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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章 憧憬的残骸

托莱安的附近有个名叫洛克菲克的物流城镇。在近期一直漂浮着不安定空气的古拉迪斯中,只有这里勉勉强强保持了富足的状态。

但是他很不安。本来,拥有神具的国家应该由王来治理,但是王族却不在王城之内。由宰相所治理的这个国家,已经满是荒废。而且最近,国家正在召集年轻人作为士兵。有的时候甚至会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人带走。

难道战争就要开始了?这样的传言到处流走。

被山脉所围住的古拉迪斯如果想要开战的话,矛头只可能是指向南接的托莱安。那个国家的土壤十分肥沃。

如果演变成这种情况,洛克菲克说不定也会化作战场。只是这么想象着,就不禁微微发抖。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他在这座城镇上经营着一家餐馆。不能将店面就这么丢下。这是几年妻子逝世以后,一直独自守护着的店面。虽然上了年纪的身体已经不太习惯工作了,但是有很多旅人来到这座城镇,听他们讲述旅行见闻的时候会感到很快乐。就在之前,还有客人前来。

是背着长长布包的金色短发男子,以及长发和眼瞳均带着晚霞颜色的少女。两人一直面带微笑,相互牵着手。

就算在店里的角落坐了下来也还是没有松开手。特地在可以坐下四人的桌子上相邻而坐,肩膀也靠在一起。

把他们点的菜送过去的时候也听到、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从我身边离开了」

「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没骗你。所以你也不要放开我的手哦」

真是甜蜜的对话。但是,那姑娘看上去让人觉得她将来会成为一名强硬的妻子。看着那名让自己想起已逝妻子的少女,他不由得放松了脸颊。

在他们离开小店没多久,又来了一批少见的客人。但是,这次的客人不怎么讨喜。

三名男子穿着相同的制服。深绿色的军服。是表明古拉迪斯的军人和士兵的身份的颜色。而绀青色说明他们是直属国家的魔导骑士。

「知不知道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和一个赤色短发的少女?少女带着一把长剑。男的看起来十八岁,女的看起来十五岁左右」

走到厨房前的柜台边,一个士兵这么说道。站在身后的两人是他的部下吧。

他想起了刚才的两位客人。的确男子看起来是十八、十九的样子,少女也比男子年幼。但是剑——是被包在那块布里了吧——将之负在背上的是那名男子而不是少女,而且最重要的是发型和描述的并不一样。长发可以剪短,而短发想要留长的话需要相当的时间。

他保持着沉默,左右摇了摇头。因为对士兵们正在找的人心中没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刚才描述了男女特征的士兵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十分抱歉打扰了」

行了一礼,三个人从店里走了出去。继续思考刚才的事情,突然想了起来。

战争不是就要开始了吗。这样的传言浮现在脑海里。

士兵也是人。几乎不存在自愿为国殉死的人。为了地方的治安而驻扎在地的士兵们更是如此。

岌岌可危的国家中,人民们失去了爱国之心。而士兵们首当其冲。正因为有着身为战争中用了就丢的棋子的自觉,士兵对国家保有着更大的愤懑。

那样的士兵们毫无霸气。他们周身边漂浮的空气仿佛充满了倦怠感。士兵们疏于国防的话便十分危险。这么想着,他又微微颤抖起来。为了挥开这种不详的想法,他开始祈祷。

这个国家有一名不知去向的公主。和将要开战的传闻一起,也有人说下落不明的公主已经回来了。还有的说法是,担忧于国家荒废的重臣隐瞒了公主的存在,为了讨伐在王城里专横跋扈的恶贼们而在学习武艺。或者是,作为城里少女被养大的公主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依然在某处普通地生活着。众说纷纭。虽然都是不可轻信的流言,想要扰起人们的不安也已十分足够。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务必早日归来。剩下的王族只有您一人了。能够挥舞起拯救国家的的也只有公主殿下了。所以、请务必——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两名部下也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只有这样暧昧的情报,怎么可能找到的」

「实在是那啥。了不起的'大人物'们舒舒服服地在城里享受,完全不知道我们的辛苦」

「就这么算了吧」

听见部下们不满的声音,他觉得很窘迫。但那并不是对国家的忠诚心使然。

「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听见。别说多余的话」

两个人一起闭上了嘴。看见这一点,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今天正午没过多久,来自王城的几只传令鸽,飞达了镇子的值班室里。

