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空太的早晨很早就开始了。
还不到六点半。
在设定用来代替闹钟的手机旋律响起之前,有时是被白猫小光的屁股压住,有时是吃了黑猫希望的猫拳,有时则是受到花猫木灵的腹部攻击,便从梦境的世界被强制遣返回到现实。
接着才响起的轻快曲子,是中学时热爱的RPG战斗音乐。为了一早就能注入精神,从今年四月起才把它设定为闹铃声。听完一段,总觉得自己一定办得到任何事。
一早起来先洗脸,之后与在脚边磨蹭着要饭吃的七只猫一起前往饭厅。
准备好猫食,猫咪就会卯起来狂吃。这段时间空太也咬着吐司,并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
这些是再平凡不过的例行公事。
只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每次打开冰箱时还是会稍微感到沮丧。
冰箱门正面的值班表,花花绿绿的磁铁贴得到处都是,其中有个不能忽视的红条子。
——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神田空太
红色是永远的红色——非轮流制的证明。
即使精神上确实受到打击,空太还是捧着从美咲那里借来的迷你笔电,接着走到厨房去。
开启能轻松制作便当食谱的网站,开始准备料理。
今天是炸鲔鱼、菠菜与火腿的凉拌菜、酱油风味的炒红萝卜,取决于昨晚的菜。真白也同意吃这些东西。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则,真白好像并不排斥所有炸的东西。
空太吃着另一片土司,迅速做起料理。
他不时盯着屏幕确认作法。在等待的过程中,顺便看看电玩开发者的部落格来打发时间。
同时也不忘与以聊天室跑来乱的龙之介进行交谈。
——神田对死亡伏笔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像「这个战争结束后就要向她求婚」之类的吗?
——没错。虽然有各种不同的前例,但在故事的世界里却以常识上不可能会有的强制力来作用。不小心说了粗心话的登场人物,将背负死亡的命运。有时死得很难看;有时则是华丽壮烈地死去。我不禁想到,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死亡伏笔的存在?
——不,应该不知道吧?
龙之介虽然是个怪人,却不是让人感到不愉快的家伙。这是空太跟他聊天后对他的印象。
——越是描述接近现代世界观的真实人物的故事,应该越能理解它的存在与强制力吧。但是却还是埋下了死亡伏笔,是不是小说家或剧本家想要表达人类可悲的天性呢?
——真是顺利地将对话带往麻烦的发展呢,喂。
——这么一来,就会产生「现实世界是否也存在着死亡伏笔」的议论。
——那么,这个话题会聊很久吗?鲔鱼快焦掉了。
——没办法。那就下次再聊了,同志。
——啊,对了,我们今年同班喔。
——班级不过是别人所决定的集合单位,没有任何意义。
龙之介离开了聊天室。
同一时间,料理也完成了。
空太迅速地将配菜放入已经盛好饭的便当盒里,分成空太的份以及真白的份。
「喔,看起来很好吃嘛。」
他用手抓了一点尝尝看,每种菜味道都很不错。
「我要做的话还是做得来嘛。不妙,好像有点开心了起来。」
空太如此自吹自擂,却又突然被拉回现实而咸到空虚。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又不是在为男朋友做便当的纯真少女!」
空太到去年为止,午餐几乎都是到学生餐厅或福利社解决,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个三十分种。现在提前赳床做便当的原因就是真白。
那是两周前的事。
新学期很快就来到了下午也得上课的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空太去看了看真白的状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坐在教室里。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邀她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结果又是受到注目。真白非常挑食,不喜欢的东西全丢到空太的盘子里。托她的福,又传出了一些奇怪的谣言,实在没办法安稳地吃饭。
而且还遭到落井下石——
「咦,那是樱花庄的人吧?」
「笨蛋,眼神不要跟他们对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好棒喔,会动耶。还正在吃饭。」
「喔,糟糕!不离他们远一点,会被传染樱花庄菌的。」
像这样完全被当成珍禽异兽,更让空太心灵受挫。
虽然他也想过「既然如此,以后就改到福利社去……」但光想起真白猛吃便利商店食物的经验,就在尝试前先放弃了。
