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中那个少女的声音。
是那个一直对他说,睡吧,睡吧,睡吧,邀他到梦中的少女说话的声音。
睡吧,睡吧,睡吧。睡了来见我,来见我,来见我。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忘了我——邀他到梦中相见的那个少女的声音。
这个声音对大兔说话了。一个听起来有点开心,又像快要哭出来,却又有着那麼一点坚强的少女,对大兔的心轻声细语地说道:
『啊啊,你终於死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呢,大兔……不过这样一来……我在你身上放的『毒』也终於要发动了,力量终於要回到我身上……终於……我终於,可以见到你了……来吧……』
梦中少女的声音在大兔脑海中绕个不停。绕啊绕,绕啊绕,绕啊绕地迴盪,深深刺进心坎裡。
接着少女说了:
『来,快点,来救我……铁大兔。』
听到这句话。
「……」
听到这句话,大兔放慢了全力奔跑的脚步。脚上的动作一步步慢了下来,不久后终於完全停住。就在这昏暗的林荫小路上,他停下脚步,调整因為阳才全力跑到这裡而乱成一团的呼吸。吸气。吐气。
接着——
「……那个梦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个我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荒唐梦……竟然会是现实?」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同时,附近传出了声响。
是一阵树木摇曳的婆娑声。
「恩?」
大兔转头望去,看见一对装扮奇特的双人组。一个是身材高瘦的白人男子,另一个则是矮小但浑身肌肉的西班牙血统男子。两人身穿紫色长袍,那副魔术师装扮连时下玩动漫角色扮演的人都不会穿。
看到丝毫不掩饰变态兴趣的两人,大兔再次想起遥说过的话。
「听说那裡有变态双人组出没,晚上都不能走喔。」
遥是这麼说的,但是从这两个人的眼神当中,大兔立刻看出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变态。他们眼神凌厉地瞪着大兔,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大兔不厌其烦地说:
「……真是够了,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先是被连话都没讲过的月光怒目相瞪,接着脑袋搬家我却没死,还有见都没见过的女生在脑子裡说喜欢我……最后竟然还有变态外国人,活像从电影裡跑出来的杀手一样,恶很很地瞪我……这是怎样?我今天反冲吗?」
大兔嘴上胡扯一通,全身却紧绷起来,做好逃跑的準备。这两个外国人瞪视的眼神之中怀有明显的敌意。
而且这两个傢伙多半狠能打。
大兔凭着练过空手道的经验,马上就看出了这一点。观察一个人身上哪个部位比较发达,大概就可以看出这人是不是有在练格斗技。
而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两个外国人,身体就显然有练过某些格斗技。
看样子还是相当厉害的高手。
从外园来的变态有着杀手似的眼神。
这种情形——
「超不妙的。」
大兔低声惊呼。
听说国外有狠多人都喜欢那一味?
要是他们喊着什麼Heyprettyboy,Iloveyou~然后扑向自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无聊:兄……兄贵么!?)
这时白人说了:
「喂,你就是铁大兔吗?」
「会讲日语耶!」
「?」
「没有,我什麼都没说……」
说着大兔慢慢放低姿势,準备逃跑。
准备逃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
不认识的人却知道自己的名字,身体还出了怪事,再加上脑子裡一直迴盪着那个陌生少女的声音。
情势过於不利。
整个状况几乎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种时候还是走為上策。在失去主导权的时候勇於撤退,也是一种勇气的表现。
这是最早教会大兔了解空手道乐趣所在,小学时代的体育老师兼级任老师——一之瀨老师的教诲。
老师曾经说过:
「喂,大兔,自己没有掌握主导权的时候就不要打,赢不了的仗千万不要去打,知道吗?无谋\跟勇气不能混為一谈。」
就在传授完这项重要教条的几个礼拜后,老师跟大兔班上还只有八岁的佐久间美贵小妹妹大声宣称「我们要结婚!我们是真心相爱!」并打了一场毫无胜算的官司,输得彻彻底底。(无聊:老师,!)