紧急指令上只记载了很少的寻人特征。虽然是用小号字写在小小的纸片上,但是作为情报也实在太过不足。只要没有寻人的肖像画,搜索很明显会很变得十分困难。虽然觉得实在是荒唐,但因为这是工作所以也无可奈何。

但是待在值班室里会被说成怠慢任务,所以便出来做做表面工作。这个国家里,长久以来已经被一种意识所浸透。服着兵役的人们都对于自己的任务十分冷淡。

国王驾崩,由宰相开始治理国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古拉迪斯也急速衰退,变得岌岌可危。失去了神具,也有人悲叹道现在的古拉迪斯已经没有被称为神国的资格。洛瓦斯的右腕——和公主一同下落不明。

如果公主还活着的话,那么还有一线希望。

精神恍惚之中,思考着这件事。他觉得公主已经归还的这个传言,也是从不安的民心中所生出的幻想。但是现在,却十分希望这个幻想能够成为现实。

招募士兵的国家。贫瘠更为加速的地方。

战争的脚步,他已经确实感受到了。

洛克菲克是个富饶的城镇。来自托莱安的商人们带来的物品流往各地,从来不曾断绝。这个城镇被称为托莱安的救赎也并不为过。

在进入城镇之前,让库娜和佛斯特在森林待命。也得为他们准备一些食物才行。

在进入洛克菲克前,首先需要变装。虽这么说,其实也没有做出多大的变动。

露比沃芙在穿着的长裤外加了一条裙子,变成了城镇少女的装束。将佩剑卖掉,换了一把能够藏在衣服中的短剑。因为床单的带子已经短的无法继续使用,所以就这么扔了。

在短发的末端加了发髻【参考海猫里夏妃的发型】。细细的几束编织而成,从头发的根部乍看之下无法一眼辨别到底是不是天生的。

杰伊德也整理了头发。换掉沾满血污的衣物,将用布包起来,代替露比沃芙由自己背着。

就算变装了,背着和身份不符合的长剑的城镇少女还是会被当成可疑人物。如果是男性的话,被雇佣的护卫或者赏金猎人大多都有带刀,并不会有违和感。因为剑上金工的装饰十分显眼,所以用布包了起来。

变装以后,以为只要不分开就可以实在是太天真了。在露比沃芙低下身子想要系紧靴子上的纽扣的瞬间,没有注意到这边而继续向前走的杰伊德带动着,狠狠地打在了露比沃芙的头上。从那以来,她再也没有贸然地放开杰伊德的手。

虽然看惯了大个子的摩尔达而没有注意,杰伊德也意外地很高。在很近的距离抬头看着他的脸,没多久脖子就开始发酸——和转向这边的杰伊德视线重合。

「怎么了?」

「没什么。短发看起来比较清爽。还是很帅气的嘛,这么觉得」

并不是什么社交辞令,只是直率地说出了感想。碧绿的眼瞳从剪短的前发中露出,比以前更加坚决毅然。

听见这句无心的赞扬,杰伊德转过了脸。好像是在害羞。

露比沃芙不由得想起了两只狼对他的评价。

库娜有着内向以及爱撒娇的性格,所以很快就和杰伊德亲近起来。被他摸头的时候,也会很高兴地眯上眼睛。但是佛斯特却不是这样。不管露比沃芙怎么说,只要杰伊德靠近她的时候,佛斯特就会不高兴地低吼。现在两个人能这样牵着手走在一起,也是因为两匹狼正在森林里等待他们。

在狼群中,虽然佛斯特也算是很难亲近的性格,但是却从来没有让盗贼们看见这样的态度。所以露比沃芙很疑惑。就算询问原因,得到的也只有『不中意他』这一个回答。

库娜悄悄告诉自己,佛斯特是在嫉妒杰伊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笑了出来。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的确杰伊德作为伽丁安,曾经蹂躏了同伴们。踹在露比沃芙的腹部,把她束缚了起来,对佛斯特来说这些都是他所不能原谅的。但是那时,如果杰伊德没有阻止的话,露比沃芙就会被奥蒂斯的攻击打中,受更重的伤。奥蒂斯的目的并不是保护公主,他想要的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傀儡国王。

