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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 法国史的学习与暗自窃笑的黑衣刺客

“仆人,起床!快去做早餐!吃完早餐要去上学!”

咚!

在空手道少数的攻击招式中,与攻击下体并称杀伤力最强的是“下段踵踢”……!

也就是说,踏踢倒下对手的脸部或身体。

熟睡中的零,腹部毫无防备地受到这一击。

整个人就如字面上的意思,顿时跳了起来。

“哇……!喂,你一大早干嘛啊!”

“零,早安!快去做早饭,我肚子饿了!”

一觉醒来,就看到紫苑双手插腰,不动如山的站在床上。

零才坐起身,一双脚丫子就毫不客气地往自己的头踩了过来。

(紫苑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哦,对了,昨晚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时,她突然钻进被窝来……

哇!

没……没穿衣服?

只穿着……内裤……?

“喂,你的衣服呢?睡衣呢?”

“咦?啊,睡着睡着就脱掉了。我睡相很难看啦。”

“哇,哇!现在立刻穿上睡衣!喂,上衣在这里,裤子在那边。”

零别开视线,摸索地让紫苑重新穿上睡衣。

紫苑打着呵欠,站得直挺挺的。

“喂,把手举起来。你至少也表现一下自己穿衣服的样子啊。”

“唔,麻烦死了。反正待会儿就要脱掉了……穿着睡衣,你不会觉得想睡吗?”

“不会。”

“唉唷,脱掉睡衣又没有关系。”

“你没关系,我可有关系!昨天不是说过了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怎样啊?”

“是,是。跟零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我是女孩子,对吧?”

“没错。女孩子不可以在男生面前一丝不挂。”

“不要再说‘女孩子禁止做什么’了好吗!我想自由自在地生活!这里是我的家,不是吗?”

紫苑的表情有点忧郁地说。

嚇!

零从紫苑脸上的表情就能立即看出她的心情,她现在真的很伤心的样子。

“没错……啊,你说的很对啦!”

(是啊。突然叫紫苑在家里举止要像个女孩子,她也很困扰吧。这里是这家伙的家……而且,她也无处可去……)

零叫紫苑穿好睡衣后,握住紫园的手。然后,挥了挥紫苑细瘦的手臂,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禁止你做什么了,就照你以前的方式做吧!”

“嗯,你明白就好!那么,赶快去做早餐!”

“你啊,脑袋瓜里只有吃饭吗!”

“那么,我把让人昏昏欲睡的睡衣脱掉好了……”

“哇!我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光着身子!那是酷刑!是精神虐待!这不是命令,是请求!我求求你!”

“哼,我的身体是精神虐待?什么意思?哪里有问题?”

紫苑大概想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又开始脱起衣服。零慌忙地制止她,说: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别脱!男人是那种看到女生的裸体,就会窒息昏倒的可怜生物!”

“是吗?我没有这种弱点耶。”

那还用说!零很想用力捏一下紫苑的脸颊。毫无防备也要有个限度!

“好了,我们到一楼去吧!”

再这样下去,再多颗心脏也不够用……这是一清早就被吓得半死的居待月零,十七岁的秋天。

三十分钟后。零和紫苑出了门,小快步地走在上学的路上。

零最后不但做了早餐,连中午的便当都做好了。

“福利社的面包真是不合我胃口。谁叫我是上流人士啊。”

“你哪里是上流了!明明就是个连泰式咖哩都不敢吃的小鬼!”

“吵、吵死了!”

零身上穿着黄金学园规定的黑色冬季制服,手上拿着两人的书包和便当。虽然有十年的空白没当仆人,但现在做得还满得心应手的。

紫苑一身纯白的学生服。腰间还佩着她的爱刀村雨。

紫苑蹦蹦跳跳地走在枫叶步道上,有一两片红色的枫叶刚好飘落在她的金发上。

(……哦……真是漂亮啊……!)

零不由得别开视线,心想:

(昨天为止一直以为是表弟的家伙,即便突然说她其实是个女孩子,我也不会相信。可恶,不要在意啊。这家伙只是紫苑,那个把我当仆人,一直虐待我的金发碧眼的小恶魔。)

“零,你在做什么?仆人一定要守护着主人。因为万一有危险,你可是要当‘人肉盾牌’的耶。”

“盾牌?”

啪嗒!

紫苑突然紧挨了上来。然后,在耳边嘀咕了一句:

“……在别人面前,不可以把我当女孩子对待。我想像以前一样,以男孩子的身份上学。知道吗?”

“知、知道啦……(脸红)”

“所以,我紧挨着你时,你不可以脸红。”

“我哪有办法啊!”

这时,那百和满仁刚好走了过来。

“咦?你们怎么一起上学?”

“你们的关系很奇怪唷!一大早就这么亲热,嘿嘿嘿。”

“不是,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零慌忙地说明。紫苑是自己的表弟,昨天突然搬到自己家。因为紫苑没有其他亲戚,只好勉强答应收留他,之类的。当然,零并没有泄露紫苑是女孩子的事。因为如果说出来,紫苑肯定会宰了他。

“哼,你们原来是亲戚啊。波吉,真是太可惜了,如果紫苑是女孩子的话,你不就像置身在天堂一样?”

那百按着零的额头,说道。

“不过,他长得这么可爱,即使是男生,也像在天堂吧,嘿嘿嘿。”

和尚的说法,大家都直接当没听见。

“那百,你要戳我的额头戳到什么时候?很痛耶。”

零困扰地说。

“喂,绑马尾的,不要欺负我的仆人!休怪我不客气!”

紫苑的手按着村雨的刀柄。然后,毫不犹豫地缩短与那百之间的距离。

“哼,你想讨打吗?就让你这个矮冬瓜见识一下,什么叫地狱!”

那百真不愧是那百,立即单脚往上一跳,摆出了泰拳的架势准备迎击。

“哦,是日本刀和最强摔角战士之间的异样格斗技比赛吗?零,你赌谁赢?吾辈赌紫苑一千块。”

“大家都在看,太丢脸了,别打了。好了,我们上学去吧。”

“什么?我要打倒这个绑马尾的!”

“真是的,波吉,你很扫兴耶!”

“是你们太胡来了!”

一进校舍,就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百的鞋柜每天早晨总有几封女孩子写给她的爱慕信,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过,紫苑的鞋柜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哇,这是什么?我的鞋柜怎么会有这堆东西!”

“这些全是女生写给你的爱慕信吧……你比那百还受欢迎耶……”

“不愧是真正的男子汉。像那百这种冒牌男生,是比不上正真男子汉的,嘿嘿嘿。”

“等等,和尚。你和波吉不是连一封情书都没收过吗?也就是说,你们比我还不够格当男生,太丢脸了吧,鑫鑫肠二人组。”

“……我说不过你……嘿嘿……”

满仁在心中呐喊着:如果我不是天生长得像金融极道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凶狠,哪会这么窝囊,总有一天会给你好看!

“这些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信要怎么办?对了,零,你先拿着吧!”

“紫苑,不要塞那种东西到我的书包里!这是什么?居然有很多男生写情书给你。如果是男校也就罢了,我们是男女合校耶。而且,男女生的比例是三比七,女生明明占多数。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零歪着头思考着,满仁立刻接着说:

“我明白。真是历历在目啊……每天过着与女生无缘的寂寞日子,而对现实感到绝望,不受欢迎的部分男生,终于领悟到‘这时候,只要长得可爱,男生也可以!’的道理,而奔向进化的舞台。”

零和那百同时吐满仁的槽:

“那不就是你吗?”

