,音音走进总部厅舍。
◇
苍穹园骑士团总部。
为对抗空兽威胁而建造的苍穹园防卫基地。
位于其腹地内的第三演习场中,出现两名女性的身影。
一位是长着尖角、翅膀和尾巴,貌如恶魔的女性。
另一位是——手脚穿戴铅色天驱机关的黑发红眼少女。
「…………」
为了让身体适应天驱机关(不知它为何被人放在总部的厕所前面),驱真轻轻甩动手掌并蹬蹬地面,缓缓看向她的对手冬香。
鹰崎冬香。她是在纱生母、驱真的嫂子,同时还是——「女王」芙洁希卡·亚修·库琳。
她目前正弓起满是擦伤的身体,悠然自得地看着天空。
透过魔王与沉音先前告知的情报,驱真稍稍掌握到这次事件的全貌了。
即便如此,驱真仍无法坐视不管。
「准备好了吗?女仆。」
「不准那么叫我。我的名字是鹰崎驱真。」
「哼哼,有本事就让我那么称呼你啊。」
「正合我意。」
在彼此视线交错的瞬间。
——两人蹬地往前冲。
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单纯地开战了。目测约十公尺的距离瞬间消失。
「呜——」
「……」
驱真右脚往冬香侧身踢过去,却被冬香同样用右脚挡了下来。
不——如此形容会有点语病吧。就姿势来看,也许是驱真勉强挡下冬香这一踢才对。
「你——」
驱真立刻用「翔」当场转了一圈,从反方向踢过去。
这一踢又被身手灵活的冬香挡住。
「哼!怎么?这样就结束了?」
「少瞧不起我!」
驱真重整态势并踢开冬香的脚,为了发动下一波攻击而飞上空中——
「什——」
身体却在中途晃了一下。有如狂奔时被人拉住的冲击令视野大幅摇晃,意识朦胧几分。
她很快就知道这是脚被冬香尾巴缠住的关系。
「你太天真了,女仆!」
诡异笑着的冬香旋即身体一扭,猛力将驱真甩向地面。
「————!」
巨大的离心力令人难以呼吸。
驱真并没有乖乖等着撞击地面,赶紧把右脚鞋底抵在缠住左脚的尾巴上。
刚抵住就立刻启动「翔」,朝尾巴喷出推进用压缩空气。
「痛……!」
尾巴似乎也有痛觉的样子。一感受到冬香放松力道,驱真随即在「翔」帮助下旋转身体,摆脱她的束缚。
「有一套。」
「哼……」
驱真皱起眉头,不屑地丢出如此回应。
虽然仅交手数次,却足以让她推测出冬香的实力。
——她很强,是天生的强者。
在骑士时代,如果出任务时遇上她的话,肯定得立刻下令撤退。
可是现在却不能有所退缩。
如果输了,在纱将被冬香带走。
「……」
驱真缩脚蹬空。
一冲到冬香面前,她立刻以手部天驱机关的「停」迅速固定身体,以陀螺转的方式使出一记回旋踢。
「——喝!」
冬香往后弯腰,轻松躲过攻击——而驱真早料到这一点了。
「呼——」
她短短吐气并取消手部的驱动,在刚踢完一脚的不自然姿势下,将启动「翔」的左脚踢向冬香侧头部。
「好痛……」
挨了这记意外攻击的冬香痛苦哀号。
这也怪不得她。任谁都无法预料驱真会无视动线和姿势,硬是踢出这一脚吧。其实连成功命中的驱真也受到反效果影响,左脚的关节和肌肉正隐隐作痛。
不过——机会来了,冬香头部被踢到晃了一下。
抓紧机会的驱真一个转身,一拳打向她的胸骨。
「呜……」
可是这一拳并没有命中。
或许是瞬间判断出攻击之故,冬香火速拍动翅膀抽身退后了。
她还一边退后,一边将尾巴甩向尚来不及收手的驱真。
「咕——」
尽管驱真在千钧一发之际弯身闪躲,却没办法完全闪过这记攻击。被尾巴扫过的额头传来尖锐痛楚,迸出血花。
眼见受伤的冬香没有勉强追击,驱真赶紧蹬空后退。
「……啐。」
驱真感受脸上的温热湿濡感,不悦咂舌。
容易出血的额头伤势虽不如外表严重,但血液却可能遮住她的视线。
彼此的速度几乎不分上下。单就反应速度来说,自己可能还胜冬香一筹吧。如果捕捉其动向的眼睛派不上用场,到时将是个致命伤。
现在没空慢慢治疗了。驱真撕下内衣袖子随意绑在额头上止血,再次朝冬香摆出架势。
「……我说女仆。」
紧盯驱真的冬香忽然开口了。
「纵使嘴里那么说,不过在纱其实很想跟你在一起吧……我好像还没说过呐。谢谢你在宗死后的这五年内,辛辛苦苦拉拔她长大。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什么?」
这番意外发言令驱真皱皱柳眉。
