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蒂斯走下王城的阶梯。
怎么可能。
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些否定的话语。
自从公主被杰伊德带走,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连罗贝尔口中所说的杰伊德的老师的名字也没弄清楚,目前正在一个不漏地搜查他们之前所居住的地方的魔导师。
和魔导有关系的人多半是贵族出身。因为相关的教育需要花费巨额的金钱。但是反而观之,其中的优秀之人会受雇于王城。没落的贵族们全都将子女作为魔导师养大成人,等待着再起的机会。实际上,伽丁安所属的魔导师们都出身于豪门。
因此,只要按这条线来找的话就应该不会有疏漏才对。明明不应该有疏漏,但是却完全不见进展,到底是为什么?
今天也在作为办公室的个人房间里过目部下的报告书中过去了。传令兵一边敬礼一边快速地报告道。『自称为是公主的少女正在城门处等待』。
穿过一楼的大厅,走出前庭。在城门前被卫兵们围住的身影,的确是记忆中的那名少女。
「唷。好久不见」
注意到自己的接近,少女轻轻抬了抬手。从那副笑脸上没有了以前那种危险的感觉。
「怎么。我回来了你就这么不满?」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万分挂念殿下的御体……。您平安无事就好」
「呀,让你担心了,真是抱歉呢」
虽然觉得这位小个子少女不加防备的笑容有点令人毛发悚然,奥蒂斯还是试探着对方。不应该会回来的她既然站在了这里,就肯定是有什么意图不会有错。
她带来了四个人。其中一名是牵着马匹嚼口的绳子的白衣女子。虽然容姿十分年轻美丽,但是那头长发却极为纯白。手中拿着镶嵌着宝石的华美手杖。
剩下的三人是战士的打扮。栗色头发的面善青年,以及白银般的头发倒竖的壮年男子。还有一名砂色的头发长至肩膀并且收束起来的年轻少女。
看着其余四人,奥蒂斯皱了皱眉。
「殿下,这些人是?杰伊德・柯尔克特没有与您同行吗?」
「这三人是我雇佣的护卫。路途中只有一个女人的话会被盗贼袭击的。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不会有错」
说着,古拉迪斯的公主笑了出来。是个以自己被盗贼养大这件事而感到自豪的,奇妙的少女。因为行动有点像野兽,总觉得很难和她相处。
在公主将视线转移到白衣女子身上的时候,被卫兵传唤的年轻马夫赶到了。从女子手中接过栗色的缰绳,牵着走向城内的马棚。马竖直了鬃毛,好像很难驾驭。
是因为被绳子硬拉着所以感到不快吗,马突然狂暴起来抬头朝着马夫撞去。虽然男子一瞬间被那愤怒的眼神给压制住,但是如果在气势上输给野兽的话也没法尽到本职工作了。再次强硬地拉着马嚼口的缰绳,试着想要它服从。但是、
「那可是我的马,当心点对待哦。让它受伤的话可不会饶了你」
听着公主的强硬口气,马夫有些胆怯。幸好,刚才的一击便让马安静了下来,就这么被牵着走向了马棚。
「请先进城。可以一边走一边说」
一边催促着公主以及随从的四人,奥蒂斯迈开步子。公主和白衣女子在前面,三名男子在左右以及后方如同护卫一般走着。
「对了对了,得介绍一下。这个人是艾莉卡・布露诺,很厉害的魔导师」
奥蒂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被称为魔导女神,接近传说级别的女魔导师。她的诸多功绩,还在国内残留着各种各样的记录。
位于大陆偏远南方的沙漠之国,曾经流行过让整个国家四分之一的国民丧命的传染病。确定身为病原菌媒介物的害虫,将其驱除并且开发出特效药的魔导师便是艾莉卡・布露诺。这正是十分有名的英雄事迹。
但是,在她根除那个传染病以来已经五十年过去了。虽然拿着手杖,但是这名女性外表看来顶多也就二十五岁前后。而且,也必须请她说明一下为什么魔导师会和公主在一起。
好像看透了奥蒂斯的心思,女性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伽丁安的队长奥蒂斯・马林贝尔先生,对吧。我和你的父亲在很久以前,打过交道」
父亲和魔导女神认识,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一瞬间因为生出的焦虑而胸口一热,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投去一个笑容。
「是这样吗。父亲认识您这样美丽的女性,实在是让人吃惊」
「对吧?开发回到这幅姿态的术,真是花了好大的工夫。你对魔导研究有兴趣?可以的话就教教你吧。作为我家的笨蛋弟子给你造成麻烦的赔礼,就免费了」
奥蒂斯很快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缓下步子和艾莉卡并肩而行,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
存在可以改变姿态的魔导。但那是不成熟的术者无法使用的技巧。而且从她的话看来,这幅美貌是以往的她的容姿,而现在已经衰老。而且最让奥蒂斯在意的,是弟子这个词。
帮助了公主逃亡的杰伊德。所赶往的地方是作为他魔导的老师的住处。并且现在和公主一起出现,有着和奥蒂斯有关的弟子的魔导师。
「莫非,您是杰伊德的师父?」
「欸欸,他实在是个笨蛋弟子。说着什么国家国家的,到底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带着神妙表情的女性的身旁,公主也好像很扫兴地皱着眉头。
