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伊始,正是安静的早晨。露水因阳光照射而从庭园的树叶上滚落消去,恰好就是这个时刻。
突然,少女的尖叫响彻了古拉迪欧王城。叫声是从女王的私人房间传出来的正好在那附近的基德(插花:是个帅哥啊,叫基德的都很帅)毫不犹豫就冲了进去。
在里面的是定住了赤手拿起面包要吃的姿势,表情在说“糟了”的女王陛下(插花:虽说是女王,但是之前16年一直在森林里和狼一同生活)。照顾她的贴身女官也在旁边,单只管惊慌失措,对闯进房间的基德连转脸看都没看一眼。
女王——露比渥芙光着脚。露出来的一只脚自膝盖以下都弄湿了,杯子翻倒在长长的绒毛地毯上。
“您,您没事吧?露比渥芙陛下!烫伤了没——
担任女官的少女——卡丝那点点雀斑的脸颊一阵苍白,她拿起手帕想去檫露比渥芙的脚。然而,当事人却若无其事地把腿上的水甩了甩,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用餐。
“没关系,水已经凉了——基德,你有什么事吗?”
咬了一口面包的露比渥芙捡起杯子,转眼看向伫在门前的基德。
“我因为听到有人大叫所以才跑来,不过不用问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基德带着叹息说道。
露比渥芙似乎是边走边换衣服的同时在吃早餐。虽然换好了衣服,但仍赤着脚,葡萄酒色的短发也还是乱糟糟的样子,显然是正在进行晨早的整装。九因为她不老实地吃起了东西,才令装满茶水的杯子打翻的吧。基德听到的叫声并非出自露比渥芙,那是卡丝的声音。
“请端坐就餐吧,露比渥芙大人,否则有失您的威仪啊。就因为那样才会把茶水弄翻的,幸好这次水已经凉了,但如果是热的话那就不得了啦。此外,请不要赤足到处走动。”
知道露比渥芙没有受伤,卡丝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马上开始发起了牢骚.
“我都已经决定在人前要摆出有风度的样子了,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就放过我吧。”
露比渥芙嫌烦似的皱起眉头,把面包塞进嘴巴里,当她正想把手上的面包屑檫到衣服上时,卡丝又高声喊了:
“真是的,请不要用衣服来檫手!之前也有像这样子檫过橙汁吧?害衣服都染色了!”
“衣服我会自己洗啦。而且,原来就是旧衣服,只是脏了一点点,不会有那么显眼啦。”
“都说不是这个问题了!基德大人,请您也说点什么啊!”
卡丝向自己征求意见了,早知道就不要进来才对,基德感到有点后悔,但又不能就这么默默无言地逃跑。
“是啊,虽然放松一点也没什么,但至少先把衣服换完了再慢慢上座进餐不是更好吗?而且赤着双脚,可能会不小心踩到异物而受伤啊。”
“真的是太不谨慎了。居然说反正要去洗澡又没有谁在看,在房间里就只穿着内衣呢!虽说我们多少都会忍耐,可是就请您再多一点身为女性的自觉吧!”
趁着基德的话尾,卡丝越说越激昂。
没人为她辩护的露比渥芙打着趔趄直往后退,从她呜一声呻吟,作不出反驳的样子看来,卡丝说的确是事实。想到卡丝和其他女官们的辛苦,基德再次吐出叹息。
不知是否因此而惹恼了露比渥芙,她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什么嘛,两个人联手----我知道啦,淑女一点就行了是吧?走着瞧吧,混帐东西!”
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从她的说话用语开始就已经全部都不够淑女了------
那双燃烧起斗志的红宝石之眼,令基德胸中感到一阵不安。
翌日,基德身边跑来了两名双胞胎少年。他们是来做见习骑士的里昂和泰戈。两人同是铅灰色的头发,铁蓝色的瞳眸,他们惟一的区别就是——哥哥里昂是扎着辫子的。
他们两个人以同样困惑的表情朝基德哭了起来。
“基德大人,不好了!”