并不讨厌杰伊德。虽然他觉得没有达成自己的职责,其实并没那种事。如果没有杰伊德的帮助,自己也无法走到这一步。

而且,露比沃芙虽然看惯了豪快的盗贼,却也并没有觉得很难和认真的杰伊德相处。问东问西的时候,虽然带着一脸麻烦的表情,他还是会逐个回答自己。而且开他玩笑的时候十分有趣。

因此露比沃芙对杰伊德很有好感。他也是这样。从气味上便能明白。

买了最低限度所需的干肉和干燥过后的豆子,吃完饭后准备回到森林里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的路上,看到了骑着马,穿着绀青色制服的人。

穿着绿色服装的士兵们好像正在向路人们询问些什么,还没有注意到这边。露比沃芙抬起头,向杰伊德递了个眼色。改变前进的方向,进入大路的露天摊点之外,阳光所照射不到的小巷中。将野兽的感觉研磨澄澈,寻找库娜和佛斯特的所在地。寻找离开城镇的道路。露比沃芙从以前开始,就从未弄错过同伴的位置。

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前进的途中,杰伊德停下了脚步。带着满是阴云的表情,踌躇着说道。

「这前面、不太妙」

「但是,我们没法走大路对吧。我感觉,一直走的话就能到达城镇外面的森林」

周围的建筑物墙壁已经崩毁,完全感觉不到有人居住的气息。虽然风一吹过,房顶上的瓦砾好像就会降落下来,但是露比沃芙相信自己的直感。本来以为杰伊德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来着……

「指的不是危险这一类东西……不,没什么。走吧」

催促着露比沃芙的杰伊德仍然带着一脸苦涩的表情。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此时并没有细细追问的闲暇所以暂时放下先行前进。

虽然离大路只是稍稍那么一段距离,这里已然全为废墟。虽然比其他的村镇要更加富裕丰饶,洛克菲克仍然为荒废所迫。

小巷的一角,尽头的阴影处有什么正在移动。从阳光所无法照射到的黑暗中爬了出来。

那是名瘦削的女性。头发不整,衣服也破破烂烂满是污迹。说是全身缠着破布可能会比较正确也说不定。

「……食物。请我给食物、面包……什么都可以……这孩子」

发出微弱的声音,女性把怀中抱着的黑色人偶贴近自己的脸颊。露比沃芙皱着眉头看向那个人偶,倒吸了一口气。

女性所抱着的并不是人偶。是个婴孩。皮肤发黑皲裂,蛆虫从紧闭着的眼睑边缘和鼻子、嘴边柔软的部分涌出。很明显已经死去很久了。女性靠近的时候,腐臭变得更浓。

女性眼窝下陷,那双空洞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生气。只有那好像要飞出眼眶一般瞪着的双眼,向露比沃芙投射出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执着。

看似空无一物的小巷,到处都有人在黑暗中爬动着。他们的生气微弱到露比沃芙的直感所无法察觉的程度。以刚才那名女性为开头,饥饿的人们纷纷靠近露比沃芙和杰伊德,向他俩祈求食物和金钱的施舍。

「……走吧」

痛苦地低语着,杰伊德拉起露比沃芙的手跑了起来。虽然不停有人加入追赶的行列,但是已经十分衰弱的脚步实在追不上他们。露比沃芙也靠着自己的直感,寻找着出城的道路。

围城护墙的一部分崩坍了。小巷中的人们好像就是从这里进入城镇里的。两人毫不犹豫地从缺口冲了出去。

以远吠作为信号,很快再次和两匹狼汇合。因为四下无人,所以将交还给露比沃芙。不知道是不是在意佛斯特的视线,杰伊德稍稍和露比沃芙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露比沃芙低语道。自己也能明白脸上的表情一片僵硬。深深吐出了胸中积存的一口气,但那并不是对刚才的人们的嫌恶感。指向不明的愤怒在身体中来回游走。