「一点没错。不仅顽固还认真到冒傻气的程度,真是让人受不了——虽然还没原谅你们杀害我同伴们的那件事……但是杰伊德那家伙也说了住在城里的话就会衣食无忧,马林贝尔派也很恭顺。讨厌饿肚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虽然露比沃芙在寻求着同意,但是奥蒂斯却迷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本意之前,要避免不谨慎的发言。
但是公主好像并没有在意这边的回答。只是和艾莉卡两个人不停地絮叨着些什么。
「是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吗?单凭两个人的力量就想和国家为敌实在是太荒唐了。我还不想死呢」
「唉,是因为我没有教育好么。能多有点协调性就好了」
「那么,杰伊德・柯尔克特目前人在哪里?」
介入两人的对话,这么问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们好像准备就这么一直闲聊下去。对奥蒂斯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情报就是身为谋反之人的杰伊德的去向。
「在艾莉卡家附近吵了一架然后分开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清楚。只是想要解开<引导之剑>的封印所以回来了一趟,之后就离开了。所以没办法,我就将公主殿下送到了这里」
的确如艾莉卡所说,奥蒂斯在<引导之剑>上所施加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果然这位女魔导师非泛泛之辈。
因为与魔导的发动有莫大的关联,所以魔导师之名不得虚假。只要不是同名同姓,这个女人就是真正的艾莉卡・布露诺——魔导之女神。
实在没有想到杰伊德的老师居然是传说级别的魔导师。而且知道艾莉卡・布露诺的出身以及过去的人少之又少,她又处于隐居之中。这是个大误算。
「那种人怎样都无所谓了吧。我会按你所说的,安静的去做公主或者是女王。所以要让我任意吃好吃的东西哦。料理的师傅已经拜托艾莉卡了」
奥蒂斯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怀疑对方一般冒失地继续深究,引得露比沃芙警戒起来的话会变得更加棘手。
于是一边附和着艾莉卡和公主的闲聊一边迈开步子。踩在绯色的绒毯之上,走向王座之间。
公主自己倒戈至这边,实在是难以置信。毕竟她曾经带着那野兽一般的眼神起誓过说要复仇。虽然因魔导女神这意料之外的伏兵而感到惊讶,但就算传说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区区两名女性,无论怎么挣扎也不可能胜过国家。杰伊德也正潜伏在某处等候时机才对。
引蛇出洞,然后将叛乱之人全部解决就可以了。
✟
在伽丁安的带领之下来到王座之间的贵族们,在看到露比沃芙和艾莉卡的瞬间,全部面色发青。恐怖的情感化为气味传了过来。
乌尔库茫然地向这边投来疑问的视线。其中嗅不到恐怖和焦虑。虽然因为这股和以前迥异的感觉而皱了皱眉,但这是曾经在哪里闻过的气味。是在哪里来着……。
在露比沃芙回忆的时候,奥蒂斯靠近了自己的父亲。好像是支撑着乌尔库一般站在他身边。
「宰相阁下——父亲因为太过担心殿下的安全,最近身体状况有些不调。虽然看起来会有点不体面,还请您多加宽恕」
特意在宰相后面又加上父亲二字,感觉到了奥蒂斯强调的意图。就好像是为了特意给人孝顺父亲的感觉……。
「喔喔、殿下……。欢迎您的归来。和十五年前相同的恶梦,简直好像是要让人心脏裂开一般」
乌尔库离开奥蒂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虽然带着抑扬顿挫,但是话语中感觉不到情感。就好像拿着无法咬合的拼图的碎片一般,感觉很不舒服。
乌尔库将视线转移到艾莉卡身上,露出了很怀念的眼神,眯上了眼睛。
「哎呀,女神殿下。还是一如往常的美丽——上次见面是几年前了呢」
一瞬,艾莉卡好像很惊讶似的扬了扬眉。但是很快便弯了弯鲜红的嘴唇。
「好久不见。二十五年了。你也是白发满头了呢」
看见两人间平和的对话,不知为何贵族们开始显露出动摇的情绪。看着贵族的动摇,奥蒂斯的脸上爬满了阴云。好像是在探寻着什么一般,而且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被识破而紧张。露比沃芙闻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气味。
「兰萨公爵以及奥斯托尔特伯爵。还有库莱斯将军。各位都好久不见了」
按顺序叫出贵族们的名字,艾莉卡露出妖艳的微笑。就连身为女性的露比沃芙也毫无异议地肯定那份美丽。本来,考虑到她的性格和与年龄所不相符的外表,也并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和以前毫无改变呢。布露诺大人」
畏畏缩缩地说出这句话的,是额头上刻着三条深深的皱纹,被称为库莱斯将军的半老男性。虽然在贵族众人中身高最爱,但好像是最有胆量的。站在乌尔库身边,恭顺地朝露比沃芙低下头。
「公主殿下平安无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后面的三个人看起来像是护卫……但为何与布露诺大人同行?」
对于这理所当然的疑问,露比沃芙和艾莉卡毫无迟滞地做出了回答。和之前对奥蒂斯所说的几乎全无二致,交互说明着对杰伊德的不满。
