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破多层次元障壁之后,众人来到了一个非常阴暗的地方。
“……”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乌云。
乌云中雷电肆虐,看来电光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
看着这雷电剧烈翻腾的世界,他心想……
——这地方好奇特。
他有着这样的感想。
但他并不是觉得眼前的景色很奇特。
先前他经过的每一个世界,都有着很奇特的景色。
所以如今再看到这样的景色,他也不觉得特别奇怪。
那么自己到底是觉得什么东西奇特呢?
他想着这个问题。
次元障壁被他劈开一个大洞。
铁大兔看着这个洞另一头的景色……
“……”
并且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奇特。
接着就听到雷电肆虐的世界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美雷是不是已经在谈恋爱了。”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这句话莫名地在他脑中回荡,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兔歪歪头,又朝洞口另一头看去。
看着雷电不断肆虐的荒野。
接着又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
“……接着我就被杀了。那么,你就是来杀我的怪物?”
她这么问了。
“……你就是来杀我的黑兔?”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会这么问,但从她的口气听来,仿佛早就在等他来了。
怪物。
黑兔。
她说的是谁?
兔子。
兔子。
兔。
她说的是谁?
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弄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特。
他觉得洞口另一端的景色很奇特,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是魔法。
洞口另一端被人施加了某种魔法。
看样子这个女子就是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施了防御用的魔法。
“……这种玩意明明一点意义都没有。”
大兔伸出手去,紧接着魔法就要缠上他的手。
他见状说了声:
“不要碰我。”
接着他的手上出现了好几条黑线,这些黑线接二连三描绘出许多术式,画个没完没了。
而这些在他手臂的皮肤上窜来窜去的术式,轻而易举就弹开了对方的魔法。
不,是弹开了一切。
仿佛排斥这个世界的一切,弹开所有周围的事物。
大兔就这么将手伸向次元洞穴。接着洞穴也被术式排斥,仿佛被劈开似的变得越来越宽。
大兔朝着这个开得更大的洞口前进。
这时黑线已经爬满他全身。
有敌人。
有敌人知道自己会来到这里。
而且这个敌人实力不弱。
他的全身都能感受到这点。因此他将自己体内的“黑”散布到全身。
接着以一双仿佛觉得无聊而半开的深红色眼睛环顾四周。
果然看到了一名女子。
她有着一头有如雷电飞舞在空中的头发、一对发出金色光芒的眼睛。一头长发就像披风披在身上,不断往周围散发出雷光。
这名女子以一脸开心的表情看着他。
女子仔细打量他并说道:
“哎呀,照天魔告诉我的预言,是说有个黑兔怪物会来,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兔子啊……当然也不像人类就是了……不过你本来应该是人类吧?”
大兔没有回答。不,应该说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聊天。
那么他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呢?
“……”
他默默举起手。
接着对缠绕在自己皮肤上描绘术式的“黑”下令:
“解决这家伙……”
“哼,劈头就开打喔?”
女子说着握紧拳头,巨大的闪电立刻在她的拳头上聚集成团块状,接着朝大兔琶此出来。
大团雷电眼看就要打在大兔胸口。
他看着这些雷电,轻轻发出一声:
“嗯。”
接着用原本是为了攻击而聚集在手掌上的“黑”,接住了这些雷电。
“黑”随即把雷电从这个世界中排斥、消除了。
女子感到十分惊讶。
她睁大眼睛说:
“哇,这什么玩意?我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像这样被人轻松挡住攻幻此,这可糟糕了。”
但大兔对此仍然不感兴趣。
他只是缓缓环顾周遭,看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大。
看清楚要排斥、消除这整个世界,需要用到多少“黑”。
看清楚要排斥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需要用到多少力量。
这时女子开口了:
“哎呀,跟我打还敢看旁边,你也太轻松了吧?”
但大兔仍然不看她。
因为他已经推算出要排斥这名女子需要多少“黑”。
于是他对女子失去兴趣。
但女子却啰唆个不停:
“也是啦,照预言的说法,我会在这里被你杀了,而且这整个魔界都会灭亡,然后预言就会继续进行下去。不过啊,要我走在全都由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我实在不太拿手耶。”
大兔听了看向女子。
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原来你有在听我说话?”