「因为洛克菲克有来自托莱安的物流,所以比其他的村镇要富裕。要说的话,可以算得现在的古拉迪斯少有的光辉。被那道光所诱惑,失去居住的场所、耕作的田地、积累的财产的人们在这里聚集。几乎都是些丈夫和儿子被征兵而去,无法劳作而让田地荒废的人」

说着,杰伊德吐了一口气。好像很不甘心地拧紧了眉头。

「这是国家的责任。他们无能为力。如果陷入和托莱安的战争,他们连最后的容身之处也会失去」

「会那么残酷、实在没有想到」

前往贝塔斯途中所见的麦田。那里的人们也会变得像这里小巷的住民么一样吗。

「虽然我想要你多了解一点古拉迪斯的国情,但是那也太……」

说到这里,杰伊德咬住了嘴唇。察觉到他的想法,露比沃芙点了点头。

「没这回事,能知道真是太好了。我没事的。——但是,你想要独自背负那些人的生命吧」

「我、并没……」

「在我看来就这样。像你这样认真到发傻的人,无法对他们见死不救对吧?」

「……有什么不好的吗」

瞪着露比沃芙,杰伊德说道。露比沃芙向他投去一个微笑。

「完全没有。我也比较喜欢傻瓜。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傻瓜呢——开始变得想真心协助你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理由。那股愤怒指向的是露比沃芙自身。对抗拒着自己身为公主的这个事实,背叛了他们的期待而感到后悔么,事到如今已经都无所谓了。看到这样的惨状,还要视而不见的话,会被摩尔达念叨的吧。

在自己还是个婴儿的时候,露比沃芙被摩尔达所拣去。还没有报答这份恩情,他就已经逝去了。那么,至少要贯彻他的信念。让幼小的孩子们饥饿而死,摩尔达和同伴们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协助的话,已经很充分了」

「要做就要做到底。既然我认真起来了,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收场」

说着,露比沃芙轻轻笑了出来。

(这才是露比沃芙。)

悠然地摇着尾巴,佛斯特说道。库娜也摇了摇尾巴以示赞同。

杰伊德终于也露出了笑容。虽然是淡淡的苦笑。

真值得信赖呐,他这么低语着,踏出了脚步。从这里朝往西南,他的老师就住在那里的山中。

先行出发的亚希德・多尔以及通行的两名部下失去了联络。不知是不是因为遭到反击而死了,不过就算活着他们也不会回来吧。因为他们明白,奥蒂斯只会对失败者施与毫无慈悲的死之制裁。

本来是想要放他们逃走,然后以逃亡以及叛乱的罪名将其送至刑场。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化为泡影。还留在王城中的伽丁安,含奥蒂斯在内一共四人。虽然本来是个十五人的部队,但是在和盗贼团的战斗中死伤三人,这次又有两人消失。副队长杰伊德带着公主处于逃亡之中。为了追寻他们,又派出了四个人。

这已经是极限了。父亲以及诸侯们,畏惧着不见身影的猛兽公主而命令伽丁安们在身旁待命。虽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不可能就潜伏在附近”,但全以无视而告终。

王城的最下层。那里是让罪人们等待处罚通告的冰冷牢狱。是父亲,乌尔库在十年前左右建造的。无机质的石壁围在四周,完全没有光源。

地下独特的微臭和腐臭混杂于空气之中,靠着月光蝶的光亮走在房前。并列的房间的最深处,那里是关押魔导师的单人牢房。地板宽阔,描绘着封印魔导的印记。

「心情如何,罗贝尔」

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奥蒂斯低头看着牢中的男子。所剩的一名部下。

穿在身上的绀青色制服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所沾湿,凝固后变为黑色。紫色的淤青在脸上散开,也是血块吧。是被绑住的时候,同僚们的暴行所留下的痕迹。

忍受着伤口的疼痛,罗贝尔摆出刚毅的姿势,以坐在地上的状态看向奥蒂斯。

「没有什么好与坏——不管你问多少次,我也不知道副队长的所在之处。这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请回去执行公务吧」

因为口腔受伤所以很难说话么,罗贝尔以不太明瞭的声音回答。

由马棚的管理人的通告,判明了罗贝尔是杰伊德的协助者,在此之上,仰慕着凯利的他会对马林贝尔抱有反感情绪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警戒他反叛的危险性,这也是个将他逮捕的好机会。