「虽然听说杰伊德・柯尔克特被寄养在亲戚处,但实在没想到是布露诺大人……哎呀,世间真是狭窄」
说着,乌尔库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太过无机质,露比沃芙听起来有点不太舒服。
「殿下,话说回来,虽然并不是对您心存怀疑,但有件无论如何也想要检查一下的事……」
介入谈话之中,奥蒂斯朝向露比沃芙。将冰冷的视线投在露比沃芙背后的——三名护卫身上。
「虽然很失礼,但还是想让三名护卫让我看一下右边的肩膀」
露比沃芙的身子一僵。笑容从艾莉卡的脸上消失。
「为什么?」
无需疑问,自己也明白其中的理由。但是露比沃芙不得不将问题说出口。
「存在着可以改变容姿的魔导。虽然是用于谍报工作的术,但术的对象者必须对经常变化的姿态持续保有着强烈的意念。不过很大的伤痕或者烫伤这类的记忆,没法简单地抹去。所以就算在变化之后还会残留下来」
「知道的还真清楚呢。这么年轻实属难得」
恢复笑容的艾莉卡说出了赞赏的言辞。
「但是,这与护卫们有什么关系?」
「杰伊德・柯尔克特在逃亡之际,将我为了监视其行动而施加的缚印烧毁,将皮肤剥下消去了才对。父子两代都是拐走殿下之人。有可能再次混入了护卫之中而想要对殿下不利」
「原来如此」
不由得翘了翘嘴角,露比沃芙轻轻低语。的确是个一如预想,不可小觑的男人。
「好,明白了。你们把袖子卷起来露出右肩让他看看」
朝着三名护卫下达这样的指示,悄悄递了个眼神。
首先,白发的壮年男子露出了肩膀。浅黑色的皮肤下看得出发达的肌肉,毫无伤痕。接着是砂色头发的少女,虽然十分细瘦却经过锻炼,那十分女性化的光滑肩膀上,果然不见一丝伤痕。
最后,女护卫卷起了茫然站着的栗发青年的袖子。虽然和其余两人相比体格稍显贫弱,但露出的上臂肌肉很结实。也并没有伤痕或者烫伤。
「要不要顺便也看看这边?」
露比沃芙一边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一边捋起了袖子露出肩膀。漂亮的肌肤。模仿着艾莉卡特意地转了一圈。头发轻轻飘动,证明了那股洁白。
奥蒂斯轻微却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因为预料落空的不满吗。
「失礼了。是我无畏的杞人忧天」
深深地低下头,淡淡地道歉。真是个很难读取感情起伏的男人。
「话说回来。我的加冕仪式、是在什么时候?」
以明亮的声音这么说道。心中担心着是不是有点太过刻意了。不过对于应该是预料之外的露比沃芙的话,谁都没有表示质疑。
「时间上多少有些急促。包含向诸国发出邀请函等准备在内……对了,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吧。布露诺大人,在此期间请教导殿下与其相关的礼仪」
「交给我了」
奥蒂斯对很快做出回应的艾莉卡低下了头。
「说到他国的来宾,那么托莱安的大使也会来吧?」
这里是胜负的第一个关键点。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本意,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听见托莱安的这个名字,贵族们又明显地动摇起来。乌尔库和奥蒂斯却不为所动。奥蒂斯的视线就好像是想要读取露比沃芙的思考一般,闪耀着锐利的光辉。
「当然,会做出相应的招待。毕竟不仅国土相邻,也同为神国。不过,托莱安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怎么了'……听艾莉卡说托莱安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公主。所以想和她见见面。可以的话,托莱安的大使能否指名为那个公主么?」
刻意露出有点困扰的笑容。那是『想要同世代、同性的朋友的少女』的笑脸。
「说到托莱安的公主,就是那个米蕾莉娜公主吧?不过,那位大人久居深闺之中,在托莱安除了祭祀之事以外几乎不出面。传闻中她体弱多病,从年幼时便卧病在床……」
库莱斯将军一边斟酌词句,一边在身旁如此描述着托莱安公主的情况。露比沃芙低下头咬住嘴唇。向旁边瞥了一眼,艾莉卡也是如此。泫然欲泣,深感同情的表情。
看见她们的样子,贵族们陷入焦虑之中。奥蒂斯也皱着眉头,表现着困惑。
不过,其实并没什么。两个人只是在忍笑而已。将那个米蕾莉娜说成梦幻一般的公主,实在是让人想要发笑。
「姑且,先将邀请函送出去。所以请不要那么沮丧」
奥蒂斯好像圆场一般说道,贵族们也频频点头。露比沃芙在心里暗暗窃笑。
但是仍然从位于自己视线一端的乌尔库身上感到了奇妙的气味。乌尔库的脸上浮现着装饰一般的笑容,偶尔瞅向露比沃芙。
——想起来了。
回忆起那股气味的真面目的瞬间,战栗走遍全身。肯定是做出了那种事吧。拼命压抑住想要抓住奥蒂斯质问明白的心情。艾莉卡注意到露比沃芙的情况,走了出来,吸引了奥蒂斯的注意力。
「那么,关于加冕仪式的诸多事宜就拜托各位了。我平时很少出门所以有些累了。给我在公主殿下房间的附近给我准备一间房吧。关于礼仪的学习从明天开始」
奥蒂斯表示赞同,让部下去传唤女官。出现的三名女官是自己所见过的面孔。她们看到露比沃芙之后,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虽然忍住了感情的外露,但没能隐藏住眼里的泪珠。
在她们的看护之下,露比沃芙朝公主的房间走去。其他的女官们在准备房间的期间,艾莉卡和三名护卫也在公主房间中等待。
进入房间关上门之后,女官们哭了出来。紧紧将露比沃芙围在中间,擦着泪水。