“和尚,你一大清早就很恶心耶。”

“你们也太失礼了。吾辈还没沦落到喜欢男生的地步!我们的宗教是绝对禁止男色的!”

满仁家是寺庙。零有些介意地问:

“对了,和尚,你家是属于哪个教派?”

“我家吗?偷偷告诉你们,我家是有正当来历的真言立川流,嘿嘿嘿。”

“那不是邪教吗!”

唉,一大早就鬼话连篇。零左思右想:

(嗯?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趴在桌上睡觉,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午休时分。

三大恶人加上紫苑所组成的四人帮,聚集在顶楼举行午餐会。

昨天嚷着要帮紫苑跑腿而被无情拒绝的满仁,今天因为有那百和零帮他说好话,所以取得了参加聚会的最后一张门票。

“零,紫苑的便当是你做的吗?你还真的当他的跑腿啊,嘿嘿嘿。”

“如果被班上女生知道这件事,你们一定会被认定是真的BL情侣的。”

“喂,零,你的香肠给我吃!我的纳豆就赏给你!”

“紫苑,你这样真的很像偏食的小鬼耶。”

“虽然你们是表兄弟,感情还真好啊。就算亲兄弟也没你们这么好。”

“零!不要放弃你的人生,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们是‘同志堡垒的三大恶人’啊。”

“801堡垒(注:一种隐语,指同性恋小说。)啊……听起来跟203高地一样帅耶!不错嘛,嘿嘿嘿。”

又是毫无内容的白痴对话。今天也像这样混过去吧。

唉,这样也好。接着,零一口吃掉刚才差点被紫苑抢走,夹在筷子中的香肠。

“呜啊啊啊,我的香肠……!呜。”

“谁说是你的!好吃,好吃。啊,香肠真的太好吃了!”

“波、波吉居然和上弦互抢香肠吃……太、太色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咦,我在干嘛啊?忘记重要的事可不行!……啊,对了。昨晚做的梦!)

零终于想起正题。和这些家伙在一起,转瞬间就把时间白白浪费掉了,太可怕了。

“对了,放学后请你们到图书馆集合。”

“好啊,不过我最怕上图书馆了……一看到那些字,就会让我抓狂……”

“哦,图书馆吗?零,很稀奇耶。吾辈是个阅读狂,可以随时陪你去。”

“我记得有一个让我很介意的画面……我想应该是历史电影或什么的一个场景……不过,我不清楚它到底是哪部电影里的画面,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很介意,所以想调查一下那到底是哪部电影。”

零总不能说出自己和紫苑做了同样的梦这种超自然现象,所以就随便掰了一个故事。

“我想那大概是欧洲或美国的故事。因为背景看得到十字架,而且有火刑场面。”

“哦,那大概是魔女狩猎或是中世纪的异教分子审判吧。”

满仁咀嚼着蔬菜汁的粗果粒,点了点头。

“别看我这样,吾辈可是个历史迷啊。特别是日本史,偏差值是55。嘿嘿嘿。”

“哇,你这个半调子。你的成绩有值得这般吹嘘吗?”

“那百,那是因为老师太笨,看不懂吾辈那旷世剧作的论文。如果是三选一的问题,我通常都是满分耶。”

顺便一提,满仁曾把论文“明治维新是共济会之阴谋”写在日本史的答案卷上,结果被校长叫去训话。

“和尚,真的吗?这次的题目是世界史耶。”

“即使是世界史,我绝对比你们还要熟悉。嘿嘿嘿。”

“你别瞧不起人!我、我也知道美国国务卿叫什么名字。”

啊,自己在和尚的眼里,也跟那百这个白痴一样吗?零不禁热泪盈眶。

“和尚,拜托你了。让我瞧瞧你那平常派不上用场的,没用的知性吧!”

“包在我身上!嘿嘿嘿,我才是三大恶人中头脑最聪明的人!”

“我们原本不就只有三个人。”

那百耸耸肩地说。

接着下一秒——

大口大口吃着便当的紫苑,突然大叫一声,把嘴里的饭粒喷得到处都是。

“零,你说的电影是什么?是梦吧,我和你的……唔唔唔。”

“你说话颠三倒四的,给我闭嘴!”

梦?零和紫苑两人的梦?

那百和满仁立刻竖起耳朵,但因零捂着紫苑的嘴巴,所以听不到下文。难道是上弦梦到和零两人一起看电影?那百又胡乱想到BL的情节而涨红了脸。

下午发生了一些事。上体育课时,紫苑以自己“心脏有毛病”为由坐在一旁观看大家上体育课。紫苑在走廊走着时,被一个低年级的女生突袭,而引起一场纠纷。在走廊上突然被陌生女子表白的紫苑,很困扰地拒绝对方,说:

“我、我对女孩子没有兴趣……”

不过,那个女孩子好像很倔强,而且有严重的妄想症的样子。

“你喜欢那个坐你隔壁的眼镜男吗?”

那女孩莫名其妙地说着,并用手指着站在紫苑旁边的零。

“为什么要指我?干我什么事!”

“因为你们从昨天就一直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家伙是我的仆人。我对男生也没兴趣。”

“小姐。紫苑是个小孩子,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喜欢。”

“我没有那种和男生交往的兴趣,而且女生唧唧喳喳的吵死了。不过,如果有比我更可爱的女孩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嗯,的确没有。至少在日本。)

零点点头,说:

“所以,并不是小姐你没有魅力,应该说你长得还满可爱的,只不过紫苑是个少见的怪人。要不然,我跟你交往好了。”

“打死我也不要!呜哇,我被甩了!”

“她跑掉了。”

在前往约定地点图书馆的途中,紫苑质问零,说:

“零……你想要有个女朋友吗?”

“那个嘛,有总比没有好。我是个健康的高中男生耶。”

“哼,我才不要女朋友。想都没想过。”

“你不想,我可不一样。”

“哦,虽然我不太懂,但就是觉得很生气。”

紫苑用脚后跟狠狠地踩了零的脚尖。

“痛痛痛,痛死了!”

“零,你当我的仆人就够了!女朋友只会妨碍你的仆人道。”

“什么是‘仆人道’?”

“未来永远侍奉本大爷,以跑腿的身份生存下去的,非常伟大的男子之道。”

“哪里伟大了!我觉得那只是像球潮虫一样矮小的人生。”

“哼!”

紫苑又用力踩零的脚。

“好痛,好痛,好痛!你不要猛踩我的脚!”

零安抚着不知何故火冒三丈的紫苑,走进图书馆。

在世界史专区的一个角落的桌上,堆满了相关书籍,那百和满仁就在那儿等着他们。

“你们也太慢了吧。经历了一场混战吗?嘿嘿嘿。”

“是啊。刚才有个女孩子跟紫苑表白,被紫苑一口回绝……结果,连我也挨了那女生的一顿臭骂。”

“这家伙居然想追求那个跟我表白的女孩子。明明只是个仆人,竟然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总之,我们赶快找出答案吧。我一看到书就头痛。”

“你只是看,不阅读吗?”