不仅城内,国中也潜伏着克尔克特派的人。而率领这些人的便是杰伊德,罗贝尔作为他副官而行动。将这两人作为谋反者而施与正当的制裁,将他们曝尸于市井,以此压抑反对的势力。就算会留下一星火种,想要将其扑灭也很轻松。无需耗费多少劳力。

但是,世上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虽然特地让他们逃走,去杰伊德可能寻求帮助的同伴们的住处打探,部下那里却没有传来什么好的报告。好像杰伊德和公主都巧妙地隐藏了自己惹人注目的容姿。是作为盗贼被养大的公主的智慧也说不定。

但是,这种程度的不测也在考虑的范畴之内。既然已经行动过了,杰伊德也肯定也是如此。为了洗刷父亲的冤屈,为了阻止古拉迪斯对托莱安的侵略。

「我可是十分担心殿下的御体,罗贝尔。那位大人总有一天将要作为女王而支撑这个国家,必须立刻将她带回来重振王族。没有继续和下作的贱民们浪费的时间了」

听见奥蒂斯的话,罗贝尔狠狠地瞪了过去。

「说百姓们下贱吗。从那张食用着他们所种出来的农作物的嘴里说出这种话」

「你才是,到底在说些什么。从古拉迪斯的贫瘠土地中所耕作而出的东西,能摆上王侯贵族们的餐桌?父亲也好各位诸侯也好,所食用的不都是从托莱安运过来的食物么」

「……所以才想要得到手吗。那样的土地」

对着苦涩地低语着的罗贝尔,奥蒂斯投去一丝冷笑。

「只要有,想要掌握他国并不是难事。而且,差不多一年之前,托莱安的先王才让位于王子,治世还未稳固。也无法依靠新王的兄弟和病弱的公主。虽然我国古代之时,国王使用来挖掘金脉,但剑本来就是用于战争的道具。其为神所赋予,那么蹂躏外国也是天意。神国决不能比一般的国家更为贫劣」

「就算有身份上的差别,人作为个体存在于世,其间并无优劣之分。与之相同,各个国家也应该得到同等的尊重。而且,托莱安也是神国。侵略托莱安的话,不就是违背天意吗」

「托莱安的神具,的确是没错。也并不是完全无用之物。人世有法则,受到法律所约束的才是人类。只要存在着'法',就不需要什么天秤。持有着没有意义的神具的国家,究竟有没有被称为神国的资格呢」

「……强词夺理」

「的确如此。但是,只要父亲和各位诸侯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就好——沉溺于夺来的权势之中,他们也仅满足于此。如果没人去进言的话,连想也不会想要发动战争的吧」

罗贝尔好像弹起身一般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又再次坐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是尽力绞出声音,问道。

「夺来的权势……那么,果然是阁下将国王和王后两位陛下……」

是怎样呢,奥蒂斯含着笑的声音响起。

「我在那个时候,还只有五六岁。记得吗?」

咬住牙齿,罗贝尔轻轻低语。投向奥蒂斯的愤怒的视线中,渗出了确信的神色。

「何等可怕的事……!这样的话,难道连公主殿下也……」

看着紧张的罗贝尔,奥蒂斯的笑意加深了。那股笑容不知何时,变成了嘲笑。

「她也真是可怜。被蒙在鼓里,在王城里成长的话不是很好么。我也觉得很浪费。长大的话,也是个很养眼的公主。反正要抱的话,比起长着一张满脸溃烂的丑陋女人,不用说当然是美丽的公主比较好」

听见那句过分的话,罗贝尔蓝色苍白。双手的指甲嵌入腿中,竭力保持冷静。

「居然说出对殿下如此无礼的话!不,在那之前,请你好好弄清楚为人的羞耻!」

「那已经没法用在公主或者女王身上了。这样的话,至少等产下能够使用的新王族之后再死」

「你到底要下贱到什么程度……!」

对奥蒂斯一派轻松的态度,罗贝尔脸上怨恨的颜色也更为加深。看见这样的他,奥蒂斯笑了。哄笑声在低低的天花板上反弹,进入罗贝尔的耳中。

「那么,被那名下贱之人这么轻易就抓住的你,不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也不会抱怨吧」

