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一场会客室
错了!这是面具。
这只是虚伪的矫饰。
——波特莱尔《面具》
刑警刚从图书室来到会客室,眼尖的英子立刻发现,用发音异常清晰的声音大声说:“好了,各位,刑警己经下来了。正好晚餐也准备好了,我们就去吃饭吧。请各位就座吧。今晚请各位品尝北国的风味。”
难怪英子如此得意,晚餐的确相当可观。整只水煮的毛蟹、奶油蝎扇贝、牛油烧烤蛀鱼、蒸鱿鱼卷等等,的确是在北海道才吃得到的盛宴。然而,在北海道土生土长的大熊和牛越,却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吃到这些东西。这的确是北海道特有的盛宴吧,他们模糊的想着,可是他们以往从来不知道在北海道的什么地方可以品尝到这些束西。
吃完晚餐后,英子拉开椅子站起来,走向会客室一角的大钢琴。
虽然没有聚光灯追在她身后,但是当萧邦的《革命练习曲》仿佛要向外面的暴风雪挑战似的在会客室响起时,众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之间目光都集中到钢琴上。他们是被吓了一大跳。
英子在萧邦的作品中,最喜欢这首激昂的曲子。如果要欣赏,其他还有很多喜欢的曲子(不过唯有《离别曲》,她就是说不上来的讨厌),但是如果要自己弹,这首曲子和《英雄》是最适合的。
她激动的敲击键盘。一曲终了后,对于女王突如其来的精采演出,报以赞叹的拍手声,还有打从心底发出的赞赏声,响彻整个餐桌。恐怕萧邦初次公演时,听众也没这么狂热吧。
同时他们自然的要求安可。似乎是由于太感动了,以致想不出别的话。刑警们也因为免费饱餐了一顿,含蓄的加入了拍手的行列。
面对听众优雅的微微一笑后,英子安静的弹奏着《夜曲》,她边弹边仰起脸,凝视大大的窗子。
暴风雪越来越强,每刮过一阵,窗子便喀搭喀搭摇晃。粉雪纷纷打在玻璃上,仿佛爱抚似的落下。
她感到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道具。这场暴风雪之夜,还有彬彬有礼的客人,甚至连杀人命案,都是上天为了赞美自己这个美丽的女王特别预备的。美女仅凭着美貌,便拥有令人臣服的资格。因此就连桌椅、门,都应该自动为她一个人开路。
弹完后,她没将琴盖圈上,站起来静静等候众人拍完手。
“现在圈上琴盖还太早了,接下来该请谁弹呢?”
当她这么说时,相仓久美的胃突然刺痛了一下。她现在终于明白英子的意图了。
“在我拙劣的钢琴演奏后,接下来表演的来宾应该没什么压力吧。”
但是英子选的是最拿手的曲子,表现得也无懈可击。
英子一边鼓动日下和户饲等人,一边朝着猎物咄咄逼近。
那真是可怕的光景。就好似一头壮硕的野狼,缓缓排徊在吓得腿软的羔羊身边。她接下来的演技实在非常精采。
“这里有位应该很会弹钢琴的来宾!”仿佛是突然问想到的,她发出极为女性化的叫声,“我一直很想听听有人在这个会客室弹我的钢琴,相仓久美小姐。”英子如此说明道。众人紧张得吞口水。
由久美胆怯的不断看着菊冈,又看看英子的模样看来,她大概不会弹钢琴。接着,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不会弹。”那个声音低得前所来闻,完全像陌生人的声音。
然而,英子对这样的胜利似乎还不满足。一直站着不动。
“哎呀,这孩子忙着学打字什么的,根本没时间让她学钢琴。英子小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菊冈终于出面了。久美则一直低着头。
接着菊冈用他那大嗓门吵着要多听英子弹几曲。为了争取自己的印象分数,金井也热心的奉承道,哎呀,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太棒了,我还想多听几首等等,结果英子只好又转身回到钢琴前。
除了久美之外,众人似乎听不厌似的,再次响起如雷掌声。这些无聊的事再写下去也没意恩,就到此打住吧。
客人们喝完餐后红茶时,应大熊之请赶来的壮汉——阿南巡查,带着一帽子的雪花出现了,并被带到众人面前介绍。
英子说,那就请阿南先生和大熊先生睡十二号房吧。十二号房的原房客户饲,惊讶的抬起头。英子对着那张惊讶的脸说:“户饲就移到八号房,和嘉彦一起住吧。”
户饲还有日下等人都在想,十二号房隔壁的十三号房比较宽敞,为什么要让户饲搬到八号房,而非搬到十三号房和日下一起住呢?大概是英子觉得让情敌共处一室不大好吧。这是出能女性心理的顾虑。
可是,那也应该是让日下搬到八号房才对呀。日下现在住的十三号房比十二号房要大多了。如果要让两名刑警住,十三号房应该比较适合。这大概是因为日下参加国家考试的日子快到了吧。在私人时间最好尽量让他独处,才能专心用功。
“牛越先生和尾崎先生,菊冈先生隔壁的十五号房还空着,请你们两位住那间吧。我马上就叫人整理好。”
“真不好意思。”牛越刑警代表四人说。
“你们大概没有带睡衣吧?”
“哦,没有,我想不需要那种东西吧。”
“我准备了几件睡衣,可是不够四人分。”
“不不不,没关系。跟我们分局的破棉被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那我替你们准备牙刷等盥洗用具。”
这简直和拘留所一样嘛,大熊偷偷想。拘留所会替嫌疑犯准备牙刷。
“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你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那我们非努力不可。”
滨本幸三郎边喝着第二杯黑咖啡,边和菊冈荣吉说话。将糖尿病视为地球末日的菊冈,第二杯喝的当然也是黑咖啡。
菊冈从刚才就一直着迷的盯着窗子。越过雾气迷蒙的玻璃,雪片就像邪恶的凶器破片似的满天狂舞。
一到冬天,这一带大约每周都有一次这样凶暴的夜晚。能够隔着两层玻璃,待在如此温暖的地方,令人不禁想大声感谢神明。
“菊冈先生,你觉得此地的暴风雪如何?”
“真是惊人啊。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大的暴风雪,屋子好像都在摇晃呢。”
“这让你联想到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因为这里是荒野中唯一的房子。有人曾经说过,在大自然中,人类做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卑微的‘土拨鼠洞’,无力的暴露在不停歇的暴风下。”
“的确,你说得对。”
“你会回想起战争吗?”
“啊?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哈哈哈,我只是突然想到。”
“战争吗?我可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过这还是我来打搅后,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夜晚。夏天来时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形,简直就像台风一样。”
“也许是上田死不瞑目吧。”幸三郎说。
“拜……拜托你别开玩笑了。这种声音,再加上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晚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睡着……明明已经很累了,可是这种时候偏偏睡不着。”※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时金井在旁插了一句足可让他减薪的话。
“上田说不定会在您的枕畔出现,问您:‘董事长,要不要开车?’”
不知为什么,菊冈听了立刻满脸通红,大发脾气。
“你……你少胡说八道!真是,简直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话?无聊透顶!”
“菊冈先生。”
“啊?”
“我想请问一下,上次我给你的安眠药,你还有吗?”
“啊,只剩下两颗了。”
“那就算了。你今晚应该会服用吧?”
“是的,我正在这样打算。”
“那就算了。我再去向日下要。菊冈先生,你最好两颗都一起吃下去。常常服用的人,遇到这种晚上,吃一颗恐怕没什么用。”
“说得也是。不管怎样,发生这种大事,今晚我只想早点睡觉。”
“那最好。我们都上了年纪了。还有,你最好把门窗关好,别忘记把门锁上。因为这个家里可能有杀人犯噢。”
“怎么可能?哈哈哈。”菊冈看起来笑得非常爽朗。
“不,那可难说。说不定我就是杀人魔,正打算干掉你呢。”
“哈哈哈!”
菊冈又笑了,但是额头上却浮现汗珠。这时牛越佐武郎走到幸三郎身边说:“耽搁你一点时间好吗?”
幸三郎快活的说:“好啊。”
除了牛越之外,三名警官正聚在桌子一隅低声商谈。
由于幸三郎背对菊冈开始和牛越说话,菊冈便转向久美。
“喂,久美,你房间床上铺的是电毯吗?”
但他的秘书却和往日不同,非常不高兴。
“是又怎样?”
她那副似乎老是惊讶的瞪大眼睛的表情虽然没变,那双大大的猫眼却无视于她的老板,似乎是在闹什么别扭。
“你不觉得……有点靠不住吗?”
“不觉得。”
回答也冷冰冰的。她几乎想说:“你比较靠不住”。
“不是啦,我从来没有只盖电毯睡觉过,虽然够暖和,不过总觉得有点靠不住。你房间也没有准备被子吗?”
“有呀。”
“放在哪里?”
“储藏柜。”
“是什么样的被子?”
“羽毛被。”
“我那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那本来就不是给人睡觉的房间,床铺也窄得让人几乎快要掉下去。椅垫倒是没得挑剔。你也看到了吧?就像把这种椅子坐的地方向前伸长,等于是一种长椅,枕头的地方有个靠背。真是奇怪的床铺。”
“是吗?”
由于回答实在太简短了,菊冈终于注意到情人的异状。
“你是怎么了?”
“没有。”
“还说没有,你明明火气大得很。”
“我有吗?”
“当然有呀。”
看两人之间的这种对话,原来菊冈也可以视场合把声音放低。
“你受不了了?”
“我快憋不住了。噢,我明白了。我们到我屋里说吧,反正我也打算要睡了。我现在去打个招呼回房间,待会儿你再若无其事的到我房间来。我们好好讨论一下行程。”
菊冈说完便站起来。于是大熊立刻从桌子一隅敏锐的予以认可。
“啊,菊冈先生,如果你要睡觉,请将房间的门窗关好噢。别忘记锁门,因为才发生过那种事。”
[第二幕]&第二场十四号房,菊冈荣吉的房间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我早就说过我不要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相仓久美坐在菊冈的膝上撒娇。
“怎么了?就算想回去,现在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到底怎么了?嗯?”
菊冈董事长用菊冈公司的职员从来没看过(就连一九七五年业绩一举暴增一倍时也没有)、如菩萨般柔和的表情问。
“你应该知道嘛。讨厌,董事长你最坏了!”
在这种场合中,女性的台词几十年来完全没有改变。不知为何这方面没有所谓的流行。
久美轻拍着菊冈自豪的胸毛附近。这是需要技巧的,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这时,连久美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眼中竟然微微渗出泪水。因为她实在太不甘心了,而现在老天爷赐给她最有效的抗议材料。
“董事长,你好过分!”说着,她用手蒙起了脸。
“你光哭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伤心什么?嗯?是因为那个英子吗?啊?”
久美抬起珠泪沾湿的脸颊,用力点点头。
“乖乖,别哭。你是个容易受伤的女孩,可是这样是无法在世上生存下去的。”
实在很难叫人相信,不过他说这句话可是认真的。
久美惹人爱怜的点点头。
“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温柔的地方,又可爱,又叫人怜借,你真是个好孩子。”
菊冈荣吉说着就用力抱紧久美,用令人感受到保护者英勇包容力的姿态(菊冈自己这么认为),想要吻久美的唇。但是如果有旁观若在场,大概会觉得这副光景好似一头大熊正要一口吞下猎物吧。
“不要!”久美叫着,用手推开菊冈的下巴,“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不是早说过我不要来,现在上田也被杀了。我作梦也没想到会有那么讨厌的女人。早知道干爹你一个人来……”
“我不是说过不准叫我干爹吗?”
干爹生气了。如果不小心一点,搞不好哪天会在员工面前说溜嘴。
“对不起……”久美娇弱的赔罪,“其实我也很想和董事长一起到有雪的地方旅行呀,这次出来旅行前,我本来也是很期待的。可是我没想到会有那么过分的女人,简直太恐饰了。”
“嗯,她简直不像个女人。”
“对呀。我头一次遇到那种人。”
“不过这也没办法。有个盖这种怪屋取乐的疯老头当父亲,女儿当然脑袋也有毛病。傻瓜,像那种神经病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话是没错啦……”
“世上有所谓的规则。即使是号称人人平等的社会,还是有清楚的身分差异。这是怎么样也无法改变的。不过,幸好这世界设计得很好,被虐待之后转过身来,还有人可以让你虐待。你只要拚命虐待那些家伙就行了。这个世界是有力者的天下,尽管去欺负弱小取乐吧。部下就是因此才存在的。理直气壮的去欺负吧。人生有苦也有乐。绝对不能轻易认输。”
听起来简直是乱七八糟的歪理,不过从这个男人嘴中说出,却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
“这是处世的智慧,你懂吗?啊?”
“我懂,可是……”
“怎么,你怎么像最近那些装腔作势的年轻人一样。可是、可是……在那里拖拖拉拉的。我实在不了解那些笨蛋在想什么!男人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上天为了给狼粮食才创造了羊,老板欺负部下发泄郁闷,才能培养锐气。所以我才付他们薪水!”
“要欺负谁呢?”
“先拿金井那个跟屁虫发泄一下吧。”
“可是那个人有老婆在,我害怕。”
“害怕?你怕金井的老婆?你在说什么傻话?要是她敢废话,我就叫她老公滚蛋。”
“可是,我一想到明天还要跟英子那种讨厌的女人碰面……”
“你别理她不就好了?对于必须鞠躬哈腰的人,就把他们都当作南瓜。你看看我,我的确向滨本低头,可是我心里只把他当作疯老头。只因为他在商业上有利用价值,所以我才在表面上对他低头。做人就必须这样。”
“我知道了。那我们从这里回去时,如果绕到札幌去给我买点什么,我就不生气了。”
这个话题也转得太快了。不过董事长立刻大力点头。
“没问题!我们就去札幌,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想要什么?”