「在纱喜欢你的心意肯定胜过我,叫身为母亲的我好生嫉妒——唉,毕竟十年没见了,当然,这是必然的吧。」
「……你想表达什么?」
被这么一问的冬香顿时耸肩——
「——我要你知道对在纱而言,那个决定到底有多么沉重!」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近距离。
「——!」
驱真用右手背拨开冬香的拳头,将左拳打过去。
这次换冬香拨开她的左手,回敬一拳。
在激烈攻防时,冬香怒声说:
「我知道你非常喜欢在纱!彼此相亲相爱真是令人羡慕呐!但是你得好好顾及在纱的感受才行!只会将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加诸在她身上的话,算什么监护人!」
攻击毫无趋缓迹象的她继续嘶吼。
「你是宗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要乖乖听嫂嫂的话!」
「——这女的架子摆真大!」驱真咬牙心想。
「就像十年前……你对哥哥做的一样吗!」
「……」
冬香霎时屏息。
「我并非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可是鹰崎冬香,假如你再这么随便、自我中心的话,我也要反问你几句!哥哥他……真的接受当初那个决定吗!?」
「少、少啰嗦!」冬香惊慌失声。
——果然猜中了。驱真皱紧双眉。
听沉音解释时,心中曾出现「哥哥宗吾,真会做出如此宽容的决定?」这道疑问。驱真再度咬牙。鹰崎冬香——她是会呼唤空兽的「女王」种,也是为了不让丈夫和女儿遭遇危险,因而独自离开苍穹园的女人。
「——鹰崎冬香,我要向你致敬!当初愿意做出牺牲自己以保护在纱的决定,真是难为你了。我要对至今的无礼举动道歉。你才是最适合当在纱母亲的女人!」
「什……」
听到这番话的冬香大感意外。
「可是那个十年前的决定,有一个部分无法让我接受!你为什么不找哥哥商量就离开苍穹园?」
「——呜!我、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那就由我帮你说出来吧。因为你深信,如果说出自己的身体特质,而且表明是为了不让他们遭遇横祸而离开苍穹园,哥哥保证会跟现在的我一样,拼了命也要阻止你离开!再加上你没有能够拒绝挽留的自信,才会闷声不坑地离开苍穹园!」
「不,宗肯定能理解我的苦处!为了保护在纱,当时只有这个方法可用喔!?」
「那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作祟!如果要指责我没顾虑到在纱的感受,那么你……还有在纱……根本没想过被遗留的人是何感想!你们不懂何谓生不如死的感受!」
「…………!!」
驱真将天驱机关切换成「着」,身体霎时受到引力拉扯般往下坠。
「——什么?」
突然失去目标的冬香往前一倒,整个人失去平衡。
驱真趁机向后翻身并启动「翔」,将双脚踢在她身上。
「呜……」
「你……还有在纱……根本没想过被遗留的人是何感想!你们不懂何谓生不如死的感受!」
「……」
驱真在激烈攻防中冒出来的这句发言,在纱不自觉地停止呼吸。
在纱、沉音、双胞胎神,以及被沉音如布偶般抱着(外表的确是布偶)的魔王,目前正在第三演习场旁观战。
「……姊姊大人。」
在纱下意识呢喃——却立刻摇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只要留在中央都就会给驱真添麻烦。
而且她——一定也认为自己很可怕。
至少继承「女王」血统、拥有翅膀的在纱便是如此。在初次见到沉音与冬香的翅膀时,她的确被吓了一跳。
驱真只是普通人,不可能对在纱毫无恐惧之情。
说不定是因为本性温柔,她才会理性压抑那股感情,满口嚷着说喜欢自己,也一如往常地对待自己,但是——
「…………」
在纱痛苦抱头。
——啊啊,不要再想了,不然会越来越讨厌自己。
到头来,一切只是在纱害怕厌恶自我,所以想藉故逃离驱真身边罢了。
「——呵呵,驱真蛮有一套的。」
「没错,即便被维克萨希翁打得衰弱几分,『女王』仍拼命应战呢。」
听见右方交谈声的在纱抬起头来,看到天由良和灵由良正扶着下巴,尽情观赏眼前这场精采的打斗。