那百双脚搁在桌上打瞌睡,让零忍不住吐槽她。那百一进入像图书馆这样知性的空间,生命力似乎就会极端减弱的样子。她把所有的事全交给满仁,自己决定在一旁打盹。

而这边的满仁则精神奕奕地露出令人不快的微笑,开始切入正题,说:

“嘿嘿嘿。你们太晚来了,所以我先挑选了一些相关书籍。”

“一提到书本,你整个人就生龙活虎起来。不过,和尚,你笑得那么幸福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更恐怖耶。”

“从中午听到的情节来推断,那场景一定是在欧洲或美国。”

“是啊,因为受到火刑的是个金发女孩。”

“而且,十字架也登场了。不过……女性被处死的历史事件中,最有名的是在法国大革命中被处死的法国王后玛丽·安东妮德,她是被当时最新锐的发明——断头台斩断头颅的。可惜并不是火刑。嘿嘿嘿。”

“……唔,唔唔……”

紫苑平时盛气凌人,没想到胆子却很小。此时吓得不由得躲在零的背后。

“和尚,你说那种可怕的事时,那张没有头发和眉毛的脸上不要笑得那么诡异!紫苑会害怕!”

“会判处火刑的,不是异教审判,就是魔女审判。唉,因为中世纪的欧洲是个恐怖的内乱社会嘛,嘿嘿嘿。”

“你好像审判异教的法官似的。不管是异教或魔女,我都不太明白。”

“所谓的宗教,通常有正统和异教之分。你知道为什么吗?将一个教义权威定位成‘正统教义’的最佳方法,就是捏造一个对立的‘邪恶教义’!嘿嘿嘿。我们立川流,就是基于这种体制,被正统宗派指摘为邪教而长年受到打压的。”

“你的话很难懂。也就是说,为了确保教会的正当性,异教和魔女等邪恶的宗教被认为是必要的吗?”

“对,就是这么回事。异教和魔女是因为政治而存在的。”

紫苑坐在椅子上双脚开始动来动去,让零很紧张。如果再继续谈一些这家伙不能理解的话,她一定又会开始撒娇、耍脾气。

“总、总之,和尚,讲你的结论吧。”

“说到被处以火刑、像男孩子的短发少女,就属贞德·达鲁克(注:Jeanned’Arc,1412~1431,即圣女贞德。)了。虽然我不清楚贞德是不是金发……但她并不是法国占大多数的拉丁裔,而是在德国占多数的日耳曼裔,所以她有可能是金发。因为,贞德出生地是接近德法边境的都雷米村。”

“然后呢?”

“贞德被视为拯救法国的英雄而受到崇拜,其实她可能是属于北欧民族的日耳曼后裔。那些历史上有名的狂热民族主义者,不知何故其实以外国人居多。像当上法国皇帝的拿破仑生于科西嘉岛;希特勒并不是德国人,而是奥地利人。”

满仁把资料摊开在桌上,开始说明贞德·达鲁克的故事。

贞德·达鲁克。

十五世纪,因英法百年战争而濒临灭亡危机的法国,突然出现了一位少女救世主。

她的名字出现在世界史的教科书中,她的故事也数次被拍成电影。

贞德在一个和平的乡下农村——都雷米村长大,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少女,自幼在森林中就听得到天使的声音。不过,有一天,那个声音跟贞德说“你要前往查理王子身边,解救奥尔良”,如此命令贞德。

当时的法国,北半部的国土被英军占领。拥有法国王位继承权的王子查理七世,仓皇地逃到法国南部,连加冕礼都无法举行。而且,查理王子军的最后防卫据点奥尔良也被英军包围,随时有被攻陷的可能。一旦奥尔良陷落,查理王子军将无法抵挡英军的攻势。如此一来,整个法国国土将受到英军的蹂躏,法国也会随之灭亡。

当时法国国内的贵族四分五裂,根本不想在查理王子的统帅下团结起来,把英军逐出法国国土。有些贵族和英军同流合污,有些贵族支持查理王子,有些贵族则抱持着观望的态度……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而且,更糟糕的是,优柔寡断的查理王子无心也没有能力整顿自己的阵营。

法国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统一的“国家”,随时都有亡国的可能。

就在此时,一个十七岁的乡下少女贞德,奇迹似的出现了。

贞德遵照天使的命令,骑着白马,穿着铠甲,火速赶到王子身边。然后率军前往奥尔良,并如天使所预言地解救了奥尔良。

贞德即使在战场上胸部中箭濒临死亡,也能立即复原重新站起来。

最初,查理阵营的贵族和武将们都怀疑贞德是魔女,但不久后即尊崇贞德为真正的圣女。士兵也是一样。只要说是为了贞德而战,就能激起士兵舍身与英军一决死战的勇气。

相反地,英军把虽是少女之身却率领法军拼命发动奇袭的贞德称为魔女,吓得四处逃窜。

贞德一解除奥尔良之围,就迎接查理七世到兰斯举行加冕礼。“法国国王查理七世”于是诞生,英法百年战争的情势至此完全改观。从此以后,法军一下子获得优势,最后成功地将英军完全逐出法国本土。贞德拯救了法国。

不过——

当上国王的查理,是个猜疑心很重的人。他嫉妒受到大家爱戴、自豪有神灵附体的少女指挥官·救世主贞德。他怀疑、甚至害怕贞德一旦掌握实权后,会反过来夺走自己的王位。

查理出卖了解救自己的贞德。

贞德被国王出卖,而成为英军的俘虏。

当时,贵族和武将是为了向敌军索取赎金的重要人质,所以不会被处死。因此,被俘虏的贞德也相信查理会解救自己。不过,查理并没有付赎金救贞德,而是见死不救。

于是,贞德被判定为魔女,宣告有罪,在卢昂被处以火刑。

那时她只有十九岁。

零心想:唉,历史上这种事还蛮常见的。

对主公来说,太能干的家臣在困境之中是不可多得的人材,但一旦取得天下,却成了眼中盯。日本也有一个悲剧英雄源义经,其兄源赖朝嫉妒他消灭平氏功绩显赫,最后在奥州被杀害。

不过,贞德所受到的对待,未免太残酷了。

贞德并不是一个充满肌肉的男子汉。

而是一个无知的、十几岁的乡下姑娘。

她在奥尔良作战时才十七岁。

刚好和现在的我以及紫苑同龄。如果是在现代的日本,就是高二生。

而且,贞德只是想把侵略自己家园的英军驱逐出境而已。

可是,那个查理七世却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贞德见死不救。

贵族和将军们也没有对柔弱的战友伸出援手。

那些异教审判官们假借上帝的名义,把年幼的贞德拘禁起来,不断虐待她,最后更残酷地把她烧死。

……多么肮脏的一群人啊!这样也算男子汉吗?

真叫人恶心得想吐。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把贞德救出来……!)

“喂,零,你怎么了?有在听唔辈说话吗?”

“什么?啊,嗯……有啊。”

因为太生气了,零的意识好像一瞬间跑到过去的时代。

“你也跟在那边打盹的那百一样,一用头脑,生命力就会减弱吗?”

“啊,这家伙可真会睡……可是,和尚。除了贞德·达鲁克之外,没有其他的候补人选吗?”