「您终于又回来了!我还以、是在做梦……!实际上、露比沃芙大人一次也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仅限一天的幻觉……」
亚莉亚说着,艾露米娜和恰丝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您没有受伤吧?肚子饿不饿?有什么要求的话请说」
艾露米娜一边抚摸着露比沃芙的脸一边说道,恰丝虽然在说着些什么,但是因为抽抽搭搭的说的并不清楚。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也觉得瞒着你们就出去不太好。但是,杰伊德应该也告诉你们了。觉悟还是有的对吧?」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女官们抬起了头。亚莉亚带着紧张的表情问道。
「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与您在一起?他平安无事吗?」
莫非、话就停在了这里。太过紧张,没能继续说下去。
尽可能放松地露出笑容,露比沃芙说道。
「他没事,还活着。很快就能见面了,不过这可是机密哦」
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着,闭上了半边眼睛。看到安心下来的女官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个、那个、如果有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就请让我们协助您!我们想要帮助露比沃芙大人!」
从呜咽中恢复过来的恰丝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她的十指在胸前交缠,脸颊也是一片通红。
「当然了,本来就有这个打算。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一个月,马林贝尔派的那群人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地毫无动作。很多事情都要拜托你们」
饮食还有衣物,以及其他的照应。如果让马林贝尔派的人介入其中的话,会有性命之忧。如今的古拉迪斯王城已然沦为奸臣的巢窟。露比沃芙她们就算欠缺斟酌也还是跳了进来。
深知其中的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将对方的挑衅照单全收的话,会荒废了盗贼之名。
受到信赖而感到兴奋的女官们开始叽叽喳喳地骚动起来。因为想要睡一觉,所以找了个理由让三个人先离开了房间。露比沃芙仰面躺在附有天盖的床上。比想象中的还要累。
三名护卫坐在地板上等待着指示。对他们来说,露比沃芙的命令是绝对的。
「哎呀,连靴子都不脱,真是不像样。别忘了从现在开始必须表现得『像个女孩子』,注意点吧」
坐在椅子上的艾莉卡带着苦笑这么提醒道。但是突然一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刚才注意到了什么吧。莫非,是和乌尔库有关?」
用腿部的力量作为反动,抬起了上半身。这并不是能以吊儿郎当的姿势来讨论的话题。
「艾莉卡也注意到了么?」
「欸欸」
「……是奥蒂斯、吧」
听见露比沃芙那并未疑问的低语,艾莉卡闭上了双眼春末下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还是说——
「算了。就算想要在这里回答,也全部只是推测而已。目前就按照预定来行事。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也对,艾莉卡这么点了点头。
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一个月。漫长的『公主游戏』开始了。
✟
奥蒂斯在返回作为办公室的个人房间的途中,在走廊的尽头碰见了公主。这次并没有穿着白天的简陋服装,而是闪耀着绢丝光泽的淡紫色礼服。背上的<引导之剑>也因为其精细的工艺而成了点缀她的装饰品。在她的背后跟着魔导女神以及护卫们。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马棚。有点在意马的情况」
「在这样的夜里,是吗?」
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提出疑问。很快就要接近深夜了。城内的百姓们几乎都已经入眠,只有部分士兵和女官为备不时之需而还在值班。但是公主却平静地双手叉腰,稍稍抬了抬下巴。
「就因为是夜里才要去。在不习惯的地方很难睡得着。有野兽气味的地方反而容易平静下来」
说着,扬了扬嘴角。包含在语尾的,是小小的挑衅吧。不管怎么隐藏表情,都觉得这位公主能够将其读取。说什么野兽的气味比较好,奥蒂斯心中一瞬间所产生的这种嫌恶被她注意到了。
「毕竟是被狼所养大的,也是没办法的吧。我也明白这不是好习惯,会慢慢改掉的,所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啧了啧舌并且耸了耸肩。虽然抬头看着自己的那双红玉之瞳十分美丽,但是不能忘记她是猛兽这件事而疏忽大意。
「明白了。既然有布露诺大人和护卫们同行,我也不必担心。不过,到了夜里还到处徘徊实在不太好。以后请尽量节制」