“陛下她,陛下她······”
“露比渥芙她怎么了吗?”
对基德的问话,双胞胎兄弟都回答不了,他们仿佛见到什么恐怖的事情,而吓得说不出话来。不得已,基德惟有带着两名吓坏了的少年,前去拜访露比渥芙的房间。敲响了门,便传来露比渥芙以比平常都要沉稳的声调说“请进”的声音。
总觉得异样,相隔一扇门的里侧,气氛异于往常。基德转眼看向里昂和泰戈,只见兄弟俩躲什么似的缩在基德身后等待房门打开,那副神情就像正在鬼屋进行试胆比赛似的十分僵硬。
基德深呼吸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慢慢地打开房门——他扬起了叹息声——她身上的红色礼服有如樱桃般鲜艳,以桃红色珊瑚雕琢而成的蔷薇发饰在葡萄酒色的发丝上楚楚可怜的绽放。端坐椅上,态度优雅地执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的侧脸此时略施粉黛,看起来比平常要白皙。身在此处的淑女毫无疑问正是古拉迪欧斯女王露比渥芙。这副样子若放在其他国家的女王身上则完全没有问题。但是,露比渥芙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根本不可能指望她会这样。
“因为约好了今天要一起练剑,所以我们一直在外头等着,但陛下一直都不下来,于是我们就来接她······”
泰戈躲在基德背后,小声地对他说明事情的经过。露比渥芙平常老是随便穿着男装的旧衣服,率性地对待周围的人,她现在这种样子似乎对看不惯的双胞胎兄弟来说是个恐怖的对象,他们被彻底吓坏了。原因一定是昨天基德和卡丝说的话吧?她正在发脾气呢,想必是为了挨说的事情在报复,故意讽刺地摆出一副淑女的做派。
露比渥芙对呆立在门前无法动弹的基德他们,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怎么了吗?不要站在那里,请进啊。喝杯茶如何呢?”
这是原本只在公众场合才会使用的女王式的礼貌用语及口吻,可现在在场的明明就只有熟知她本性的人而已。
“露比渥芙,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你要发脾气倒是无所谓,但那和里昂还有泰戈都没关系吧?和他们约好了要练剑的话,就不要打扮成那样,好好和他们比试。”
双胞胎兄弟忙说“就是啊,就是啊”,对基德的话点头如捣蒜。可露比渥芙却茫然地瞪圆了眼睛,单手扶着脸颊侧起了头。
“练剑?那是什么?”
听到她干脆装傻的回答,基德终于明白昨天在心中的不安是什么了。一定是直到露比渥芙满意为止她都不会停止这番做派了。她要怎样才满意——大概,就是基德和卡丝道歉吧?话虽如此,这可是难题。只是表面性的道歉,露比渥芙也会看穿。光是口头上说说的赔罪,可能反而会更加冒犯她。况且被讽刺地对待,即便是基德也打心底里不承认有错,这也是实话。
“想想办法吧,基德大人!”
“陛下会一直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啊?”