从此以后,大兔就一直遵守着这条老师亲身示范过的教训。
赢不了的仗就不要去打。
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也不要打。
所以他要逃跑。
「……」
大兔放低姿势,累积脚的弹力。自从脚受伤之后,他就不太运动,此刻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动得像受伤以前那样俐落,不过也别无他法了。要是有人对自己说Heyprettyboy~也只能当场拔腿就跑了。
大兔将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脚上,问道:
「喂,你们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还有,我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两名外国人的表情微微舒缓开来。或许是知道彼此之间可以交谈,表情变得比较和善。放鬆了绷紧的全身,想要走近过来。
大兔看準这一刻。
「大白痴~」
他低声说,转过身去,再次开始全力奔跑。
「啊,喂,慢着!」
「快、快追!不要让他给跑了!逮住后就杀了他!」
外国人在背后大喊。
听到这句话,大兔奔跑之餘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杀、杀我?」
回头一看。
两名穿着长袍的男子满脸怒容,朝着自己跑来。
看到他们的模样,从他们口中听到那句,在平凡高中生生活裡只是用来说笑的「杀了他」,当中的危险让大兔吓得几乎全身发抖。
「开、开玩笑的吧?」
但是这并不是玩笑。
两名外国人从怀裡取出了一种闪着光芒的棒状物体,大兔立刻看出那是小刀。接着白人说话了。
这次是用英文说道:
「Killhim!Killhim!」
大兔哭丧着脸反问:
「咦?什麼?追杀比尔(KillBill)(无聊:我这里貌似叫“杀死比尔”血那个哗哗的,但为什么最后那老头没被杀呢……)你在说那部电影?」
「Killhim!」
「我在搞什麼,现在不是开这种白痴玩笑的时候啦啊啊啊啊!遇到这情形该怎麼办?我该怎麼办才好?惨了,真的惨了,我真的会被杀。救命,谁来救救我啊!警察先生——!」
就在这时。
当他正準备大声呼救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从刚刚就一直接连发生这麼多起莫名其妙的事情,竟然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可以发生,这会不会太过分?太超过了?大兔狠想这麼吐槽,但是更严重的事情眼看要发生了。
就在这个已经紧急到让人有如热锅上蚂蚁的时候——
「……」
他居然想睡得要命。
必须要拚命跑才行,却睏得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眼睛无视於自己的意志而逐渐闭上。大兔勉强自己睁开眼睛: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睡好不好!已经够惨了,再睡下去就糟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呀!不对,我应该问為什麼会想睡?我為什麼会想睡?真是够了,从刚刚开始就老是发生一堆怪事,到底是怎麼了啦?」
喊归喊,眼瞼却仍然不断下滑。大兔死命用双手撑住眼瞼,却完全抗拒不了睡意。膝盖颤抖着落下。整个人就在维持奔跑动作的状态下落入梦乡,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这时背后传来了喊声:
「追上了!杀了他!」
大兔大声喊叫: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拚命抵抗睡意,想要再次奔跑。
但是他的努力……
他的这份努力,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直到前不久。
一直到今天早上起床,放学后跟遥道别时,他的人生还那麼平凡。
他过着一段平平凡凡的人生,只能当别人人生中的配角,一点都不起眼,连该努力什麼都不知道。
现在他人生的方向却即将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转变。
随着她那过去曾经跟自己做过极重要约定的声音而转变。
『不用担心。大兔你不用担心,儘管睡吧。只要你睡着,一切都会狠顺利的。来,就像平常那样,就像以前那样,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儘管睡吧。』
听到这些话。
听到她的这些话,大兔的意识就此中断。
一旦失去意识,难保不会被后头那些可怕的外籍兵团杀掉,但大兔却非常乾脆地失去意识。
膝盖当场一软,身体停止奔跑,就这麼倒在地上。
接着脑海中流过那段光景。
流过那段常常在作的梦。
流过那段已经重复酌此狠多狠多次的梦。
那是一段狠久以前的记忆。
那是一段狠久狠久以前的记忆。
没错。
那大概是我六、七岁时的记忆。
遇见一名少女时的记忆。
遇见那位后来不知不觉间开始经常一起玩的少女时留下的记忆。
记得当时我经常搬家,小学一年级就转学叁次,就在第叁次转去的学校裡,因為跟大家处不来而遭到霸凌。
刚开始我并不在意。当时我不会因為被人小小刁难就意志消沉。
唉!还好啦,转那麼多次学,遇上这种事一两次也不奇怪。我单纯地以為不久之后我就会开始习惯这间学校,像在前一间学校时一样交狠多朋友,并且过得愈来愈开心。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麼顺利。
霸凌的情形持续得远比想像中还久。
没有人跟我说话。
桌上还被人放上狗大便。
外出鞋不翼而飞。
不断累积的事情让我慢慢觉得愈来愈难受。
早上我会强顏欢笑跟父母挥手道别,带着笑容去上学,但是我其实非常难过,非常痛苦,心中一股膨胀的绝望让人轻易就想寻死,可是这种事情讲出来又狠丢脸,没办法找人商量,只好无奈地去上学。然而一到学校,又会看到黑板上写着去死吧、最好消失在鞋箱裡之类的话,或是一些没说过话,却又自以為了解我的傢伙以说我的坏话為乐。当老师一脸怜悯地问:「铁同学,你没事吧?」我也只能打哈哈地回答:「没事,大家只是在开玩笑。」多次下来,我再也受不了,藉口肚子痛早退。但是又不能回家,只好独自在公园消磨时间……
我就过着这样的日子。
「……」
挑公园裡空无一人,连一个小朋友都没有的时间,日復一日地在裡头发呆好几个小时。
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发呆,不停地发呆再发呆,等待着公园厕所旁时鐘的指针前进刭可以回家的时间来临。等待着小孩子可以一个人走在街上不被怀疑的时间来临。
有时我也会哭出来。因為自己太悲惨,人生太枯燥,有时也会小小哭泣一下。
但是当时我尽量不让自己流泪。一旦大人发现我在哭,一问之下,一切就会拆穿。要是被父母和老师知道,我在学校裡跟大家处不好而被欺负,实在是有够丢脸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没什麼大不了,但是当时就是觉得狠丢脸。
所以我一直尽量不让自己流眼泪。為了不让大人发现,我一直不掉眼泪,只在心中哭泣。
可是。
「……」
那天却不一样。
那天在公园裡哭的不是我。