「早已做好死的觉悟」

用蕴含强烈意志的视线看着奥蒂斯。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消退。

「很不错的觉悟。如果杰伊德回来的话,就在你的面前将他斩首吧——不,这还不够。罗贝尔,尊夫人叫什么来着」

愉快地扬起嘴角,奥蒂斯斜视过去的目光中,看到的是罗贝尔血色尽失的脸。

好像忘记身上的伤痛,罗贝尔站了起来抓住牢房的格子。带着愤怒和哀怨以及绝望的表情看了过去。

「请不要这样!和妻子……塔妮娅没有关系!如果想要杀一儆百的话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说的也是,可怜的女性。不仅要承担丈夫谋反的恶名,竟然还要因此受到死罪的牵连。令郎和令嫒也实在够可怜的了」

只留下声音,奥蒂斯转身背向罗贝尔。

「如果对杰伊德所前往的地方有什么线索的话,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马。杰伊德将缚印连皮肤一起剥下烧掉了,掌握不到他们的方位,真是很困扰」

一边踏着地板,向外面走去。混杂着悲鸣的叫声向那副背影传去。

「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正在赶往他的老师那里!在托莱安的国境!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离开地下直至后庭,两名担任守卫的士兵向奥蒂斯行了一礼。

那是在古拉迪斯王城内部,也是处于最深处的后庭。通往地下牢狱的大门,已经培育魔导所使用的药草毒草的栽培场也设置在那里。

在被建筑物围住的一个区域,夏日的阳光柔和地射入其中。是看不见半点寂寞痕迹的繁茂蔷薇园。白色的蔷薇花,在其中盛开。

直到十五年前,这里还是王后喝下午茶的场所。现在已成遗迹。

穿过后庭回到城内,走在绯色的绒毯之上。

前往自己房间的途中,遇到了乌尔库。父亲看着装饰过的古董,好像很满足的微笑着。

「哦,奥蒂斯你回来了。找到柯尔克特的儿子和公主了吗?」

「现在还未找到」

只说了这一句,然后闭上了嘴。并没有说谎。只是稍稍有了一些眉目而已。但如果直说的话,乌尔库会毁掉奥蒂斯的计划。所以才沉默不语。

乌尔库在十五年前,毒杀了国王和王后,夺取了政权。

那时,还残留着一些可以采掘金矿的矿山。因为毫无止境的贪欲所造成的后果,所有的金矿都已经干涸已久。看到即便如此仍然不知节制,漫然挥霍的身姿,自己也会觉得厌恶。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向托莱安发动侵略,乌尔库一开始并不赞成。虽说古拉迪斯作为神国为周围诸国所敬仰,所以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但是奥蒂斯认为这只是单单的胆小而已。

不能让国家覆灭。为了拯救贫瘠的国家,只能从其他的国家中夺取土地和居民。

父亲的眼神彷徨之中,再次看向这边。何等迷茫迷惑的姿态。

「奥蒂斯。其实之前也和众人商量过了,向托莱安的侵略,果然还是太过无谋了」

「父亲,您在说些什么。已经征发到了绰绰有余的兵力。不会输的」

微笑着,奥蒂斯开始感觉厌烦。事到如今还在畏畏缩缩,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已经提供了大义名分。明明再这样下去的话,古拉迪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是,不管怎么从托莱安夺取土地,最终要是被其他的国家所盯上的话……」

「无需您的担心。请交给我吧」

说着,奥蒂斯行了一礼,转身背向父亲。逃开,要这么说的话比较正确也说不定。

乌尔库是个小人物。向他摇头摆尾的贵族们也是如此。和他们打交道会让人觉得厌烦。

就算是曾经同意过一次的事,只要再次产生质疑的话就会想要退缩。就算说交由自己包办,他们又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胆怯不已。不管怎样,他们的不安都会像家畜身上的跳蚤一般涌现出来。