仍躲在基德背后的里昂和泰戈小声地问道。对昨天的事并不知情的他们来说,大约觉得露比渥芙的脑袋掉了两,三颗螺丝吧。
“不,并没有生病。不是那样的,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对不起,今天的练剑就先作罢吧。事情我以后再跟你们说明。”
穿着不习惯的衣服,讲着刺痒痒的话,最辛苦的应该就是露比渥芙她自己。最长也必定三天就厌烦了。再者,这正是个好机会。可以训练她穿习惯拘束的衣服,而且弄清露比渥芙能坚持这副做派到什么时候,对她本人以及基德来说都没有什么坏处。这样一来,也要里昂他们帮忙了。即使露比渥芙发挥着完美的演技,如果周围的人都还是像平常那样以随便的态度对待她,那就失去努力的意义了,就算是为了避免在公众场合失态,这也是必要的。
尽管双胞胎露出了不满的样子,还是死心先退下了。目送他们离开的露比渥芙的表情还是不变的玫瑰色的微笑。她手拿着纤细的杯子送到唇边,那以优雅的姿态喝茶的完全看不出和直到昨天为止还大口把面包塞进嘴里的少女是同一个人物。
那洗练的动作,就像从小就是如此似的自然。但其实这都是演技,这才令人惊讶。
就在这时,仿佛接替双胞胎兄弟似的,有谁的脚步声正逐渐接近。那不是人类,而是四脚的,野兽的脚步声。得意洋洋地进入露比渥芙房间的是砂色的狼,克娜。允许在这个城内自由走动的野兽,就只有她和另一匹叫做弗洛斯特的白狼而已。他们是共同养育露比渥芙的同伴,现在则是古拉迪欧斯的骑士。那串被授予的红色项圈即是证明。
克娜正叼着一根大大的骨头,大概是把厨房扔掉的东西作为点心拿到的吧。得到了战利品却并不独占,她是要拿来给露比渥芙看而前来的——但是······走进房间的克娜以提着单只前脚的姿势硬直了,视线径直地看向露比渥芙。
“哎呀,是克娜啊。这是从厨师长那里拿到的吗?真好啊,我要去和他道谢呢。”
露比渥芙这么一说,克娜顿时吓得一抖,骨头从嘴里掉了下来。接着缩起耳朵,夹着尾巴,蹦也似地逃走了。
“哎呦,到底是怎么了呢?”
露比渥芙拿食指点着脸颊,一副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样子侧着头。
没想到连对待克娜也用这种虚假的态度,看来她是真的鼓足劲要扮演淑女了。
既然是这样,那基德也有他的打算。
“陛下,今日真是好天气啊。移驾到外面散一下步如何?”
既然露比渥芙执意要做出女王的样子,那基德也用骑士应有的态度来对待她。这就能知道,他们能互相忍耐到什么时候了。
露比渥芙微微挤出一个笑容。但是,那双红宝石之眼却并没有真的在笑。讨厌被基德毕恭毕敬对待的她,脸蛋稍稍抽搐了一下。自己找的茬可要自己收拾,她正无言地说道。
“我才不会输呢!”
嘀咕的声音压得很低。觉得正该是由基德道歉的时候,却被他挑衅似的采取对抗,这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是什么事呢?”
“咦,我有说什么话吗?”
对基德的问话,露比渥芙故意装傻。她提起礼服的裙子,从椅子上起身。从下摆的间隙中,一晃眼看到了鞋子。细细的高跟鞋,那是平常的她绝对不会穿的,奢华的鞋子。尽管担心她的脚不知道会不会痛,但露比渥芙以稳健的步伐走向了门前。
“怎么了?要去散步对吧?请为我护卫吧。”
露比渥芙端直了腰杆,隔着肩膀回头向后看。那个表情,看起来像是兴致勃勃地要和基德对着干。
基德一下子忘记了,露比渥芙是异乎常人的好强。
为了散步而走到庭院的露比渥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摘下了花坛里的花,并开始玩起了花朵占卜。看来她是打算要彻底实践她心目中的“淑女风度”。
喜欢,讨厌,边说边将花瓣一片片地撕下来,结果是“喜欢”。只拿着花茎,露比渥芙很开心似的露出了微笑。
“陛下,真是太好了。请问是在占卜与哪一位的属性呢?”(插花:占的就是你来着还不知道,叹气)
“呀,人家太害羞了,说不出口啊。”
听到基德询问,露比渥芙双手抚着脸垂下头,连稍微脸红的细节,也演得丝丝入扣。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跳到了露比渥芙的肩膀上,是一只螳螂。大大的镰爪紧勾着露比渥芙的衣服,逐步往上攀登——露比渥芙发出尖叫,当场蹲了下来,两手捂着脸,摇头直叫——
“不要,是虫子!快帮我拿掉!”