“这个嘛,电影中少女遭火焚的有名场面,只有贞德·达鲁克吧?”

“嗯,好像是这样。”

(其实那并不是电影,而是“梦”中的情节,可是……)

那个人果真是贞德·达鲁克吗?

果然是……

零记起一百零八个精神创伤中的一个。昨晚和紫苑牵着手睡觉时,突然回想起来的记忆。

(零,你是我的仆人哦。)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取消耶。)

(总之,从今天起我要叫你元帅!而你要叫我贞德。)

(什么?元帅?贞德?那是什么?)

(说到“主人与仆人”,就是指贞德与元帅。他们两人发誓永远永远地保持主仆的身份!)

(这个誓言也太不正常了吧。他们是哪个时代的人啊?)

(嗯……很久以前!)

……

没错。那时紫苑的确是这么说的。

贞德与元帅。

那时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终于把这两点串联起来了。

假说一:

紫苑八成小时候在哪儿看过贞德的电影。因此,学会玩贞德和元帅的仆人游戏。她很喜欢有仆人的生活,所以就把我当作仆人了。

紫苑和我做的梦,可能是曾经一起或分别看过贞德的电影,电影情节变成一种精神创伤而不断地在梦中出现。

这是很合理的说明。

另一个是,极为不合理的说法。

假说二:

我和紫苑的前世,其实就是元帅与贞德。

因此,在梦中才会不断地看到贞德被火烧死的“记忆”。

那么,那个元帅是贞德的部下之一咯。

不晓得是哪位?

哼,连我都觉得这个假设很荒谬。

零为了问无聊地乱动双脚,径自喝着自己带来的茶的紫苑,说:

“紫苑,你知道贞德·达鲁克吗?”

“嗯,不知道!”

充满自信的回答。

“我只是忘了。那么,你知道那个叫元帅的家伙吗?”

“嗯,谁知道!”

啊,这家伙真是个小呆瓜。因为太呆了,所以只是忘了。

人类怎么会有前世的记忆!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

人类都坐太空梭登陆月球了。

“嘿嘿嘿。凌,怎么回事?元帅是什么意思?”

“和尚。跟贞德·达鲁克有关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叫做元帅的家伙?”

“和贞德一起作战的武将和贵族很多。有名的有巴塔尔,就是后来的杜诺瓦伯爵。这家伙是查理七世的表弟,奥尔良的司令官。起先把身为女儿身却穿着铠甲来到奥尔良的贞德当作怪人,但贞德一现身,风向就突然转成对法军有利的气候。从此以后,他就把贞德视为圣女,对她非常崇敬。嗯,是个有萝莉塔情节的人吧。”

“那家伙就是元帅?”

“等等,还有一个。他是英俊的亚兰森侯爵二世。这家伙有‘美侯爵’之称,应该长得相当俊美吧。让人很嫉妒,嘿嘿嘿。贞德对其他家伙都很专横跋扈,但看到这位俊俏的亚兰森侯爵时,曾戏称他是‘可爱的侯爵’呢。”

“真是让人火大。这样,只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嘛,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是啊,吾辈讲着讲着也有点生气。不过,亚兰森侯爵也曾被贞德的预言所救,所以很崇敬贞德的样子。”

“嗯,那么他们两人在交往吗?”

“怎么可能!贞德是虔诚的基督徒,发誓一辈子保持处女之身。她并不是自称为贞德·达鲁克,而是贞德·拉·皮塞尔。所谓的‘拉·皮塞尔’,也就是日文‘少女’的意思。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处女’。因为贞德太纯洁、庄严,所以和贞德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些鲁莽男子,都不敢戏弄贞德,或对贞德做出无礼的举动。”

“那还是和现在的高中女生不一样!贞德果然了不起!”

“不管是什么时代,男人就是对纯洁的少女没辄。嘿嘿嘿,还有一个比较有名的是长相丑陋的佣兵队长拉·伊尔。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残忍,‘拉·伊尔’是他的绰号,是‘愤怒’的意思。因为他太没有女人缘,所以很愤世嫉俗。好像是为了杀人或掠夺财物而当佣兵的。不过,自从这家伙对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贞德出言不逊而被甩了一巴掌之后,就被贞德收服了。从此以后,成为贞德忠心的家臣,开始信仰上帝,整个人脱胎换骨,毕生努力当个好人。而贞德被捕后,拉·伊尔也一直为了解救贞德而战。”

这样啊。并不是所有的伙伴都弃贞德于不顾。零觉得好像有点安慰。

“嗯,好像贞德的仆人一样。那家伙就是元帅吗?”

“不是,刚才提到那些名字的家伙,并没有当到那么大的官。所谓‘元帅’,是指法国军队里地位最崇高的人。在贞德的战友中,能晋升到元帅的人物……就只有一个。”

满仁稍微压低声音说。

像在念不祥的咒语一样。

“吉尔·德·雷”。

吉尔·德·雷。

零也听过这个名字。

法国残酷童谣“蓝胡子”的主角……就是以那个把自己的太太一个个杀掉的杀人魔·蓝胡子男爵为蓝本。

“哇!还没讲完啊?”

“那百,现在刚好说到问题的核心,你也来听一听。嘿嘿嘿……吉尔·德·雷是生于法国布列塔尼地方的年轻贵族,是个拥有广大土地和城堡的法国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比那个被英军追击而逃到法国南部的查理王子更为富有。而且,查理王子是个鬼迷心窍、一脸穷酸相的恶心男,也就是说跟吾辈长得很像。不过,他跟吾辈不一样,是个笨头笨脑、优柔寡断、猜疑心很强的小人。相反地,吉尔·德·雷体格壮硕,一脸威严。而且,他也是当时法国最具代表性的知识青年。当时大部分的贵族都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家伙,只有吉尔·德·雷例外。他还收集高价的圣奥古斯丁(注:拉丁语AireliusAugustinus,古代基督教会教父,著有《忏悔录》、《上帝之城》等。)和奥维德(注:PūbliūsOvidiusNāsō,古罗马诗人,著有《恋歌》、《列女志》等诗集。)的抄本在战场的阵营内埋头阅读。”

“和尚,那是真的吗?蓝胡子不是一个杀人魔吗?”

“那是圣女贞德被烧死之后的事。年轻时代的吉尔·德·雷从奥尔良之役、帕提会战、兰斯加冕礼到巴黎战役,总是跟随在贞德左右。而且他战功彪炳,才二十五岁就晋升到法国国军元帅的地位。因为,实际指挥贞德军的人是吉尔。吉尔保护着少女将军贞德,不断在战场上勇敢杀敌。不过,当上法国国王的查理七世利用完贞德后就把她一脚踢开,那些自奥尔良以来的战友也弃贞德于不顾,最后贞德被出卖而落入英国人之手。虽然吉尔与其伙伴拉·伊尔集结军队想救出贞德,终因寡不敌众,惨败收场……”

救援……失败……

怦怦怦!