「……请问你们认识『女王』吗?」
这问题不是出自在纱,而是看着双胞胎没借助天驱机关也能当场飘浮,眼神充满讶异的沉音口中。尽管告知两姊妹是神明大人……信不信就由她了。
「当然认识——正确来说,我们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前几代的『女王』曾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唷?」
「前几代?」
沉音对此深觉不可思议。
「是的,从『女王』率领群兽来到这世界起——」
「大约是千年以前呢。」
「……请问两位今年贵庚?」
沉音对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双胞胎发问。她们呵呵笑着说:
「哎呀哎呀,女性的年龄,」
「是个问不得的秘密喔?」
说完便瞥了沉音一眼。
然后将眼光从沉默不语的沉音转到冬香身上,继续表示:
「——不过这情况蛮令人意外的。即便她是『女王』种,」
「却有办法摆脱空刑枷锁到这种地步。」
「空刑伽锁?」
这次轮到在纱发问了。天由良与灵由良头也不回,点点头说:
「群兽于千年前肆虐大地时,我们曾数度出手介入。」
「但每次都是治标,无法治本。」
「后来,我们两位掌管大地的地宫院,和掌管天空的天幻院跟海之海灵院,」
「与其他数位神明联手对群兽实施神罚(天谴)。」
「……神罚。」
沉音扭起阴郁双眸细细呢喃,口气蕴含询问神罚内容之意。
「正是。」「正是。」发现这一点的双胞胎点头继续说:
「那是众多神罚中最严重的一种。」
「也就是从大地、海洋放逐出去的『空刑』。」
『欸——』
在纱和沉音同时放声惊呼。
——将群兽从大地与海洋加以放逐。
换言之,便是将生物禁闭于天空之中。
对生物来说,这的确是最严重的刑罚。
无法接近地面与大海,代表它们只能猎捕鸟类当食物;更重要的是,群兽无法在强烈紫外线持续照射下生活。那是一个会导致正常生物迅速灭亡的残酷环境。
倘若——
彼此共食为数不多的鸟类,
在极短时间内适应高空,
该处将成为一个新生活圈。
如果拥有如此超常特性的怪物实际存在,那就是——
「空兽……」
两人呆愣呢喃。
「是的。」「你们如此称呼群兽呢。」双胞胎淡定回答。
「虽然它们无法继续蹂躏大地,」
「不过照样子看来,『女王』依然有办法来到地上。」
双胞胎同时插胸沉吟。
前方忽然迸出一道强烈闪光。
「——!」
这无疑是冬香的光线。
「姊姊大人!?」
在纱下意识叫了一声。
「呜——」
被冬香光线打飞的驱真无视背部的痛楚,立刻靠反作用力站起来。
明明是直接命中,身上却不知怎地仅留下光线的冲击,还有擦过地面的痛楚。
不过——驱真即将明白这道攻击的真正用意。
正当她旋即想用「翔」冲向冬香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天驱机关仿佛驱动部分故障似的,无法正常运作了。
「这是——」
「哼,看来那副天驱机关是用古来种做的!」
冬香趁她迟疑的瞬间拉近距离。
「啧——这是什么意思!」
驱真一面挡开攻击,一面大吼。
「我的固有魔力是停滞与衰退!即使天驱机关是由空兽尸骸打造,但空兽毕竟是空兽!我对古来种的魔力传导率可是很高的!」
「你!」
两人再次进入近身攻防战,然而——失去动力的驱真拳头毫无劲道可言。尽管撑下数次冲击,最后仍被冬香那可怕的臂力打飞。
「啊!」
即便瞬时用手阻挡,却因为手和胸口挨了数拳而大咳。
冬香大吐一口气,撩撩头发。
「这就是你的极限?才这么点程度,也敢夸口说要打倒所有来袭的空兽?认命吧!这点力量根本无济于事。」
「你这逃避者给我闭嘴,少跟勇敢面对的人讲道理。」
「……什么?」
捂胸起身的驱真这句话令冬香五官皱成一团。
「加深自己的欲望吧,鹰崎冬香!你为何要放弃……为何要做出选择?为何告诉自己只能逃避,进而扼杀所有可能性?为何背弃自己的理想未来!」
「!」
恼羞成怒的冬香刹时冲到驱真面前,再次一拳将她打倒在地上。
「你……又懂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懂……为何我的想法非得和你一样脆弱不可?」