“走在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是很轻松的。”
这是拿不久前别人说过的话来现学现卖,但他却想不起这句话是谁说的。
是脑子里一个黑色的东西说的。
黑色、黑色——
“……”
啊啊,想起来了。
是兔子。
是兔子这么说的。
它说走在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会很轻松。
毁掉一切,排斥一切,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走在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
预言里早已决定了一切,所以什么都不用烦恼。
所以不要思考了——兔子是这么说的。
而大兔已经停止了思考。
因为这样比较轻松。
就只要走在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
大兔正视着她说:
“我要杀了你。”
女子笑着说:
“哼~~原来你是这一型的啊?是那种乖乖遵守规定的模范生?”
“……”
“不过啊,总不能因为你们决定好了,我就得笑着说这也没办法,就这么乖乖让你杀耶。”
“……”
“所以啦——”
“……”
“我决定跑掉,这样预言就不会有进展了。毕竟预言是说你杀了我之后,就会毁灭这个魔界对吧?”
“……”
“要是我跑掉了,你就会踏出这别人决定好的轨……”
这时大兔说了:
“你会死的,马上就会。”
说着又举起手。这次他打算抢先出手,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但他又有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觉得非常不对劲。
这感觉来自右脚。
大兔感觉到有东西碰到了右脚。
这种感觉非常轻,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全身窜满了术式,也许根本不会发现。
但大兔发现了。
于是他朝脚下一看。
他发现一只苍蝇停在自己的右脚上。这只苍蝇的腹部裂了开来,涌出大批白色的蛆,开始爬满大兔的脚。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大兔挥出聚集在手上的“黑”。他切断了自己的脚,然后立刻长出新的脚,但被切断的脚发生了异状。爬满蛆的脚从正中央破裂,从中伸出手掌般的物体,接着更冒出了头与躯干。
冒出来的是个很高的男子。
他有一头深蓝色长发与同样深蓝色的锐利眼睛。尽管他的目光锐利,表情却十分平静。
他一脸装傻的表情说:
“奇怪了?刚刚我应该已经从内侧咬破了他的身体……他还真有本事啊。”
女子听了后一脸受不了地看着他说:
“我看是你本事变差了吧?‘苍蝇王’。”
被她称作别西卜路哈斯的男子耸耸肩膀回答:
“嗯~~也许吧。毕竟打从我喜欢上她以来,就很少诅咒别人了,也许我诅咒的本事真的变差了。”
“你说的她是哪个她啊?”
“是哪一个啊?我都忘了。”
“你还是一样差劲啊。”
“哈哈哈,我还没有令夫君那么……啊啊,丝克拉德,你这样瞪我,我会害怕的啦。”
“那就不要乱讲话。”
“啊啊好可怕。不过玩笑就说到这里——你可以赶快跑吗?要绊住他八成会挺累人的。”
“啊啊,我都忘了。”
被他称作丝克拉德的女子以金色的眼睛看着大兔:
“就是这么回事,小兔子,我要跑啦,你可不要追来啊,现在负责陪你的是……”
这时别西卜踏上一步。
他依然是一脸平静的笑容:
“就由我……还有魔界的巨兽,大家一起奉陪了。要是太小看我们……”
这时别西卜的身体忽然消失。
下一瞬间,耳边又听到苍蝇拍动翅膀的嗡嗡声,一个男子嗓音混在其中说道:
“小心我诅咒你。”
这时有东西正要钻进大兔耳朵。
大兔立刻做出对策。不,是住在他脑袋里的兔子做出了对策。
一条粉红色的刀刃状物体从大兔头部右侧甩出,飞快地一转,以刀刃劈开了苍蝇。
这时别西卜说:
“我就连你这刀刃一起诅咒……啊,不行,这诅咒不了……我、我要撤退一下。”
大兔朝这个声音追去。
别西卜在有点距离的地方现身。大群苍蝇抓着他的背部,让他飘在空中。
大兔再度朝他甩出刀刃。这次从头部左侧长出白色刀刃并迅速伸长。
“等等,不要只是我一个人打,其他人也上啊。”
别西卜一边抱怨,一边闪躲刀刃。
接着四周突然涌出一大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怪物,这些怪物向大兔一涌而上。
