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宏正在梦里。
身处梦中,却又发现这是梦的情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是恶梦没错,这毫无疑问的是一个恶梦。
为何我会做这种梦呢?
为何我非得一直受到这般梦境的纠缠呢?
我明明就已经发现这是一场梦了。
为什么醒不过来?
为什么梦仍不止呢?
何时才得见晨曦呢?
究竟要走到那儿,才能够回到现实?
没有路标也没有道路。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所以。
求你快让我醒来啊!
「啊。」
眼睑开启,小姐的脸就在眼前。
面露担心神情的她,俯着头直盯着宏瞧。
「你又在呻吟了。」
「嗯是吗?是你帮我擦汗的吗?」
见她手上拿着毛巾,便知道是谁帮自己擦汗了。背上虽然湿透,不过,只有脸上的汗擦拭的一干二净。
「嗯。因为你满身是汗,而且看起来很不舒服似的。」
「谢谢你。」
从床褥中坐起身子,宏摸摸这位温柔少女的头。
「不客气。」
看着小姐脸上的微笑,宏才终于感到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过,为什么你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好像都很难过的样子呢?」
踏着如往常般步伐探望千岁的途中,小姐问了宏这句话。由于这几天吃睡都和小姐在一起,因此,自然每天早上都会见到宏相当痛苦的起
床情况。
这对每次都很担心的小姐来说,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这个嘛因为我在作梦。」
「作梦?」
这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但宏还是据实以告。因为自己呻吟的样子已经被她见到,所以已经没有隐瞒他的道理。
「感觉很差的梦,所以每次我起床之前都会很痛苦。」
「原来是作恶梦啊。」
宏静静的开始为小姐说明自己的梦境。
两颗圆球的下方,有着半月型的物体,看起来应该是人的脸吧。在一片纯白,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有数个相同的物体漂浮着。
「在那里我感觉到视线。与其说他们是看着我,还不如说是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些什么。没错,就像信徒注视着教祖的目光一
般。不过我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办法承受那强加自身的情感。」
「是怎样的情感呢?」
「我也不知道。」
宏这时摇摇头。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那情感绝不是好的。因为要不是这样,宏也不可能会感到如此不快。
「我跟你说哟那其实是。」
「宏!」
正当小姐似乎是要对宏说些什么的同时,忽然从背后传来呼唤声。回过头去,便看到华子在数公尺后挥着手跑过来。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华子啊。」
宏这时叹了一口气。
刚才还很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梦境,没想到,突然问却像被泄了气一般无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啊,你好啊,小小姐。」
华子对宏的臭脸与面对小姐时露出的满脸笑容,形成相当夸张的对比。
「啊你好。」
小姐似乎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她幼小的身体不断往宏靠近。
到底华子的哪一点让她感到如此不舒服呢?宏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来。
「你要去家里吗?」
华子将视线转向宏身上如此说着。
「答对了,你也是吗?」
「因为我想去看看千岁。而且。」
差不多也该去见老爸一面了,华子稍微降低了声量说着。
其实是大学生的华子,她也没有住在家里。
详细的情形宏也不清楚,但听说她的母亲也在数年前亡故,现在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
她和宏一样,一年只有一次,只有到了夏天才会回到这里。
「不过你回来之后到底住哪里啊?」
宏把长年的疑问说出口。
「咦?什么哪里啊?」
「因为你回老家来不是也没住家里吗?而这附近除了『鸣户』可以住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地方了啊。」
也没看过她住在「鸣户」里过。
「呵,总有办法的嘛。」
华子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浅笑,用含糊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
见到露出这种态度的华子,无论再怎么追问下去都没有用,这是宏经验累积下来所得的结果。困此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放弃继续追问下
去的念头。
「不过,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老爸居然会倒下,之前根本想都没想过。」
「说得也是。」
面对华子充满感慨的话,宏像是同意般的轻点了头。
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活着的老爸,现在终于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会将眼前阻碍自己前进的一切障碍排除的他,没想到最后却栽在疾病的手
上。
(病魔与老爸这场争斗究竟谁会获胜呢?)
边想着这件事情的宏,一边继续迈出前往家中的步伐。
「咦?」
进入千岁房间的途中,宏因眼前出现的意外人物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爸你已经可以起床了吗?」
房间里除了千岁之外,还有父亲的身影。
听亲戚们说,他现在应该是处于无法站立的状态才是。不过,现在父亲不但用自己的脚走来这个房间,并且脸上毫无病容的看着宏一行人。
「到了七月却从来都没见到你,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父亲语毕便叹了一口气。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真是群不能相信的家伙。」
他指的应该是那群亲戚吧。
难道他的病根本就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这让宏十分讶异。他们口口声声说父亲身体不好卧病在床,难道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与父亲见面
的借口吗?