「你说什么?」
冬香的五官再次因愤怒——抑或是悲伤而扭成一团。
接着又一拳打在摇晃起身的驱真头上。
可是——驱真却紧咬牙关,硬生生用脸接下来。
「!」
然后顶着锐利目光问:
「古来种空兽……」
「……啊?」
冬香看到这颜面接下拳头的站姿,惊讶失声。
驱真不在乎地继续说:
「你不曾考虑过……让听从命令的古来种空兽……对付来袭的适应种空兽吗?」
「哼,我怎么可能没想过。不过适应种的数量远超过古来种,所以办不到。」
「既然如此——你不曾考虑带着在纱和哥哥一起过四海为家的生活?」
「……我怎么办得到。到头来,那做法不是跟和我在一起没两样吗?」
冬香不甘心地丢出这一句。
驱真接在「既然如此」后面继续发问。
「你不曾考虑寻找抑制『女王』那诱性物质的方法?」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回答我!你为何不尝试解决,而是选择短视近利的逃亡?」
「……」
冬香咬咬牙关。
「我当然尝试过……但是找不到解决方案。诱性物质是让『女王』生存的本能,想消除它没那么容易。」
驱真闻言便扬起一边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
「————法。」
「……啊?」
等冬香回问,驱真才清楚表示:
「我会找到不再让空兽接近你和在纱的方法!」
这句话使得冬香大感诧异,进而放下打在她脸上的拳头。
「……啊?你在耍我不成?我费尽苦心都找不到了,你又——」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驱真笃定说着,朝左方看了一眼。
出声呼唤苍穹园最聪明的少女名字。
「沉音!」
招手示意她过来。
尽管在旁观战的沉音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一跳,仍然拖着魔王跑到驱真面前。
「……驱真,找我有事吗?」
驱真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把人转向冬香。
「——这里有你无法相比的智慧。」
「……啊?」
冬香讶异打量沉音。
「假如这样还不够——」
驱真抓住沉音手上的魔王耳朵,拎起那圆滚滚的身体。
「可以再加上异世界魔王的魔力与知识。」
「你、你这是做什么,勇者!」
魔王挣扎抗议,但是驱真不予理会,随之加强耳朵上的力道。
「——魔王,快打开通往雷宾休艾兹王城的异世界之门。」
「开什么玩笑,为何我——」
「这是为了在纱。」
「好!包在我身上。」
魔王说着说着,伸手打开一个撕裂空间的洞口。
驱真伸手一探,将抓住的某东西拉过来。
「噫——呀啊啊啊啊!?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身穿厚重斗篷、金发碧眼的少女,顶着头发被扯得痛到流泪的双眸来到苍穹园。异世界之门有如算好时机般,随即关上。
「驱——驱真大人!?这、这到底……」
「给我闭嘴。」
「咿——」
一脸不安的金发少女立刻乖乖闭嘴。
冬香再次诧异看着这副光景。
「……那家伙是谁。」
「这位是雷宾休艾兹宫廷盟术师:阿丝堤娜·艾利伍德。她拥有异于魔王的力量与异世界的药学知识,肯定能帮上不少忙。」
驱真说完「假如这样还不够的话」便大吸一口气。
「乌塔——————————!!」
有如喊破喉咙似的大声叫出这个名字。
「你、你怎么突然大吼。」
冬香被吓得全身一缩。忽然间——脑袋出现远处响起地鸣的错觉。
不,那并非错觉。因为有道橘色发丝随风飘扬的娇小人影,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狂奔而来。
「主人,您叫我吗?」
等叽叽叽地停在驱真面前(地上还留下两条浅痕),皇华荣禅魔人:乌塔满是缝伤的脸蛋挂着笑容,歪头问道。
驱真一把抓住乌塔的头,将她转向冬香。
「我们还有古代皇华荣禅帝国的超科技,再加上——」
然后稍稍抬头。
「天由良、灵由良!」
「来了来了。」
「你找我们?」
当她大声一呼,地宫院姊妹随之凭空现身。
「——神之奇迹。」
她看着冬香的眼睛说:
「我鹰崎驱真是前骑士——」