这时背后传来本来应该已经逃走的丝克拉德说话的声音:
“啊~~不过我前面的家伙要往左右躲开喔~~”
大兔听了回过头去。
眼看丝克拉德已经创造出比刚才大了几千倍的大团雷电,朝他扔了过来。
大兔看着这一大团雷电。
要是被轰个正着,自己的身体八成会当场消失。
这里头蕴含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但前提是要打中。
“……”
大兔伸长从头上长出的粉红色刀刃,甩着刀刃转圈。
接着刀刃轻而易举地劈开了丝克拉德抛来的雷电。
雷电被一刀两断,开出了一条通往丝克拉德的路。
接着大兔将从头部左边长出的白色刀刃,朝正面的丝克拉德挥出。
这一刀笔直挥出。
一声闷响,刺穿了丝克拉德胸口正中央。
“啊……”
她看着自己的胸口,露出看来很伤脑筋的表情,接着说:
“……这个场面,我果然在之前的预言里看过……而且他的头上多了刀刃以后,看起来也比较像兔子了……”
她望向大兔,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雷神之子,被黑兔怪物所杀……”
但大兔并没让她说完。
因为必须快点杀了她。
如果不杀她,预言就不会有进展。
因为他要走在别人决定好的轨道上。
大兔并没有看过预言,但他知道自己非杀她不可。
所以他要杀了她。
因为这样最轻松,所以要杀了她。
要赶快杀了她,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来不及插手。
他甩动头部右侧长出的粉红色刀刃——甩动右耳转圈。但这样还不够,要杀她得用相当大的力量,所以他继续甩动刀刃。
大兔不断蓄力,将对他群起围攻的大群怪物也都卷了进去。
刀刃中央开始浮现黑色的文字。
浮现出“黑”的术式——能够确实杀死她的诅咒。
他的耳朵继续伸长,一边甩动转圈一边伸长。
别西卜见状说道:
“丝克拉德,你别玩了,赶快跑啦。”
丝克拉德抬头望向大兔背后的别西卜回答:
“不,这刀刃完全拔不出来。”
“咦~~要是你死了,预言不就会继续下去了吗?”
她听了倒是满不在乎地说:
“到时候你们就努力点吧。”
“不不,我可不干,因为我想交给你,靠你努力躲过他的追杀~~贝利德、基利亚姆、纳滋尔,绊住他。”
他一声喝令之下,某种东西从大兔脚边冒了出来。
但大兔并不在意。
因为他第一个要杀的是这名女子。
诅咒已经完成。
之后只要劈开她就行了。
所以大兔开口了。
他看着这名叫做丝克拉德的女子。
“赶快推动预言吧。”
粉红色的刀刃劈开了她的身体。
◆
时雨遥抬头看着窗外发呆。
外头出了太阳,所以今天也很热。
她看着外头的景象喃喃说道:
“……啊啊,今天也很适合洗衣服啊。”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半长发,以及一对眼神有些落寞的眼睛。
现在放暑假不用上学,所以她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白色的棉质连身裙。
这件衣服是昨天跟朋友去逛街时买的,穿起来还挺适合的,该怎么说?她就是想穿给大兔看,于是来到隔壁的大兔家,然而……
“……”
他今天也不在家。
据说是学生会有工作要做,很多天都没回家了。而且遥最后一次见到大兔,已经是考完试正要开始放假当天,之后他都没有回来,所以算来大兔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家了。
这让遥担心地自言自语:
“……不知道他要不要紧?”
这间学校的学生会有点奇怪,权限甚至大得可以指挥教职员,但愿大兔不要被牵扯进什么怪事才好。
遥一边想着,一边仰望那蓝得不得了的天空。
这种日子真想跟大兔一起吃冰。
昨天陪她的朋友似乎才交到男朋友,所以净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得非常起劲,像是夏天还是该谈恋爱才对啦;要是不小心给了第一次该怎么办啦之类的。
当然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什么第一次,她喃喃说道:
“……好想像以前那样,跟大兔一起在院子里放烟火耶。”
难得的暑假……
她心里这么想着。
这时传来母亲的声音:
“遥~~来帮我晒衣服~~”
于是她回过头去,正要回答:
“来了~~”
但声音却有瞬间显得十分阴沉,让她赶紧闭上嘴。她用力闭上眼睛之后再睁开,练习摆出笑咪咪的表情,这才又回答一声:
“来了~~!”
她决定换个想法,这么难得的暑假,怎么可以老是摆着一张苦瓜脸呢?