「你们三个靠在一起吧。」
「?」
父亲突兀的要求,让宏与华子十分不解。不过,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两人还是听从他的话,往坐卧在床上的千岁身边走去。
至于小姐则是无言的伫立在门旁,默默的看着宏他们。
「就是这样,你们三个把脸转过来让我看清楚。」
宏和华子像是搀着千岁般坐在床的两旁,成为正面与父亲对望的姿态。而父亲则是抱起两只胳膊,像是站在画布前的画家般,对着宏他们
的脸直端详。
「我们之间总是无话可聊。不过,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
「事到如今,如果我说想要和你们好好谈谈,相信你们一定也会觉得很难以接受吧。不过,若只把你们的样子记在我眼底,是可以办到的。」
话一说完,父亲又再度照着顺序仔细的看了三人一遍。见到他的眼神并不如以往充满精力,令宏有了些许的动摇。
侧过眼看看华子与千岁,她们似乎也已经发现这个变化,脸上虽然浮现相当复杂的表情,但仍专心看着父亲的脸。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左右。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父亲有气无力的说了这句话。
他的脸色霎时间浮现相当沉重的疲惫。额头上还冒出了斗大的汗水。
似乎是自己也注意到了,父亲汗也不擦的转过身去。正当他缓慢的踏出脚步走向门口附近时,发现了站在那儿的小姐而停下脚步。
「这孩子是谁?」
「她吗?她是我的朋友。」
「这样啊。」
父亲除此之外再也没说一句话,就这样走出房间。于是房里紧绷的气氛,终于得以舒缓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候。
咚沙!
「啊!」
当房间外的声音传到三人耳中的同时,目送父亲背影的小姐发出了声音。
三人在这一瞬间六目相接,并瞬时理解房外发生了什么事。
「老爸!」
宏急忙冲下床,并飞快往屋外跑去。
等到父亲的病情稍微稳定之时,外头已是夕阳西沉的时间。
将照顾的工作交给随后奔来的家医与护士,宏与华子一同回到千岁的房间。因为有必要让不能离床的千岁知道一切经过。
「啊,哥哥你回来了啊。」
进入房间之后,本来躺在床上的千岁慢慢的坐起身来。
「有乖乖的在床上等吗?」
「嗯。人家有乖乖躺好哟。」
宏温柔的摸摸千岁的头。
「老爸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应该还撑得下去。」
「是吗?那太好了。」
千岁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没有自己提起,但果然还是很担心。
「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宏环顾四周,向蹲在房间一隅看书的小姐打声招呼。之前要她先回去,不过她却没有点头,结果就一直待在千岁的房里等宏回来。
「差不多该回去啰。」
「嗯。」
小姐心不在焉的回了宏一声。应该是跟千岁借的吧,她正沉迷于少女漫画的世界中。
「千岁,这漫画可以借我带回去吗?」
宏指着小姐手上的漫画问千岁。
「嗯,可以啊。」
「那谢谢啰。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宏一手抽起小姐手上的漫画。
「啊咦?」
追着漫画站起身来的小姐,露出了终于发现宏存在的表情。由于长时间待在千岁房里会让她因为疲劳而发作,所以宏便尽快把小姐带离家
门。
「还奇怪什么咧听话,回去啰。」
「可是,我还没看完。」
「我已经跟千岁借回去了。」
「真的吗?」
小姐高兴的往千岁那边看去。
「嗯。但相对的,你要告诉我读后感想喔。」
「那当然。」
从宏的手中接过漫画,小姐把它紧紧的抱在胸前。
「呜哇!糟糕!球赛已经开始了!」
和鬼叫跑走的华子分开,回到旅馆「鸣户」之时,晚餐早已准备好放在房间的入口处了。
还没有胃口吃晚餐的宏,本想至少先让小姐吃完再说。但小姐早就已经摊开借来的漫画浏览了。
「小姐,你晚餐现在吃吗?」
「嗯,等一下再吃。」
「你真的那么喜欢看漫画吗?」
「这漫画真的好有趣哟。你要不要也一起看看呢?」
「不用,谢了。先别提这个了。」
宏先对自己从回到「鸣户」途中,便察觉异样的事情开始询问。
「小姐,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咦?」
虽然说话依然是很有精神,但在灯光下仔细一看,可以瞧出她的神情带着一丝憔悴。
「额头让我摸一下。」
伸出手摸摸小姐的额头,果然有点烫。
「果然没错。」
「其、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累啦。我还有精神可以继续看漫画,是真的。」
宏苦笑了出来。
刚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此,她的个性真的太容易了解了。
「小姐,漫画是不会逃走的喔。」
从壁柜里拿出寝具铺好,宏要小姐躺着休息。
「那等我好了之后,可以再继续看吗?」
「只要你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看,所以今晚你就乖乖的休息、休息吧。」
「嗯。」
本以为她会反抗,但没想到她却意外地乖乖躲进了彼窝中。
「不过,上次你也是这样呢。」
这时,宏想起上次在神社里发生的事情。
(难道她体弱多病吗?)