一边说一边指着沉音。
「也是勇者。」
再来轮到阿丝堤娜。
「还是魔王。」
轮到魔王伦·罗巴兹。
「更是魔人之主。」
轮到乌塔。
「以及成为神的女子!」
最后指着地宫院·天由良和地宫院·灵由良如此说。
「我以所有力量、权能、人脉发誓,一定会拯救在纱!」
「……」
冬香往后退了一步,被震摄到停止呼吸。
「你只要期望就够了!以亲人和母亲身分——对在纱的幸福抱持渴望吧!」
驱真紧迫盯人似的走向冬香。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嫂嫂!」
「——呜!少说什么……好听话了!」
冬香也不服输地往前迈步。
就在四目相接时——
「——!」
「……!」
彼此的头伴随巨响撞在一起。
额头被冬香的角刺伤,视野再度血红一片。
剧痛与足以引起脑震荡的冲击使双腿不停发抖,险些站不住脚。
然而率先倒下去的人却是冬香。
驱真跟着仿佛额头被人推了一把般往后倒,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哈哈。」
冬香的胸部微微动了一下。
接着将右拳缓缓举向天际。
「——半年。」
「……什么?」
驱真按着昏沉沉的头部,回问了一句。
「我在一个地方停留得越久……吸引过来的空兽便越大越多。若骑士团会全员出动,并且能够将损失减到最小的话,无论如何让步,时间也顶多……半年而已。」
冬香竖起一根手指说:
「假如这半年内不见任何成效……我保证会带在纱离开此地。
让我瞧瞧你的决心吧——驱真。」
驱真不语,深深点头。
冬香躺在后方地上——驱真则是在突然现身的阿丝堤娜搀扶(看起来不像受到强迫)下,蹒跚走向在纱。
「姊姊大人……」
其实在纱应该立刻投入驱真怀中,为她庆祝胜利才对。
可是她全听到了。
半年。
在这段缓冲期内,假如驱真、沉音、阿丝堤娜、魔王、乌塔与地宫院姊妹一行人,能够找出解决在纱与冬香特质的方法,她即可和过去一样,继续跟驱真待在苍穹园生活。
这可谓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不过——在纱却毫无动作。
每见到驱真脸庞一次,不好的想像便肆虐脑海一次。
「——在纱。」
「咿……」
不知不觉来到眼前的驱真明明柔声呼唤,但是在纱竟做出如此失礼的应对。
——好怕、好怕、好怕。
她好怕被驱真排斥。
更怕被扣上与众不同的帽子。
是感受到这股恐惧的影响吗?驱真顿时停下脚步。
某个在后方鬼鬼祟祟的剪影忽然冒了出来——是魔王。
「——呼呼,在纱,莫非你害怕受到勇者排斥?」
一针见血的问题令在纱肩头为之一震。
魔王见状,呵呵笑着说:
「……在纱,勇者得知你拥有那对翅膀时说了些什么,我就告诉你吧。」
「欸—?」
「呀——」
场景转到鹰崎家中。
与在纱调换身体的驱真看着背部长出翅膀的模样,愕然惊呼。
「怎么啦?勇者,这就是你必须概括承受的东西。」
从后方走过来的魔王淡定说。
可是驱真却听不进半个字。
单纯被镜中倒影吸引目光的她——在几近无意识的情况下出声。
「不妙,这未免太帅了……」
「……什么?」
背后传来魔王诧异的回应。
驱真目不转睛地张开双手。
「哎呀,这真是超帅的。在纱不只有完美身材,甚至拥有一对翅膀啊。未免太迷人了吧!而且这对灰色翅膀有股无机质感,更是棒透了。天使般的纯白翅膀虽然很难舍弃——但太合适反而招人厌恶呐。该说这粗糙外形衬托出在纱的可爱还是……嗯,有股奇妙的不搭调感!棒极了!Bravo!喔喔,Bravo(注4:Bravo为义大利语的「好极了」与「太棒了」之意。)!」
「…………」
「怎么?你这家伙有意见?」
「……不,我怎么可能有意见。真是美得冒泡啊。能发现在纱另一个美丽之处,都快叫我感动到痛哭流涕了。」
「对吧对吧。」
驱真满足地点点头,等摆了一些姿势之后才疑惑不解说:
「……话说,为何在纱会长出翅膀来?」
「……勇者,你总算问到这一点了。」
魔王不知怎地用疲惫口气答腔。
「魔王,你知道内情?」
「对,倒不如说我是为此才刻意调换你跟在纱的身体。」
「……此话怎讲?」
被驱真追问的魔王扶着下巴继续说:
「没什么,内容其实很简单。在纱原本要我对你隐瞒翅膀的事……不过用这个方式就没问题了,反正我只字未提。」