她站起身来,准备去帮母亲……
“……”
但这时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啊……”
她吓了一跳,回头望去。
因为这来电铃声表示是大兔打来的。
遥一听到这铃声,感觉表情都放松了,刚刚还那么忧郁的心情,忽然间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而且胸口还有点小鹿乱撞的感觉。
因为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大兔,让她胸口都痛了起来。
“呜啊,啊~~啊~~怎么办?呃,我紧张得都破音了……等等,不赶快接就会挂断了。”
她自言自语着跑向床边。
拿起手机。
按下接听钮。
笑着说了声:
“大兔?”
电话另一头传来非常尖锐的声音,几乎让人脑子发胀。
遥听到这声音的瞬间……
“……”
她又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自己存在的理由。
想起了自己只是为了监视〈上古魔法师〉所爱的铁大兔而诞生的监视者。
想起了自己一直背叛自己最喜欢的大兔。
“……”
刚刚她还为了大兔打电话来而雀跃不已,现在心情又一口气变得阴沉。她眯起了眼睛。
这时电话另一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醒了吗?’
不是大兔的声音。
是别人的声音。
“黑守?”
对方回答:
‘啊啊~~从你这反应看来,刚刚的声音已经确实让你醒来了?这表示手术很成功。’
“……手术……”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已经改造过你。毕竟我们不打算一直让“月亮外侧”那些家伙为所欲为啊。’
“……”
‘而且我们还让你再也没办法做出你以前对铁同学所做的那些事。我应该没猜错,你一直在对铁同学施加洗脑的魔法,让他喜欢上赛托希梅亚,对吧?’
“……”
‘你这样我们会很伤脑筋。可以请你不要那么不把人类当回事吗?你知道你做这种事,人类会有多难受吗?’
“……”
听到这句话,遥露出了快哭的表情。
因为这些她清楚得很。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很过份的事。
所以才会拜托日向杀了她。
才会拜托赛尔裘与哈斯格封印赛托希梅亚。
她不希望大兔再被卷入那些怪物无意义的争端之中。
所以遥对电话另一头的〈军方〉使者说:
“……我好歹也是人类。”
‘所以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过份?’
“知道。”
‘那就更过份了。’
“……”
‘不过啦,照你的样子看来,你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然而她的回答却是: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
‘没错,不过你好歹曾经试着救铁同学,所以我们才会留下你的意识。因为我们觉得如果找你交涉,你可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
‘你不是已经违背了你主人的命令吗?而且你的主人似乎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像你企图擅自封印赛托希梅亚的这件事,你的主人就不知道吧?’
对此遥却回答:
“主人……知道我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因为一切都已经有预言了。”
‘没错,说得也是,一切都会照预言进行……可是你却想违抗预言,不是吗?’
“……是。”
‘明知是白费工夫还是要做?’
“……是。”
‘我觉得你就是这种地方有人味,就跟我们一样,所以我才会来说服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反抗预言?’
“……”
听他这么说,遥正要回答,黑守却又抢先说道:
‘对了,不要说谎。我们在监控你的身体,你说谎我们看得出来。’
“……”
‘而且你一旦说谎,植入你脑中的诅咒就会发动,消除你的意志。这一来你就会变成傀儡,只剩下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让我们利用你来反咬“月亮外侧的怪物”一口。’
“……”
‘站在我们的立场,不管你选哪一边都没有差别。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自愿投靠我们这一边,在很多方面都会好办得多,毕竟人类这种生物越是挣扎,往往就越会顽强得出乎意料……好了,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算计你的主人?’
这时正好传来母亲呼唤她的声音:
“遥~~要晒衣服了,你怎么还不来?”
遥朝房门望去。
接着再看看窗外。
刚刚天气都还那么晴朗,从窗户射进的阳光也十分耀眼,但不知不觉间房间里已经变得十分昏暗。
窗户上铺着一层粉红色的薄膜,正要挤进房间来。
他要来了。
他要来见自己了。
遥见状说道:
“……不过,好像已经被拆穿了。”
‘咦?是这样吗?这可奇怪了。照理说植入你脑子里的咒术机,应该被设计成不会被“月亮外侧的神”发现啊……’
“……”
‘那现在你的主人在哪里?’
“……”
‘你得快点决定,要投靠我们这边来救铁同学,还是继续背叛他……你要选哪边都行。’
遥听完再度看向窗外。
窗户开着。
房间里站着一名男子。
“……”
不,也许是女子。真要说起来,遥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性别。
但现在眼前的这个怪物看起来是一名男子。
他有着粉红色的头发、流露出理智的深红色眼睛,穿着一件像西装又像袍子的白色衣服。
他环顾四周,接着望向遥,浅笑着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来你的房间吧?”