但从她平时的样子来看,一点都看不出来会这样啊。
「该不会是烧出智慧热吧。你看了多少本漫画啊?」
「说不定是这样没错,这是我第一次看这个,差不多看了十多本吧。」
「喔。不过你居然是第一次看漫画?相当稀奇呢。」
「你有看过吗?」
「当然有啊。」
现在想找到没看过漫画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漫画好有趣哟。」
「嗯,有些是蛮有趣的。」
「小千千借我的都很有趣哟。所以,下次我们一起看吧?」
「喔,好。」
着了小姐的道,宏答应了她的要求。
「嘿嘿,好棒哟。」
他对少女漫画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看到小姐欢欣的神情,一切都无所谓了。
因为小姐的笑靥,对宏有如此程度的魅力。
虚无空间里浮现了许多脸孔。
(又是这个梦。)
宏又再次漂浮在这个纯白的世界中。
想逃也没办法逃。只得在无数视线的注目下,无助的等待梦境结束。就如往常一般。
想做出些微抵抗寻找梦的出口,但身体却像是没入白色的泥水中,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呼吸好困难。
为什么我的呼吸会如此的困难呢?
为什么?
「!呜!咳咳!咳咳!」
今天的宏在一阵错愕中醒来。
张开眼睛的同时,发现房间里充满了烟,宏慌张的坐起身来。
「这、这是怎么了!」
难道失火了吗!
「哎呀,稻叶先生您早。」
老板娘十分悠闲的招呼声从烟的另一头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现在提出疑问,但其实发生什么事,从眼前光景便可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老板娘把碳炉带进房间,并且就在房里烤起了王蜀
黍来。
「这个可是我的哟。」
坐在老板娘身旁的小姐,像是宣示所有权般说出这句话。
「喔啊,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啦,在室内烤这个不太好吧。」
「别担心。我已经遮住火灾警报器的灯了,所以不会对烟产生反应的。」
如同为了拂去宏的疑问般,老板娘指着天花板说着。仔细一看,那儿的确有已经被处理过的器具。真不知道她是少了一根筋,还是准备周
详。
「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已经等不及的小姐猴急的催促着。
「这个嘛还是再烤一下会比较好吃哦。」
老板娘边说着,边转动筷子翻面,并且拿起放在碳炉旁沾满调味酱的刷子在上面涂了涂。
「好好吃的样子。」
香味扑鼻而来,让宏一阵空腹感随之而来。
「不过这可是我的哦。」
这时,小姐用那如同饥饿多日的狮子发现猎物时的眼神瞪着宏。
「不过,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烤玉蜀黍呢?」
看看时钟,现在不过是太阳刚升起的时间。离旅馆的早餐时间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啊难道是小姐她要求的?」
「是的,因为她说肚子饿了,所以我去厨房走了一回,正好看到有玉蜀黍,所以才。」
「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回想起来,昨晚身体不适的小姐什么都没有吃。现在肚子会饿也很正常。
「别这么客气,这没什么的。」
老板娘看起来十分高兴。这份喜悦并不是社交令辞的表现,而是打从心底而来。
「不过,那也不用在室内烤吧。」
「啊,那是因为。」
老板娘看了小姐一眼后,便靠近宏的耳旁说着:
「那是因为她担心你啊。」
「咦?担心我?」
「是的稻叶先生你每天醒来前,不都一直会痛苦的呻吟吗?」
「。」
「所以她就说不可以丢下你一个人出去,才拜托我在房里烤的。」
「原来是这样啊。」
一段时间里宏像是出了神般,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老板娘烤着玉蜀黍的模样。
「好,应该差不多了。」
「哇,好棒哟!我要开动了。」
接下老板娘刚从碳炉上拿起来烤好的玉蜀黍,小姐便二话不说的开始爆啃了起来。
「好好吃哟!」
小姐满足的说着,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
见着如此的小姐,老板娘也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
「啊,华子,你来啦。」
「哈啰。你们也来啦。」
打开千岁的房门,就看到华子盘腿坐在地上举起手和他俩打招呼。
「你的举动真像个老头子耶。」
不禁露出苦笑的宏,转过头去看看小姐。她果然仍不敢看奉子的脸,就像怕看恐怖片的人总是不敢看着那骇人的内容一般。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怕华子。)
正当宏不解的时候,
「哥哥、哥哥!你看这个!」
千岁兴奋的向宏献宝。
「姊姊买了好多东西给人家哦。」
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桌上摆满了漫画、小说、CD、DVD之类的娱乐用品。