虽然在意她的行动,但是马棚不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而且,奥蒂斯不擅长应付野兽的气味。虽然也会骑马,但从来没有考虑过要由自己来照料。更何况要靠近满是异臭的马棚,当然是敬谢不敏了。
「话说」
公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
「一开始离开城里的时候被伽丁安袭击了来着。而且,还说是你的命令」
奥蒂斯在心中打了个寒战。不过,这是早已猜到总有一天会被问到的问题。深深地低下头,将用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
「您指的是马库雷和迪兹雷利吧。的确是对他们下达了寻找殿下的命令。将意图威胁陛下安全之人招至王城是我监督不力。已经深刻地做出了反省。虽然马库雷、迪兹雷利两人目前下落不明,但已经将他们从伽丁安中除名。发现他们以后,会施以严厉的处罚」
「是么。队长先生也很辛苦呢」
「没那回事。这是本职工作」
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公主离开。抓着礼服的下摆,赤发的少女走向走廊的对侧。魔导女神优雅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护卫们并未行礼,仍然保持着沉默。虽然因为他们的无礼而感到有些不悦,但终究也只是受雇的佣兵之流。见钱眼开的无赖们会讲究礼仪实反而才奇怪。如果碍事的话,找个机会把他们赶出去即可。
因为,早晚公主会成为不知抵抗不知反驳的活生生的人偶。
✟
因为公主突然的到访,马夫吃惊地跳了起来。
「我的马挺不好伺候。能不能请你先出来一下?」
绷着脸这么说道,将男子从马棚里赶了出来。命令砂色头发的少女留在原地监视外面的情况,露比沃芙寻找着自己的马。
是因为对在王城中的处境有所自觉吗,马匹们好像都很高傲。堂堂地站成一排,观察着从马房前走过的露比沃芙。其中只有一匹,伸长了脖颈踏着蹄子不停嘶叫。
「唷,辛苦了」
露比沃芙在它面前站定,轻轻抬起一只手表示打招呼。马好像在说着什么一般摇了摇头。在被鬃毛所盖住的右前腿根部,有一个烧伤一般的痕迹。
「那个马夫就是背叛者呢。让他吃了一记头槌,心情很舒畅吧?」
白发的壮年男子按照吩咐准备脱下栗发青年的衣服,在他们身旁,露比沃芙很愉快地说道。艾莉卡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转向右边。
「好了好了,年轻姑娘向后转。在给你示意之前不要转身」
被这么说着的露比沃芙耸了耸肩。本来就是由男人所养大,现在看到男人的裸体什么的,也不会有多大惊小怪就是了。
但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因为男方那边会比较不好意思吧。再说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想看。
背后传来艾莉卡的咒文的声音。如同歌唱一般,美妙的旋律。不禁听得入了神。
在歌唱结束的同时,亮起了一阵光芒。还没好么,忍住这样急切的心情。忍着不要将头转回去。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焦急呢。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听见了微弱的声音。是衣物摩擦的声音。他正在穿上刚才栗发青年所穿的衣服。
「露比沃芙」
听见了低沉而又柔和的呼声,没等得及艾莉卡的许可便转过了身去。是被那股声音所呼喊的原因么,不知为什么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不可思议的心情,反而变得有点想别过头。不过表情自然地放松了。
如同金丝一般的头发,好像十分认真,却又带着温柔微笑的翠绿眼瞳。毫无疑问是杰伊德・柯尔克特。
一开始,露比沃芙所提出是让杰伊德变装成护卫潜入城内这样的作战。但是被指出仅仅只变装的话危险很大,本来以为不得不就此放弃,但是多亏了艾莉卡。她已经成功开发了变化之后就算并不持续意念也能保持姿态的术。
但是剩下的还有火伤的问题。艾莉卡表示这与内心有很深的联系所以不能人工解决、如果是她本人的话还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定,但是她断然拒绝了操弄弟子或者其他人内心的这种行为。既不能硬来,本来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做。艾莉卡的伦理意识让露比沃芙觉得很放心。
所以在艾莉卡和杰伊德的修正之下所得出的,便是如今所实行的作战。让杰伊德变成马,将马变为青年,在奥蒂斯确认了缚印的痕迹之后再将马所变成的青年和杰伊德替换回来。既然已经调查过了一次,应该不会再让他露出肩膀了吧,杰伊德是这么说的。
没有被问到的话好是好,就算被问到的话也只要让他看看就可以了。毕竟露比沃芙还有其他人都没有缚印的痕迹。
不过那时,奥蒂斯真的提出想要调查缚印痕迹的时候,还是稍稍有些惊讶。如果没有艾莉卡和杰伊德的建议,在那个时间点已然决定了露比沃芙的败北。
变回原来姿态的栗色马进入了马房,杰伊德瞥了露比沃芙一眼。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垂下了视线。
「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他不知嘀咕着些什么的样子,露比沃芙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不合适吧?」