她以濒临绝境的声音来求救。基德无奈,只好把螳螂抓起来,扔到花坛里由它逃去了。
“已经拿掉了,陛下。”
“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露比渥芙慢悠悠地抬起了头,那眼眸微湿,发出嘤嘤鼻息的样子,十足让人燃起保护欲的纤弱少女。但是,对知道她本性的基德来说,这只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看着现在的露比渥芙,基德连皮肤都慌得毛毛的。令里昂和泰戈怕成那样,还令克娜有如脱兔般逃出去,对这个中的理由,虽然醒悟得太晚,他也总算是察觉到了。原本打算是直到露比渥芙厌腻这套不习惯的做派都奉陪到底的,但照这样看来会是基德先行弃甲投降了。但即便如此,也还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总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基德向坐着不动的露比渥芙伸出手,她随即坦率地抓着那只手站了起来。然后以忧郁的眼神看着地面,叹息着说道:
“还是回房间里去吧。外面太可怕了。”
完全想不到这是曾经在野外露宿,狩猎,和野生动物同样等级的人会说的话。
将直到昨天为止的她和近在眼前的这个少女在脑海中一比较,心底油然顿生胃痛似的感觉,焦躁的程度连自己都为之吃惊。为了能够镇静下来,基德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护着露比渥芙直到把她送回房间。虽然他随后马上逃也似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但细胞已经比预想的死得更多了。
带着稍微过剩的礼节,她的做派很完美。有问题的反而是基德这边,仅仅一天就感到疲倦不已,身为骑士实在是太难堪了。露比渥芙是那么固执,大概直到基德诚心道歉,或者嗷嗷求饶为止都会一直演下去吧?即使她对自己的动作和用语感到很厌烦,也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少天,完全要看露比渥芙的心情了,但不管是三天还是十天,他都要奉陪。因为身为守护女王的骑士,又怎能比女王还要先屈服呢?
觉得快不行了,是在第三天早上。尽管外头是晴朗的好天气,但城内的空气却阴沉沉的抑郁不已,现在也像是快从天花板淅沥沥下起雨来的状态。错身而过的人,每个都一脸无精打采地叹着气。城内的所有人,都被告知了露比渥芙突然变得娴雅的原因,还有就是,要在她厌倦之前都得奉陪。
然而,至今为止都以毫不顾虑的态度接触她的人们,实在是跟不上这急剧的变化。烦恼得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结果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了。或是在同个地方清洁第二次第三次,又或是特意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对变得温顺的露比渥芙感到畏缩的绝不止基德一个,不,应该反过来说,没有一个人能够泰然与之应对,事态实在严重。
也许是因为露比渥芙从不拘泥于主仆关系,又或者是他们太过习惯了亲密关系的缘故。照现在这样子接待外宾的话,说不定会对客人做出有失礼节的举动。有念及此,基德叮嘱大家要积极地接触露比渥芙,但大家都只是露骨地摆出讨厌的表情就没下文了。
“但是基德大人啊。露比渥芙大人说了,叉子和汤匙都太重了,要全部换成更细的哦。那当然是会觉得重的吧,因为没人看着的话就总是用手抓来吃啊。”
卡丝一边焦躁地拔着草地里的草,一边在发牢骚,里昂和泰戈也跟着颔首赞同。
为了逃避城内沉重的空气,基德来到庭院的树阴下想吹吹风的时候,碰到了他们三个。他们似乎也是来逃避露比渥芙的,正偷偷躲起来互相发牢骚。被基德看到,便演变成要听他们三个人发牢骚的窘况。
“我们也是,已经受不了啦。因为陛下说过随时都可以来挑战,所以我们就突然袭击地砍了过去——啊,当然只是用假刀。陛下却像女孩子似的尖叫着哭了出来。呃,虽然是没有眼泪流出来,很明显是在假哭啦。”
“但若是平时的话,她在剑打到之前早就用回旋踢把它击退了!”