「你还真舍得呢。」
「因为阪神赢了嘛。」
「原来如此。」
原来那球队也有赢的一天啊。华子的心情乍看之下似乎很难以理解,但其实说不定单纯得很也说不一定。
「不过千岁最想要的东西,我没办法买到。」
「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啊?」
「就是那只布偶啊。」
华子边这么说,边用下巴指了指小姐站的方向。她口中的布偶,看来应该指的就是小姐抱在怀里的阿基米得吧。
「我找过好多地方,但还是找不到哪里有卖。」
宏心里想着,这还用说吗。像做得那么粗糙的布偶,不但一般地方不会卖,就算是也不会有人想买啊。
「对了,小姐你那只是在哪里买的啊?」
「这个不是买的。所以应该是买不到的。」
「这样啊千岁,这我就没办法啰。」
华子回过头去看着千岁,无奈的耸耸肩。
「那就没法子了。」
千岁虽然慌忙的作出笑容,但还是流露出寂寞的神情。
这时,宏将视线移往邢堆满娱乐用具的桌上。由于千岁的身体无法做户外运动,所以这类东西是她的最爱。除了在这乡下不易取得的最新
机种电视与录放影机之外,连LD、DVD的拨放机也是一应俱全。就连房里的音响也是些高级货。
若是一般的小孩走进千岁房间,相信一定会羡慕死了才对。因为那儿有他们想要却又得不到手的东西。
但如果要他们拿自己健康的身体来交换,那他们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真希望能够带着千岁走出那如牢笼的房间,和她一同体验那炎热到令人憎恨的夏日烈炎。
「啊,对了、对了。」
华子像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一般,在手提包里翻来覆去。
「我还买了这个喔。」
说完便拿出了几个沙包来。
「原来这东西还有在卖啊。」
「这是我去杂货店逛逛的时候发现的。」
「哥哥,这是什么啊?」
千岁从华子的手中接过沙包,但她完全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东西。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拨拨手中的沙包。
「那是沙包啊。来,借我一下吧。」
宏拿起千岁手中的沙包,然后把它往上一投,接下来想要再丢第二个上去的时候。
「啊。」
却漏接了第一个沙包。
「真差劲。」
「那你来让我见识一下吧。」
「呵呵,这还不简单。」
方才冷不防吐槽的华子接过沙包,结果,她也和宏一样有着相同的结局。这游戏看似简单,但却需要一定的技巧。
「原来你们都不会玩啊。」
至今不发一语的小姐,这时说话了。
「你会玩这个吗?」
「会呀,借我一下吧。」
宏将现有的四个沙包,全都递给了小姐。
「呀!」
小姐轻松的将四个沙包都抛上空中之后,便灵巧的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让沙包毫不间断地在空中回转。看她动作相当熟练,应该是常玩才
对。
「喔噢!」
在宏他们一齐发出赞叹声之后,小姐笑着问「我厉害吗?」边继续玩着。
真了不起,没想到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好厉害哟。」
千岁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能随意控制沙包快慢的小姐。
「小小姐,下次可以教我吗?」
「当然好啊。」
小姐得意的点点头,同时手中的沙包依然持续回转。
「华子,沙包还有多的吗?」
「嗯?还有四个。哪,拿去吧。」
「谢啦。小姐,可以再多加几个进去吗?」
接过华子从手提包里掏出的四个沙包,宏往小姐作出的环状回转中,丢入了一个新的沙包。
「哇哇!」
一瞬间,虽然被扰乱了回转行列,但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队形。
「那再加一个。」
虽然宏一个个增加沙包数量,但小姐依然迅速取回平衡。当沙包的个数一个个增加,速度也随之提升,快到似乎变成能切断一切的环型刀
刃。
「小姐,你好厉害喔!」
「谁、谁赶快帮我停下来啊。」
「啊哈哈!」
看到小姐紧张的样子,千岁难得的大笑了出来。是毫无压抑的豪爽笑容。
但是,笑声却没持续多久就停下来。
「哈咳喝!」
「千岁!」
当发现异状发生时,千岁的身体已经因为难过而弓起来。慌忙跑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这时才发觉到无法运动又吃得少的她,
居然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千岁,你没事吧?」
「呜嗯嘿嘿嘿。」
千岁发出十分痛苦的声音回答。
是经过不断的压缩与再压缩,才终于挤出的声音。
「我没事。」
「说得也是。不过是笑而已嘛。」
「哥哥他说得没错。」
听到开门声回头一望,华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去叫人来了吧。
「小千千。」
单膝跪立的小姐手扶着床缘,担心的望着千岁。千岁的手紧捉着被子,脸上充满不安的神情。
「对不起。让、让你为我这么担心。」
千岁的脸扭曲得相当奇怪。了解那是硬挤出来的笑容,需要花上数秒钟。