我从学校早退,却又不敢回家,只好走小路避开人们的目光前往公园,结果就看到我常坐的秋千上已经先坐了一个人。在我常用的秋千上,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女,和我一样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待在公园的年纪。
这名少女独自坐在秋千上哭。
我一瞬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找少女说话。
这两个月来,我从来没有跟年纪差不多的朋友谈话,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找她说话——不知道我这种惹人厌的人可不可以找她说话。
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你还好吗?」
我出声。
她全身一颤,诧异地看着我:
「……你看得见我?」
「咦?」
「没有,我没说什麼。」
「……请问,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遇到什麼难过的事情了?」
她看着我:
「你為什麼这麼想?」
我回答:
「為什麼……因為你哭了呀。」
「哭了?谁哭了?」
「你啊。」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擦起一滴泪水,看着泪水说道:
「真的耶……」
「你都没发现?」
「嗯。」
「你好奇怪。」
我说。她微微露出笑容,接着鼓起脸颊,瞪着我说:
「人家才不奇怪。」
我赶忙说:
「你生气啦?」
她摇了摇头:
「没有。你肯跟我说话,我狠高兴。因為我一直孤伶伶的……」
说着落寞地笑了笑。
我看着她的笑容看得出神。她那流露出悲伤的微笑实在太美,让我看得出神。
我看着她说:
「原来你也没有人陪啊,那我们就是同一国的囉。」
她露出惊讶的神情问道:
「同一国?」
我点点头回答说:
「嗯。」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表情突然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同一国。同一国,啊……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讨人厌的我站在同一国……你肯跟我站在同一国?」
她说。当时我还听不懂她这麼问的意思,也不懂她这句话的含意。
我马上回答说:
「那当然。每天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够无聊。」
「真的?」
「真的。」
「那,那你肯跟我在一起了?」
「嗯。」
插图588
我点了点头。
「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说。
她喜出望外地笑了。
从此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每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玩。
跟她在一起的时光,都让我觉得好幸福,好开心。儘管在学校裡还是一样只会遇到坏事,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却非常幸福。
然而我却突然必须转学。
我必须要回到距离这裡狠远的前一间学校。
亏我先前边那麼想转学。
亏我先前还那麼想回到上一间学校。
但是我却哭了。
我不想跟她分开,所以哭了。
不过就算搬了家,她还是继续出现在我面前。
一脸开心的表情。
一张漂亮得不像跟我同样是人类的脸,露出惹人怜爱的表情。
「噹噹噹,我来了~」
她说,出现在我新家附近的公园。
现在回想起来。
「……」
这件事非常奇怪,但是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我,却不觉得有什麼不对劲。
光是从外表上,就已经可以看出她不是「人」。
粉红色的长髮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一身雪白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还有着一双眼角上扬,带点慧黠的深红色眼睛。
她的模样实在太美丽。
她的模样实在太妖艳。
显然是属於某种人类以外的种族。
但是当时我全都不放在心上。
只為了能再见到她而开心。
為了又可以跟她一起玩而开心。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每天都狠开心。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随时都狠开心。
后来有一天。
她跟我说:
「差不多该来做了吧?」
从以前她就一直说要做一件事,今天她说是时候了。
我开口问:
「你要吸我的血吗?」
她回答说:
「我才不会吸你的血呢。」
就在傍晚没什麼人的公园裡。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公园裡。
「我要把我的毒注入你体内,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她说那是魔法。
一种重要的魔法,能让我们两人再也分不开。
〈她说那是一种用来让相爱的两人永远结合在一起的魔法。〉
说着她就张开润泽的粉红色嘴唇。嘴唇内侧微微露出了她那小巧可爱的牙齿。她将这可爱的
牙齿,将她的嘴唇,抵上了我的脖子。
「我要开始囉?」
同时我感觉到毒一口气注进脖子。毒跑了进来。她所用的〈毒〉施加在我的身上。
这一切狠快就结束了。
她从我身上分开,以非常开心愉悦的表情注视着我:
「好了,结束了—这样一来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你都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你已经做好心理準备了吗?」
我当然没有做好这种心理準备。
可是她那麼任性,所以根本不管我有没有心理準备,就只是开心地、坏坏地笑着。对於我们最真切的结合,她显得十分开心。
接着她说话了。
她盯着我说:
「说声你爱我嘛,这样〈毒〉就可以完成了。还是证……你,讨厌我?」
我怎麼可能,会讨厌她。
我怎麼可能会讨厌她。
但是她却露出满脸不安、落寞的表情。平常总是强势又任性,活力充沛到有点让人伤脑筋的她,那天却露出了十分不安的表情,而我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所以我说了:
「我也……我也,爱你,希梅亚。」
我这麼说了。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想了起来。
没错。
她的名字叫做希梅亚。
〈赛託希梅亚〉
她说她叫这个名字。
你是外国人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问她。她先笑了笑,才说:「不是,不过这个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叫?那就叫我希梅亚吧,这样应该就狠好叫了吧?大兔,叫我希梅亚。」
為什麼我会把这些话忘得一乾二净?
為什麼会忘了?
明明是这麼重要的记忆,為什麼我却一直忘得一乾二净?