皱紧了眉头的泰戈这么一说,里昂就静坐着,胡乱跺响着脚在叹气。
总而言之,通过刚才的话可以清楚地看出这对双胞胎并未把露比渥芙当女性看待。并不是“像女孩子似的”,她明明就是个女生。但对他们无意中忘掉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难道说,其他人也是因为没把露比渥芙当作女性看待所以感到毛骨悚然而远远避开的吗······不,不对。卡丝和其他女官都希望露比渥芙穿上华美的衣服,当真的话应该为现在的状况感到欣喜才对,但她们现在却一点也不高兴。
“早知道,我去道歉就好了······”
卡丝沉着脸嘟哝。她也知道,起因是前些天的那些责备的话。
“道歉是可以,但卡丝,你是真心觉得自己有错吗?”
基德一问,卡丝立即摇头否定。
“不觉得,因为我只是提醒她应该要注意的事啊。”
正是如此,不论卡丝还是基德,都只是说了该说的话而已。因此恼羞成怒还特意做出那种讽刺样子的露比渥芙。一想这里,就没有道歉的心情了。但是——
“怎么说呢,看着这样的陛下,总觉得胸口涌起一股躁热的冲动。”
“等意识到的时候,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在颤抖呢。这难道是——敌意吗?”
看着以毫无生气的眼神在嘴里嘟哝着的里昂和泰戈,基德觉悟到再让他们奉陪下去实在太过残酷了。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就由我来对她说停止吧。”
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听自己说,但也只有试试了。
“我也去!”
跟着基德,卡丝也站了起来。但是基德制止了她。
“不,还是先让我一个人去试试吧。两个人一起说过火的话,可能又会再惹恼她也不一定啊。”
在事情开始的那天,基德没有为露比渥芙辩护,而是站在了卡丝这边。这一点,或许也是惹恼她的一个主要因素。
把卡丝和双胞胎留在那里,基德一个人走向露比渥芙的房间。他爬上楼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房梁,穿过走廊,终于找到了目标人物。她今天穿的是奶油色的礼服,和身上佩戴的黄金珍珠首饰非常协调,是谁为她选的呢?不过现在没人敢接近露比渥芙,所以这应该是她自己穿的吧。选择了袖子和胸口较为宽松,步料也比较易于活动的衣服来穿。
露比渥芙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不安的四处张望——注意到基德之后,跑着步靠了过来。
“哎,你知道弗洛斯特和克娜在哪里吗?最近这一阵子,总是不见影啊······”
好像是在寻找狼匹的样子。
克娜自那以后,便与露比渥芙保持着距离。偶尔会暗中来看看她的情况,但马上又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弗洛斯特则更为极端地察知险恶的空气,连影子都不曾出现,真不愧是触觉敏锐。
“露比渥芙,停手吧。它们为什么会躲藏起来,你也很清楚吧?”