一直盖到脚踝的裙子容易缠住脚,很难走路。艾莉卡帮自己穿上的紧腰衣也让人觉得难受。脚下鞋跟很高的靴子一不小心就会跌倒。脸部因为淡妆而变白的有点感觉不舒服。
映照在镜子中的自己太过滑稽,贵族的女人们居然会因为这样的服饰装扮而沉浸在喜悦之中,实在是让自己觉得惊讶。为了狩猎而穿上礼服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杰伊德慌忙地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既漂亮又合身」
不是真心话。从气味就能明白。露比沃芙又苦笑了出来。
「对我说谎又没什么意义」
不合身也无所谓。就算被称赞也不会高兴。但是看着杰伊德的脸,开始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觉得有点后悔。
「没有说谎。觉得很漂亮,是真的。只是……」
「只是?」
「比起装饰,觉得还是穿着简陋衣服堂堂正正挺着胸的你比较有活力。我还真是个失礼的男人。抱歉」
这次的,毫无疑问是真心话。
「谢谢。这对我来说是最高级的赞扬」
微笑着这么说道,杰伊德也露出了笑容。
看着两人的白发护卫不悦地歪了歪嘴。但一句话也没说。那是因为说不出来,人类的话语。
「好了,再这么悠闲下去可不行」
艾莉卡的声音成了谈话的休止符。这样,又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杰伊德的样子了。因为要变成刚才那名栗色头发的青年。轻触杰伊德的额头,艾莉卡咏唱着咒文。
「予人以血之流淌,与野兽同等而活。现世、隐世、天地之狭间为君之所在。由艾莉卡・布露诺所引导,虚幻之外套随之呼出」
杰伊德的轮廓微微发光,发生歪斜。身高变矮,金色的头发变为栗色,翠绿的眼瞳变为鸢色。
露比沃芙不由得叹了口气。眼前的青年虽然是杰伊德,却又不是他。闭上眼睛,杰伊德的气味传来,因此稍稍觉得有点安心。但是,看见这一点的白发护卫变得更加不悦,将头扭向一边。
「怎么了,佛斯特。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只是,怀疑那个男的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
一声粗野的低吼包含着这样的意思。虽然艾莉卡和杰伊德投去了带有疑问的视线,但是因为其中的内容而用笑脸蒙混了过去,不准备翻译让他们明白。
这名白发的男子和在外面负责警戒的砂色头发的少女。正体是佛斯特和库娜。和马变为青年一样,都是由于艾莉卡的术,现在变为了人类的姿态。
如果和两匹狼分开行动,说实话心中没底。但是要是就这么以野兽的姿态进城,也只会落得被锁在庭院或者小屋里的下场。就算有露比沃芙陪着也不会允许在城内徘徊吧。
这个问题,也由艾莉卡解决了。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在她所施的术面前也只不过是对象物而已。只不过,对象者在变化之后不用保持意念的部分,完全由艾莉卡所承担。
即便如此,就算变成了人类的姿态,也还是没法说出人类的语言。狼群们虽然和露比沃芙一起被养大而能够粗略理解人类的语言,也还没到能够说话的程度。变成马的话,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出像马一般的举动而提心吊胆。觉得他们的性格如此沉稳实在是太好了。
「你和库娜都是我的依靠。毕竟最理解我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说着,露比沃芙在佛斯特的腹部轻轻捶了一拳。说到体格,倒是与摩尔达十分相似。佛斯特也好库娜也好杰伊德也好,看着不认识的人传来各自的气味,总觉得很微妙。
「我会忍耐的」
小声地说出了真心话。
✟
在第三天,觉得已经到极限了。
最让露比沃芙受打击的是用餐的问题。从坐姿开始,拿叉子的方法吃面包的方法,起身的时候必须将前后分开垂直地站起来之类的。虽然觉得反正不是真的要做公主,稍稍放松点又有何不可,但是艾莉卡没有允许这样的妥协。露比沃芙也因为已经说出了『要做就要做的彻底』,只能忍耐下去。
不过,觉得最麻烦的还是每天所穿着的华丽的衣服。比如说紧腰衣。对喜欢穿男装的露比沃芙来说简直是拷问。虽然艾莉卡放松了紧束的程度,但是碰到女官的话就会毫不留情紧紧地勒住。虽然也会抱怨,但总是以“这种程度很普通”而作结。
「我也很怕紧腰衣呢」
艾莉卡不带紧腰衣而穿着细瘦的礼服,腰部漂亮表现出曲线。
「那是,你的话就没有束腰的必要呢」
露比沃芙的回答里面夹杂着愤恨。
露比沃芙一点也不胖。应该说瘦才对。而且作为女性所需要的肉还有些不足。但是为了让体格看起来更加平衡而不得不将那细细的腰部紧紧勒住。
为了脱下紧腰衣,露比沃芙每天的就寝时间变得越来越早。
入睡时解除变化的佛斯特和库娜也睡在床上。艾莉卡和杰伊德在同一层不同的房间休息。
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应该说,对礼仪的学习只是为了隐藏真正的目的。
罗贝尔・艾尔凯多。既是杰伊德的恩人,也帮助了露比沃芙从王城逃脱。他因此变得生死不明。就算询问奥蒂斯,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只剩下自己调查一途。回到王城的第五天,在杰伊德的引导之下来到了乌尔库所造的地下牢。
宽广敷地的中央。穿过白蔷薇孤寂绽放,香味四散的庭院,来到了进入地下的门前。立于大门左右的两名护卫将长枪左右交叉,挡住了露比沃芙的前进。