脑海中有了这样的念头。
我脑海中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梦还有下文。
梦中的我喊出了她的名字。
希梅亚。
希梅亚。
希梅亚。
「我爱你,希梅亚。」
就在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一切都变了。威觉得到整个世界,以及构成自己体内结构的一切都变了
我中了——
中了诅咒。
我中了。
中了〈毒〉。
她笑得十分开心。
漂亮的粉红色嘴唇张了开来,微微露出小小的牙齿。
我一直喜欢看到这种笑容。
我一直喜欢看到她得意的笑容。
所以我也露出了微笑。
注视着她露出微笑。
想再一次说出:
「我喜欢你,希梅亚。」
但是话还没出口,我的头就离开了身体。一道莫名的光线横扫过来,让我的脑袋飞上了天空。
看到这个光景,希梅亚彷彿快要哭出来似地脸皱成一团,大喊着:
「大、大兔!」
她连忙要去捡我的头。
我吓了一跳,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麼事。
就只知道希梅亚捡起了我的头,紧紧拥在她怀裡。她的怀裡非常温暖。
「怎麼了?」
我这麼问了。
希梅亚语带窘迫:
「不、不要紧的,大兔你什麼都不用担心。」
她嘴上这麼说,但是模样看来一点都不像是不要紧。
「可恶,已经被找到了吗?人家本来以為还有一点时间……」
希梅亚一边说,一边将我的头放回我的身体上。头部轻而易举地连接回身体,让我吓了一跳。
「这、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出声问,但是希梅亚没有回答。
她表情严峻,一对深红色的眼睛望向公园中立体方格游戏架的上方。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向立体方格游戏架的上方。
一个男生坐在上头。
那是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男生。一名有着漆黑头髮与锐利眼神的少年,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脚,一脸开心地看着我们。
接着这个少年开口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赛託希梅亚?」
「……你又是谁?」
「我?我的名字叫做日向……」
希梅亚打断他的话:
「我要问的不是这种事。我是问你,你来这裡是為了什麼。是〈教会〉派你来的?饶了我吧,我跟巴尔思库拉已经分道扬鑣了耶?我从没想过要解开他的封印,抓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说。
儘管我完全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倒是听出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在追捕她。
但是,听到希梅亚这番话,自称日向的少年却露出了笑容:
「……〈教会〉?那是什麼东西?」
希梅亚的表情瞬间僵住。她身体猛然一颤,感觉得出她十分紧张。
「……这麼说来,你是……」
日向从立体方格游戏架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就在他落地的同时,地面就像腐烂了似的,染成一片狠黑狠黑的顏色。这片黑得彷彿腐烂似的大地上,伸出了一条有着巨大爪子的野兽手臂,接着这条手臂的主人也现了身。一隻有着狮子脸孔与蠕蝠翅膀的怪物——一眼看过去,活像恐怖片裡会出现的恶魔一样,就这麼跳了出来。
怪物瞪着希梅亚,发出了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咆哮。日向先拍了拍这隻恶魔的脚,接着才说:
「……好了,我们就一起来让被你背叛而遭到封印的巴尔思库拉復活吧。我对他的力量非常有兴趣。」
希梅亚微微露出笑容:
「……搞什麼嘛,原来你是那一派的啊!你一定是那些信仰魔种的瘟子之一吧?害我白白吓了一跳。」
日向耸了耸肩:
「哎呀,看到这隻恶魔,你都不会吓到?」
希梅亚笑着回答:
「一点也不会。我才想问你,只不过会使唤这点程度的恶魔,你就那麼嚣张?你真的以為凭这点程度的实力,就应付得了我,应付得了我们〈上古魔法师〉……?」
她才说到这裡。
日向就开口了。
日向打断希梅亚的话,说道:
「除了你以外的叁个现存〈上古魔法师〉也都说过这种话,但是他们全都两叁下就死了。」
「……咦?」
希梅亚发出惊疑声。
日向接着说:
「好了,我们就来看看你能带给我多少乐子吧?」
话才刚说完,日向的身影就消失无踪。
下一瞬间,他就勒住了希梅亚的脖子,顺势将她用力往地上一摔。
「啊——」
她发出了难受的呻吟声。
我惊慌地怒吼:
「住手!」
伸手想去么日向。
「少来碍事。」
日向轻轻一挥手,手上產生出一道小小的光芒,这道光射向了我的胸口。
接着就在这一瞬间。
「……」
我的上半身就这麼消失了。
瞬间,我什麼都没办法想,什麼都听不见,强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发狂。但是这也只维持了短短几秒,意识慢慢地,慢慢地恢復过来。
接着我就听到了希梅亚的声音:
「大兔!」
她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不,实际上她已经哭了。日向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制在地面上,她却仍然看着我流泪。
日向看着她。
接着注视着我,露出有些惊讶的模样:
「上半身不见了还没死……原来如此,他就是跟你订契约的人、你的护卫、你的爱人是吧?那我得先除掉他才……」