“真的?哇,我好高兴。”
“噢,乖乖乖,久美真可爱。跟英子那个疯女人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讨厌曾别拿我跟那种人比。”
“哈哈哈,说得也是,是我不好。”
正当这件风波好不容易摆平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久美在一瞬问迅速跳下菊冈的膝头,荣吉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看起来很无趣的业界杂志。两人的行动虽说相当迅速,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再迅速也不嫌快。因为当敲阵声响起第三声的同时,门就打开了。来访者恐怕是双手并用吧。
虽然十四号房和其他房间比起来门户特别森严,可是荣吉就算再大胆,当秘书来房间时既然不是自己的办公室,他当然不能上锁。
英子发现久美不在会客室,也不在一号房后,立刻猜到她在哪里。她脑中立刻兴起强烈的道德意识,绝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家里(不知为何,她从来没想过这是父亲的家)胡搞。
于是她开门的同时,立刻瞥了一眼床铺。但是那里只有荣吉一人坐着,表情凝重的在看业界杂志,至于久美,她正极有兴趣的盯着墙上画的普通小艇。
杂志虽然没有拿反,不过荣吉显然并非处于轻松阅读的状态。因为他曾经在会客室透露过,他不戴眼镜就完全看不见小字,而现在他并未戴眼镜。
荣吉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似的抬起头(既然一开始就处于这种状态,那么门一打开时他就该抬头了)。
“啊,原来是英子小姐,因为我们有很多行程和公事要讨论……”他亲切的说。人家还没发问,他便已经自露马脚。
桌上当然没有公文或行事历之类的东西。看来董事长在专心的看杂志,秘书在认真的欣赏墙上的画,同时还可以一边讨论公事呢。
“我怕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绕过来看看。”
“不满?不不不,怎么会呢?这么好的房间谁会抱怨呢?根本不可能嘛。而且我己经是第二次来住了。”
“不过也有人是初次来住。”
“啊?啊!你是说这孩子吗?我会负责详细向这孩子说明的。”
“水龙头有热水吗?”
“热水?噢,当然有。”
“一号房那边呢?”
“啊?啊,你说我吗?”
“除了你,没有别人住一号房。”
“有热水。”
“是吗?你们已经谈完‘公事’了吗?”
“谈完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吗?如果想休息了,千万别客气噢。请早点休息吧。不过,是在一号房。”
“……”
“相仓,我不是叫你早点去睡吗?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噢,小姐,这孩子好像不敢一个人睡,毕竟刚发生过那种事嘛,她又说昨晚有什么怪男人从窗户偷看她,总之她就是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毕竟还是个小孩嘛,哈哈哈。”
这种说法连英子听了也很刺耳。说久美年轻,自己也一样呀,久美应该只比她小一岁。
“是不是不听爸爸说故事就睡不着啊?”英子理直气壮的瞪着久美说。
久美终于忍不住将脸转向英子,从正面狠狠瞪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用力冲过英子身边,跑出走廊。
于是英子露出温柔的微笑,说:“既然还有那么大的精神,她一个人也睡得着吧。”
然后就关上了门。
[第二幕]&第三场九号房,金井夫妇的房间
“喂,初江,你看,好大的暴风雪,对面还隐约看得见白色的流冰耶。”
从人多的地方回到安静的房间,风声和窗框碰撞的声音似乎立刻放大了数倍,仿佛就要刮起凄厉的暴风雪。金井一改平日作风,变得像个男人起来。
“真像是极地的暴风雪,果然充满荒凉的美感。大老远来到极北之地的鄂霍次克海,怎么样?这里可是直接面对荒凉大自然的地方呢。真好,充满男子气概!还是这个房间的视野好。不管是暗天或是下雪,都很有看头。等到明天早上会更好看。景色一定很棒。喂,你不来看吗?”
做丈夫的呼唤妻子。妻子从刚才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好像什么事也不想做,只随便回答了一句:“我不想看”。
“怎么,你已经困了吗?”
初江没有反应。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不过该怎么说呢,上田被杀之后,反而开始觉得他这家伙还不错。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家伙笨头笨脑的……”
金井似乎误会了妻子心情不佳的理由。
“千万要把门窗关好噢。那些人里面,不,这个家里搞不好有个杀人魔。真是的,搞出这么大的骚动。说句老实话,早知如此,真不应该来的。不过我们真的要小心点,那些刑警刚才也再三吩咐要关紧门窗。你也要小心一点噢,门锁上了没有?”
“那个女人真是看了就恶心!”
初江突然说出老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金井道男在一瞬间愣住了,逐渐转为厌烦的表情。如果英子在这里,她就可以大饱眼福,看到好多种她从来没在金井脸上看过的表情。
“干嘛?你怎么又来了?……唉!我不是早说过了,像那种当董事长秘书的女人,全都是那样子的。”
初江愤愤的看着老公:“我不是在说那个小丫头。我说的是英子那个笨女人!”
看来做老婆的和老公以不同的方式受到外面暴风雪的影响。
“啊?”
“真是的,她以为她是谁啊?长得那样又高又壮。我就是气这个!她自己又蠢又壮,居然还敢笑我胖!我看她简直有毛病!”
“怎么,你在说昨天的事啊?人家又没有这么说,你真是神经。”
“她明明就有说。所以我才说你笨嘛。拜托你放聪明一点好吗?人家也在笑你耶,说你是个瘦巴巴的愣头青。”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了又怎样?瞧你嘻皮笑脸的跟条哈巴狗似的,说什么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还想多听几曲,拍那种黄毛丫头的马屁。你好歹也是高级主管耶。你振作一点好吗?别给我丢人现眼!”
“我哪里不振作了?”
“你明明就是。你呀,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只会抱怨,摆脸色给我看,可是一到别人面前,立刻鞠躬哈腰的。你也替我想一想,英子就是因为知道我有你这种老公,才会对我摆出那种态度。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当部下辛苦的地方,多少总得忍耐一下。”
“就是因为不只一下,我才会说。”
“你以为你是靠谁的关系才能这么拽?全国到处都是住在小公寓里,从来没有出门旅行过的家庭主妇。你现在被人称为主管夫人,有好房子住,有轿车坐,这是谁给你的?”
“难道是靠你这样到处鞠躬哈腰挣来的吗?”
“没错!”
“哼!”
“不然是靠什么来的?”
“你要是听见菊冈那个色狼董事长,和久美那个十三点怎么说你,就会清醒过来了。”
“那个秃头说了我什么?”
“他说你是跟屁虫。”
“这种话谁都会在人家背后说,只要把它换算成年终奖金的金额,就觉得没什么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还真亏你能拚命跟那种老秃头鞠躬哈腰的,要是我可做不到!”
“其实我也不爱这样做呀。我是为了一家老小才咬着牙忍下来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真是莫名其妙!看来我根本不该带你来。”
“我当然想来呀。我也有权利偶尔来这种好地方吃点好东西。凭什么每次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享福?”
“我哪有享什么福?你可不要自己前后矛盾。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只会巴结那种秃头又好色的董事长?不过,为什么你老是要说这种任性的话?你到底哪根神经有毛病啊?”
“我管他什么英子还是久美,通通撕破脸最好。真不知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久美那个笨女人,还以为你是她的部下呢。”
“不会吧。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我才没有想太多呢。”
“你别看她那样,倒也有她的优点。其实她的心地还满善良的。”
“你说什么?”初江几乎快昏倒。
“怎么了?”
“你这种人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蛋,连人家怎么笑你都不知道。”
“你有时候实在太多心了。”
“你说我太多心?”
“没错,你想太多了。这样是无法在世上生存下去的。你应该坚强一点。”
“拍那种秃头的马屁,还被他的小老婆当佣人使唤,这就是坚强的生存方式?”
“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能屈能伸的人还真没办法整天拍马屁呢。只有我才做得到。”
“唉,你简直疯了。”
“其实我并不是尊敬那个秃头,只是因为他很会赚钱,所以我才利用他。我也常常很想掐死他。就像昨晚,我就梦见自己劈开那个秃头的脑袋。真是痛快极了。”
“那久美呢?”
“久美?我没梦见久美。我只梦见老秃头。他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结果我就一边大笑一边拿起斧头喀擦一声……”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初江立刻毫不犹豫的应声,因为做老公的讲得兴起,己经浑然忘我了。不过当金井回过神来,开门一看,梦中的主角,也就是昨晚被他用斧头劈开脑袋的人,正站在他面前!
金井吃了一凉,有点心虚,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董事长,快请进来坐。这间房间的视野不错噢。”
初江用非常柔和又自然的态度邀请董事长进来。
“你们夫妇好像谈得正高兴啊。”董事长说着走进房间。
“没有啦,因为风景实在太美了,全是托董事长的福,我们才能这么舒服的度假我真是太幸福了。”
“嗯,我房间看不到外面,有点无聊。房间本身倒是没话说啦。暴风雪还没停吗?”
“还是老样子,你说是吧,老公?好大的暴风雪。”
“是啊,还在下着雪呢。暴风雪还是老样子,董事长。”
“不过,这个房间算是头等房,窗外的景色特别好,现在天黑了看不清楚,等到早上一定很漂亮吧,我真想跟你们换房间呢。”
“啊,那就换一下吧。”
“嗯?不,这是滨老特别安排的,这样不好意思。等到明天白天我再来参观吧。”
“欢迎欢迎。欢迎您随时来。反正我们夫妇俩闲着也无聊。我先生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句笑话也不会说……”
“您看,我老婆还要求真多。哈哈,所以呀,您有空……!”
“那个白白的应该是流冰吧?”
“啊?对,应该是吧。听说暗天时还能看到桦太地方。”
“我只问你那是不是流冰。”
“呢,是流冰没错。”
“是流冰,刚才英子小姐也这么说。”
“嗯,好了,我也该去睡了。熬夜对身体可不好。如果熬夜熬出了糖尿病,人生的乐趣就要减少一半了,哈哈哈。”
“糖尿病?开玩笑!糖尿病?董事长还这么年轻……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得什么糖尿病?哈哈哈哈。”
“不,这可不是开玩笑。你最好也小心点,否则就没办法让老婆满足了。哈哈哈哈。”
董事长拍了金井两三下,下楼离去后,夫妇俩突然表情苦涩的互相对看。因为金井在两周前的检查中,尿液出现了糖。糖尿病患者的代糖非常难吃,只有吃过的人才能明白。
“真是窝囊得害我想掉眼沮。为什么那种好色的胖老头不得糖尿病,反而是你这种瘦巴巴的人偏偏得了糖尿病?真希望那个老秃头也得糖尿病,那他就没办法再玩女人了。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罗嗦什么,给我闭嘴睡觉吧。”
“你一个人睡吧。我宁愿睡浴室。”
“随便你。”
“一想到明天又得忍受那个黄毛丫头的独奏会,我就气得睡不着。为什么那个笨丫头就不能安分一点呢?真是的。”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初江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像野兽般冒出咒骂的言词,此刻迅速应答的声音,却充满了羞怯,好像十几岁少女的声音。
“哎呀,原来是英子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怕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绕过来看一看。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没有,不敢当。这么好的房间怎么会有不满。而且都己经第二天了,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
“有热水吗?”
“有,没问题。”
“是吗?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
“这次真谢谢您,招待我们来参加这么棒的晚宴,而且又欣赏到您优美的钢琴演奏。”
“英子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棒。您钢琴已经学了很久了吧?”
金井的脸上又出现那副表情。
“是啊,学是学了很久,从四岁就开始了。不过真丢人,我弹得太差了。”
“没那回事,弹得太精采了。我老公这个人呀,您也知道,是个无趣的木头人,要是没有这个机会,我简直快要闷死了。”
“喂,喂,老婆,你也说得太过分了吧?不过,明天请您务必再让我们欣赏几曲。”
“是啊,一定噢。”
“不,我想明天我父亲应该会请大家听他收藏的唱片。”
“不过英子小姐真的太棒了。我刚才还在跟我先生说,我要是也学钢琴就好了。”
“唉呀,你过奖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请跟管家早川,或是直接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
“好了,那就请你们务必小心门窗。晚安。”
“好,谢谢,不好意思,样样都要麻烦您。小姐晚安。”
[第二幕]&第四场再度回到会客室
相仓久美还不想一个人回房、于是又回到会客室消磨时间。
会客室里有菊冈和金井夫妇,此外,除了英子,众人都还在。这时英子也打开西侧门,从九号房回来了。
客人中,除了夫妻档和菊冈这种注意身体健康的人,大概都和久美的心情一样吧。北风这么强的夜晚,实在不想太早一个人回到房间忍受孤单。
不过警官显然没这种心情,大熊打了两三次呵欠,仿佛在替自己辩解似的站起身来说:“啊,我想睡觉了。昨晚为了工作没怎么睡。”
英子看他那样,便叫千贺子带他去房间。
刑警消失在十二号房后,千贺子旋即回到会客室。但是变化也只有如此而己。之后待在会客室的人,没有任何想回房的意思。
由于客人还在,早川夫妇和梶原也无法先去睡,只好在会客室和厨房交界的地方放上三把椅子,在后方并排而坐。
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平时这个连电视也没有的会客室,这时候应该早就空无一人了。
英子走到音响旁,放上柯林·戴维斯(SirColinDavis)指挥的《春之祭》。
户饲和嘉彦并肩坐在餐桌旁,日下摊开医学书坐在他们对面。户饲问嘉彦说:“嘉彦,那个花坛的图案是请谁设计的吗?”
“不,是幸三郎叔公自己画出草图,交给园艺造景业做的。”
“是他自己画的图案?”
“嗯,好像是。工人开始造园和做花坛时,他也一直跟在旁边,吩咐他们该怎么做。”
“噢?”
“不过这是从英子姑姑那里听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英子说着走来,在嘉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是关于那个花坛的事。”
“啊,那个啊。”英子似乎没什么兴趣,“爸爸突发奇想开始画设计图时,真是累死人了,一下叫人拿这个,一下叫人拿那个。爸爸其实是个艺术家,我想他并不想当滨氏柴油的董事长。他最喜欢边听华格纳边画画。”
“叔公其实满任性的。”嘉彦说。
“因为他是艺术家嘛。那时他说要用锡箔纸画图案,还叫我去找梶原借呢。”
“锡箔纸?他用那种东西画画?”
“好像是。等到借来了,他就不还人家了。结果梶原说他做菜没有那个不行,我就叫爸爸留下他需要用的,其他的先还给人家,结果爸爸不肯,还叫我再去买新的,我只好专程跑到山下的村子去买新的锡箔纸。”
“哦?”这是坐在对面的日下说的。
阿南巡查把帽子规矩的放在桌上,红红的脸颊略带僵硬,坐在桌旁最远一角。
“警察先生。”相仓久美叫唤他。
“什么事?”巡查的脸依旧朝着正前方,只用声音回答。
“阿南这个姓氏好奇怪,是北海道这里才有的吗?”