「嗯?我不懂你的意思。」
驱真焦急挑眉,插胸转向魔王。转身之际,那对大翅膀还把更衣室旁的浴巾勾到地上。
「你先冷静听我说。在纱她——继承了『女王』的血统。」
魔王娓娓道来。
说出那些被这世界称呼为空兽的群兽,以及「女王」的事。
——驱真听完沉吟了一声。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
「这样啊。那么……」
「这代表鹰崎冬香就是空兽的『女王』。如此一来,那些跟野丫头没两样的粗鲁跟无礼举止也能得到解释了。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啊。往后绝不能让她跟在纱见面了。」
「…………喂。」
魔王灵活地眯眼答腔。
「魔王,什么事?」
「……你没有任何感想吗?」
「什么意思?」
「……在纱可是『女王』之女喔?」
驱真用鼻子哼了一声,左右摆动手指若无其事说:
「在纱比较特别。」
「…………」
魔王顿时目瞪口呆,随后沉沉笑了出来。
「呼——呼呼、哈哈哈哈,这回答真符合你的个性。」
「更重要的是……魔王,你为何刻意告诉我这件事?」
「这还用问。我只是不忍见到在纱落寞的模样罢了。我虽然认为你不可能排拒在纱却没想到你竟然毫不在乎。真不愧是曾夺走我力量的人。」
魔王捧腹大笑。
「……我该拿这对翅膀怎么办?」
「我记得在纱怀里藏着生体调整用的咒药,吃了它就能暂时恢复原状。」
「嗯……」
驱真依言在怀里专心找起东西。
「我说勇者,你那些手指的无谓动作未免太多了吧!」
「胡说什么。我又找不到药,全是迫于无奈啊。」
「不准说多余的废话!」
驱真倏地抓住魔王耳朵,猛力往旁一丢。脸部猛烈撞击地面的魔王发出哀号,一动也不动了。沉音跑过去将他捡回来,抱在肚子上。
「——在纱。」
驱真温柔地向在纱伸手。
「……」
肩头微微颜抖的在纱瞥了她一眼。
「…………姊姊大人,我是空兽喔。」
「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人类公敌。」
「那又怎样。」
「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
「但是——」
「啰嗦!我爱你!」
驱真说到一半便迅速跪下,将在纱紧紧抱在怀里。
「…………」
尽管紧张到身体僵直数秒——
「姊姊大人……」
在纱最后仍回抱驱真。
「……呜呜、呜呜……」
某种温热的东西在驱真肩膀处扩散开来。
在纱哭了。
「在纱——」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哭声惹得驱真双目圆睁。
在宗吾去世后的这五年间,她不曾见过在纱哭泣的模样。
天啊,这些泪水保证不仅仅是当下的份而已。
假如哭出来,驱真也会跟着伤心。
自从七岁时说过这句话之后,眼前的娇小少女便只会将苦楚往肚里吞。
「……在纱。」
招致此结果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驱真自己。
因为驱真软弱、靠不住,在纱才不愿在她面前流泪。
不肯在亲人面前流泪的小孩根本不存在。
两人一起生活至今,已经整整五年了。
觉得自己终于受到在纱认同的驱真抱得更紧。
不知拥抱多久后,听到枪声与空兽咆哮的驱真突然松手抬头。
她看到无数空兽——与巨大物体正在往骑士团总部上空逼近中。
「城堡」——它是被在纱和冬香引过来的空兽巢穴,也是骑士们的迎击目标。
想当然的是,其外形与人类定义的城堡相去甚远。
它是全长约一公里的菱形黑褐色块状物。以各式空兽躯块复杂堆起的外墙有个大洞,还能看到几只空兽由此进出。
空兽是拥有一出生便飘浮于空中的身体、死后仍无法回归尘土的生物,而这座「城堡」就是它们唯一能降落休憩的「大地」。
即使有些骑士已经在「城堡」周边猎杀空兽,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杀进去。
「…………」
驱真温柔拉开在纱的手,缓缓站起来。
她不再是骑士,早失去和空兽交战的理由了。
不过——假如那东西是被在纱引诱过来就另当别论。