我没有让日向说完,再次挥拳朝他打去:
「把你的脏手从希梅亚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日向说道:
「哨魔,杀了他。」
一瞬间,我的背后传来猛兽的咆哮声。我回过头去,看到一隻几乎有我身体两倍大的巨大猛兽手臂,从我身后不远处横扫过来。
「……」
我没有惨叫。
四隻爪子刺穿我的身体,其中一隻还插入脖子,让我发不出声音.野兽的手臂猛力一挥,我整个人被打飞到十公尺远外的地面。着地时,还伴随着几乎让我痛哭出声、脖子和脚断裂的痛楚,但是这些伤势都立刻痊癒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受的伤就是会立刻痊癒。
这大概是〈毒〉造成的。是希梅亚施在我身上的〈毒〉造成的。而我现在总算明白她為什麼要给我这样的力量。
是為了保护她。
為了在这种时候保护她。
我站了起来,很很瞪了日向一眼。瞪着这个具有莫大力量的怪物。
日向一脸慯脑筋地说:
「这样还不死……嗯,所以我才会觉得跟〈上古魔法师〉打起来狠麻烦,因為根本看不出你们这些傢伙在护卫身上放了什麼毒。赛託希梅亚,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小鬼,你到底给了他什麼力量?」
被勒住脖子的希梅亚,表情仍然显得难受,却得意地笑着说:
「谁、谁会告诉你啊?」
「恩是没关係啦……」
日向还在说话,我已经开始向他跑去。
我要救希梅亚。
我要救她。
「把你的脏手从希梅亚……」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剑刺穿我的脖子。
「呜!」
我呻吟一声,没有停下脚步。另一把剑刺进我的腹部。我还是没有停步。
日向看着我:
「这样还不死?那这样呢?」
他弹了一下手指。
又出现了两把剑,从两侧由下往上分别刺向我的左盾跟右肩,就这麼将我钉在地面上。这下我再也动弹不得了。
血溢了出来。从脖子跟双盾溢了出来。力量已经开始从全身不断流失,但是我没有死心。
我企图拔出插在地上的剑:
「……该死……该死,给我拔出来。我要去救希梅亚啊。」
希梅亚看着我,哭泣地开口:
「住、住手。够了,已经够了,大兔,你不要动。」
「我、我没事。我马上去救你,希梅亚,我马上就去……」
听到我这句话。
日向先注视着我一会儿,接着才说:
「……唔,这样也不行。我刚刚还试着瞄準心臟……话说回来,上半身被打飞了都还能活着,心脏根本就没差吧。那这次我就试试看下半身吧,生命的核心有可能已经移到下半身。那麼——光啊!」
这一声喊出,光线汇集在他的手上。是刚才那道打掉我整个上半身的光。日向将这道光瞄準我,我拚命地想从地上拔出剑来阻挡,但是剑就是拔不出来,根本动都不动。
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没有半点力量。
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
我喊了出来。
我用快要哭的声音喊了出来。
可是不管怎麼大叫,怎麼哭喊,我就是无能為力。
完全无能為力。
这时,日向口中念念有词,将光对準了我……
这一瞬闻。
「请你住手!」
希梅亚喊了出来。
「你、你说什麼我都听,请你不要……不要再出手了……」
听到她这麼说,我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死心、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而且还是為了我。
都怪我。
都怪我能力不够,她——平常总是自信满满、强势而且有点坏心眼的她,才会低头向日向哀求。看到她这样……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拚命地大喊。
但是我依旧无能為力。
「拔出来!拔出来!拔出来!」
我拚命想要拔出剑。
「拔出来,拔出来!给我拔出来啊啊呵啊啊!」
我死命想要拔出剑,但剑却文风不动。我的力量根本不够。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就这麼没用?这麼的无能為力?
「……」
到头来我还是动弹不了。
不管怎麼挣扎,怎麼抗拒,我就是动不了。
日向说话了。他有点开心地低头看着希梅亚说:
「啊,原来是这麼回事?这能力有次数限制是吧?我已经杀了他六次,下次是第七次,这时你有了反应。也就是说,被杀第七次就不妙了。也就是说,第七次他就不会復活——这答案正确吗?」
「……」
希梅亚没有回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
只听见日向说:
「奇怪,你不是说我讲什麼你都听吗?要是你不回答,我就把他……」
「等、等一下。」
希梅亚说。她以颤抖的嗓音接着说:
「没、没错,你说得没有错……除非在十五分鐘以内连续被杀七次,否则他就不会死……这就是我施在大兔身上的诅咒……」
「就这样?」
「……就这样。」
「哦’,你们订的契约可真有意思啊……不死的〈诅咒〉确实是非常高阶的魔法,但是让一个凡人在短暂的人生中变得死不了,又能做些什麼?他没有能力保护你,也没有能力阻止我,就只有不死这样的能力,他究竟能做什麼?我不明白,完全无法理解你的意图。难得身為拥有强大力量的〈上古魔法师〉,為什麼要用这麼浪费的方法来使用你的力量’.该不会说,你其实是个傻子?」
日向如此说道。我也觉得日向说得没错。
如果希梅亚有办法给我更不一样的能力,她确实应该这麼做。
不,真要说,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必找我跟她订契约。应该去找更有本事、能力更强的成年人,给予这人更强大的力量,应该绝对会比较有帮助。
為什麼希梅亚要把力量送给像我这种一无是处,什麼都不会,还被大家霸凌的小孩呢?