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正当她打算去撞球台旁边时,巡查突然发话,让久美吓了一跳。
“我父亲是广岛人。听说我祖母是琉球人。”
“你有女朋友吗?”久美又问起敏感的问题。
他想了半天才说:“这种问题,恕我无法答复。”
久美突然拉着他一只手叫他站起来,走了五步左右之后,问他:“要不要打撞球?”
“这个……不大好吧。我不是来这里玩撞球的。”
警官设法抵抗,可是久美并不死心。
“没关系啦,一边撞球也可以一边工作,对吧?反正你的工作就是保护我们。如果没玩过,我可以教你。”
牛越佐武郎正在和幸三郎谈笑,看到阿南巡查开始和女孩打撞球,似乎颇觉意外,不时抬眼偷看。
户饲和嘉彦终于站起身,似乎打算回房。他们并肩走向幸三郎。但幸三郎不知道为何,突然用手制止两人,和牛越同时站起来,接着又用手招来英子,大家都跟着他走向撞球台。
阿南正在专心打撞球,注意到牛越,立刻摆出立正姿势。
幸三郎笑着挥挥手说:“请继续玩吧。”
这时闲在桌边无聊的尾崎也站了起来。他对站在撞球台边的阿南投以轻蔑的一瞥后,便附在牛越耳边说,他要去睡觉了。
英子眼尖的注意到,立刻命千贺子带他去房间。早川千贺子这次也很快就回来了,继续坐在同一把椅子上。
幸三郎似乎很高兴,还向初学的阿南示范撞球技巧。幸三郎的技术高明得令牛越目瞪口呆。他对牛越说,要不要试试看?但是没经验的牛越笑着婉拒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幸三郎又对英子和嘉彦说:“这位阿南先生很有天分。你们两个要好好教他。阿南先生,就算玩通宵也没关系。这附近没有邻居,想到你没睡觉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会比较安心。明天我等着看你的技术突飞猛进。如果你的技术进步了,我们再来比赛吧。不过,如果发现杀人凶手,你可要停止练习噢。嘉彦、英子,你们要好好训练他,让他在一夜之间就变成高手。今晚你们最好尽量不要离开警官身边。”
牛越实在看不出阿南有什么天分,所以对幸三郎的这番话感到有点意外。
“对了,牛越先生,要不要去我的房间坐坐?我跟你似乎很谈得来。我房里还有珍藏的干邑白兰地噢。不是为了请大人物喝,而是留着请谈得来的人喝。而且我的胆子小,毕竟昨晚才刚发生过命案,跟刑警在一起,酒大概会喝得比较愉快。”
“那我就陪你喝一杯吧。”牛越说。
户饲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回房间,似乎有点迟疑不前,最后又在日下旁边的椅子坐下。
幸三郎正要和牛越一起走上会客室旁的楼梯,忽然想起什么,对牛越说:“对了,我有件事要跟菊冈先生说一声。不知他是否已经睡了?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去一下好吗?”
“没问题。”牛越说,两人便穿过会客室,走下往地下室的楼梯,来到十四号房的门前。
“如果他已经睡了,把他吵醒就不好意思了……”幸三郎说着,轻轻敲了几下十四号的门。没有回音。
“菊冈先生,是我,滨本。你已经睡了吗?”
声音并不大。如果凝神细听,暴风雪的声音在地下室的走廊似乎格外大声。
“没有回音。他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幸三郎又试着转了一下门把。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我们走吧,看来他已经睡了。”
“没关系吗?”
“没关系,明天再说也可以。”
两人爬上楼梯,回到大厅。幸三郎走向早川夫妇,吩咐道:“今晚似乎会很冷,记得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一点。”接着两人就爬上会客室的楼梯,去塔顶的房间。跳桥式楼梯喀拉喀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隐约传至大厅。
站在撞球台边的相仓久美,由于英子的加入,变得心情郁闷,于是在幸三郎的身影消失后,立刻决定回到房间。
会客室现在只剩下仍在眺望花坛图案的户饲,翻阅医学书籍的日下,正在玩撞球的英子、嘉彦、阿南巡查,还有早川夫妇和梶原春男。
[第二幕]&第五场塔上幸三郎的房间
“这真是又奇特又棒的住处。真是个好房间。”
“这对我这个不良老人来说,用来打发时间正好。当我思索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时,一天转眼就过去了。你一定觉得很夸张吧?”
“我只有惊讶的份。简直是一连串的惊奇。这间圆形房间的地板也是倾斜的吗?”
“这是仿照比萨斜塔的。原本我只打算让这个塔倾斜,比萨斜塔的倾斜角度是五度十一分二十秒左右。这个塔也分毫不差的以同样的角度倾斜。”
“噢……”
“我现在就去弄点饮料,顺便弄点下酒菜好了,请你稍等一下。”
“好,没问题,这对面是厨房还是什么?”
“说是厨房,也没那么大啦,只有流理台、冰箱,和微波炉之类的,你要不要看看?”
“也好,我头一次进入这么希奇的建筑物,为了增长见识,请务必让我参观一下……”
幸三郎打开通往厨房的门,打开电灯。
“噢,这边也有好多窗子。一整排都有吗?”
“这个房间四周总共有九扇窗子一扇门,厨房这边占了四扇窗子。”
“是吗?风景一定很棒吧。”
“风景的确很棒。现在天黑看不见,等到早上,可以看见整面海。对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在这里过夜吧。早上的风景最棒,睡在这里你就不会错过了。就这么决定吧。我呀,本来打算待会儿喝上一杯再慢慢招供,其实我还真有点害怕呢。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多少总有一些敌人。万一杀手潜伏在这一带,就算下一个目标是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有刑警先生陪我,我就安心了。”
“那倒是无所谓,不过你没有多余的床吧。我只看到一张床。”
“不,你看这边,就在这下面……”幸三郎伸手到自己的床下拉出一样东西。原来那也是一张床,“你看,这是母子床,就像抽屉一样可以折叠。”
接着幸三郎又挪开窗边沙发的椅垫。
“还有,这下面是储藏柜,放着寝具,两人份的。你明白了吧?”
“哈哈,真是太惊人了。这房子盖得非常符合机能。”
接着两人便坐在沙发上,喝起上等的白兰地。外面的风声似乎更强了,连手中玻璃杯内冰块相撞的声音,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风这么大,这座斜塔不会倒吧?”
“哈哈哈,你放心吧。”
“那边的主屋也没问题吗?”
“哈哈哈,放心,放心。”
“是吗?不过这个屋子如果倒了,就可以把隐藏的凶手压在下面,那倒是很愉快的。”
“嗯,不过如果凶手站在这场雪中,一定已经冻成冰棒了吧。”
“我想也是,真想去喂他喝一口这个白兰地。”
“牛越先生,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这个问题果然来了。嗯,线索是有一些啦……不过,如果从结论来说,其实还没有。这个案件的确相当伤脑筋。因为事情实在太奇怪了,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案子,被害者死了三十分钟后还会发出惨叫声呢。”
“而且尸体还在跳舞。”
“就是啊。说到嫌疑犯,偏偏那又是个似乎不存在的人,脸颊上有烫伤的痕迹,留着胡须、皮肤略黑的梦游者。这简直就是恐饰电影的情节嘛。根本没有警察出场的余地。”※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好,只要在不影响办案的范围内,我一定尽量回答。”
“凶手为什么要把我的人偶搬出去放到雪地上,而且把它拆得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呢?”
“嗯,这只是单纯的障眼法吧。乍看之下似乎别有用意,好让警方陷入混乱,其实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上田那种奇怪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也毫无意义吧。凶杀案的尸体在痛苦之下,往往会呈现各种奇怪的姿势。”
“上田在左腰部地上用血画出的圆形图案是什么?”
“那只是巧合吧。他在挣扎时偶然用手指碰到那一带的地板。”
“日下所说插在院子里的棒子呢?”
“这个嘛,如果那个和上田命案有关,凶手一定是个精神异常者,包括杀人在内,当他犯罪时,往往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的复杂咒语,或是某种仪式。这种例子多得数不清。比方说有个闯空门的,他动手时一定要穿上女用丝袜,对他来说,这好像是某种幸运符。他说只要穿上女人的丝袜出门,通常都能顺利得手。我们认为应该是这一类的情况吧。”
“嗯,那么那个偷看相仓小姐房间,脸上有烫伤的男人呢?”
“这个家和附近都没有这样的人吧?下面的村子也没见过这种人,我想应该还是……”
“你是说相仓小姐作梦吗?嗯,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个叫声,又找不到足迹……这个事件会这么单纯吗?对了,你找出犯案动机了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能够锁定这个家里的某个人,就算多少有点麻烦,最后应该还是可以顺利侦破。但是,这里的人似乎都没有犯案动机。像这种难题,对我们来说是最棘手的。不过现在樱田门方面也开始行动了,我相信一定会找出预料之外的动机。”
“我也这么希望。对了,牛越先生,你当刑警已经很多年了吗?”
“已经二十年了。”
“听说像你这种老手,对犯人常有强烈的直觉。这次的案子你也有这种直觉吗?”
“很遗憾。不过我总觉得会是预料之外的人。对了,我睡在这里,真的方便吗?”
“欢迎之至。”
“我必须去跟尾崎说一声。搞不好他还没锁门,等着我回去,我去跟他说一下好了。”
“不用了,那就叫个人来吧。只要按下这个按键,会客室和早川夫妇房间的铃都会响。等千贺子来了,就拜托她吧。放心,她立刻就会来。”
不久,早川千贺子拂拭着头发上的雪花出现了。幸三郎命她将牛越要在此过夜的事转告十五号房的尾崎,顺便问起会客室的情形。
“大家都还在。”千贺子答道。
幸三郎说:“那再过半个小时,就请大家都回房休息吧。”
牛越抬眼看了一下屋里的时钟,时间是十点四十四分。
千贺子关上门两三分钟后,英子接着出现了。
“噢,英子,你怎么来了?”
“我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好困。”
“是吗?”
“如果这位刑警先生要在该里过夜的话,就把桥升起来好吗?因为会客室那边很冷。”
“啊,是吗?我知道了。现在还有谁在会客室?”
“日下、户饲、嘉彦正在和警察先生打撞球。还有早川夫妇和梶原。”
“大家都还不想回房间吗?”
“好像还早,日下和户饲也在看他们打撞球。”
“相仓小姐已经回房了吗?”
“她早就回房去了。”
“我知道了。”
幸三郎送英子出去后,将门关上,然后又坐回沙发上,喝了一口白兰地。
“没有冰块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奇怪,“来放点音乐吧,这个夜晚杀气太重了。我这里只有录音带。”
在床头小桌上,有一台桌上型的音响。
“我女儿最讨厌这首曲子。”
流泄出来的钢琴曲,是牛越曾经听过的旋律,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既然连自己也知道,一定是很有名的曲子,牛越心里这么想。这么一来,他更不好意思询问曲名了。还是别太丢脸比较好,免得影响今后办案,他想。
“我在古典音乐中最喜欢钢琴曲,歌剧或是交响乐之类的倒也满喜欢。牛越先生,你平常听音乐吗?你喜欢哪一种音乐?”
“不,这个,我……”牛越连忙摇手,“我对音乐是门外汉,在唱歌方面是音痴,听贝多芬,也觉得和别人没两样。”
“是吗?”滨本幸三郎似乎有点悲伤。接着又说,“我去拿冰块吧。”说着,就打开通往隔壁厨房的门去拿冰块。
邻室传来打开冰箱的声音,牛越拿着玻璃杯,看着邻室的门。门并没有关紧,从隙缝间可以略略看见幸三郎的身影。
“好大的雪。”幸三郎大声说。
“就是啊。”牛越隔着门应道。
钢琴曲还在继续,外面的风声几乎和音乐一样大声。门开了,幸三郎捧着装满冰块的冰筒出现了。他坐在床边,在牛越的玻璃杯里放进冰块。
“不好意思。”牛越看着幸三郎的脸说,“您是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幸三郎微微一笑。
“看来我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夜晚。”
“哦?……”牛越猜不透幸三郎话中的含意。可是再问一遍似乎太没礼貌了。
“总之,我们就喝到冰块用完为止吧。你会陪我喝吧?”幸三郎说。就在他说话之际,墙上的老式时钟敲了十一点。
[第二幕]&第六场会客室
过了很久之后,幸三郎说:“对了,该把桥升起来才行。”牛越和幸三郎一起走到暴风雪中,把锁链拉上,由于身体发冷,两人又喝了一阵子,睡觉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然而,隔天早上为了从塔顶眺望风景,两人在八点左右就醒了。风早己停歇,也没有雪花飞舞,但却没有放暗。阴郁的天空下,只看见一片被流冰覆盖的冰冷海洋。东方云层间有一块白光,好似纸门后面有电灯泡在发光。太阳大概就在那一带吧。
即使是住惯北地的人,也会被这幅光景感动。人类如果想用漂浮的白板遮蔽这片辽阔大海,到底要花费多少劳力呢?而大自然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走下跳桥式楼梯时,牛越看到主屋墙上直直的钉着一排ㄈ字型的金属。那是建在墙上的梯子。原来要爬上主屋屋顶,要用这个梯子啊,他想。
来到会客室,一看时钟,刚过上午九点。大概是昨晚大家睡得晚,只有金井道男待在会客室,孤零零的坐在餐真边。三个佣人似乎正在厨房工作,其他的客人八成还在睡吧。
三人打过招呼,金井立刻将目光重新回到报纸上,幸三郎走到生了火的暖炉旁,在他爱用的摇椅上坐下。牛越也在附近的椅子坐下。
暖炉烧着柴火,烟被巨大漏斗型的烟囱吸入,窗玻璃好似要强调外面有多么寒冷似的雾蒙蒙一片。这是个和平常没两样的早晨。
然而,牛越佐武郎却觉得有些异样。他立刻就想到了原因:尾崎和大熊还没有起来。正当他这么想时,门被粗暴的打开了,尾崎和大熊冲进了会客室。
“对不起,昨晚实在有点累。”尾崎说,“没什么异状吧?”说着便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牛越从暖炉旁边站起来,走向桌子。
“唉,昨天刚发生过那种事嘛,我想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我想也是。”大熊睡意惺忪的说。
“昨晚风声吵得人睡不着……”尾崎还在解释,“阿南怎么还没起来?”