零的心脏好像沸腾似地开始发出火热的心跳声。

“贞德在卢昂被处以火刑时,吉尔好像也在那里的样子。或许他已做出最坏的打算,想亲自把贞德从刑场救出来吧。唉,这计划从一开始就百分之百不可能成功,嘿嘿嘿。于是,法国的救世主贞德就在一四三一年被当作魔女烧死。吉尔就是从贞德死后的隔年开始变得怪里怪气的。他回到自己的领地,终日埋首于炼金术和魔术的实验。起先他好像只专注于炼金术的样子,后来逐渐迷上为了召唤恶魔的黑魔术。于是,村子的小孩成为牺牲的祭品……待大家发现时,他已成为杀人魔蓝胡子了。”

“没有人想变成那样……他是因为贞德被火烧死,才对人类感到失望吗……太可怜了。我不喜欢这么悲惨的故事……”

那百用手捂着脸,说道。

“一四四○年,吉尔终于被人告发而遭到逮捕。据说有八百个小孩被他杀死,但实际上的情形并不清楚。因为,那个爱嫉妒的国王查理七世很讨厌吉尔·德·雷。反正尊崇贞德为圣女的人,查理七世都很讨厌,一心想把那群人全部肃清。不过,吉尔虽然投入大笔资金在炼金术和魔术上而濒临破产,但他仍拥有广大的领土和财产。因此,必须将吉尔当作异教徒处死,才能夺走他的财产。”

“那么,他是冤枉的吗?”

零的背后流了一身冷汗,问道。

卢昂……解救失败……卢昂……

那么,那个梦……

是吉尔·德·雷元帅所看到的景象……吗?

吉尔·德·雷混在群众之中观看贞德受火刑?

心里虽然很想救她,却因害怕而全身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贞德被烧死……吗?

不不,冷静点。

首先,自己不可能和那个中世纪的连续杀人魔有关系。

“是吧。权势者利用异教审判铲除对手的方法,在中世纪是很常见的。例如:欧洲中世纪拥有最大财富与权力的圣殿骑士团(注:拉丁语Ternplarii,为保圣地,击退异教徒,于1119年成立,后遭人构陷,于1312年解散。)被人告发他们崇拜半人半兽的恶魔巴弗灭(Baphornet),最后被消灭殆尽。当然,这全是为了圣殿骑士团的财产而捏造的谎言。骑士团的首领杰克·德·莫雷及其部下受到严刑拷打,被迫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最后全数被烧死。异教或恶魔崇拜并没有具体事证,所以很容易捏造证据。总之,这是击溃政敌的最佳借口。”

“那么,吉尔也是受到不白之冤吗?”

“只有几个主仆,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掉八百个小孩。审判吉尔的法官亚拉塞也和贞德的法官一样,一开始就决定判吉尔死刑。那些哭诉着自己小孩被吉尔拐走的村人们的证词并不可信。不过,实际上很可能有几个人被杀。一般是把小孩当作祭品献给恶魔。否则,被囚禁的吉尔不可能自白自己是杀孩童的凶手,而哭着请求上帝赦免。”

“是自白吗?不是因为严刑拷打?”

“不是,因为吉尔的身份很崇高,审判人员也对他忌惮三分,所以没有用酷刑。吉尔最初被逮捕时态度桀骜不逊,有一天不知何故突然悔改。在众多旁观者围绕的法庭上忽然开始嚎啕大哭。然后,坦然说出自己的杀童之罪。吉尔供述自己于一四三二年第一次犯下罪行……也就是圣女贞德受焚而死的翌年。”

“……可是……可是……吉尔不是尊奉贞德为圣女吗?”

“虽然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从他和拉·伊尔等人策划救出贞德的事情来看,大概八九不离十吧。吉尔从小与好几个女孩有婚约,但她们都死于意外,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吉尔很讨厌女人,也不想与自己被迫策略性结婚的妻子见面。吉尔虽然有一个女儿,但传说他弟弟才是那女孩的亲生父亲。不过,因为贞德一身男装打扮,且发誓终生保有处女之身,细瘦的身体披着铠甲,流着血与男子战斗。所以,对厌恶女生的吉尔·德·雷来说,只有贞德是唯一的例外吧。”

“尽管如此,他怎么会突然走上那么极端的恶魔崇拜之路?”

“拯救法国的贞德在吉尔眼前被活活烧死,这都是因为法国国王背叛了贞德。而且,审判贞德的,是宣扬上帝教义的教会人士。如果吉尔把贞德视为女神一样崇拜着,他会违背对上帝的信仰转而憎恨上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因为贞德是个有深厚信仰的少女,在她香消玉陨之前还一直在火焰中呼喊着耶苏的名字。”

“尽管如此,上帝还是没有救贞德,奇迹并没有发生……所以,吉尔舍弃上帝转而崇拜恶魔吗?”

“唉,也不是那样的。其实还是有奇迹发生。据说贞德的身体虽然被烧成灰,但她的心脏无论怎么烧就是烧不掉。嘿嘿嘿。”

“烦死人了!啊,我要走了,零!我肚子饿了!”

肚子一饿,脾气就很暴躁的紫苑,开始跺起脚来。

她小孩子的忍耐力已用完,这次图书馆的聚会只好结束了。

就在大伙要离开图书馆时,被一个图书馆委员的女生叱责了一句:

“各位同学,请不要在图书馆聊天,会打扰到其他同学!以后,禁止你们四人在此聚集!”

“糟了……都是因为紫苑太吵了……”

“咦?我很安静吧?我都乖乖的啊?”

“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没办法,一定要找个今后能大聊特聊的场所。”

“啊!那么,用戏剧社的教室好了。反正本姑娘的综格社现在暂时休业!”

那百说。

“也好。虽然里面凌乱不堪,稍微清理一下应该会很干净吧,嘿嘿嘿。”

“那么,你们去仔细地打扫干净!”

紫苑命令三个笨蛋。

“为什么要我们打扫?叫你的仆人做吧!”

“零,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那百和满仁分别丢下这句话,就飞快地逃走了。

“唉……那些话题……让人心情很沉重耶。”

戏剧社的教室位于学园偏远处的社团教室大楼的一隅。

零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紫苑的耳朵,带她到社团教室开始打扫。

由于久未使用,教室里积满了灰尘,努力打扫一、二个小时,应该可以整理干净。

……零心里如此想着,但紫苑完全不帮忙。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脚又动来动去。

“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间教室暗暗的,我不喜欢!零的家比较好!”

“你这家伙也稍微用点脑、安静一点!刚才和尚讲的贞德·达鲁克与吉尔·德·雷的故事,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和我们做的梦一样?”

“咦?是吗?我不知道。”

“呃……就算梦里的情节和传说中的一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对,就像你说的……烦恼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没有意义……”

“嗯!就是说嘛!我很了不起吧!”

“你只是笨啦!”

(的确,对梦里的情节太认真,也于事无补。)

零喃喃地自语着。

无论那个梦有多么真实,也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只是某种记忆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并不是现实。

只是幻觉。

与其为那个幻觉所苦,还不如烦恼眼前的事吧。

总而言之……现在该烦恼的是,我要如何对待这个把自己当仆人虐待的金发小恶魔!

“总之,紫苑,你过来帮我打扫!”

“不要!仆人怎命令我这个主人!”

“不是,这是请求。拜托你帮帮忙。我也想早点整理完回家啊。如果你肯帮忙的话,半个钟头就可以整理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一点儿都不懂事。

零不禁叹了口气:

唉,自己被紫苑折腾的这段时间,连烦恼那是梦还是现实的时间都没有……

嗯,话说回来,今早没有做那个梦耶。

“紫苑,你今天早上有梦到那个梦吗?”