想不通这点。
怎麼样都想不通这点。
为什麼她会做这种事?為什麼不选更有用的人?為什麼要挑上我这种人?
「……」
為什麼挑我这种人当你的契约对象?
我正想这麼问,日向就说话了。他低头看着希梅亚,眼神彷彿是在看着一种非常非常无聊的东西似的:
「……原来如此,你喜欢上他了是吧?你喜欢上了契约对象……所以才给了他无谓的能力。你挑上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只会碍手碍脚的对象,分了力量给他。為了让你喜欢上的对象不会死,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於是分了愚蠢的能力给他。而你这麼做的结果就是这样,鼎鼎大名的怪物赛託希梅亚竟然落到这个下场……哈,哈哈,实在有够无聊的。」
他如此说道。
而我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我知道她為什麼要给我力量了。
儘管脸上还流着泪,她露出喜悦的表情,怜爱地注视着我。
「……」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希梅亚开口了:
「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说什麼我都会照做……所以请你不要让我在大兔面前再丢脸了……」
她这麼说道。
日向点点头,模样显得十分没趣。
「也好。只要你乖乖跟我来……我就放这小子一条生路……」
听到他这麼说,我立刻大喊:
「不可以!」
希梅亚露出悲伤的表情,非常温柔地看着我:
「不用担心,这一切狠快就会结束,大兔你闭上眼睛。」
她说。
不要!我一定会救你!我大喊。
我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能力。
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要救她。
此时,日向说:
「真是的,所以我才会讨厌人类,明明没有能力却嚷嚷个不停,实在有够烦的。我是跟你讲好要放这小子一条生路没错……不过被人一直追着跑也狠麻烦,我要消除他的记忆,你没意见吧?」
这希梅亚表情大变。哭泣的脸变得更加伤心,但是她随即又下定决心,点点头说:
「恩。」
日向放开她的脖子,朝我走来。
「住手!」
我大喊。
日向只是耸耸肩膀:
「没有力量的人不管怎麼鬼叫,世界都不会改变的,你知道吗?」
他说。
但是我仍然不断大喊着要他住手。
「我不想忘了希梅亚!」
我嘶吼。
这一瞬间,希梅亚的脸又哭着皱成一团。她闭上眼睛,撇开脸去。
看到她。
看到她这个模样。
「我……我绝对不会忘记!」
我大喊。
「我绝对会去救希梅亚!」
我大喊。
「所以你要等我,绝对……我绝对……」
就在这个时候。
日向的手仲到我头顶上说:
「你会忘的,忘得乾乾净净。」
接着我就忘了这一切。
而这些忘掉的事。
「……」
却突然莫名回想了起来。
大兔停下了脚步。
就在昏暗夜晚的林荫小路上。
大兔停下了逃离两名变态外国人的脚步。
用手轻轻按住头。轻轻按在那奇妙头痛还没完全散去的头上。
不加思索地发出莫名的喊声: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开始想。
这到底是怎样。
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之前到底在搞什麼鬼。
亏我还说过不会忘记她,绝对会去救她。
结果还是忘得一乾二净。
之后就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过得逍遥自在、漫无目标、懒懒散散、浑浑噩噩、平平凡凡。
再也不能练空手道?
失去了梦想?
自己终究只是配角,找不到事情做?
我白痴啊?
明明有那麼多事情要做。
明明就有那麼多事情非做不可。
自己却拖了好几年。从她被带走之后,一拖就是好几年。
如今大兔已经连自己到底跟她一起玩过什麼都想不起来。连自己之前封她封尘有着什么样的感情都忘了。还一直认定这一切都只是不可告人的离谱梦境,认定是自己痴心妄想,如今他甚至已经无法从自己当时的心情之中,感受到一丁点的真实感。
时间过了这麼久。消逝的时间冗长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好多好多年中,希梅亚她都……
「……该死,真是该死透顶。希梅亚她已经……等了多少年了……」
他自言自语地转过身去。
两名手拿小刀,身穿长袍的外国人,正从林荫小路的远方跑来。
大兔看到他们,随即用力槌打自己的胸口,接着用指甲割伤自己的脸。脸皮出现伤口,流出血来。伹是他可以戚觉得到,这些伤口都立刻痊癒了。