“那家伙昨晚玩了一夜,没那么早起床吧。”大熊说。
接着金井初江下楼来了,英子、相仓久美也紧随在后。可是早起的人就到此为止,等到剩下的人都起床,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大家边喝红茶边等待,英子对幸三郎说:“怎么办,要不要去叫他们起床……”
“不,就让他们睡吧。”
幸三郎回答。这时传来车子爬上坡的声音,玄关立刻出现年轻男子的声音说:“对不起,早安。”
英子一边应声一边走出玄关,由于她发出一声尖叫,引得警官们脸色都变了,但是英子立刻抱着一大束菖蒲花回到会客室。
“是爸爸订的花吗?”
“是的。冬天如果没有花就太杀风景了,这可是特别空运来的花哟。”
“爸爸真好。”※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英子抱着花说。外面传来车子下坡的声音。英子将花束轻轻横放在桌上。
“你和千贺子分头去把花插在这里和大家的房间。每个房间应该都有花瓶,如果没有就在附近找一找。我记得花瓶的数目应该和房间数一样。”
“没错,爸爸。我们立刻开始吧,大婶、大婶!”
客人们自动站起来说,那我们去拿花瓶来吧。当花大致分配完毕时,日下和户饲起来了。不过当他们听说事情经过后,只好又回房间去拿花瓶。
这时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了。英子拿着花去叫嘉彦起床。阿南巡查也在这时起来了。
十一点五分,会客室里除了菊冈己经全体到齐。菊冈荣吉再怎么说也是董事长,没有人打算冒失的去叫他起床。
但是仔细想想,这实在太奇怪了。昨晚菊冈是最早睡的,九点前就离开会客室了。后来他曾去过金井的房间,但大概九点半左右就睡了吧。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他居然还没起床。
“奇怪了……”金井低语,“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要不要去看看?”久美也说。
“可是如果他在睡觉,把他吵醒他会不高兴的……”
“好,那就拿着花……英子,把那个花瓶给我。”
“哎呀,可是那是插在这里的耶。”
“没关系,这里就算没花也无所谓。谢谢。那大家一起去吧。”
大家相偕走向十四号房。
在门前站定后,幸三郎敲门喊道:“菊冈先生,我是滨本。”
牛越瞬间愣了一下。他想起这和昨晚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叫得比较小声。
“他还不起来。这次换你来叫吧。女人的声音或许比较能叫醒他。”幸三郎对久美说。但是久美的声音一样没有效果。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脸色最先改变的是牛越。他歇斯底里的敲着门喊叫:“菊冈先生!菊冈先生!这太不对劲了!”
刑警气急败坏的声音,急遽唤起众人胸中的不安。
“可以撞门吗?如果撞坏了……”
“不,可是……”幸三郎有点犹豫。他大概很喜爱这个房间吧。
“从那里应该看到一点屋里的情形……”
“尾崎,你睡的房间有台子……”
牛越话还没说完,尾崎己经冲进十五号房,把床头小桌搬来了。他匆忙将它放在换气孔下跳上去。
“不行,太低了,看不到床。”
“拿脚架。梶原,外面仓库应该有脚架吧?快去拿来。”幸三郎命令道。
脚架送来虽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却令人感到分外漫长。脚架放好后,尾崎爬上去窥视。
“糟了!”他叫道。
“人死了吗?”
“被干掉了吗?”刑警们叫道。
“不,菊冈不在床上,可是床上好像有血。”
“菊冈在哪里?”
“从这里看不见。只能看到床铺附近。”
“破门而入吧。”牛越不容置疑的说。大熊和牛越用身体去撞门。
“撞门是无所谓啦。”幸三郎说,“不过这扇门特别坚固。而且门锁也是特制的,恐怕不容易撞坏,而且也没有备用钥匙。”
幸三郎的话是正确的,加上阿南三个大男人一起撞,门还是纹风不动。
“用斧头!”幸三郎叫道,“梶原,你再去一趟仓库。那边应该有斧头,快去拿来。”
梶原冲出去。
斧头拿来后,阿南一边命大家后退,一边伸开两手押住众人。
大熊挥起斧头。看来他并不是第一次用斧头。木片立刻四散纷飞,出现了一道小缺口。
“不,砍那里没用。”幸三郎从围观若中跑出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请你砍这三个地方。”
幸三郎指着门的上面,下面,和正中间。大熊一脸狐疑。
“只要劈开你就知道了。”幸三郎说。
出现了三个洞,大熊轻率的要将手伸入,牛越连忙掏出白手帕递过去。大熊接下手帕,缠在手上。
“这个门的上方和下方,有朝上和朝下的门闩。请你拉着把手转一圈。把上面的往下拉下面的往上拉,然后再转一圈停住。”
但大熊似乎不太明白,颇费了一番工夫。
门终于打开了,警官正想一口气冲进去。但是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门好像
“菊冈先生!”幸三郎叫道。
“董事长。”金井道男也喊道。
久美则不禁叫出:“干爹!”
刑警们蜂拥而入。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糟了!”尾崎转身一看。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巨响下,花瓶砸碎了。
“糟糕!对不起。”幸三郎说。
他跟在刑警后面慌慌张张的要进房间,结果被沙发绊倒了。
菖蒲花乱撒在菊冈的尸体上。这大概是冥冥中注定的吧,牛越在心中暗想。
“真是对不起,我马上捡起来。”幸三郎说。
“不,没关系。让我们来吧。请你先退下。尾崎,你把花收抬一下。”
牛越环视现场。血流得相当多。床单沾到了一些,此外,被拉到地上的电毯上也有,就连拼花木地板中央铺着的阿拉伯地毯上也流淌着鲜血。
床铺是用木栓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当然没有移动。家具中只有沙发和桌子变换了位置而且两者都是横倒在地。其他东西看起来似乎既未移位,也没有损坏。暖炉是烧瓦斯的但是没有点火,开关也是关着的。
牛越看着菊冈背上的刀子,不禁感到非常惊讶。一方面是因为刀子插得非常深,连刀柄部分都没入体内。一定是用尽全力插入的。更让他惊讶的是,刀子和上田命案用的是同样的登山刀,而且这上面也绑着白绳。睡衣虽被鲜血染红,白绳却完全来沾染到。
刀子插在背部的右侧,所以应该没插到心脏。
“他死了。”尾崎说。
这么说,死因应该是出血过量吧。
牛越转身看门,不禁冲口说出:“怎么可能?”
不应该会有这种事!
再没有比这扇门更坚固的东西了。现在他从室内重新审视这扇门。门是用厚重的木材做成的,简直坚固得令人讨厌,门锁也和上田命案时不同,可说相当牢靠,而且还锁了三道,简直像个保险库。
一个是在门把中央按键式的锁,这和其他房间的锁一样,剩下两个就相当惊人了。门的上方和下方装了小型的门闩,用的是直径三公分左右,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金属棒。当然,上方的门闩是先抬起来转一圈再停下,下面的是拉下去插入。就算是手脚再灵巧的人,也无法从房外隔着远距离操作门锁。而且不只是门,门四周的门框,也经过精心制作,极为坚固,上下左右几乎毫无缝隙。
可是翻倒的沙发和桌子,还有被刀戳死的尸体,到底是怎么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牛越依然故作冷静的说:“尾崎,把大家带到会客室去。阿南,立刻和局里联络。”
“这个花瓶的碎片要怎么办?”大熊说。
“这个嘛,你把它集中起来扔掉好了。”然后牛越就抱着腕喃喃自语道,“这下子丢脸丢大了。”
为数至少一打的警官冲上坡,吵吵嚷嚷的开始例行的调查时,牛越的胸中充满了深沉的挫败感。到底是哪个嗜血的浑蛋干的?四个警察都在这里过夜,他居然不晓得客气一下。他为什么非要这样肆无忌惮的连续杀人呢?而且为什么会在密室杀人呢?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是自杀嘛。再怎么看,那种尸体也不像是自杀,更何况菊冈的刀子是插在背上。
简直太丢脸了,这绝不能轻易饶过,牛越想。他的确也有许多地方判断错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以为有这么多警官在这里,百分之百不可能发生连续杀人命案。看来必须重新开始了,牛越打起精神来这么想。
傍晚鉴识课己经将死亡推定时间的报告送来。根据研判,是在午夜十一点左右,算得弹性,前后三十分钟内都有可能。也就是说,从晚间十点三十分到十一点三十分之间。
“那就立刻开始请教吧。”
牛越坐在会客室,对剩下的客人、一家之主,还有佣人们开口说道。
“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也就是十一点前后半小时内,各位在哪里做什么?”
“我们……”日下立刻说,“那时还在这个会客室,和那位警察先生在一起。”
“你说的我们有谁?”
“我和户饲,还有嘉彦、早川夫妇、梶原。一共六个人。”
“原来如此,你们在这里待到几点?”
“过了凌晨两点。我看时钟已经两点了,大家就连忙回房间睡觉了。”
“六个人一起吗?”
“不是。”
“呃,我们在十一点半左右就回房了。”早川千贺子插嘴说。
“就你们夫妻两人吧?”
“不,还有我。”梶原说。
“这么说,你们在十一点半左右,三人曾经经过十四号房门前喽?”
“不,没有经过,因为下楼梯的地方和十四号门前是相反方向。”
“嗯,所以你们也没听到十四号房有什么动静,或是看到可疑的人影?”
“没有,因为风声很大。”
“说得也是。”
这三人虽然有点可疑,不过就时间上来说,应该可以排除在外,牛越想。但是有人在十一点三十分经过十四号房附近,这一点或许很重要。凶手那时早已杀了人离开了吗?
“那你们剩下的三个人,到午夜两点为止一直待在会客室?”
“是的。阿南先生也在。”
“阿南,是这样吗?”
“是的。”※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么一来,日下、户饲和嘉彦也可以排除嫌疑了。幸三郎昨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就更不用说了。
“早川先生,昨晚你把家中门窗都关好了吧?”
“当然。傍晚五点左右我就已经牢牢关好了,因为才发生过那种事嘛。”
“嗯。”
可是,这么一来杀人凶手显然就在这个屋里了。也就是说,凶手就在眼前的十一个人当中。现在,有七个人可以排除嫌疑。剩下的人,是滨本英子、相仓久美、金井道男和初江。居然几乎都是女人。
“滨本英子小姐、相仓久美小姐,你们两个呢?”
“我那时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我也是。”
两人回答。
“这么说很难证明喽?”
两人的脸色有点发白。
“可是,”久美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号房要去十四号房的话,一定要经过会客室才行,会客室有警察先生在……”
“没错,我也是。要去十四号房绝对不可能不经过会客室。十四号房在地下室又没有窗子,即使绕到外面也没办法进去。”
“有道理。”
“慢着,请你们等一下。这么说,不就变成我们最可疑了?我一直待在九号房,我们的房间里,我老婆可以作证。”金井道男连忙说。
“你们两个是夫妇……”
“不,请等一下。这次的事情受到最大打击的人是我,所以对我老婆来说也一样。菊冈先生死掉,我们夫妻受到的影响最大耶。这么说或许有点那个,不过这时候我也管不了了,在公司里我算是所谓的菊冈派,也就是菊冈的亲信,我跟在菊冈先生身边己经有十几年了。这个你们可以尽管去调查。请你们仔细查查,菊冈董事长一死,我的前途等于全完了,从明天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怎么可能会去杀他?我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如果有人想杀董事长,我就算是拚命也得保护他。我怎么可能会杀他?而且我的身体这么虚弱,就算和董事长搏斗也不可能打赢他。绝对不是我,不是我。同样的道理,也不可能是我老婆。”
“唉。”
牛越叹了一口气。一到紧要关头,这个男人就变得口齿伶俐、滔滔不绝。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只是这么一来,凶手又变得不存在了——伤脑筋。
“滨本先生,我们可以再借用那间图书室吗?我们想讨论一下。”
“好,没问题。请吧,你们尽管使用。”幸三郎说。
“不好意思。”牛越回答。
然后他就站起来招呼同伙离开。
[第二幕]&第七场图书室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荒谬的案子!”大熊警佐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因是刀伤,这点应该没错吧?”
“没错。这是解剖的结果。有验出一点安眠药、不过离致命量还差很多。”
“这个房子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鉴识课的人已经大致调查过十四号房。里面既没暗门,也没暗柜。十号房也一样。”
“天花板呢?”
“天花板也一样,是普通的天花板。不管是墙壁或天花板,如果全部拆开,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不过在现阶段还用不着这样吧。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过,不用调查一下天花板吗?如果有问题一定是出在那条绳子上。刀子上不是绑着绳子吗?”大熊大声插嘴说。
“这个家的人,除了金井夫妇,在十一点前后都有不在场证明。可是金井毫无动机,而且如果凶手的确在这群人当中,这么说有点像写小说啦,不过他难道不能事先动什么手脚,让刀子在十一点左右插到菊冈背上吗?只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嗯,这的确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
“是吧?对不对?这样的话,天花板就最可疑。我看问题八成出在那条绳子上。如果用绳子把刀吊着,等到十一点再让刀子掉到床上……”
“所以你认为天花板有问题?可是那个天花板只是普通的天花板耶。他们敲了半天也没发现那上面有什么机关。而且,你这种假设……这个嘛,有两个理由使它难以成立。第一个就是高度。那把刀子连刀柄都几乎完全插入死者体内。如果是从天花板落下来的高度,不可能插得那么深。不,就连能不能戳伤他都很难说。从天花板落下来的高度,可能会有点痛啦,不过那顶多像被蜜蜂叮了一下,然后刀子就会掉落一旁了。
“那么,如果高度再高一点呢?可是十四号房的楼上是大熊兄你睡的那一间,如果要把刀子刺得那么深,至少需要两层楼的高度才行。说句老实话,就连这样也不见得能戳死人呢。说到十四号房内能达到的高度,顶多也只能到十四号房的天花板上面,楼上十二号房的床板下面。这样的高度,刀子不可能插得那么深。”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还有一点就是毛毯。如果照你的推论,刀子应该会从毛毯上插下去,而且不是在背上应该是胸前。”
“可是他或许是趴着睡的。”
“就是啊。”
“我知道我这个推论太弱。我现在只能认为,这个屋里还潜伏着一个我们从来没见过的犯人。只有这个可能了。再怎么看,凶手都不在那十一个人里面。”
“这恐怕也很难成立。我们调查过所有没人住的房间。住宿的客人不可能包庇真凶。”
“这可不一定。”
“嗯,或许在他们的陪同下,把这个屋里所有的房间再检查一遍比较好,不过……”※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不,除此之外,或许这个屋里还有空间可以让人躲藏,最好仔细搜查一下。所谓的机关就是这么回事。毕竟这个屋子本来就很奇特,谁也不知道还藏着什么玄机。”
“恕我多嘴……”尾崎插嘴说,“照你这么说,这个家的主人滨本幸三郎,还有英子就变成共犯了。可是,如果就动机来考虑的话,滨本父女和日下、户饲,都是首先应该被排除嫌疑的人。不仅上田一哉的案子如此,就是菊冈荣吉的案子也一样。
“根据上田被杀时我们得到的资料,滨本幸三郎和菊冈荣吉并不是老交情的朋友,更不是自小认识的玩伴,两人相遇是在彼此都有个人事业之后。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也就是菊冈机轴和滨氏柴油公司的合作,才开始建立关系。这己经是十四、五年前的事,但两人似乎并没有特别亲密的交情,这两家公司也没有发生特别激烈的摩擦。幸三郎和菊冈见面的次数也不到十次。会这样邀请菊冈到家里来玩,是滨本在这里建造别墅后才开始的。像这样的关系,实在不可能产生杀意。”
“他们的出生地也不同吗?”