基德像在劝诱小孩子似的这么一说,露比渥芙随即瞪圆了眼睛,简直就像是在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如果是多嘴说的话令你不高兴,我道歉。我们来商量一下能相互妥协的办法吧。再继续这样下去,只会令大家都为难而已。”
是基德迫使到十五岁为止都是以盗贼身份生活的露比渥芙过这种受约束的生活的。但露比渥芙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几乎没有抱怨过。可是自己却趁机一再地增加要求,基德也察觉到了。可能这次只是将至今为止压抑着的东西,一口气暴发出来也不一定。
“怎么会,有那么为难吗······”
露比渥芙哑然似的嗫嚅,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虽然看得出来是真的感到吃惊,但也还是执呦(插花:应该是提手旁的,不过找不到这个字。)地不放弃演技。她再一步往后退,那一瞬间,露比渥芙扭到了脚似的一个踉跄。基德转眼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她用锐利的视线死瞪着,她咬紧下唇,表情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在基德准备说下一句话之前,露比渥芙将他抓住自己的手甩开。接着,走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果然是惹恼她了。但是,不能在这里就退缩。等过一段时间,再去找她吧。露比渥芙一定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下回该怎样说服她呢?基德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回庭院,迷迷糊糊地走着走着,克娜从墙角的另一边跳了过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基德,前爪踏到基德的脚上。
露比渥芙一直没有和她玩,一定是觉得很无聊吧。基德摸着克娜的头说道:“很对不起啊,我正在想事情,在想怎么去说服露比渥芙哦。所以,之后再玩吧——还是说,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听到基德这么问,克娜轻轻哼着鼻音。是感到为难呢?还是觉悟到不会和她玩而感到伤心呢?不论是哪种,现在也不是介意她的时候。
基德再一次,用手顺了顺砂色的毛。虽然对柔顺的舒适触感感到恋恋不舍,但他还是离开了那个地方。思考的时候他想要静静地去想。这时,克娜绕到基德前面,像要拦住他似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再一次,用前爪使劲地踩基德的脚。
“克娜,都说等一下再和你玩啦。”
和露比渥芙不同,基德完全不明白克娜的诉求。想要走开但脚被踩住了也动不了,真是十分为难。而克娜也是一样,对不理解她意思的基德感到很着急似的,不停高声地吠叫。接着用翻掘泥土似的动作咯吱咯吱地去挠基德的脚。虽说隔着靴子也没什么事,但到底是使狼的劲来挠,那锋利的爪子还是令人相当痛。
“等,等一下,克娜。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正想要抓开一心一意挠他的克娜,基德突然想到了刚才露比渥芙的样子。
莫非······他这么一想,克娜就停止挠他而再次叫了起来。简直像是读出了基德的内心,想在背后推他一把。克娜看起来相当焦急,像在挂心着什么事似的,鼻子一直在哼哼。能让她如此牵挂的人,就只有一个。
“我懂了,克娜。谢谢你。”
基德确信自己想的没错。这样一来就能说服露比渥芙了。而且,要快点行动,否则露比渥芙她······基德把克娜的脸揉了一通之后便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的露比渥芙倚门坐着。虽然已经不想再走动了,但有想到这样会把衣服弄脏,便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两房相连的私人房间,里头的一间才是卧室。步履蹒跚地走过去,就这么趴倒在地上。
为什么基德会说那种话呢?明明就不是想要他道歉的。露比渥芙之所以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说着令人发痒的话,不过是······
一想到这里,膝盖感觉徐徐地在发热。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都穿着不习惯的鞋子,以往没有用到的肌肉在发出阵阵悲鸣,不光是肌肉,其他的地方也在处处做痛。这种时候只有睡上一觉让疼痛慢慢消退才是最好的。想着便闭上了眼睛,正当她开始觉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却听到了敲门声。叫着露比渥芙的名字,那是基德的声音。
露比渥芙迅速翻起身,用手当作梳子整了整头发。要走去开门的话脚就会痛了,未免麻烦,她高声喊了句:“请进。”
在他走到寝室来之前,露比渥芙从橱柜里拿出茶杯和茶碟,摆放到靠窗的圆桌上,作出直到刚才都在享受茗茶之乐的样子。不让对方察觉其实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无所事事地窝在床上。
“露比渥芙!”
闯进寝室的基德,不知怎的肩膀起伏着在喘气,貌似是一直跑过来的。
“怎么了,那么慌张。有什么事吗?”
大约是有点睡迷糊的关系,露比渥芙的声音有点哑。她偷偷清了清嗓子,为了蒙混过去而到橱柜去把糖罐子取出来,拿到桌子上。
这个时候——
“脱掉!”