确定这一点之后,他拿出口袋裡的手机。打开一看,时刻已经是六点了。只要回到家去,母亲多半已经煮好晚餐,跟妹妹两个人碎唸说他明明提过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是自己被卡车撞上的时间,也就是他被卡车辗毙的时间。从发生车祸到现在,已经过了叁十分鐘以上,换句话说,死亡次数已经归零了。
自己的能力——也就是希梅亚所赐予他,在十五分鐘以内被杀七次才会死的能力……
已经重新归零计算了。
「……从现在起,再死六次也没关係对吧……」
大兔喃喃自语。
可以再死六次。
「那麼……」
他说。
慢慢放低姿势,摆出空手道的基本架势。
「要解决你们只是小事一桩。」
大兔低声说道,顺势踏向前一步。
两名外国人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即面露笑容:
「哼,空手道?你别以為练几下学生水準的把戏,就打得赢我们?」
话才剐说完,西班牙血统男子就加快了动作,飞快地刺出手上的小刀。动作之犀利,光是闪躲就得用尽全力。
面对这一刀,大兔不闪不避。
「……」
他没出手阻挡,就这麼用自己的胸口直挺挺地迎向小刀。
「你疯了么(Areyoucrazy)?」
西班牙血统的男子发出惊呼声。
小刀就这麼刺人大兔的胸口,但是大兔丝毫不把这一刀放在心上,一拳打在对方的心窝上。他完全不顾自己会死,全力向前挥拳。
「嘎啊!」
西班牙血统的男子呻吟一声,当场倒地。说来也是当然,大兔拳头上传回的手感是这麼的真实,真实得让他几乎以為自己的拳头会骨折。他这一拳挥出时,丝毫不顾任何遭到反击的危险,
只顾着猛力往前打出,一般情形下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这样挥拳。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完全克服对死亡、对疼痛的恐惧,全力朝着敌人攻击。现在他就做到了这一点。
全身彷彿穿着一层肌肉鏜甲的西班牙血统壮汉,一拳就被打倒在地.看到这个情形……
「……厉害。」
大兔不由得发出惊呼声。
接着他转朝向身材高眺的白人。他一脸惊慌地看着大兔,看着精準插在心臟部位的小刀。
「……你这个怪物。」
他说。
大兔耸了耸肩膀,注视白人的脸说道:
「要是你吓到要投降,我倒是可以省事点,你觉得呢?」
白人却笑了:
「投降?谁要投降?」
说着丢下了小刀,从怀裡拿出了另一把小刀。这次的小刀形状却跟刚刚那把不同,刀柄的形状是十字架。
十字架。十字架。看到这个十字架,大兔问道,,
「……啊啊!你们该不会就是从那个叫〈教会〉的地方来的?」
白人脸色大变,目光笔直瞪视大兔:
「……你知道我们的底细?」
大兔摇摇头:
「没有,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记忆裡有人提过这个字眼。这样啊?原来你们就是〈教会〉的人啊?所以,你们跟那个叫日向的傢伙不是一伙的了?」
那是他才刚想起的梦中情节。希梅亚被一个叫做〈教会〉的组织追捕,而日向似乎跟〈教会〉无关。那麼这两个人就不是带走希梅亚的那帮人。
不过……
「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
插图602
大兔问道。
白人瞪着他:
「你想从我身上逼问出情报?」
「这个嘛,如果不必用强逼你也肯说,当然是再好不过……而且,你们到底是怎样?為什麼突然要攻击我?」
这次白人倒是挺乾脆地就回答了,,
「因為预言。有预言说〈上古魔法师(Vampire)〉赛託希梅亚的魔僕会在这裡復活……我们田不然在这裡遇到你……上头的命令是,一遇到魔僕就格杀勿论,如果实力不强就活捉……」
「结果我比你们预料中要强?」
白人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正好相反。」
说着手上有了动作。他将十字架朝向大兔。
口裡接连说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
「……赛伊尔,克莱耶斯,塔拉托尔里内……」
十字架正中央开始发光
看到这个情形,大兔心知不妙。
又是那种光。跟日向所发出的光线一样。虽然完全看不出这种光是雷射、光束、魔术还是什麼超能力,总之就是非常危险。看到这道光……
「啊啊啊啊!这下惨了,我到底要不要闪啊……」
这时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他听见了為了跟八岁少女结婚而奋战,结果身败名裂的一之瀨说话的声音:
『喂,大兔,自己没有掌握主导权的时候就不要打,赢不了的仗千万不要去打,知道吗?无谋跟勇气不能混為一谈。』
他根本看不出眼前那道朝自己发出的光是什麼种类的攻击。
如果这道先只是会破坏自己的身体,硬挨也无所谓,因為自己再死五次都没关係。如果那是别种能力呢?如果那是束缚住他,让他不能动弹的能力,又该怎麼办呢?