遥点点头回答:
“是。”
接着黑守放低声音说:
‘我刚刚对我的声音施加了防御咒术,应该只有你听得见我说话,所以快点回答我。你要站在他那边,还是投靠我们这边?只是不管你选哪一边,你的性命可能都会有危险啦。’
遥听了想到现在状况有多恶劣,差点忍不住发笑。
如果回答要跟〈军方〉敌对,黑守大概会夺走她的自由意志,因为她的脑子里已经被植入了这样的诅咒。
不过即使她选择投靠〈军方〉,说要背叛眼前的他……
“……”
她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因为自己是他创造出来的。
自己被他创造出来,纯粹只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铁大兔,设法让他对赛托希梅亚产生好感。
所以搞不好当场就会被他消灭。
毕竟对他来说,自己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是个脆弱的人。
我只是个脆弱又有人可以顶替的人。
我只是个卑鄙的人,多年来一直背叛喜欢的对象,却还敢说喜欢他。
像我这样的人,搞不好当场就会被他消灭。
接着遥发现自己对此感到害怕。自己那么过份地背叛大兔,事到如今却还怕死。
她想带着这样的心情……
她想带着自己最真实的面貌,再见大兔一面。
她心想自己每次都这么任性。
可是自己只能选一边。
人生总是只能选一边。
要选〈军方〉,还是眼前的他?
这时他开口了:
“这房间真可爱,原来人类的女生都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啊。对了,你拿在耳边的是什么东西啊?”
接着黑守说:
‘如果你想投靠我们,就回答我“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判断你是不是在说谎。等你下次说“好”的时候……’
但这时他却说:
“她会回答‘好’的,人类。毕竟她愚蠢得很,爱铁大兔爱得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黑守顿时住口。
接着他问道:
‘……你听得见我说话?’
他以平静的语气回答: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就站在你身边吗?好啦,不躲开可是会死的喔?”
“……”
“啊,没死,你还挺耐命的嘛。不过你们这些人类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啦。倒是遥,你尽管说没关系,你要投靠他们那边对吧?那就跟他说,这样一来你就不用一直闷在心里了吧?今天天气很好,你的表情也应该更阳光一点才对。好了,说吧,说你要背叛我。”
遥听了只想哭。
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连自己所有的心思与感情,也全都在他掌握之中。
因为遥已经知道即使现在答应,仍然改变不了任何事物。
但她还是以快哭的表情抬头看着他,说了声:
“好。”
她心想,这样一来也许自己就会被他消灭。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一切都是白费心机,还不如至少在消失之际,不要背叛自己心爱的大兔。
自己至今一直背叛大兔。
那么至少最后一刻不要背叛大兔……
但眼前的他却说了:
“预言里早就说过你会这样讲,所以这不能怪你。其实连这种心意也都不属于你。”
他还说:
“不,说起来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你的意志,一切都早已决定了。因为就连人类现在以为是自己的想法,也全都只是术式的一部份。〈军方〉,我没说错吧?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挣扎?这一切不是全都在已经架好的轨道上吗?”
这时手机传来回答的声音:
‘……因为你们……’
但他却接着说:
“因为你们这种嚣张的嘴脸我看了就火大……?”
“……”
“没错,就连我一时好胜而让你气得闹别扭的这档子事,也都写在2斯克杜尔的预言里,而你又再次没能推翻预言。你要不要干脆放弃?预言一定会应验的。”
‘我……’
“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不不不,这预言又不是我们写的,你就接受现实吧。现在不是我们双方在对抗,剧本早就写好了,一直挣扎很难看的。”
‘……’
听得出黑守这时挂断了电话。
他微笑着说:
“哈哈,人类真是可爱。”
“……”
“遥,你也很可爱。看你一脸要哭的表情,你觉得难过吗?”