基德就说了这么一句。
露比渥芙顿时目瞪口呆。糖罐子也随手掉落在绒毯上,白色的砂糖散了一地,但即使这样也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基德的表情好像是认真的。不,即使是开玩笑他也不是会说这种话的男人。这么说来他果然是认真的。
露比渥芙整个人都僵直了,这仿佛更令基德感到焦急,他迈开大步就靠了过来。露比渥芙反射性地想要保持距离而往后退去。
“给,给我等一下!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她伸出两手使劲地摆,表示不要再靠过来了,但对方却并不理会她的意思。她一时心急变回使用平常的用语,但这种事已经不管怎样都好了。
被基德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往后退,这时脚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细跟的鞋子一下受不住力,她随即向后跌坐下去。但是,并不觉得疼。露比渥芙绊倒在床缘上,背脊“嘭”一声往床缛里沉下去。
松口气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基德直逼到了眼前。露比渥芙在床上慌忙逃跑,以仰着面的姿势往后爬——脚腕被抓住了。心脏快飞出来似的猛跳不停,不成声的呼喊在头脑里打转旋。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连不如放弃抵抗算了的草率想法都涌了上来。但就算这么说,现在也还是大白天,而且像这样毫无顺序可言的事也很讨厌。
“没听到我叫你住手吗!”
被抓住的脚狠狠一甩,正想要蹬出去。但是,在那一瞬间,脚跟和足尖从尖锐的刺痛中爽快地得到了解放。
“果然,是这样啊!”
基德以惊愕的声音说着,叹了一口气。他的手里握着的是露比渥芙的华美鞋子,是只内侧有好几处血迹的鞋子。
“为什么要执拗到这种地步啊?水泡都给磨破了不是吗?”
正如他所言,露比渥芙的脚都起了水泡,特别是尾指根的地方最严重。破了的皮卷了起来,渗着血丝发疼。今早还胀着水在里面,刚才粗暴的又跌又撞,害得皮都破了。
但是对现在的露比渥芙而言,比起脚痛,无力感还更重一点(插花:刚才全想歪了)。
“唉啊,是指鞋子啊······应该早说呀。真是的······”
“你在说什么?”
听到露比渥芙小声地发着牢骚,基德有点焦急地问道。在露比渥芙感到无力的时候,他已经拿出药箱,迅速着手处理伤口。
露比渥芙又怎么可能答得出来,无奈只有缄口沉默。即便涂到伤口上的软膏渗进伤口里去,她也只是咬咬牙忍了。
基德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继续为她处理。漫长的沉默让人心头发痒,露比渥芙开口问他: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脚在痛啊?”
“刚才快要跌倒的时候,你的脸在皱眉头。还有就是,克娜告诉我的。”
基德虽然嘴巴在回答,但却没有看向露比渥芙的脸。从声音就知道,他正在生气。
“克娜很担心你啊。所以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我也没有特别要怎么坚持己见啊。”
听到露比渥芙这么反驳,基德终于抬起了脸。在帮露比渥芙涂完两脚的磨伤之后,他摆出了听人说话的姿势。
“最初的确是因为琐碎的小事被念叨而觉得生气,故意装出讽刺的样子。但是······”
露比渥芙支吾了一下,窥探起基德的脸色。只见他定睛看着露比渥芙,无言地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露比渥芙死了心,老实接着把话讲下去:
“难得我做淑女,却得不到半个人称赞不是吗?不仅如此,大家反而苦着脸逃跑。我原本还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的,所以就想该不会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其实演得很烂吧?可偏偏我越是鼓足劲演就越没有人敢接近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嘛!”
回想起这数天里的事,露比渥芙抱住了头。穿着难以行动的衣裳,甚至化了妆,努力穿上会让脚痛的鞋子,但却没有一个人为此觉得高兴。连老想让露比渥芙穿上礼服的女官们也是一脸为难地陪着笑逃跑了。
“到底是哪里不行呢?说话用语并没有很怪吧?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难不成是靠自己一个人穿是不行的吗?非要别人帮忙才是正确吗?”