“不一样。滨本是东京人,菊冈是关西人。两人身边大部分的亲友都可断言,这两人在创立公司前并不相识。”
“英子当然也一样喽?”
“当然。英子见到菊冈,除了夏天那次,这次应该是第二次。”
“嗯。”
“除了今年夏天,这次是第二次来访的还有日下和户饲,以及滨本嘉彦和梶原春男。他们的条件都一样,这次是第二次见到菊冈。就常识来考量的话,似乎没有时间可以让他们互相争执,产生杀机。”
“嗯,就常理、动机来说,刚才举出的这几个人可以排除,是这样没错吧。”
“从动机方面来说是这样。”
“不过,在我们处理过的案子,除了变态若以外,还没出现过没有动机的命案吧。”
“是啊。”
“刚才没有举出的人,有秘书小姐和部下金井夫妇,这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还有这个家的佣人早川夫妇呢?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点本来在昨天还没发现,其实大有关系。这是今天送来的报告。其实早川夫妇有一个二十岁的独生女,今年夏天,她在这里和来避暑的菊冈认识了。”
“噢!”
牛越和大熊的眼神有点变了。
“据说她长得白皙丰润,脸蛋很讨男人喜欢,不过我没拿到照片。需要的话可以向早川夫妇要。”
“还有呢?”
“那个女孩本来在束京台东区浅草桥一家叫Himiko的酒吧上班,今年八月也跑来这里玩。结果菊冈大概是对她产生了兴趣吧。菊冈喜好女色,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
“菊冈是独身吗?”
“没那回事。他有老婆和两个小孩,儿子要上高中了,女儿在念中学。”
“嗯,他还真厉害。”
“菊冈这家伙,似乎一面装出豪放磊落的样子,一面又有点阴险,公司里如果有对他不利的人,他表面上笑笑装作不在意,暗地里一定会狠狠报复。听说他就是这种个性。”
“当人家属下真可怜。”
“他对早川良江,也就是早川夫妇的女儿,那时好像也是这样子。在这里当着人家父母的面,他完全不动声色,可是一回到东京,好像就开始三天两头往酒吧跑。那家酒吧主要是做年轻人的生意,虽然看起来摩登,价钱并不贵,好像只有妈妈桑和良江在看店,现在菊冈公司的大董事长天天来光顾,当然一下子就被收服了。”
“有钱又有地位的老色鬼,难缠的程度恐怕仅次于坏警官。”
“据说那家伙的生活信条,是对女人不惜千金。”
“他还真有气魄。”
“真是了不起。”
“所以他大概撒了不少钞票吧。据说和良江的关系维持了一阵子,菊冈突然抽腿了。”
“噢?”
“根据酒吧的妈妈桑说,菊冈好像头上答应要买房子和跑车给良江,结果现在人却跑了,令良江很不甘心。”
“原来如此。”
“妈妈桑对于良江老是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大概也不太高兴。总之,良江是被甩了,她打电话给菊冈,菊冈也不接,就算找到了人,菊冈也说他不记得曾说过这种话。”
“后来怎样了?”
“良江就自杀了。”
“啊?死了吗?”
“没有,听说没有严重到会死。她服了安眠药,立刻就被洗胃洗干净了,大概是向菊冈撒娇的成分比较大。还有,据妈妈桑说,发生那种事,她可能也觉得很没面子吧。”
“嗯,那现在呢?”
“这个嘛,她的身体好不容易康复了,正在无事闲混时,上个月初竟又出车祸死了。”
“死了?”
“这是单纯车祸,跟菊冈无关,可是早川夫妇却不相信,认为女儿是被菊冈杀死的。”
“我想也是。毕竟是独生女嘛。这件事滨本幸三郎知道吗?”
“大概不知道吧。他大概只知道早川夫妇的独生女出车祸死了。”
“原来如此,玩也该有个分寸哪。不过,早川夫妇既然在这里,菊冈还好意思大摇大摆的来吗?”
“那是因为滨氏柴油公司的董事长亲自邀请,他无法拒绝吧。”
“真是可怜。我明白了,原来早川夫妇有杀菊冈的动机啊。昨天那家伙还闷着不说呢。那他们对上田呢?”
“这方面就很奇怪了,早川夫妇照理说应该绝对没有杀上田一哉的动机。他们和上田的接触,应该只有在这里的两次。”
“嗯,对菊冈有动机,对上田没有。这就怪了。而且在菊冈命案中,他们可说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算了,先不管了。关于金井夫妇杀菊冈的动机,有什么情报吗?”
“也有,是类似妇女周刊那种八卦消息。”
“噢?”
“金井道男在公司是属于菊冈派,这点是无庸置疑的。他在菊冈身边效力十几年,刮风下雨都毫不懈怠,才获得今天的地位。关于这一点,金井刚才自己所说的大致都没有错,问题是出在他老婆初江。”
“他老婆?”
尾崎似乎故意要吊胃口,点起一根烟。
“她是菊冈介绍给金井的,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初江以前好像也是菊冈的情妇。”
“又来一个啊?”
“这家伙还真行。”
“这大概是天性吧。”
“真是败给他了。金井知道这件事吗?”
“这就难说了,这种事很微妙,表面上装作不知道,搞不好早已察觉了。”
“这么一来,该怎么说呢?金井就算察觉到这一点,真会为此引起杀人动机吗?”
“我认为很难。因为金井若失去菊冈这个靠山,他在公司里就跟‘稻草人’一样。有菊冈才有金井这个主管。而且他就算是察觉到那件事,也已经过了时效,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照理说,他应该会一辈子咬紧菊冈不放,让他用钱来补偿。如果杀了他,岂不是亏大了?假设金井非杀他不可,否则就咽不下这口气,他会怎么做呢?他应该会先设法接近公司内别派的人,为失去靠山后留个退路,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他自始至终都是菊冈的跟屁虫?”
“是的。”
“原来如此。”
“如果就利害关系来考量,很难说金井有杀死菊冈的动机。”
“他老婆呢?”
“我认为他老婆做不出这种事。”
“金井对上田呢?”
“这点也和之前的调查一样,没有特别亲密的来往,我看恐怕没有什么动机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接下来是相仓久美。”
“她是菊冈的情妇,这在公司己是公开的秘密。可是久美也是靠着菊冈才有今天,如果杀了他,对她也没好处吧。就算她有杀人的理由,她也应该选择菊冈快抛弃她的时候再动手,可是现在菊冈还非常迷恋她。”
“那他和良江的事,是和跟久美交往同时进行吗?”
“应该是。”
“佩服,佩服。”
“他还真勤快。”
“可是,比方说,久美有没有可能因为某种缘故,故意来当他的秘书,以便杀害他?”
“应该不可能吧。久美是秋田县人,从小她和父母就都没有离开过秋田,菊冈似乎也没有去过秋田。”
“嗯,我都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早川夫妇有动机是吧?至于上田命案,没有人有动机,是吗?再加上这次的密室杀人又特别麻烦。大熊兄,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简直是前所未见的荒唐事件。老色鬼在看起来绝对无法从外面操作的密室中被杀,又找不出任何人有杀人动机。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偏偏在杀人时间又和警察一起待在会客室。我认为只有一件事该做,就是拆掉十四号房的壁板和天花板。我想应该会有秘道吧。那个暖炉附近最可疑,秘道一定就在那里面。顺着秘道,就会发现秘密小屋,第十二个人——搞不好是什么小矮人——就躲在里面……不,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我看也只有这个可能吧。如果是小矮人,即使狭小的地方也能躲藏,还可以沿着细小的秘道爬行。”
“那个暖炉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根本不能生火,只放了一个烧瓦斯的暖气,所以也没有烟囱。我敲了半天,也详细调查过接合处,没发现任何机关。”
“牛越兄,那你有什么看法?”
“嗯……尾崎,你觉得呢?”
“我认为一切都应该从逻辑上来做判断。”
“我也有同感。”
“两桩杀人命案,在两间密室中发生。换句话说,凶手是为了杀人,而制造出两间密室。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在十号房的案子中,被杀的上田手腕上,不知为何缠着绳子,地上的铅球也接着加长的绳子。而这次的十四号房命案,凶手和菊冈发生争执推倒了桌子和沙发,凶手的确留下进入室内的痕迹。因此所谓的密室,应该都是杀人之后刻意做出来的,我认为应该这么推论才对。”
“嗯,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这两件案子,尤其是十四号房,上下门闩和门把的按键锁,这三道复杂的门锁都好好的锁着。如果房门有隙缝也就罢了,偏偏十四号的门实在做得很好,上下左右毫无缝隙,而且门正好嵌在内侧的门框,所以更不可能有隙缝。这么一来,只剩下从那个墙壁高处二十公分见方的换气孔操作绳子之类的可能性。偏偏在门附近的地上、柱子附近,完全没有掉落钉子或曾经钉过钉子的新洞,我特地仔细检查过了,丝毫没有用过这种方法的痕迹。”
“嗯……”
“难道那个翻倒的沙发和桌子,也和布置成密室的方法有什么关联吗?”
“谁知道。而且,为什么凶手非要布置成密室,也是一个问题。应该不会有人笨到戳背后自杀吧?”
“是啊。不过,假设沙发和桌子是制造密室的小道具,可能是利用这两样东西倒下时绳子牵动门上锁之类的方法。这样的话,就绝对需要牢固的绳子。然后再把绳子从那个换气孔收回去。牛越兄,你说昨晚曾经敲过十四号房门是吧?”
“敲门的是滨本。”
“那是几点左右的事?”
“大约十点半左右。”
“那时墙上的换气孔有没有垂着绳子?”
“没有。因为里面没人应声,我下意识的看了墙上的换气孔一眼。什么也没有。”
“我想也是。因为那时菊冈应该还活着在睡觉。可是大约三十分钟后菊冈就死了,而且十一点三十分还有三个佣人从附近经过。他们好像没注意到换气孔,不过就常识来判断,那时绳子应该己经收回去了。那个换气孔很高,就连踩着床头小桌都看不见屋内,所以凶手如果不使用踏脚台,绳子就必须垂得相当长才行。可是附近就有人经过,即使没有经过房门口,也不大可能就这么垂着吧。”
“这么说,凶手在十一点十分就必须迅速处理完毕,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是的,这是碰巧佣人在十一点三十分去地下室,可是事前不见得预料得到,平常佣人早就应该回房了。弄不好,说不定会被人看到正在拉绳子,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就会变成这样。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更早动手,因为拖得越晚,佣人到地下室的机率就越高。”
“嗯,如果说我到门前时人已经被解决掉了,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
“可是,如果照这个计划,应该在物理上可以决定凶手。因为十一点这个犯案时刻是确定的。这时如果有人能避开大家去十四号房,那就只有九号房的房客了。”
“嗯,就是啊。这么一来,十一点这个时刻就有问题了。而且这个计划本身就大有疑问变数很多啊。”
“如果是我,就不会用这个计划,不过如果是我,一开始就不会有杀人的念头。”
“我认为还有一点必须考虑。”
“嗯?”
“那就是凶手事先设计好,能让刀子在十一点时插到菊冈背上。如果真的办得到,那么凶手就算悠哉的和警察玩撞球,或是和刑警喝酒,也没有关系。”
“嗯,关于这点,我也想过了。”大熊叫道。
“可是,这要比用绳子制造密室更困难。就算凶手想在事前准备好这种机关,不说别的,他根本进不了屋子。再加上十四号房本身是个普通的房间,也没办法让他这么顺利的设下机关吧。房间角落的书桌上整理得很干净,顶多只放了墨水瓶和钢笔、纸镇,书架也毫不凌乱。据我所知,滨本也说书的位置没有改变。暖炉右边墙上有个订做的衣柜,那里面也毫无异常,门是关着的。
“如果真要说到异样,就是这个房间椅子特别多。角落的书桌用椅是推进桌子下面的,还放在老位置没动过。还有暖炉前的摇椅,这似乎也在平常的位置。接着是会客用的两把椅子和沙发,床铺也等能是一种变形长椅,即使不算上这个,总共也有五把椅子。我在想,会不会是用这些椅子搞出什么把戏?不过,会客用的两把椅子,位置似乎也没怎么改变。
“撇开这个不谈,这个房间除了菊冈,其他人还真不容易进去。因为十四号房没有备用钥匙?不晓得是没多做,还是搞丢了,或是滨本自己神经质,坚持书房只做一把钥匙,总之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唯一的一把就在菊冈手上。今早也在菊冈脱下的上衣。袋中找到了。”
“那他如果不小心把钥匙留在房间,随手关上房门,那就糟了。”
“不,这点倒不用担心。门开着时即使按下门把中央的按键锁,把门关上,据说也不会锁住。这时门锁好像会自动解除。”
“原来如此。”
“不管怎样,菊冈在这里的期间,好像一出房门就会把门锁好。大概是把钱摆在房间里吧。这点除了早川夫妇,还有好几个人可以证明。”
“原来如此,那就不可能有人事先进屋埋伏喽。”
“是的。如果是别的房间还有可能,平常空着时由早川夫妇管理两把钥匙,有客人来时,剩下的那把备用钥匙就交给英子。总之,十四号房属于特别状况,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最有钱的人住这间吧。”
“伤脑筋。”
“当着会客室那些人不好说,其实若要我来下结论的话,可说己经束手无策了。就像大熊兄刚才说的,实在找不出犯人。那十一个人里面根本没有凶手嘛。”
“嗯……”
“不只是这次的事件,就连之前的上田命案,搞不清楚的事也有一大堆。首先是没有脚印的问题。关于密室,因为用的是那种小锁,或许还有办法解决,可是那片雪地完全保持着原状。不管是主屋的出入口或屋子周围,就连十号房阶梯上的雪,全都完好如新。如果这个家的人和日下没撒谎、昨天他们踏乱之前看到的雪,绝对是‘处女雪’。这是一个问题。再加上日下晚上看到的两根棒子,还有那个叫什么高雷姆的人偶。还有,对了,牛越兄,上田命案是发生在二十五号深夜,那天白天那具人偶是否在隔壁的三号房,你不是说要去确认一下,结果如何?”