无法将国家引领向丰饶未来的支配者,对国家来说只是毒药。

脚步声被绯色的绒毯吸收。那股寂静,却更在心中回响。胸中所想的话在奥蒂斯的身体中粗暴地游走。

派不上用场之人,全都不需要。

憧憬着英雄的事迹。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

骑士拯救了即将灭亡的国家,并且最后得到了公主的爱。

现在想想,只是骗骗小孩子的白日梦,童话一般的东西。但是孩提时代的奥蒂斯,对此坚信不疑。相信着现实中也有这样的英雄存在。相信着自己也能成为相同的英雄。

听说公主出生的时候,那股确信便更为强固。果然自己是为了成为英雄而出生,有着和公主结合的命运。这样天真烂漫的想法。

曾经是个孩子。

曾经十分愚蠢。

因为公主的降生而引起的各个权力者之间的摩擦,当时的奥蒂斯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被卷入了那斗争的暴风雨的中心。

当时的国王与王后长年未曾得子,王后在那时已经三十有五。“就算是妾室所生的继任者也好,”在臣子们如此对国王倾诉之时,传来了吉报。举国欢庆。

但是考虑到王后的年龄,以后能够顺利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不高,而且国王并无兄弟。也就是说,才出生的公主会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几乎已经是确定事项了。

「马林贝尔和柯尔克特。国王会从其中选择一人吧」

「奥蒂斯大人和杰伊德大人。哪位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芳心呢」

城内到处都是这样的窃窃私语。

宰相的儿子和伽丁安队长的儿子。到底谁能够成为公主的伴侣,理所当然会成为话题。

神国古拉迪斯为自国的血统而骄傲。从名门或者优秀之人中选择伴侣已是国家的惯例。

比自己年纪小的杰伊德,奥蒂斯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因为自己要成为英雄。有着被公主所爱慕的命运。

无条件地相信着这一点。

那是孩提时代的,记忆。

打开执务室兼自己的房间的门,奥蒂斯站在书架前。取出厚重的词典和魔导书、军事书籍,一本接一本地扔到地板上。有着相当厚度的绒毯,吸收了重重的撞击声。

出现在碍事之物已经被清除干净了的书架深处的是,一本被淡淡煤灰覆盖的书。将其拿在手中,慎重地翻开好像就要掉落的封面。

里面的书页也破破烂烂。细心地将其修复,到处都是粘贴的痕迹。因为是孩子所做,所以文字模糊,完全无法辨认阅读。在文章中添加的插画上的两个人物也,头部和身体斜斜地分开了。

轻轻地。奥蒂斯抚过上面的伤迹。就好像在触摸自己内心的伤痕一般。

插画上的人物是英雄和公主。奥蒂斯所憧憬的圆满结局。英雄的骑士得到了地位、名誉以及所爱的女性,得到了一切。

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在封面和书页上留下了手垢。那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

奥蒂斯的母亲身体虚弱,在生下他的时候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在他才开始记事的时候就死去了。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带着微笑,将这个故事读给自己听。对失去母亲的奥蒂斯来说,这本书是唯一联系着自己和母亲的回忆。

奥蒂斯五岁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下任国王降生了。在人们举起双手以示欢庆之时,只有乌尔库因为焦躁而郁郁寡欢。常常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周围的人身上。是个能毫不在意地以暴力欺压弱者的人。

为了不惹父亲生气,奥蒂斯并没有和同年纪的孩子们一样去到处恶作剧,安静地做着好孩子。一直独自在房间中,读着自己所喜欢的故事。

但是对乌尔库来说,这一点也让他看不惯。经常冲进奥蒂斯的房间,撕毁他的书。

「只会看这种东西,真是个蠢货!你知不知道女官之间的流言?就因为你这样,'公主将来会选择的人是柯尔克特的儿子',这样的蠢话。听好了,奥蒂斯。不要输给柯尔克特的儿子。要为公主所选,成为国王。要比任何人都要强大、贤明。你会听父亲的话吧」

奥蒂斯只是,点了点头。他只能这么做。

乌尔库满意地微笑了出来,将奥蒂斯小小的手掌按到军事书籍之上,然后离开了房间。所剩下的,只有散落在绒毯上的英雄事迹的残骸,以及冰冷坚硬,记载了战争方法的书。

年幼的梦想被打碎。于此同时,诞生的是对父亲的憎恨。

就如你所愿。扮演好孩子的角色。以及在最后将其毁掉。

自己无论怎样都要拯救国家。

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成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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