「在城里散步而已。既然我是这里的主人,必须得知道城的哪里是什么构造吧?」
「十分抱歉。不能让您通过」
「恳请您原路返回」
露比沃芙皱了皱眉。因为闻到了从地下传来的奇怪气味。
腐臭和污臭。活在死去的人和不卫生环境中的坚强的人们,就在这下面。露比沃芙不肯罢休。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被我看到就不妙了的东西么?」
「规定我们不能回答。请您原谅」
这么回答着,卫兵的脸色变得险恶起来。是明白露比沃芙开始诘问了吗,另一名卫兵说道。
「请您不要再继续追问了。请殿下也自重……不——」
「请殿下自爱」
非要去看的话,他们会受到处罚。露比沃芙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这个意思吗。
「……明白了」
现在只能暂且回去了。不过,并不是放弃。
「真困扰。怎么办呢」
姑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露比沃芙在沉思中轻轻低语。看着她的样子,杰伊德急忙问道。
「罗贝尔还活着吗?在不在那里?」
「谁知道呢,还没弄得那么清楚。但是,有谁被囚禁在那里是毫无疑问的。也有可能受到了很严酷的对待」
杰伊德很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罗贝尔因为自己才变成了罪人,感到了这样的责任。
「……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先给我一点时间」
✟
「得到许可了。让我进去」
卫兵们呆然地看着带着欢快笑容的露比沃芙。然后慌忙地向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敬礼。
被一起带过来的是,穿着绀青色制服的黑发青年——奥蒂斯・马林贝尔。
卫兵们打开通往地下的门,带着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让露比沃芙和奥蒂斯通过。然后注意到艾莉卡和两名护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觉得很困惑。
「他们有黑暗恐惧症。不用在意」
「啊……」
被艾莉卡妖艳的微笑蒙混过去,连他们的护卫少了一人都没有发觉。
从内侧关上了门,露比沃芙叹了一口气。被月光蝶所照亮的通向地下的阶梯带着潮湿的臭味。
朝着先行走下阶梯的奥蒂斯的背部,露比沃芙说道。
「呐,难得现在是那张脸,让我揍一拳把」
「恕我拒绝」
即刻听到了回答。这也是当然的。不过这种认真的回答很有他的风格,所以放下了心来。这里不仅很难闻,而且现在的他不是原来的姿态,还穿着露比沃芙所讨厌的制服。就算心里明白也还是想要确认——他是杰伊德。
王城内杰伊德的房间里还留有伽丁安的制服。将其带出去,再用艾莉卡的术变为奥蒂斯的样子。仅此而已。
虽然让艾莉卡和佛斯特他们在外面警戒,也不能磨磨蹭蹭的。快步走下阶梯。
被格子所隔开的单人牢房排成一行,一边探寻着人类的气息一边前进。露比沃芙无意识地捂住了嘴。有霉味混杂其中的腐臭变得越来越浓。
杰伊德突然停下了脚步,呻吟着什么。在他视线前方的黑暗中,的确有什么正在微微移动。
好像是注意到了这边,匍匐着抓住了格子。蝴蝶的光芒照亮了他瘦削颓弱的身影。
「拜托你……不要、对我的家人出手……!」
「抱歉、罗贝尔」
杰伊德在格子前单膝跪地,垂下了头。是从那副样子中感到了异样吗,罗贝尔微微一抖。他带着困惑的表情,慢慢地将视线向周围移动——
「殿下……」
睁大深陷眼窝之中的眼睛,发出嘶哑的声音。露比沃芙在杰伊德身边跪下,触碰着罗贝尔那握在格子上的手。瘦骨嶙峋、满是疮痍。
「幸好你还活着。为了我,变成这样……对不起」
「为什么、殿下会在这里?杰伊德大人……杰伊德大人怎么了?」
用力握着露比沃芙的手,罗贝尔问道。露比沃芙沉默着,将视线移到旁边的男子身上。
「是我,罗贝尔。真的、十分抱歉。对不起」
看着那幅深深低下了头的身姿,罗贝尔终于察觉了他的正体。他松开露比沃芙的手,撑在地面上。
「是杰伊德大人吗?」
点了点头,杰伊德抬起脸。蝴蝶发出的淡淡光芒中,那蓝色的眼瞳中蕴含着自责。虽然是奥蒂斯的脸,但那份认真和温柔毫无疑问是杰伊德的表情。罗贝尔剧烈地抽噎起来。没能接过杰伊德从怀中取出的装水的皮革袋,只是颤抖着肩膀。
「能知道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按照计划,<引导之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只要露比沃芙还在王城里,奥蒂斯就应该不会贸然行动。我发誓绝对会保护你的家人,安心吧。——好了,喝点水」
对着递出袋子的杰伊德,罗贝尔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我背叛了杰伊德大人和殿下。奥蒂斯大人威胁要杀了我的妻子,而将您们正在赶往托莱安国境的这件事告诉了他……!我已经、无脸面对二位了……!」
他是个比杰伊德还要认真的男人。因为背叛而自责,准备就在这里饿死吧。脸颊深陷,手腕也变得如同枯木一般。
杰伊德好像很困扰,却又尽力作出笑容。用向胆怯发抖的野兽打招呼一般,温柔的声音说道。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更没脸见你。你将父亲的遗物交给我了。我却有一次怀疑,给逃亡用的马下毒的是不是你」