“咦?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没有耶。一定是因为和零一起睡的缘故。”

“嘘!你不要大声讲那些会让人误解的事!虽然这里很少有学生来,但说不定有什么人在。”

“哪有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根本没看到人?”

“你说的话为什么那么天真,老是在引诱我?”

“咦,是谁引诱谁啊?带我来这里的是你耶!”

零突然想起昨晚浴室里的那一幕。

(原来这家伙是女孩子。)

放学后的社团教室里,他和女生独处。

而且,对方非但是女孩子,还是可爱得很不真实的紫苑。

“啊,如果这是漫画,或是电玩的情节……接下来就会有令人脸红心跳的亲热场面。”

“亲热场面?”

“没有,没什么。是我不好,想一些有的没有的。”

“零,什么是亲热场面?”

“没什么。我答应你在学校要把你当男生看待。所以,在学校里不可能会有亲热场面。不对,在家里也不会有。”

“你很不干脆耶。如果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事,你就明讲。”

“我不是说了吗!我希望你帮我打扫!”

“没有其他事吗?如果是打扫以外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做哦?”

“你就那么讨厌打扫吗?”

“?”

紫苑一跃而起。

她紧咬着双唇,身体迅速地靠在零的胸前。

视线由零的脸上移开,转到一边。

“哦!紫、紫苑?”

零慌了手脚。为什么紫苑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难、难道是?

隐藏在紫苑内心角落的“女儿心”,因某种原因而突然觉醒吗?

如、如果是那样的话……

既然不会有人瞧见……

这里就……

“紫苑,这样好吗?你不后悔?”

“嘘!安静!”

“是、是的……抱歉。男生要静静地接受亲热……”

“那里有人!”

“咦?”

紫苑突然拔出腰际的村雨往阳台直冲过去。

动作迅速地差点要直接撞上玻璃窗,把玻璃给撞破。

零正要大叫“危险”时,紫苑早已打了个滚,安然落在阳台上。

手上的村雨黑得发亮。

然后,那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银发少女站在那里,俯视着紫苑。

黑色的洋装,黑色的发饰,黑色的脚环,以及黑色的皮鞋。

像是要用“黑色”物品把苍白的肌肤全部遮盖起来的样子。

白皙的肌肤、黑色的装扮,以及银色的头发。

仿佛是从没有颜色,从零的梦中直接走出来的单调少女。

秀丽的脸庞,毫无表情。宛如一尊陶瓷娃娃一般。

而且,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昨天偶然瞥见的女孩子。)

银发少女微侧着头,瞪了零一眼。

零被她瞥了一眼,顿时觉得心脏像要停止似地。

零想走近两人。

不过,只能微动一下脖子。

真是冰冷的眼神啊!

(……咦?)

身体动弹不得。

手脚像被什么束缚住似的无法动弹。不,是真的被定住了。就在看到这个像洋娃娃般少女的红色眼眸的瞬间。

接着,银发少女的红色眼珠转而看着紫苑,用庸懒的声音冷冷地说:

“我叫容克。上弦紫苑,我是来把你从这个世界除去的。”

零不禁大叫:

“你是妖物吗?”

紫苑双膝跪地,右手握着村雨高举过头。左手也高高举起,几乎快碰到刀身。

紫苑看到瞬间的空隙。

左手放在右手上,做出要将眼前少女……容克立即杀掉的姿势。

不过,缺乏以前的气势。

她好像有点犹豫。是害怕吗?

零发现那是因为对方以人类姿态现身的缘故。

“妖物?啊,你是指艾斯吗?那不是我召唤来的东西。召唤艾斯的是,上弦紫苑。不过,那不是普通人看得见的东西,只有被选中的人才看得到。”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是我召来的?”

“哼!我一次全部跟你们说明,你们也很难懂吧。我就简单扼要地说好了。那些艾斯本来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不过,有个例外。因为使这个世界脱离常轨的因子,破坏了次元的障壁,把它们召唤进来。那个例外因子,就是紫苑你!”

“哦,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错,没错!紫苑是个小呆瓜!不过连我也听不懂!”

“……你们认真一点听我说……!”

容克叫道,第一次显露出感情。

这些笨蛋,正无意识地想毁灭世界。

至少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现实”,否则实在让人火大。

“普累罗麻……!”

容克用红色瞳孔压制住眼前的紫苑,十指交叉,打了一个印记。

接着,空间封闭起来。

整个阳台与其连接的戏剧社教室被包围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门外应该有的走廊和墙壁都消失不见了。

阳台外潺潺的河川也不见踪影。

连围墙后的草原、森林和蓝天也凭空消失了。

然后,容克的脚下出现一个色彩鲜艳的魔法阵,那并不是西洋魔术中的魔法阵。既不是用如尼文(注:古代日耳曼族的文字。)或希伯来文书写的,也不是画成五茫星的样子,而是重叠画了好几个复杂的圆形和四方形的几何学图案。

零发现了一件事。他觉得好像看过这个魔法阵。

记得在和尚家……的寺庙,看过类似的图案。

“……那是西藏的……真言吗?”

“是时轮坦多罗(KalacakraTantra)。在‘现实’的世界战斗,不合我的个性。我把时空封闭起来,才不会受到干扰。”

魔法阵发出红色的火焰,开始以容克的双脚为中心慢慢地旋转着。

“那、那是什么?你是魔法师吗?”

紫苑瞪了容克一眼,心里很懊恼。

早知道被困在这么奇怪的空间之前,先把对方解决掉就好了。

可是……父亲大人说“绝对不可以拿刀砍人”。

怎么办?

怎么办?

“紫苑,这是梦。我们大概又一次做了同样的梦。”

容克嘴角微微一扬,冷笑着说:

“很可惜,这个空间并不符合你们所认为的‘梦’的概念。在这个空间受伤,你们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也会受伤。同样地,在这个地方死去,在现实世界的你们也会一命呜呼。”

“什么?你……真的想杀死紫苑吗?”

“对,没错。或许你们没有发觉,你们就是二十一世纪的贞德·达鲁克和吉尔·德·雷。不管你们有没有发现都无所谓。因为你们的存在,将会毁灭这个现实的世界。”

又是贞德和吉尔?

零用自己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喉咙怒吼着:

“我和紫苑根本不认识那么久远故事中的人物!”

“你们每晚都做同样的梦吧。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只不过是梦!”

“你们知道什么叫‘同步定律’吗?”

零和紫苑同时叫道:

““鬼才知道!””

“算了……在三次元的世界中,有二条规则。一是所谓的‘因果律’,也就是说‘所有的现象都有其原因’的一套规则。例如:月球之所以绕着地球转,是因为月球和地球之间有引力作用的缘故。而人类之所以会生老病死,也是因为人类细胞中的DNA使然。古印度的瞿云·悉达多(注:梵文CotarnaSiddhattha,释迦牟尼出家前的俗名。)称此规则为‘缘起’。因为有A原因,所以产生B结果。然后,这个B结果又成为导致新结果C产生的原因……这就是因果律。也可以说是从过去一直流向未来的‘时间进行方向的不可逆性’。在因果律支配之下的这个世界,人一旦死去就不能再复生。这是因果律所规定的。”

“紫苑,你不要听!你是个小傻瓜,听这么难懂的话会睡着的!”