「。」
这时,小姐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就像被人硬戴上一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面具一般。
「千岁。」
千岁的痛苦仍持续着。剧烈的感情变化是否为促使发作的原因,现在的宏无法知晓。但最令他难过的,是自己的妹妹在受苦,自己却无法
帮上她一点忙。
他现在能办到的,就只有咬牙以笑容面对。
这时,屋外传来数阵的脚步声。
看到从常盘医院急奔而来,千岁的主治医师到达之后,宏与小姐才一同回到「鸣户」。在自己无法帮上任何忙的情况下,留在这儿只是碍
手碍脚罢了。
「小千千她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宏横躺在房间中央,说出了能让小姐恢复精神的话。
「稻叶看来你在逞强啊。」
阿基米得难得开了口。
「奇怪了,为什么你在千岁与华子面前吭都不吭一声呢?」
「你别转移话题了。」
牠的一句话让宏有些泄气。因为除了被布偶说中心事让他有些不快之外,他的确是在转移话题。
「因为我不喜欢随便把心事表现出来。」
宏像是无可奈何的如此说着。虽然闷在心里不说也是可以,但如果有人能听他说说心底话,感觉上会舒服一些。
「因为,如果我露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那千岁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我不喜欢这样。」
「可是小千千现在不在这里啊?」
就是因为不在这里才更要注意啊,宏加重了语气说道。
「如果平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一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形,我就会。」
「压抑不住心中的不安与焦躁吗?」
阿基米得替宏说出那自己说不出口的话。牠所说的一字一句,宏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正如同你在压抑自己一般,那孩子也同样在勉强自己。」
「这我都知道。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无论是悲伤与不安,还是欢笑与哭泣,想正面去面对他们的时候,得要有相当的觉悟才行。」
「。」
看来阿基米得的这段话并不是只说给自己听,而是有更深的涵义包含其中。
「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姐有些顾忌的说了这句话。
「什么问题?」
「就是你为什么会住在『鸣户』里呢?小千千住的地方应该是你家没错吧?」
「那里不是我的家。」
「咦?,可是。」
「其实我。」
宏这时坐起身子,开始缓缓道出自己的境遇。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住在收容失去双亲孤儿的孤儿院里。」
「可是你爸爸不是还活着吗?」
「话是没错。不过虽然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但我不认为和他是真正的父子。」
宏边这么说,边想起了从前。
回想起父亲当时对他说的话。
『宏你离开这个家吧。』
这句话,是宏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亲耳从父亲口中听到的。
『这样下去,相信我的妻子一定不会给你好日子过。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一个新环境,这一切也是为你着想。至于千岁你就不用担心了。她
因为有病在身,所以别人自然就会同情她。而且,她的身边有护士照顾。』
『』
『真是委屈你了,有个像我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这是父亲对宏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谢罪。
至于促使宏必须前往孤儿院的间接原因,父亲的正妻已于去年亡故。虽然自己对她并无特别好恶,但到头来宏从未见过她的笑容。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当宏说完时,小姐像是听得入迷到忘了呼吸般,长吐了一口气。
「可是你离开这里之后,家里就只剩小千千一个人了呢。」
「说得也是。」
宏望着天花板简短的回了一句。
小姐说的话,这时似乎刺痛了宏的心。
数天后。
担心千岁病况的宏,接到家里来的电话让他十分紧张。
但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却是令宏料想不到的讣闻。
当天清晨。
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铃铃。
从放下听筒的宏背后,传来旅馆吊在窗边的风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