「不,您弄错了!我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我明白,杰伊德平静地安抚着他。
「你被捉的时候,为了不被怀疑是我的同谋而将情报全部招供了出来真是太好了。多亏了这一点,我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意。总而言之,先喝点水」
罗贝尔终于接过了从格子的缝隙递进去的袋子。先喝了一口,然后一下全部饮尽。
「这里的钥匙好像被奥蒂斯拿着。其实是很像让你早点出来的」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罗贝尔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亲眼看到殿下有精神的样子就已经足够了。就算您不特地来到这种地方……」
说到这里,罗贝尔屏住了呼吸。慌忙地看向周围。
「请尽快从这里逃走吧。被奥蒂斯大人发现了的话,殿下和杰伊德大人会……那个人实在让人觉得恐惧,就好像失去了人类的灵魂一般……」
说到这里,罗贝尔低下了头。
站起身来的露比沃芙看向周围的黑暗。距离罗贝尔的单人牢房稍稍有些距离的,其他房间。向外散发出异臭的什么东西,就存于那里。已然腐败变色、满是羽虱,勉勉强强还保持着人形。
「你看到的太多了。而且还说要杀了你的家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听见露比沃芙的话,罗贝尔又开始抽噎起来。虽然杰伊德将手伸进格子想要扶住他的肩膀,但是隔着短短的距离手肘无法通过。
「我们绝对会取得胜利。从这里将你带出去。所以,希望你能再忍耐一段时间。虽然也会很严酷,能不能请你和我们并肩作战?」
罗贝尔抽噎着点了点头。在露比沃芙和杰伊德离开的时候,肩膀也还是不停地颤抖。
从地下出来的两人和艾莉卡她们一起回到了露比沃芙的房间,报告了所见到的事。
因为露比沃芙抱怨腐臭一直留在鼻子里没有散去,所以艾莉卡煎了甘菊茶。类似于苹果的香气满溢房间,喝起来稍稍有点苦。不过感觉已经舒服多了。
「由露比沃芙下令,将他的家人流放到国外。如果有托莱安王室保护的话,就是最安全的」
「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出面吧」
回应着变回护卫姿态的杰伊德的话,艾莉卡开始写信。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露比沃芙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
「突然之间,打发时间也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用两人听不见的音量轻轻说道。听到的也只有两匹狼而已。佛斯特和库娜相视一笑。
(你现在的表情,和摩尔达简直一模一样)
(露出这种表情的摩尔达绝不会手下留情呐)
好像很怀念地,这么说道。就连很难相处的佛斯特也对摩尔达另眼相看。对狼群来说,他便是首领。
(果然你是他的女儿呢)
库娜好像很高兴地笑了。因为是人类的姿态,所以杰伊德他们也能明显地看出表情的变化。朝着投来询问目光的杰伊德和艾莉卡,露比沃芙淡淡地笑了笑。
「稍稍聊了聊往事」
没错,以前的事。能够像摩尔达一样泰然处之,堂堂正正的话,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正因如此,露比沃芙绝不会丧失自信以及骄傲。
✟
罗贝尔・艾尔凯多的妻子和孩子们,因为是谋反之人的家人,所以被愤怒的公主流放到了外国。对外是这么公布的。
命令奥蒂斯办理手续,露比沃芙和罗贝尔的家人见了面。想要直接见面好好加以训斥,是这么说的。实际上这么做是为了介入其中,从奥蒂斯的手中保护艾尔凯多一家。
悄悄地将艾莉卡所写的信放进塔妮娅・艾尔凯多的怀中,装作流放让她们前往托莱安。在托莱安的王城拿出信件的话,米蕾莉娜会适当处理的吧。
为了将罗贝尔的家人前往托莱安一事告诉他,以及确认他自身的安全,露比沃芙等人定期地赶去地下牢狱。现在就算杰伊德不变为奥蒂斯的样子,卫兵也不会加以阻拦了。
为了防止这件事泄漏给奥蒂斯,运来了食物和水。虽然得到了进入地牢的允许,不过擅自带食物过来是禁止的,所以不要说出去哦。这么对卫兵们说了谎。因为卫兵们也知道罗贝尔至今为止几乎一直在绝食,表现了协力的态度。这样的话,便不会将露比沃芙来到这里的事情告诉奥蒂斯,罗贝尔也能正常进食。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在那之后的数日内在城里随便散步,结果,发现了几个不允许露比沃芙进入的场所。敷地最南端的一带十分明显。好几名卫兵,在建筑物的周围护卫。卫兵们中好像既有马林贝尔派也有柯尔克特派,看着露比沃芙的视线中,既有明显的嫌恶,也有饱含的敬意。
这里是存放战争时所用武器和装备的武器库,杰伊德是这么说的。被征兵的人们拿着这里的武器,作为用完就扔的棋子,好像被分配在托莱安附近村镇的样子。的确,这里的空气在城里是最为凝重的。古拉迪斯有着如此之多的杀人道具,只是想想就不由得想要叹气。露比沃芙觉得,这是和地下牢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异臭。
但是无论去哪里,这样的气味都在城内飘荡。是露比沃芙所厌恶的,硬质的气味。而且感觉比以前更浓。
在一片索然之中,时光流走。距离加冕仪式还有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