「……这下得『热烈欢迎』一下了。」
说完便用力握紧拳头。
可是受到冬香魔力影响的天驱机关早已无法运作,这样下去……。
「姊姊大人。」
在纱稍露不安……随即摇摇头,让双眼燃起决心之火。
「我——要成为姊姊大人的双翼。」
「……咦?」
她趁驱真傻愣时稍稍往前弯腰——
「嗯……」
发出劈哩声。
让背上出现一对灰色翅膀。
「在纱……?」
「嗯——自姊姊大人那次发作后,翅膀似乎发育完毕了。尽管连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就是知道……该怎么飞。」
说完还绕到身后,环抱驱真的腰际。
等在纱开始拍打一对大翅膀,驱真身体便有如脱离重力束缚般,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这是……」
「要出发了,姊姊大人。」
身后传来在纱可爱的声音。
「这样很危险!」「快住手!」此时能讲的话应该多如牛毛。
明明如此——啊啊,明明如此却不知为什么。
驱真脑海并没有浮现自己和在纱败北的光景。
「——拜托你了,在纱。」等回过神,她已经这么说了。
「好的!」
两人的身体高速划过天空。
这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明明不是倚靠天驱机关,而是由后面的在纱抱着飞行,身体却比平时轻盈许多。
再加上在纱的技术好到完全不像第一次飞行的菜鸟,两人便不停闪过挡路的空兽和骑士,往「城堡」直冲而去。
这或许是空兽「女王」的本能。
连世上的动物也一样,出生数小时就学会站立的种类也不少。
空兽是在高空生活的种族,即便在纱具备其飞行本能也不奇怪。
「——啊!鹰崎!?」
在半路上,认出驱真和在纱的槙奈(不知她为何穿着长裤,而不是裙子)惊愕一呼。虽然平常会无动于衷,此时却有股奇妙的舒畅感。驱真瞥了槙奈一眼,微笑举手打招呼。
「……啥!?」
槙奈见状,更是大大惊讶几分。
驱真不予理会,尽情沉浸在奇妙的兴奋里。
当两人逼近到「城堡」不远处时,驱真发现一个异状。
「什……这是……」
手脚上的天驱机关恢复运作了。
原以为冬香的魔力效果已经退去——但事实并非如此。
装着型天驱机关基本上,是用缓冲物与外壳装甲包覆空兽尸骸的方式制成。
此时默克浩兹式内部的空兽尸骸却撑破外壳装甲,露出如尖刺般的构造。
不仅如此还散发着梦幻的火红光芒,形成前所未见——甚至前所未闻的异常现象。
「莫非——」
驱真想起冬香打中自己的那道闪光。
她曾说自己的固有魔力是停滞与衰退。
这代表「女王」种原本也是异世界的魔族之一。即便力量不如魔王般通用,但她们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
这肯定是——在纱的力量。
在纱没发现她察觉天驱机关异状时的反应,只顾着拼命振翅飞翔。
「…………」
驱真在拳头上使力,启动天驱机关的「翔」。
「……!」
原本以压缩空气推进的天驱机关——瞬间喷出大量光粒子,让两人大幅加速。
「——姊姊大人!」
「……好,我们上吧,在纱。」
她们彼此点头示意,朝眼前以空兽尸体堆积而成的「城堡」全力猛冲。
没有任何战略。
没有任何小动作。
只是单纯的一击。
在正常情况下,天驱机关等级的冲刺肯定伤不了「城堡」一丝一毫吧。
可是现在——
「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驱真与在纱的声音在「城堡」内直线前进。
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有如在云朵中冲刺般滑顺。
两人一路贯穿数道墙壁与好几只空兽。
接着于数秒后冲出「城堡」,来到另一苍穹之中。
「…………」
「…………」
得知天驱机关恢复运作的在纱放开驱真,飞到她右侧去。后方紧接着传来地鸣般的轰隆巨响。
巨大「城堡」沿着她们凿出来的「路」断成两截。
两人头也不回。
驱真举起右手,
在纱握住左拳,
「叩!」地敲敲彼此的拳头。
如同一对配合到天衣无缝的好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