遥点头回答:
“……是。”
他又笑着说:
“一切的剧本都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只是照本宣科演出,你却会觉得难过,实在是太可爱了。这实在是个太滑稽,而且……”
说到这里,他先停了下来。
接着仿佛在观看周围浮现的文字说道:
“而且太寂寞的故事。这个部分的术式真的很美,所以你尽管努力扮演好你的角色。你喜欢铁大块,可是这段恋情不会有结果,而你却无法死心,不惜抛下你的人生……这剧本很寂寞,却地非常凄美,我会开开心心地看完这出戏。”
说完转过身去,接着说道:
“啊啊,我已经消除了你脑子里的诅咒……尽管走在你想走的人生路上吧。愿〈幸福〉与你同在。”
“……”
她不再回答。
而他则笑了笑。
“啊哈哈。”
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来过似的。
窗户仍然开着。
强得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天空万里无云。
“遥,你还好吗?”
母亲进了房间。
遥抬头望向母亲。母亲一脸担心的表情说:
“咦?你怎么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怎么可能会没什么!呃,怎么办?总、总之你说什么妈妈都听。”
说着便在遥的身旁坐下。
但刚刚他说这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
母亲轻轻摸着遥的头说:
“来,说给妈妈听吧?”
遥听到母亲这么说,感觉自己情绪中最脆弱的一部分就要涌出;感觉到一直独自忍耐的一切就要脱口而出。
她的喉头哽住。
热泪盈眶。
她以颤抖的声音说:
“我……我……喜欢大兔。”
结果母亲很干脆地回答:
“这我早就知道了。难、难道他甩了你?”
“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
母亲听了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笑了笑说:
“看来事情很复杂啰?”
“我不知道。”
“这样啊,不知道啊~~那你要再哭一会吗?”
说着她将遥的头拥进自己怀里。
这次遥点了点头。
就在母亲怀里,试着思索预言。
预言上可有写着这时候我会再哭一会?
还是写我不会再哭泣?
她不明白预言上是怎么写的。但听他说一切都已经写在预言里,自己只是走在别人铺好的轨道上,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说自己其实没有自由意志,更让她觉得彻底被看扁了。
所以她决定开口。
她试着说出一句丝毫没有脉络可循的话,想来预言上应该没有写着这样一句话。
“我想吃鱼子酱。”
母亲听了后惊讶地问道:
“咦?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遥抬起头来看着母亲说:
“因为人家没吃过嘛。”
“这……我也没吃过,不过你突然说要吃鱼子酱是怎么回事?”
母亲一头雾水。
遥见状哈哈笑了几声。她不想让已经这么担心的母亲更加担心,于是挤出微笑。
她擦去眼泪,很有精神地举起双手说:
“好了,去晒衣服吧!”
母亲看着她说:
“你好点了?”
“多棵此妈妈。”
“哦哦,你感受到妈妈的爱了。”
“嗯嗯。”
“不过你不用强颜欢笑的,家人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事情。”
遥听了瞬间差点露出难过的表情。自己有这么多事隐瞒着家人,而且自己又背叛了一个重要的人,让她满心愧疚。
但她仍然微笑着说:
“我最喜欢妈妈了。”
母亲也笑着回答:
“可惜我买不起鱼子酱给你吃。”
“其实我也不想吃!”
“咦~~”
“你想想,鱼子酱这种东西一定会害我吃坏肚子的。”
“因为太高级?”
“对对对。”
“我们家女儿是走平价路线的,大兔以后可轻松了。”
母亲说着站起身来。
遥也点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努力不去回想他先前说过的话。
——你喜欢铁大兔,可是这段恋情不会有结果,而你却无法死心,不惜抛下你的人生——
她努力避免想起这句话。
接着想像大兔跟自己都长大,两人不时斗嘴,但仍然开始谈恋爱、结婚,还生了小孩。
就算不吃什么鱼子酱,我只要跟大兔在一起,就会一直很幸福。
一直都很幸福。
“……”
这时母亲开口:
“好了好了,趁太阳下山前赶快把衣服晒一晒吧。”
遥听了点点头。
她心想自己的理想就是像妈妈这样。像她一样喜欢丈夫,对孩子很好,看到孩子哭会好好安慰,还会趁太阳下山前赶快晒好衣服。
我想变成这样的人。
可以的话,希望能在大兔身边变成这样的人。
“……我绝对不要变成像什么鬼预言那样。”
她以小声但坚决的口吻喃喃说道:
“绝对不要……”
她开始思考。
接触到预言的人,全都会开始思考。
思考如何跳脱已经决定好的剧本。
有人想到后来甚至发疯。
因为一切都已经被预测到了。
一切都已经定案,不管多么努力,最后还是会照着剧本走。
即便如此……
“……”
时雨遥仍然下定决心,不对自己的命运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