“好!我知道!”

容克半放弃地继续说明。

因为,因为她认为,即使是愚昧的人,也有权利知道自己被杀的理由。

……不过,容克心中的这个信念,现在开始有些动摇了。

“人类的智能不断发展的结果,把受因果律支配的三次元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认为是充满苦难的地狱。于是,试着反抗因果律。第一个方法是,弄清因果律的规则,想以人类的智慧支配因果律。这就是科学。不过,即使利用科学之力,也无法颠覆‘人类会死’这个必然的、最大的因果律。因此,转而摸索出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心理学。正确地说,应该是‘黑心理学’这个属于秘密的密教体系。”

“心……心理学?不是魔法吗?”

“魔法?请不要把我的话跟那种神话故事混为一谈。所谓‘黑心理学’,就是隐藏在这世界的另一条规则……利用‘相似律’来扭曲因果律,是人类为了随意操纵现实世界的一种技术。可以把它想成是魔术的最终发展形态。就像魔术中有白魔术和黑魔术一样,心理学也有专为治愈人类心病的白心理学,以及妄想操控人类心理与相似律的黑心理学。”

那种事,连听都没听过!零很想狠狠K一下容克的头。

“当然,因为黑心理学属于密教,所以只有被选中的极少部分人才知道。而我就是可以学习这个黑心理学的少数人其中之一。”

“你的话还真多耶!什么是‘扫除律’?”

“是‘相似律’!相同的形状、数值、发音……等‘形状相似’的两个事物之间,会产生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相关联系。这个就是相似律的隐藏规则。人类从上古时代就发现这个黑暗规则。在古代的魔术中,当人们要狩猎动物时,会先在洞窟里描绘‘人类猎兽图’吧?借着把希望的‘结果’画成与其相似的绘画,从狩猎的‘原因’导出狩猎成功的‘结果’。人类不知从哪里发现了这个事实。连语言原本都是为了操弄相似律而发明的咒术工具。用语言这个相似形来确定‘死亡’的结果,受到诅咒的人就会依照相似律的规则而死去。”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不……实际上,明明没有被中伤或殴打,人类也会受伤……的确……语言是一种咒语……只要认为自己受到诅咒,人类的心灵意外地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只是受到言语的虐待,人类就会变得忧郁,甚至自杀……吧。”

零喃喃地说着。不过,他看不出这番话和他们现在的情况有任何关系。

“草人诅咒也是同样的道理。透过草人与人类之间相似的形状,加在草人身上的负能量也会降临在受到诅咒的人身上。魔术之所以并不是‘方法’,而是拘泥于‘形式’的原因,是因为魔术是为了操弄相似律而形成的一种技术。用这种魔术的力量操纵相似律时,会发生所谓的‘偶然的一致性’。精研魔术和炼金术的奥妙,完成黑心理学体系的家师,把它命名为‘同步定律’。”

零和紫苑现在还不晓得容克到底想讲什么。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说:

“所以,那个到底和我们有何关系!”

“太令我惊讶了。你们还不懂吗?你们就是分别作为贞德·达鲁克与吉尔·德·雷的‘相似素体’而被培育出来的祭品。紫苑,你虽然生为女儿身,却是在乡下被当成男孩子养育的吧。你的兴趣是剑术和骑马。虽然不是基督徒,却是在现代日本不可能会有的虔敬环境下长大的,对性知识也一无所知地被养育到十七岁。然后,在贞德·达鲁克为解救奥尔良而离开故乡都雷迷的十七岁之龄,来到了这个黄金学园。”

容克的红色眼睛里,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愤怒或憎恨。

有的只是一种类似怜悯紫苑的情感吗?

这家伙在干嘛?真叫人火大!

她在……可怜我吗?

紫苑暴躁地怒喝道:

“那又怎样?为什么你知道我是女孩子?”

“我当然知道。你的父亲和那边一脸蠢相的居待月零的父亲,就是最初计划这个把戏的成员之一。而在下我,也是被卷入这个把戏的受害者之一。”

“把戏?”

“零,你是尽可能被培育成吉尔·德·雷的相似素体。吉尔·德·雷很小就失去双亲,一个人闭居在布列塔尼的城堡中,度过了奢侈却无聊的孩提时代。吉尔幼时曾和一个名叫贞德少女有婚约。不过,那个贞德不久后就病死了……吉尔终其一生都无法从那起事件中重新站起来。由于某种原因,他深信是自己害死贞德的。因此,他甚至无法接近其他女人。直到少女将军贞德·达鲁克的出现。遇见贞德的吉尔,把幼时记忆中的贞德与贞德·达鲁克看做同一个人。她们不仅名字相同,连轮廓也很相似。吉尔尊崇贞德为圣女,发誓一生为她效忠;无论是前世、今世或来世,都要做贞德忠实的仆人而活着。”

零为了使自己僵硬的手脚能够活动,拼命命令自己全身的肌肉赶快动起来,并且继续叫道:

“我家确实很有钱!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家现在穷得很!而且,我对炼金术或魔术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没有杀人的嗜好!”

“你觉得为什么紫苑会在你小时候,短暂地出现在你这个孤独小鬼的面前?那是为了把你塑造成吉尔的相似素体的心灵。因此,你妹妹也成了累赘。所以,不仅你的父亲要离开,连你的妹妹也被带走了。真是太可怜了!”

“住嘴!我父亲虽然是个怪人,但绝不是计划那种神秘阴谋、不明事理的人!而且,我们的父亲做那种事有什么好处?”

零说着,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手掌上“天生”就有一个矿石。

紫苑的耳朵也有着不同颜色的相同物质。

这真的是偶然吗?

而且……家中那巨大的图书室中,收藏了大量的科学书籍以及关于炼金术和魔术的古书。

“拥有孤独灵魂的两个素体,就这样完成了命中注定的邂逅。为了让‘贞德·达鲁克复活’这个伟大相似律发生的计划,正逐渐进入佳境。如果再这样置之不理,贞德就会复活。紫苑,你的身体可以看做是一个容器,贞德早晚会占据你的身体。而你的精神应该已经被贞德侵蚀掉一大半了。你每晚都做同样的梦吧?那个梦,就是贞德的记忆!”

“你胡说!我……我就是我!谁知道贞德是什么东西!”

不妙。紫源好像失去理性了。

一定要叫容克闭嘴。

零用力地咬自己的舌头。

(这一定是初步的催眠暗示;赶快醒过来,我的身体!)

啪嗒!

血腥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手指动了一下。

(这家伙的催眠术不怎么样嘛。我可以动……!)

不过,零假装仍被定住的样子,在一旁伺机行动。

“那么,我梦见的是吉尔·德·雷的记忆吗?我的意识早晚也会被他吞噬?最后变成嗜血的杀人魔?”

零想趁容克讲话不注意时狠狠撞倒她。

如此一来,紫苑应该也能恢复行动。

“该怎么说呢,你就像是为了让贞德复活的祭品。吉尔·德·雷的复活并不是该计划的目的。因为某种理由‘只有贞德能够死而复生’。不过,贞德的复活,会破坏这世界的因果律,而让其他的死者……比如说吉尔,也可能复活吧。”

“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干下这种勾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贞德·达鲁克是十五世纪的人吧?而且,这里不是法国,是日本!”