“的确在。滨本说他二十五号白天还看到人偶坐在三号房。”
“是吗?那果然是凶手在杀人前才拿出去的罗?慢着,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看一下隔壁的人偶。”
人偶已经送回天狗屋。尾崎走出了图书室。
“所以说,我想十号房的案子搞不好也不是从外面的房门进入的。那个房间的换气孔是朝着这个主屋开着的吧?说不定是从那个孔操作什么玩意。”大熊又发话了。
“可是,那个孔开在墙上很高的地方。”
“要不然八成也是秘道,或是这一类的机关。”
“牛越兄,”尾崎回来了,“那具人偶的右手缠着绳子呢。”
“什么?”
“你自己去看。”
三人争相冲出图书室,来到天狗屋的窗边一看,果然在窗边伸腿坐着的高雷姆右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绳子。
“这只是无聊的‘障眼法’啦。回去吧,我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牛越说。
“是凶手干的吧。”
“应该是吧,鉴识课的人早就把这个人偶送回来了。不过,这家伙也太小看我们了。”
三人回到图书室原来的座位上。
“回到刚才的脚印,如果那是用什么机关消除掉的,我认为那未免太没有意义。这次的菊冈命案,己经大致可以确定凶手就在这个家里。换句话说,如果他本来就预定接着要杀菊冈,那他杀上田时就没必要特地消灭足迹了。”
“是这样吗?算了,如果是又怎么样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足迹,而且是透过某种机关,从这个屋里干的……”
“这些我刚才就说过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偶该怎么解释?他自己飞到空中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即使事后确定凶手就在这个屋里,从足迹这点上也可以发现很多事情。首先,可以知道是男鞋或女鞋。从步伐大小也可以判定身高和性别。如果步伐像女人,鞋子却是男鞋,就可以认定拿着男鞋的女人有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消掉足迹当然对凶手比较有利。”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陷入瓶颈的刑警一起应道。门小心的打开了,早川康平弯着腰站在门口。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是吗?谢谢你。”
“门快要关上时,牛越毫不顾忌的说:“早川先生,菊冈死了你满意吗?”
早川脸色发白,两眼睁大,可以看出他握着门把的手在用力。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认为我跟他的死有关?”
“早川先生,你可别小看警方,我们己经查出令媛良江的事。为了令媛的丧礼,你应该有去东京吧。”
早川顿时肩头一垮。
“你到这边坐着吧。”
“不,我站着就好。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叫你坐下。”尾崎说。
早川惶惶然走到三人面前,拉开椅子。
“上次你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隐瞒了这件事。一次也就算了,反正事情己经过去了,不过你如果再犯一次,又想跟我们来这套,老实告诉你,这对你可没好处噢。”
“刑警先生,我不会再那样了。上次也是,我本来想说的,话都己经到喉咙了。不过菊冈死了或许我该说,但上次是上田先生、就算我特地说出来,我也不致于有嫌疑。”
“那今天呢?菊冈已经死了喔。”
“刑警先生,难道你们在怀疑我?我要怎么下手?我女儿死的时候,我的确很恨菊冈。我老婆也一样,因为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点我不否认。可是我既没想过要杀他,就算想也办不到。我一直在大厅,根本进不了房间。”
牛越一直盯着早川的眼睛,就像从钥匙孔中窥视他的脑袋似的。一阵沉默。※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菊冈还在会客室时,你也没进过十四号房吧?”
“没那回事。小姐也吩咐过,有客人来住时,绝对不可以进客人的房间,而且我又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就是外面那个仓库,今天早上梶原去拿脚架和斧头,那个仓库没有上锁吗?”
“是锁着的。”
“可是今早我看他去时好像没拿钥匙呀?”
“那个仓库挂着的是对号锁,只要数字转对了就会开……”
“是皮包型的对号锁?”
“是的。”
“那个数字每个人都知道吗?”
“家里的人都知道。要告诉你数字吗?”
“不用了,有需要时我会再问你。也就是说,除了客人之外,就只有滨本先生、小姐、梶原,还有你们夫妻这几个人知道,是吗?”
“是的。”
“除此之外没人知道了?”
“是的。”
“行了。你转告大家一声,我们三十分钟之内就下去。”
早川看来着实松了一口气,立刻就站了起来。
“那个老头在上田一哉命案有充分的机会动手。”门关上后尾崎说。
“嗯,可借没有动机,这是致命的弱点。”牛越略带讥讽的说。
“在条件上是可能的。若夫妻共谋更容易下手,因为管家往往比主人更清楚整个家。”
“关于动机方面,可不可以这么想?也就是说,凶手本来就打算杀掉菊冈,可是上田是他的保镖所以必须先把上田干掉……”
“这太没说服力了。如果照你的说法,杀死上田那晚,同时也是杀死菊冈最好的机会。菊冈只有一个保镖,又被赶到只能从屋外进出,就像仓库一样偏僻的地方,这是杀死菊冈最有利的状态。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杀掉菊冈一个人才对。不管怎么说,上田还年轻,又干过自卫队,体力很好。菊冈则己经年纪大了,又那么胖即使早川也能对付他,根本没必要特地杀掉上田。”
“可是上田知道早川良江的事,说不定凶手是怕如果不封住他的嘴,以后会很麻烦。”
“这也不能说毫无可能啦,不过这样的话,他应该更担心金井和久美才对吧。因为菊冈和上田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熟络,菊冈不可能先告诉上田吧。”
“那倒也是。”
“总之,如果是早川夫妇干的,那十四号房的密室就实在叫人想不通了。撇开密室不谈,他们两人在死亡推定时间明明待在会客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么一来,我看我们似乎应该把动机的问题先抛到一边,锁定物理上可能犯案的对象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这样的话……”
“没错,金井夫妇就很可疑了。还有嫌疑较轻的久美和英子。”
“英子吗?”
“我不是说过,先撇开那些动机的问题不管。”
“可是,就算先不管对象吧,那凶手是怎么杀死菊冈的,牛越兄想出他的方法了吗?”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点小小的心得。”
“他是怎么干的?”
尾崎极为认真,但是大熊却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牛越。
“也就是说,还是必须把那扇门当作完全无懈可击。我认为绝对没办法利用绳子把上面的门闩朝上锁住,把下面的门闩向下拉,再把门把中央的按键压下去。”
“你是说,门锁是死者者自己锁上的吗?”
“没错。这么一来,那间房间在地下室又没有窗子,门也打不开,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那个换气孔。”
“你是说那个二十公分见方的小洞?”
“就是那个小洞。只有从那里刺进去的可能。”
“要怎么刺?”
“那个换气孔开在床铺的正上方,如果在类似长枪的棒子前端绑上刀子,再从那个洞伸进室内,就可以刺到死者了。”
“哈哈!这样至少需要两公尺以上的棒子耶。会在走廊卡住的。而且不只不好拿,放在房间也很显眼,光是要带进这个家就很困难了。”
“所以我想过了,那应该是可以伸缩的‘钓竿’吧。”
“噢,原来如此。”
“如果是钓竿,就可以一边拉长一边伸进房间里。”牛越得意的说。
“可是这样能够顺利将刀子留在体内吗?刀子一定是缠得很紧吧?”
“没错。我认为就是用那条绳子。可是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透方法。不过这只要等我们抓住凶手,再问他本人就行了。”
“这么说,十号房也是用这个方法喽?”
“不,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个走廊没有任何可以垫脚。而且我当时从房间搬来床头小桌,站上去还是太低,完全看不见里面。会客桌更矮,而其他房间的床头小真,全部都和那个高度一样。”
“嗯,关于这个啊……会不会是两张叠在一起?”
“每个房间只有一张桌子。而且要踩着两张桌子爬上去恐怕有点困难,桌脚会不稳。”
“如果是两人合作,就可以骑在另一人肩上,或是用其他什么方法吧?所以我刚才问早川外面仓库的锁,就是想到那个脚架。”
“可是,这个家对外开放的出入口只有三个,都和会客室相邻,如果要进出,一定会被会客室的人看到。如果只是想出去,若从一号房楼梯转角的窗户,也可以跳到外面地上,可是就没办法再进去。就算从同一个地方爬进去,要到十四号房还是得经过会客室才行。”
“我怀疑,会客室的人是否全都串通好了……”
“可是里面却有一个阿南巡查。”
“没错。即使去问,他们一定也会说,没看到有人像油漆匠那样抱着脚架大摇大摆的穿过会客室吧。”
这时牛越脑中突然触电似的闪过一件事。慢着!他想,还有一个方法吧。只有一楼的房客可以从自己的窗子自由进出,也就是日下和户饲。这两个人在菊冈被杀的时刻的确待在会客室,可是英子和久美却不在。这两人如果从刚才说的东边楼梯转角的窗户跑到屋外……
“那么,如果用特殊的,也就是特制的枪,你看怎么样?”大熊的发话,打断了牛越的思绪。
“就是用弹签或是橡皮筋把刀子射出去的枪。这种机关就需要绳子了……”
“可是没有脚架的问题依然悬着呢,而且十四号房里的沙发和桌子是翻倒的。我们也不能忽视有打斗痕迹这个问题。十号房的案子里,凶手也进过房间。”尾崎说。
牛越看着手表继续说:“这些地方先不管了,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所有的房间都重新检查一追。这绝对有必要。尤其是金井夫妇、英子、久美这三组人马,要特别注意,寻找的目标是钓竿、两公尺以上的棒子,还有特制的改造手枪之类的东西,以及折叠式的高台,主要就是这些东西。
“当然,我们没有搜索令,必须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不过相信应该会让我们看吧。放心,我们有这么多人,最后所有的人一定都会让我们看房间的。我们还有人手吧?叫他们和会客室的阿南分头进行,最好同时进行。空房间最好也查一下。还有,东西说不定会从窗户丢出去,房屋周围的雪地最好也看一下。可以丢得到的范围都要检查。啊,还有暖炉,也许会丢进会客室的暖炉烧掉。最好也检查一下。好了,时间也晚了,我们到下面的会客室去吧。吃完饭后我就向大家宣布。应该慎重的拜托他们才行啊,因为那些可都是上流人士。”
吃过饭后,牛越和大熊就低着头,坐在图书室的老位子上,呆呆的看着太阳西沉。他们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明天和后天也得这样看着太阳西沉,所以彼此都懒得开口。
虽说还不至于连房门打开都没察觉,但是牛越佐武郎在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之前,似乎并不想回头。他对结果怀抱的期待太大,不禁避开尾崎的脸不看,直接开口问:“怎么样?”
“所有人、所有房间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女警在,搞不好会被那批娘子军控告呢。”尾崎的语气有点拖拖拉拉的。
“我会去找个好律师。结果呢?”
“什么也没找到。没有人有钓竿,这个家里似乎也没有。也没找到长棒,顶多只有撞球杆。当然,更没有什么改造手枪之类的玩意。暖炉里除了柴火,也看不出最近烧过别的东西,房屋周围连奥运标枪选手丢不到的距离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什么也没找到。也没有高台。梶原的房间和早川的房间也有像十四号房一样的书桌,不过没那么高级,那张书真大得搬不动,高度也和每间房间的桌子差不多。顶多只高个二十公分。至于长棒,我本来想十号房或许有标枪,结果去了一看,根本没那玩意,只有滑雪板和雪杖。还有仓库的锄头、铁锹、铲子、扫把之类的。不过这些东西如果拿到屋里,和脚架的条件是一样的。总之,完全没辄了。”
“唉,我多少有心理准备了。”伴随着叹息,牛越还在嘴硬,“还有什么好主意吗?”
“老实说,后来我想了很多。”
“噢,比方说?”
“比方说冰冻的绳子,这样或许就能变成长棒。”
“说得好。结果呢?”
“没有任何人有绳子。仓库里倒是有。”
“我想也是。不过,这说不定对破案有帮助。‘某种长棒’。这个家里的长条物,可能就是天天都在我们眼前的东西吧。把那玩意稍微动点手脚,立刻就变成长棒,或是可以当作长棒使用,在这个家里应该有这种东西才对呀。这隔壁的房间也没有吗?”
“我特地去看过了,没有棒子……”
“应该会有,否则凶手就非把门关上,再锁上不可。拆下来就会变成长棒的东西……楼梯的扶手拆不下来。如果把暖炉的柴火用绳子一根一根接起来变长呢?不,不可能吧。妈的,隔壁真的没有吗?”
“没有。要不你可以自己去看呀?”
“也对。”
“不过,隔壁那个高雷姆人偶,本来是手上握着什么东西的姿势,我去试了一下,看如果把刀子放进那只手会怎么样。”
“噢?你倒是个优秀的刑警啊,好奇心这么强。结果怎么样?”
“刚刚好。就像婴儿含奶嘴一样,分毫不差。”
“你对这种地方还真细心。再怎么看应该也是偶然吧?”
“是啊。”
“总而言之,这下子很多事情都没辄了。不过九号房的金井夫妇没有不在场证明,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只要有这一点在,我们就用不着太悲观。”
牛越自我安慰似的说,三人陷入一阵沉默。
“干嘛?尾崎,你有话想说吗?”