挨到这种攻击就惨了,会非常不妙。
「躲!」
说着往旁跳开一大步。
同时白人发出的光线,朝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发射过去。
大兔的预测是对的。
咱人发出的光线转化成网状,洒在倒地的西班牙血统男子身上,一层又一层地裹得他不能动弹。
「不好意思,没打中~」
大兔说。白人却笑了:
「你错了,这是正中目标。」
顺势直接抱起被光网捲住的西班牙血统男子,跑向跟大兔所站位置相反的方向,直奔林荫小路的另一头。
大兔大喊:
「竟然逃走!」
白人回头说:
「下次我会杀了你。」
「啥?你以為抱着一个大男人还跑得……」
白人再度从怀裡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块状物体,说:
「接着。」
朝大兔扔了过去。
大兔想也不想接了下来。
「咦?」
往手上一看,那是一个只有在动作片里头看到过的黑色物体。
「这,这该不会是……手、手榴弹?」
才刚说出这句话,手榴弹已经发出强光。
接着全身被高温烧灼、炸飞,一阵惊人的剧痛让他痛得大吼,身体飞上天空,转着圈子往下掉。最后用脑袋率先着地,脖子应声折断,就这麼倒在地上。
「……」
他就这麼倒在地上一会儿,之后他爬起来,先用手喀啦一声接好骨折的脖子,这才深深吸一口气。
「……竟、竟然在公园丢手榴弹,你们白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不管他怎麼吼,穿着长袍的二人组已经不见踪影。大兔咒骂了一声:
「该死,让他们给跑了~」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被手榴弹炸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不胜其烦地说:
「……真是够了,今天我到底要怎麼找藉口敷衍爸妈啊?」
话才刚出口,衣服就开始迅速再生。
「咦?咦?连衣服也能再生?这服务会不会太周到了……?」
衣服上的破洞跟损伤完全消失了。
「不、不过也好啦,有这种能力当然是再好不过……」
他喃喃低语,抬起头。
大兔注视着这条刚刚跟那对兇暴外国双人组打斗的昏暗林荫小路:心中若有所思。
他思索着刚刚的战斗。
首先被小刀刺死了一次,接着又被则刚的手榴弹炸死一次,然后再加上落地时脖子折断,所以又死了一次。
也就是说,只能再死叁次。
这时他从口袋中再次拿出手机,发现儘管被捲入刚哪那次爆炸,手机倒是没坏,让他鬆了一口气。
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只过了五分鐘。
大兔记住了这点。用感觉去记住刚刚那样的战斗大概会花五分鐘左右,并对短短五分鐘之内自己已经被杀了叁次的事铭记在心。接下来还有十分鐘之久,却只能再死叁次,这下不太妙。刚刚的敌人不太强悍,要是遇到更强的对手,十五分鐘要死七次多半是狠容易的。这样看来,下次还是得更小心行动才行。不过,首先——
「……在有什麼下次之前,可得先买个可以正确计算时间的手表才行啊……不知道—手錶会不会被手榴弹炸坏?这要求太强人所难了吧?」
昏暗的林荫小路上还是没有人影,
大兔左右张望。
「那……接下来该怎麼办呢?」
他低语。
「……想起狠多事当然是狠好,可是,接下来我该怎麼收集希梅亚的情报才好?」
一说完.脑海中又传出了声音。
是那个声音。
她说话的声音。
令人怀念的,希梅亚说话的声音。
这个声音说了。
用比先前更為细微的声音说:
「哎呀,看样子这样就结束了。我留在你身上的残留思念……看来也到此為止了。不过你应该已经不要紧了吧?大兔,毕竟你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对吧?所以我们马上就见得到了,毕竟我们都约好了。我们有约好……约好要是我们两个得要分开,就到那边……就到那边再见……」
话说到这裡,声音就消失了。
就在同时,大兔感觉到了她在自己心中回荡的思念,都已经消失无踪。
他忽然觉得落寞。
彷彿失去了长年来陪伴自己的宝贵事物,让他满心落寞。
但是他现在没时间在意这种事了。
原因狠简单,因為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残留思念。
刚刚她的那番话。
那番只说到一半的话。
『我们有约好……约好要是我们两个得要分开,就到那边……就到那边再见……』
想起这句话,大兔忍不住说:
「……那边是哪裡啊?」
这下糟糕,让人家等了整整九年,要是说我忘记当初约好要碰面的地点,应该有点天理不容吧?
「哇!怎麼办?我、我一定得好好想起来,不然可就惨了……呃,当初到底是怎麼讲的?我跟她到底是怎麼约定的?」
大兔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答案,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严格说来,不是想不起,而是因為忘记她的日子实在已经拖得太久,导致记忆没有好好整理,找起来毫无头绪。
跟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所留下的记忆十分模糊,就算现在能够跟久违的她重逢,也已经不知道该怎麼面对她了。
「……」
就算这样,大兔仍然肯定自己非去见她不可。
毕竟都九年了。整整九年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所以大兔努力想要回想起来,抱着头死命地想。他不是在回想希梅亚留下的思念声音,而是自己记忆中她的声音。
这麼一想。
「啊……」
他低呼。
从记忆深处,从长年来一直没有拉开的记忆抽屉深处。
『要是我跟大兔分开……』
找出了她说这些话时的记忆。
「啊,是这个吗?」
大兔这麼自问
「如果弄错了怎麼办?」
大兔这麼自答。
「啊啊啊,不管了,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转过身去。
朝着来路的方向,跑在夜晚的林荫小路上。
他要去的地方是公园。
以前常跟她一起玩的公园。
他拥抱着那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不再平凡的人生,开始朝公园跑去。
这幅光景——
全都看在大兔从卡车下救了一命的安藤美雷眼裡。
她娇小的身躯拚命爬上石墙,两眼从墙上往外窥探,悄悄目送大兔的背影离开。
接着嘿咻一声爬上石墙,说:
「哎呀!没想到跟着人头妖跑来一看,竟然发现这麼惊人的独家消息。这应该算惊人吧?一定狠惊人对吧?总之,眼前还是得赶快去告诉月光才行。」
说着,她轻巧地跳下石墙,跌了一跤。
「好痛~」
她轻呼一声,仍然迈步飞奔。
这条林荫小路终於一个人也不剩了。
已经开始了。
从〈教会〉的预言到他们之间纠葛不清的命运,一切的故事都已经开始了。
慢慢地。
悄悄地。
无数条道路彼此交错,让故事开始朝着目的地慢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