“没错,没错!父亲大人才不会把我当作那种诡异阴谋的工具!”

“这个计划从十五世纪就不断地进行。最先开始探求贞德复活的魔术的,是吉尔·德·雷本人。吉尔为了使贞德复活,开始着手研究炼金术和魔术。意大利魔术师法兰西斯哥·布雷拉狄也参与其中。布雷拉狄虽然与吉尔一起被捕,但他施展强大的魔法独自逃脱,并继承被处以绞刑的吉尔的遗志。然后,组织了一个为使贞德复活的秘密结社。”

容克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我想,他们最初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让贞德复活而已。不过,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这个秘密结社的成员发现了世界的秘密。‘死亡’是因果律中最重要的规则。所以,这个因果律被破坏的瞬间,世界会变得不稳定,最后导致它的毁灭。原子核分裂,也是同样的道理吧?稳定的原子核不会分裂,但可以用中子撞击,使其分裂的原子核,本身就像铀和钸一样是很不安定的物质。现在的三次元世界并没有分裂,极其稳定。就是因为很稳定,所以太阳、地球和生物才能基于因果律而生生不息。不过,一旦贞德复活,这个稳定性就会被破坏。死者复生,会使因果律大乱,造成世界动荡。当紫苑完全被同化成贞德时,本来只零星出现的艾斯会不断地大量出现。而且,也会拥有物理性的实体。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就会完全瓦解。”

“搞什么?既然知道复活计划那么危险,就不要做啊!”

“就是说嘛!”

“不过,认为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世界’,‘被诅咒的世界’,而想重新改造它的人,在世上占了绝大多数。这个计划,就是由这样的一群人不断地进行了好几百年。而拥有能够促使这项计划成功的能力的最终兵器,就是紫苑你。因为,你是用最新的遗传因子工学技术,用贞德心脏的DNA所创造出来的,具有与贞德完全相同的DNA,终极的相似素体……虽然是死者的脏器,贞德的心脏现在仍是活的!正因为如此,只有贞德是人类史上唯一能够不受因果律规范的死者,能够‘死而复生’的人!”

什么?

紫苑吓得倒抽一口气。

那么,父亲大人和母亲……?

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

“……吵死了……吵死了……!我才不是那种怪物……!”

“紫苑是混血儿,她有日本人的血统!不可能是由贞德的DNA创造出来的!”

“抱歉。其实贞德有四分之一东洋人的血统。到了一九四○年代,因为有许多机关都知道这项贞德复活计划的秘密结社活动,在法国本土进行这项计划变得异常艰难。因此,便选择贞德的遥远故乡东亚做为新的实验场所。”

“……吵死了……吵死了……!我是紫苑!不是贞德!”

“这样,你了解自己应该消失的理由了吗?你的死并非没有价值。为了拯救人类以及这个世界,你非死不可。现在就让我帮你做个了结吧。”

紫苑对容克下不了手。

一定要遵守父亲大人的叮咛“不可以砍人”。

容克举起手。

正要把手掌放在紫苑的头顶。

同时……口中念诵着陀罗尼。

一时之间,她忘记了零的存在。

“……紫苑……赶快出手……把这家伙宰了……!”

零猛然冲进紫苑和容克对峙的阳台。

用肩膀撞开容克瘦弱的身体。

“……哼……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我哪能让你杀了紫苑!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你乖乖地待在一旁,还能逃过一劫的……既然如此,你就先受死吧!”

容克的手掌向零的脸颊逼近。

她的掌心中央,可以看见一个蓝色矿石微微发光。

矿石里有什么“东西”。

零直觉地感到——

被它抓到,必死无疑。

零来不及细想这家伙也有矿石之事,急得大叫:

“紫苑,快走!”

“零!”

紫苑对准容克的头顶,终于把村雨挥了下去。

完全忘了父亲的叮咛。

零会死。

零会没命!

我不要。

绝对不要!

就在紫苑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已分毫不差地完成以前重复了好几万遍、快如闪电的拔刀动作。

容克的身体被砍成两截。

不过——

紫苑斩杀的那个,并不是容克的实体。

“……哼……”

只留下一声令人厌恶的咂舌声,容克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开始融入白雾中。

普累罗麻之术被破戒了。

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只是被村雨划了一刀,居然就把结界解除了。

容克紧咬着嘴唇,心想:

(紫苑,不,紫苑手上那把村雨……实在太厉害了。)

和她正面对打,胜算不大。

如果自己刚才大意以实体示人的话,早就没命了。

……这场仗不好打。

“这样啊……居待月零,你认为……这世界毁灭也不要紧?紫苑比这个世界更重要?”

“少罗嗦!你那种‘铲除碍眼异己’的态度才有问题!如果贞德没有被当做魔女活活烧死,吉尔也不会变成杀人魔,更不会着手研究魔术!这才是所谓的因果关系!”

零搂着全身颤抖的紫苑的肩膀,叫道:

“我绝不会让紫苑变成贞德!我会保护紫苑!”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吉尔·德·雷的……素体。啊……你想当了不起的骑士……你会后悔……的……”

……

容克的身体完全消失了。

雾气散去,时间又开始运转起来。

紫苑放下手中的村雨,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

身体发着抖,虚弱地垂着头。

脸上的泪珠,扑簌扑簌地滴落在水泥地上。

“……我……不是……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种怪物……”

零轻轻拥住紫苑的肩膀,再也受不了了。

为什么只有这家伙要受这么多苦?

“我……真是的……为了把所有人类杀光而被创造出来的吗?”

“不是!你不是贞德。你是紫苑,不是吗?”

“可是,我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更不是紫苑……这世上没有我的归属之地……连父亲大人……都……无法相信……再这样下去,身体就会被贞德夺走……我就会消失……呜呜……”

“不要说傻话!有我在啊!”

“……嗯……?”

“在我面前,你可以当回女生。”

“……”

“如果你想一直当男生也没关系,两个都好。因为我会当你的‘归属’。只要有我在,你就是‘紫苑’。所以,你不会变成贞德。重要的是,你只要不变成贞德的相似素体就没事了。今后,你只要过着和贞德不一样的人生就好了。”

“呜……唔……真的吗……?你不会觉得麻烦?”

“怎么会?因为我,是你的永劫仆人啊!”

“……真的……?……可是,我……以前都对你很凶……尽讲些任性的话……”

“你都擅自住到我家了,怎么现在还讲这种话?你这样我才觉得麻烦!你尽管来麻烦我好了。现在我们要思考根本的对策。总之,目前要忍耐。好吗?”

“……好!”

紫苑绽放出宛如向日葵般的笑容。

零发现自己有些鼻酸。

糟糕!

零不想让紫苑发现自己拼命忍住的泪水,便抬头望着天空。然后,心想:

啊,我真想一直看到这家伙的这个笑容。

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

“那么,我们回去吧!”

“啊,不过——回到家里,那家伙或许会出现……”

“那也不用怕。因为,我父亲可是个千锤百炼的狂热科学家。我不晓得贞德的那个计划是否与他有关,但我家的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完善。”

“这样啊!嗯,我知道了!”

零摸了摸紫苑的头。

如果这世界的人不愿给紫苑一个容身之处。

就由我来给紫苑吧。

一个安居之所。

零在心里如此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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