尾崎吞吞吐吐的:“老实说,牛越兄,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这实在有点不好说,昨晚回房间后,我一直不放心,仔细想想,现在回到房间的,除了大熊和我之外,就只有菊冈和金井夫妇,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怕这两人会出房间去搞什么鬼。于是我就走出房间,在这两间双人房门握把下面,用整发剂把一根头发黏在房门和墙壁之间。如果打开门,头发就会掉落,事后去看时就可以知道。因为这样好像有点孩子气,所以我一直没说出来……”
“怎么会呢?这是好主意。除了菊冈和金井之外的房间呢?”
“必须经过会客室才到得了的房间,我就没有黏。我只有在不被别人发现的范围内做。至于住在西边的人,日下、户饲还有佣人,我本来是想等他们回到房间后再做,可是他们一直不回来,我就睡着了。”
“你是几点去黏头发的?”
“就在我跟你说要回房间后,立刻就去粘了,大概是十点十五分或二十分左右吧。”
“嗯,后来呢?”
“我曾经醒来一次,去确认过这两个房间的头发还在不在。”
“嗯,结果怎样?”
“菊冈房间的头发不见了。因为门打开过。不过,金井房间的头发……”
“怎么样?”
“还是保持原状。”
“什么?”
“门没有打开过。”
牛越俯首咬着唇,然后说:“搞什么!你真是过分。这下子可真的没辄了!”
[第二幕]&第八场会客室
隔天十二月二十八日,早晨安然无事的来临。昨晚没发生任何状况,这虽是小事,但多少值得刑警骄傲一下。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说“是警方没让事情发生”。
挑剔的客人开始发觉,这些一脸自大的专家手上掌握的线索,其实跟自己差不多。从圣诞派对那夜开始算起,他们经历的三个夜晚,有两晚发生了命案,一次居然还是毫不客气的在刑警眼前发生的。同时,说到这些可怜的专家掌握到的事实,只有死亡推定时间,以及确定凶手完全没有留下指纹之类的线索。
终于——对客人来说是缓慢的,对警方来说却着实太快——二十八日的太阳沉落,到了吃晚餐的时间。他们被叫唤后,缓缓面对豪华大餐开始行动。
围绕餐桌时,客人逐渐变得沉默。幸三郎似乎颇为在意这一点。餐间他虽然勉强装出快活的样子,但这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少了一个爱用大嗓门夸张奉承的男人,影响有多大。
“原本应该开心享受的圣诞假期,看来变成了一场灾难。我深深感到内疚。”吃完饭后幸三郎说。
“不,这不是董事长您的错。”金井在一旁说。
“对呀,爸,你何必这么说呢?”
英子也用悲鸣似的声音肯定的说。一阵短暂的沉默。这阵沉默仿佛在逼迫某些人开口。
“该感到内疚的是我们。”牛越佐武郎认命的说。
幸三郎继续说:“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本来只希望有一点绝对要避免。那就是我们之间,互相在背地里猜测‘那家伙是凶手’、‘不,那家伙才是’。如果我们外行人开始这样起内哄,彼此的人际关系就会崩溃了。可是现在看来,刑警先生似乎真的很困扰,最重要的是,我们也想赶快从这场无聊的灾难脱身。各位之中,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对这个事件有什么发现,或是有什么好建议可以提供给刑警先生的?”
专家们聆听后,在一瞬间面带苦涩,接着便略微调整姿势,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也许是察觉到刑警的态度吧,幸三郎说完后,没有人立刻开口,因此幸三郎不得不继续说几句。
“日下,你对这种推理解谜不是很拿手吗?”
“是的,我有几个想法。”日下果然是有备而来,立刻便说,“怎么样,刑警先生?”
“那就洗耳恭听。”牛越说。
“首先,关于上田命案的十号房密室,我认为那是可以解释的。关键就在铅球。”
刑警无人颔首。※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那个铅球上绑着绳子,前端挂着木牌。那条绳子八成是凶手把它加长的,这显然是为了制造出密室。先把那个门闩上像平交道栅栏般上下的铁片抬起,用胶带固定木牌来支撑铁片,然后再把铅球放在门边,迅速把门关上,由于这个屋子的地板都是倾斜的,铅球自然会滚动,最后绳子被拉直,木牌跟着被拉掉,龄是门闩就栓上了。”
“啊,原来如此。”金井说。
至于户饲,显然心中情绪并不稳定。刑警只是默默的点了两三次头。
“嗯,日下,你还有想到别的吗?”幸三郎说。
“有是有啦,可是还没有弄清楚。关于菊冈先生的密室,我想那个应该也是有办法解释的。因为如果是完全密室,那就没话说,可是那个房间却开了一个小小的换气孔,如果用刀子杀了他,再把桌子直着放,用绳子支撑,绑在厕所或是哪里的门把上,再穿出换气孔,把绳子另一端垂到走廊的话,让桌子倒下后,桌脚押到门把中央之类的方法……”
“这个我们当然也考虑过了。”尾崎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阻止他说下去,“可是柱子和墙上毫无钉子的痕迹,而且像这种作法需要大量的绳子,可是这个家里,或是各位的携带用品中,完全找不到绳索之类的东西。还有,若要制造密室,在早川先生他们随时会去地下室的情况,凶手要动手脚,就必须在五到十分钟内完成。可是若照你刚才说的作法,门锁又有三道,花费的时间一定更久。”
日下默然。接下来的沉默比之前更令人窒息。
“英子,我想听听唱片。你去放一张好吗?”
幸三郎察觉到这种气氛,连忙说。英子站起来,接着华格纳的《罗安格林》(Lohengrin)便填满了会客室这片无人能填补的空虚。
[第二幕]&第九场天狗屋
到了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流冰馆的客人们,待在会客室各个角落,像死了似的动也不动,大厅简直变成了将要被送上刑场的罪人的休息室。如果说是充满倦怠感,他们看起来未免太过紧张,如果说是在害怕,那也没错。要说是无聊,的确也有那种感觉。
看到客人这种样子,滨本幸三郎对金井夫妇和久美说,去看看我收集的西洋古董吧。金井道男和被杀的菊冈曾在夏天参观过一次,初江和久美还没看过。本来滨本早就预定要带大家参观的,但发生那种骚动之后,便无心顾及了。
虽然有点老旧,但是有很多西洋娃娃,幸三郎大概认为久美会感兴趣吧。英子和嘉彦己经看腻了,所以留在会客室。这么一来,户饲当然也跟着留下。日下对这种东西似乎很感兴趣,都己经看了好多遍,还是跟着去了。久美之前去图书室时,曾从走廊的窗户看过里面,由于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不大想去,但还是跟去了。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滨本幸三郎和金井夫妇,还有相仓久美、日下,相偕走上西侧楼梯,来到天狗屋的门前。久美像上次一样看着窗子。只有这间三号房在走廊这边有窗户,而且还相当大,从走廊几乎便可看见全室的样子。窗户右端和南面墙壁相接,左端一直到门边一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窗子的宽度大约有两公尺吧。左右各打开了三十公分左右,两扇玻璃窗集中在中央。这扇玻璃窗通常都是这样开着的。
幸三郎插入钥匙,把门打开。虽然从外面己经知道大略,但进去之后还是觉得很壮观。首先,入口的正面站着与真人一样大的小丑,脸上笑得很开心,但是与此对照的,却是发霉的臭和阴森森的房间气味。
人偶有大有小,但全都有点肮脏,挂着年轻的表情年年老去,如今似乎己达濒死状态。脸孔肮脏、涂料逐渐剥落的人偶,令人感到仿佛潜藏着某种疯狂。有的站着,有的带着沉思的表情坐在椅上,每一具都浮现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微笑,同时却又安稳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恶梦中出现的精神科病房候诊室。※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漫长的岁月削去了赘肉,令涂料如疮疤般剥落,他们内在的疯狂,如今好似被清楚的揭露着。那种疯狂所侵蚀的东西,就像那红漆剥落的唇边浮现的微笑。如今那早己不是微笑,变成他们人偶——这种世上最荒谬的存在——的本质,也是生来的业报渗透出的证据。微笑的本质就是这样吗?观者不禁在瞬间怔忡。腐蚀,是的,用这个名词来称呼的确很适当。没有比这种玩物浮现的微笑的变质,更适合这个名词了。
他们充满无药可救的怨恨。他们在人类一时兴起下诞生,历经千年也不容死去。若这种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的嘴唇也会浮现那种疯狂,那种时时伺机报复,怨气高涨的疯狂。
久美发出了小声但却异常深刻的悲鸣。但是和这屋里众多人偶口中持续发出的无声悲鸣比起来,她的声音显得极其微弱。
南面墙壁挂着整片红色的天狗面具。无数只怒张的眼睛,和树林般耸立的鼻子,俯视着房间的人偶。
走进屋里的人,察觉到这无数面具的意义。这些面具真锁着人偶的悲呜。
看到久美发出尖叫,幸三郎似乎有点高兴起来。
“每次看都还是这么精采。”金井说。
初江也起劲的搭着腔,可是这种随兴乱掰的对话,非常不适合这个房间的气氛。
“很久以前我就想盖个博物馆,可是工作太忙,辛苦收集来的收藏品全都在这里了。”幸三郎说。
接着,他打开手边的玻璃柜,取出一尊高约五十公分,坐在椅子上的男童人偶。那把椅子还附有小小的桌子,男孩握着笔的右手和没拿东西的左手放在桌上。这具人偶的表情极为可爱,脸孔也不太脏。久美不禁说:“好可爱。”
“这是写字娃娃,是发条人偶中的杰作,据说是十八世纪末的作品。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的。”
哇,客人们都发出感叹声。
“既然叫做写字娃娃,应该会写字吧?”久美用胆怯的声音问道。
“当然,我想它现在还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要不要我来试试看?”
久美答不出话。幸三郎撕下一张放在旁边的小型便条纸,塞进人偶的左手下方,卷上背后的发条,再轻触一下右手。能是人偶的右手就开始缓缓移动,慢慢在便条纸上开始书写什么文字。喀搭喀搭的,轻轻发出齿轮咬合的声音。
令人安心的是,它的动作很可爱,就连压着纸的左手不时用力的样子,也非常逼真。
于是久美叫道:“哇,好可爱。可是又有点恐怖。”
事实上,众人都体会到那种心情迅速稳定下来的感受。搞什么,原来他们的动作只是这样啊,了解他们的底细后,根本一点也不恐饰嘛。众人纷纷这么想着。
人偶只写了一下子。写完后,两手立刻离开纸张。幸三郎抽出便条纸给久美看。
“己经过了两百年,所以动作比较不灵活,不过还是看得出写的是Mark?马克,也许是马尔可,这就是他的名字。”
“哇,真的耶。居然会签名,好像大明星喔。”
“哈哈哈,以前据说真的有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大明星噢。他以前好像会写更多字,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一招。也许已经忘了怎么写字了。”
“活到两百岁,也许已经有老花眼了吧。”
“哈哈哈。那就跟我一样了。不过我把它的钢笔换成原子笔之后,我觉得好像写得比以前流利多了,因为以前没有好笔嘛。”
“真厉害。这玩意的价钱一定很贵吧?”初江提出家庭主妇式的问题。
“价钱很难定。这种东西应该放在大英博物馆里。至能我是用多少钱买到的,恕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怕我的疯狂行径吓到各位,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哈哈,我懂。”做丈夫的说。
“不过如果说到高价,那边那个价钱更高。就是这个‘演奏古钢琴的公爵夫人’。”
“这个和这张桌子是一组的吗?”
“是的。通常机关都是做在这个台子里面。”
演奏定音鼓的公爵夫人,穿着长裙,坐在露出漂亮末纹的桃花心木台子上。在她面前有一台好似小型钢琴的古钢琴。人偶本身并不大,大约三十公分。
幸三郎好像动了什么地方,钢琴突然开始响起,声音意外的大。人偶的两手正在动着。
“其实她并没有在敲击键盘。”日下说。
“嗯。要做到那种地步似乎很难。说它是个大型的音乐盒也可以。附带发条娃娃的音乐盒。因为原理是一样的。”
“可是它的声音没有音乐盒那么尖锐,很柔滑,属于那种悠扬的,还有低音的声音。”
“的确。听起来也很像是钟声。”久美也说。
“那是因为箱子大吧。而且它和那个马克男孩不一样,会弹的曲子很多。大概有LP唱片单面那么多吧。”
“哇!”
“这是洛可可时代的法国杰作。这边这个是德国杰作,据说是十五世纪的东西。有耶稣诞生场景的时钟。”
那是金属制,做成城堡的形状。上面有巴别塔,从仿照宇宙的球体垂下T字型的钟摆,上面载着耶稣。
“这是‘女神猎鹿’,这只鹿和狗、马都会动。这是‘洒水娃娃’,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洒水了。还有这个,是十四世纪的贵族命人制造的桌上喷水池,现在也已经喷不出水了。中世纪的欧洲就像这样,有这种魔术玩具式的惊奇箱概念。后来机械开始取代魔术登场。因为每个人都喜欢被惊吓,所以用魔术来吓人的时期很长,可是到了这个时代,机械终于登场,取代了魔术。也许是一种机械崇拜吧,当时人们有一种用机械不断复制自然的倾向。所以魔术和机械在当时,曾有一段时间被当作同义词。这算是过渡期吧。当然那些都是被当作玩具,也就是一种游戏。不过我认为这显然是今日科学的出发点。”
“没有日本的东西耶。”
“是的,顶多只有那个天狗面具。”
“日本的机关玩具,水准真的这么差吗?”
“嗯……不,我倒不这么认为。像沏茶小童、飞弹高山的机关娃娃,还有平贺源内或络缲仪右卫门等人应该做出了技术相当高的自动人偶,可是现在很难找到了。这也是因为日本金属零件比较少,几乎都是用木制齿轮或鲸须做的发条,经过百年后都破损了。即使弄到手,也是仿制品,不过现在就连仿制品也很难找到。
“设计图也很难保存吧。”
“是啊,如果只留下了图样,没有设计图就无法仿制。日本的工艺师似乎有不留设计图的倾向,大概是想独享机关人偶的秘密吧。这和技术高低无关。我认为问题是出在日本人的习性。比方说江户时代,据说有‘鼓笛儿童’这种相当精巧的人偶,可以同时吹笛打鼓,可是既没有留下实物也没有设计图。所以我常常叮咛公司的工程师,如果开发出新制品或技术,一定要把过程详细记录保存下来。那会是留给后代的遗产。”
“您说得真好。”金井说,“做人偶的工匠在日本遭到轻视,应该也是一个原因吧?”