露比渥芙一边嘀咕一边烦恼着,令基德目瞪口呆——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总觉得自己被当作傻瓜看待,露比渥芙不快的噘起了嘴:
“什么嘛。没什么好笑的吧!”
“啊,对不起。因为我还以为你那么做准是在拗脾气······”
尽管基德坦率地道了歉,但露比渥芙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认同。
自己因为举止不谨慎就被斥责,所以才做出无可挑剔的高雅做派。那并不是为了让大家为难的,原本是想获得尽可能多的称赞,然后让基德和卡丝好看的。
她把全部都告诉基德之后,他以遗憾的表情这么说:
“大概,那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
对基德的话,露比渥芙一脸不满地问道。
“因为大家早已经知道露比渥芙的真正性格,并且都习惯了。事到如今才摆出高雅的样子,除了觉得在开玩笑之外也没别的感想了。若是有客人来的一时半会儿也就算了。若全天候都如此,老实说,那个,该说是情绪失常,还是毛骨悚然好呢?”
“毫无歉意的话听来只令人更加恼火罢了。”
露比渥芙以不高兴的声音说完便一骨碌躺倒在床上。
“也就是说,我一直的努力都是在白费劲咯!”
“话可不是这么说哦。脚伤治好之后那里的皮肤会变得更结实,下次要再穿那种鞋子应该就会轻松很多。”
理所当然的,痊愈之后放着不管的话,皮肤就会变薄。过几天再穿上高跟鞋让脚习惯一下,应该就不会再觉得痛了。
但是——
“够了,暂时都绝对不做这种事了。就算拜托我也不干!”
听了露比渥芙的高声宣言,基德也高声笑了。虽然被取笑是有点让人火大,但能用率直的态度交谈,果然还是觉得高兴。
把脸埋在床上,用在生气的声音发着牢骚的露比渥芙,悄悄露出了微笑。
自那以后过了数日,城内不知不觉地回复了平和。虽然不时看到露比渥芙一如既往地赤着脚到处走,或者是用手来吃东西,但再也没人去责备她了,大家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领悟了。”
在向阳的庭院里,卡丝突然这么对基德说道。
他们面前,数名女官正在把洗好的衣服晾干。基德和露比渥芙一起在帮她们的忙。这时,飞来了一只蜜蜂,害怕被蛰到的女官们吓得哇哇大叫,露比渥芙用手就把它给打死了,看着她,卡丝以格外安心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的露比渥芙大人,把她想成男人就好了。那样就一点也不会觉得不自然了。人生啊,自己骗自己也是必要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闭上眼,颂经似地呢喃着“男人、男人”的卡丝,到底是成长了还是在逃避现实呢?
然后,露比渥芙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似乎是要对拼命想自我欺骗的卡丝追问个明白:
“你说谁是男人啊?”
“露比渥芙大人啊。因为赤手空拳打死蜜蜂这种事决不是年轻小姐所为。”
卡丝断念似地说道,于是露比渥芙顽皮地笑了:
“要更加男人才行啊,要不要锻炼一下肌肉呢?”
说着露比渥芙还弯起手臂,用力握紧了拳头。尽管已经握紧了,但还不到弄出肌肉疙瘩的程度,依然保有女性的曲线。要是那双手臂隆满了肌肉······想象了一下,基德顿时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那可真是不愿见到的情景啊。卡丝大概也这么想,慌忙制止露比渥芙:
“对不起!露比渥芙陛下这个样子就行了!求你不要再动什么古怪的念头了!”
对她的拼死劝说,露比渥芙只是哈哈大笑,看来到底不是说真的。卡丝不甘心的鼓起了腮帮,看到她的样子,周围的女官都笑了。
的确如此,露比渥芙像现在这样就最好。大家都明白了。露比渥芙被称作淑女的日子似乎很遥远,或许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也好。
偷偷这么想的基德,也加入了发笑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