“的确。因为在日本,机关人偶只是纯粹被当作玩具,不像西方那样由发展时钟产生机械革命,最后创造出电脑。”
“有道理,的确是。”
客人们各有所思的绕着收藏品参观。相仓久美掉头回去看刚才的写字娃娃和“演奏古钢琴的公爵夫人”。金井和幸三郎并肩而行,初江一个人继续往里面走。当她走到转角一具人偶面前时,突然感到一种类似强烈恐俱的冲击,不禁愣在当场。起初进入这个房间时微微感到的恐俱,立刻又回来了。
不,那种感觉比之前更强烈,以致能她甚至开始认为,弥漫这整个房间的那种莫名诡异和压力,可能全是这具人偶散发出来的。
初江一直相信自己有通灵能力,她丈夫也常说她有被神附身的迹象。依她看来,这具人偶显然散发出一种不寻常的妖气。
这就是那具与真人等高,被称作高雷姆的人偶。当它的身体部分横陈雪上时,以及重新组合后放在会客室时,初江都曾见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它的脸孔。它张着大眼睛,留着胡须,在挂满天狗面具的南面墙壁右侧,背靠着有窗户的走廊,两脚伸直的坐着。
它的身体是用木头做的。手脚也是木头。脸孔应该也是木头做的吧,不过脸孔做得如此精巧,身体却露出木头的粗糙纹路。这大概是因为它原本穿着衣服吧。从手腕到指尖,还有脚正在穿鞋的样子,都做得分外精致,足以证明此点,因为这是从衣服露出的部分。至于手部,双手都做成握着细棒的样子。但实际上,它什么也没握。
妖气虽从这整具人偶不断散发出来,但是最强烈的还是头部,不,是那张脸。这具人偶的表情,比其他任何一具都浮现着更疯狂的浅笑。如果是可爱的洋娃娃还可以理解,像这么大,而且是成年男性的人偶脸上,为何必须做出笑容呢?初江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她察觉时,丈夫和幸三郎己站在身后。这两人带来了勇气,使她靠近人偶的脸,开始仔细观察。宛如阿拉伯人的浅黑皮肤,但不知为何,只有鼻头发白,还闪闪发光。脸颊部分的涂料像煮鹦蛋的蛋壳剥落似的,己经开始脱落,简直就像受到严重烧伤一般,可是嘴角边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浮现着微笑。
“这具人偶原来是这种长相啊。”
“嗯,你是头一次看到吧。”幸三郎说。
“呃,它叫高什么来着是吗?”
“你说高雷姆吗?”
“对,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买的时候,店里的人就是这么叫它,所以我也就跟着叫了。”
“看起来真不舒服耶。好像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什么冷笑似的。我觉得它有点恐饰。”
“是吗?”
“它一点也不像那个签名娃娃那么可爱。为什么要这样做出笑脸呢?”
“我想,当时的工匠大概认为人偶都应该笑着才对吧。”
“……”
“当我晚上一个人来,看到这家伙单独坐在黑暗中微笑,有时连我也会觉得不舒服。”
“真讨厌。”
“的确是。它好像一直盯着无人注意的地方,自己偷偷在冷笑,令人忍不住想跟着它的视线,看看它到底在看什么。”日下也走来说。
“你也这么想吗?当这个房间刚做好,里面还空空的时候,我首先就把这家伙搬来让它坐着,那时我也一直觉得,这家伙盯着我背后的墙上,那里是不是停着什么苍蝇还是蜜蜂。这具人偶看起来很像有什么玄机吧?看它的表情好像肚子里藏着什么主意,可是却又让你猜不透。不过这也证明,它的确做得非常精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它的块头好大,这以前是做什么用途的?”
“我想可能是杖头木偶吧。就是在马戏团表演的那种。要不就是儿童乐园吧。它的手掌开着小洞。我想可能是把铁棒插进那里去吧。手脚各个关节,做成和真人同样的活动方式。大概是转动铁棒,让这家伙表演空翻旋等动作吧。身体本身只是木头,没有任何机关。”
“那应该满有看头的,因为它和真人一样大嘛。”
“想必很有震撼力吧。”
“为什么叫做高雷姆?有什么意义吗?”初江问。
“高雷姆好像是什么作品中出现的自动人偶吧?我记得在那个故事里,它一直在搬运装在瓶中的水,就像机器人一样……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日下说。
“高雷姆是犹太教传说中一个人造人的故事。搓揉泥土制造人形,将施过犹太教咒语的护身符塞进胸口,它就会获得生命自行活动。可是如果取出护身符,它立刻又变回泥偶。这个传说产生了各种故事,也拍成了很多出电影。德国电影鬼才保罗·韦格内(PaulWegener)曾拍过三次高雷姆的电影。我年轻时,记得是一九三六年吧,杜微叶(JulianDuvivier)导演的‘巨人高雷姆’这部片子也曾在日本放映过。”
“那是什么样的故事?”
“内容我己经忘了。我还记得的,也是类似日下刚才说的故事。有个村子的水井干了,能是就让高雷姆从遥远的河边,把水装进瓶子里运回来。高雷姆每天都被派去运水,最后水终能溢满了井,整个村子都淹水了,但是却无法让高雷姆停住。就是这样的故事。”
“好可怕噢。”金井初江说,“所谓的人造人,往往带着某种非人的缺陷,这种缺陷形成一种诡异传染给人,产生了恐俱。人偶大概也带有一点这种感觉吧。”
“我想应该是吧。那就像核战的恐俱。起初人类只要按下开关,可是一旦开始启动,就再也无法控制了,人类怎么哀求都没用。人偶的面无表情,多少会令人联想起这种情况。”
幸三郎似乎颇为赞同,大大的点头。
“嗯,你说得很好,日下。这话实在对极了。对了,关于这具人偶,听说它本来就像一般人偶一样,有个极为普通的名字,叫做‘铁棒杰克’。可是,根据我买它的那间布拉格古董店的老板说,这家伙一到了暴风雨之夜,就会自己走去河边之类有水的地方。”
“天哪。”
“哈哈,怎么可能!”
“据说那是它喝过水留下的痕迹。从此以后,这家伙就被称为高雷姆了。”
“这是编出来的吧?”
“不,事实上,我也见过。”
“啊?”
“有天早上我一看它的脸,发现它的唇边还垂着一丝水滴。”
“真的吗?”
“真的。可是那其实没什么,只是出汗而己。这种情形不是常有吗?就像玻璃起雾一样脸上沾到水滴,然后就流到了唇边。”
“原来是这样。”
“不,这只是我自己的解释啦。”
“哈哈哈。”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尖锐的悲鸣,众人都跳了起来。转身一看,脸色发白的久美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现在正要跪倒在地。男人们连忙抱住她。
“就是这张脸。窥视我房间的就是它!”她叫道。
[第二幕]&第十场会客室
但这个令人惊讶的新事实,对案情进展毫无帮助。几个过度谨慎的刑警,有半天工夫都不肯相信久美的发现,直到三十日早上,虽然有点勉强,才总算改口说,也许有这种可能。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虽有一套极为实际的方法论,但还是花了半天时间才想出借口来解释这种可笑又无聊的事实何以存在。也就是说,“是某人利用那具人偶,威吓正在睡觉的久美”。这个解释的确很像警方的作风。可是若问他们“是谁”,“为了什么理由”,必须要吓唬“久美”时,立刻又会遇到障碍。
如果说凶手企图杀害久美才做出这种事,实在很难叫人信服。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再遇过任何危险。更何况那一晚,正是上田遭到谋杀的时候。
若说威吓久美有助于对上田下手,那就更不可能了。久美宣称看到人偶脸孔的时间,是在上田遇害后三十分钟。还有那时传来的男人惨叫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雷姆是七零八落的掉落在十号房附近的雪地上,还是后来才被解体的?
三十日的上午,刑警坐在会客室一隅的沙发上,抱头苦思了半天。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这种荒谬的案子,我己经不想管了。我只想赶快抽腿走人,这简直是在耍我们嘛。”大熊在餐真边,用客人听不见的音量小声的说。
“我也一样啊。”牛越也低声说,“八成是哪个疯子杀了上田,再把人偶搬出来吓久美,然后把人偶拆开散置在雪地上。我可不想再跟这种神经病搅和下去了。”
“久美住的一号房楼下是三号房,就是放人偶的房间。”尾崎说。
“可是久美房间的窗下可没有三号房的窗子噢。天狗屋的南侧并没有朝外开的窗户。”
“可是,牛越兄刚才说的那一连串行动,应该有它的道理吧?”
“有个鬼!我已经不想管了。”
“我有个方法可以轻松解决这一连串无解的谜题。”大熊说。
“什么方法?”
“就是全推到那具人偶身上。”大熊赌气的说,“全部都是那家伙干的,上田和菊冈都是。还有那一晚,它杀死上田后就在空中乱飞,结果临时起意去偷看久美的房间。可是它太兴奋了,身体就变得七零八落。这时,那家伙就发出了尖叫声。”
一阵沉默。虽然觉得这玩笑开得太荒唐,但谁也不想开口指责。刚才这番顺口胡诌的情节,甚至令人感到有那么几分真实性。
大熊似乎决定稍微正经一点,接下来说出的话好多了。
“先不去管这么荒谬的事,回到菊冈密室的问题。菊冈不是被刀子直直戳进去的吧。”
“没错,是以从斜上方挥落的方式刺入的。因此,应该是这样冲上去,拿刀狠狠挥落的吧,所以刀子才会斜着刺入身体。”尾崎答道。
“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是站着,从后面狠狠给他一刀喽。”
“我是这么想啦。要不就是死者当时俯身略微弓着腰,这样凶手或许比较容易下手。”
“那么尾崎,你认为死者当时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房间活动时,被凶手干掉的吗?”
“嗯……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这么断定,可是刀子戳在背上,如果是在睡觉的情况下,那就表示死者当时是趴着睡。如果是这样的话,照理说应该会直直插下去才对。”
“可是,也可能是这样压在睡觉的人身上,从上面持刀猛力一挥,对不对?”
“应该有可能吧。”
“而且,如果菊冈当时醒着,那就有疑问了。”牛越插嘴说,“因为十点半,不,也许是十点二十五分吧,滨本幸三郎曾敲过菊冈的房门。是我跟他一起去看着他敲门的。比较小声,可是菊冈在屋里毫无反应。如果他当时是醒着的,应该会回话才对吧。虽然他敲得死亡推定时间是那之后的三十分钟,所以那时候不可能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他当时是在睡觉。可是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呢?除了滨本当时那种方式外他醒过来,开门让凶手进屋。凶手是用什么方法叫醒菊冈的还有别种方式吗?顶多也只能用敲门的吧。毕竟那天晚上,楼上有大熊,隔壁有尾崎,他不可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他是怎么叫醒菊冈的?还是滨本敲门时,菊冈在装睡呢?”
“原来如此。可能凶手是从那个换气孔拿棒子戳他的。”
听来颇有讽刺之意,牛越的脸上不禁略现苦涩。这么多的谜团,他大概也有点焦躁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可是,如果照尾崎说的,死者是在站立的情况下被杀,从那把刀子的角度,可以推测出凶手的身高吗?”大熊随口问道。
“这个其实很难,没有小说写的那么容易。刚才我也说过,死者或许正弓着腰。不过刀子是从比较高的位置插入的,凶手应该不太矮,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换言之,女性可以排除嫌疑。不过,英子或许无法排除,因为她的身高超过一百七……”
“这么说,凶手是小矮人的推论也很难成立喽。”牛越立刻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霎时,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官之间流过一股肃杀的气氛。
“对了。”尾崎连忙插入,“刀子插在右边,说起来也是个疑问。”
“心脏不在右边嘛。”牛越说,“大概是太慌张了吧。”
“也许他并不想刺心脏吧。”大熊说,“世上就是有怪胎。”
“不,关于凶手是左撇子或是右撇子的问题……”尾崎努力试着将话题拉回,可是他们却有点斗起气来。
“已经没辄了!”牛越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我投降。完全摸不着头绪。这样下去,万一再发生事件就太迟了。我现在就去局里,请求东京一课支援。可以吧?现在已经不能再考虑面子问题了。”
众人皆无言以对。于是牛越立刻走出会客室。
“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光靠我们几个,或许的确没办法。”大熊也说。
唯有尾崎露出怅然犹豫的表情。
他们并非无能之辈,然而多年经验学来的方法,显然不适合处理这个案子。
屋外虽然没飘雪,却是个阴霾的早晨。会客室的客人和占据一隅的警官离得远远的,各有所思的互相张望。其中,或许只有日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特别意味深长,值得在此介绍。
“不管怎么看,‘刑警都是犯人’嘛。”
牛越在下午回到流冰馆。
“怎么样?”尾崎问。
“简单的说,对方十分为难。”
“啊?”
“大概是顾虑到我们的面子吧。我上次为了那个赤渡雄造事件去东京出差时,认识了一个姓中村的刑警,跟我很合得来。我把案情详细告诉他之后,他说这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案子,不过凶手如果就在这间屋子里,应该没什么好焦急的。这话说得是没错,可是并非找出凶手就了事了。我们必须防止凶手继续犯罪,因此才厚着脸皮去拜托他。”
“是啊。”
“毕竟这事件十分怪异,在大都市我是不知道啦,但在乡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我想东京那些人,至少会比我们习惯这种案子吧。”
“可是牛越兄,这个案子的确牵涉到我们的面子,你又何必这么快就投降呢?我们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你这样不等于承认自己无能吗?”
“话是没错啦,可是你真的能找出线索吗?”
“这个……”
“而且就算东京派人来支援,我们也不是完全退出,只要当作协助办案就行了。人命关天,我们的面子是小事。”
“可是,真的还会发生命案吗?”
“在找不出动机的情况下,我也不知道。我认为还会发生。”
“真的吗?”
“总之,我这么一说,对方就说‘那就一起想个好办法吧,我倒是有点苗头。’”
“他说的苗头是什么?”
“不知道,他说会再跟我联络。”
“怎么联络?”
“大概是打电报来吧。”
“我最讨厌这种说法了,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派个叼着茄斗的福尔摩斯来吧?这我可是绝对反对噢。”
“哼,不过东京如果真有这种名侦探,我倒是很想拜托他出马呢。如果真的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