所以关于午餐,后来就演变成先确认真白想吃的东西之后,再由空太每天早上做便当的悲惨发展。
空太并不特别喜欢做菜,当然也不特别在行。在樱花庄里,仁是完美主义者,美咲则是相当灵巧、样样精通;就连干寻会的菜色都比空太多。空太的做菜技术在樱花庄里的排名,从后面数来还比较快。
他原本向每天做自己与仁的两人份便当的美咲商量。
「那么,加上学弟的便当,我们来做俄罗斯轮盘便当吧!只有一个人的便当放芥末饭,让他下地狱去吧!战栗与悬疑的午休就此揭开序幕~~!」
她喜孜孜地说着这种听起来不像玩笑话的恐怖点子。空太决定,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人生本来就没那么轻松简单。
「你做菜就做菜,一下子兴奋一下子沮丧,感觉很恶心耶。」
不知何时出现在饭厅里的千寻,伸手越过餐桌拿了多的配菜。
「你怎么可以说学生恶心!真要说起来还不都是你的错!老师居然放弃监护人的责任,波及到我身上!」
「不是有句话说,年轻的时候要尽量多吃些苦吗?」
千寻用手抓了炸鲔鱼放进嘴里。
「啊,等一下!」
「什么嘛,做得很好吃嘛。神田,我的份也拜托你了。」
「居然可以这么厚脸皮。」
这时又有另一个人进来。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也要把人家当成其中一份子嘛~」
美咲唱着谜样的歌,从二楼滚下般冲了下来。
「鲔鱼!有鲔鱼的味道!」
一早有很有精神的美咲,像猫一般跑到餐桌旁,挺出身子以迅速的手势连续将三道菜送进嘴里。
「怎么每个家伙一早就这么乱来,喂!」
「好吃~~我跟仁今天的便当就决定是这个了!」
「我又没说要给你!」
「别说这么小气的话。」
千寻将架子上的便当盒递过来,空太反射性地接下。
美咲则在另一旁以熟练的手势,擅自将配菜塞进自己的便当盒。
因为考虑到料理失败的可能,所以分量多准备了一些,够五个人吃这点,令人觉得不甘心。做太多了。
「一早就在做什么?」
难得在樱花庄迎接早晨的仁也起床了。他看着厨房,不发一语地判断现在的状况后,爽朗地说道:
「嗯,偶尔这样也不错啦。」
「学弟随时都可以嫁人了呢~~」
「是啊。」
空太装着千寻的便当,漫不经心地回答。
确认一下时间,还不到七点。
已经是四月下旬了。进入第四周,大概是对于做料理已经比较熟稔了,所以比想象中更快完成。昨天做完便当时已经七点多,是该叫真白起床的时候。
今天时间比较充裕。
空太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伸向迷你笔电的键盘。
以椎名真白当关键词搜寻。
「什么、什么?在看色情动画吗?」
美咲把脸凑近屏幕。
「我无法一早就那么精力充沛。」
立刻显示出查询结果。
有数十万笔
几乎都是英文。
「喔,小真白啊~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没有看过。」
他点选了最上面的网页。
是国外美术馆的官方网站。
仁也好奇地靠过来,只有千寻还在饭厅的圆桌边一个人喝着咖啡。
「英文看不太懂耶。是这个吗?」
搜寻到真白的名字后,屏幕画面突然发亮。
网页的设计非常简单。
群青色的背景展一不着一幅画。
是转拍尽不在美术馆墙上的图。
看到的那瞬间,全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了,仿佛全身的神经都要冲出来似的。
美咲发出不成语句的赞叹声,仁则咽了口口水。
空太的意识被吸入小小的屏幕里。
「这是怎么回事?」
干渴的喉咙无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空太无法理解这是不是好东西。即使如此,还是被这幅有抽象及象征性设计的图画强烈地吸引着。
无法以言语形容。
看得见光、看得见声音、看得见风,就是这样的一幅画。
卷动画面就看到评审的评语,贴心地连日文翻译都有。
——对能表现出光、声音、空气等眼睛看不到的东西的感性与技术之高超致敬;独特的世界观;无法用道理解释;椎名真白以这一幅画进入天才的领域;我们的常识已不适用在她身上。
对她的画赞不绝口。
空太第一次看到有人会这样称赞其他人。
他总觉得心情静不下来,有些粗鲁地关掉迷你笔电。
「神田,时间差不多了吧?」
他因为干寻的声音而回过神来。
「啊、糟了!」
空太准备好热毛巾后,便推开哼着谜样歌曲的美咲,往二楼走去。
「喂~~椎名!天亮了!虽然说也没用,但你还是赶快起床!」
过了两秒还是没有反应。
空太大刺刺地打开房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踏进房间。
今天床上也不见真白的身影。她正睡在桌子底下的衣服及内衣裤堆里,微微露出睡乱了头发的脑袋。
空太边叫她起床,边将热毛巾按住她违抗重力的头发。
真白还没醒来。
以经验分析,大概还需要五分钟。
房间是可怕的景象,明明昨天睡前才整理过的。
计算机也是开着的。
至少还有可以走路的地方。
这时,空太目光停留在B4大小纸张的上面。
那是被打印出来的漫画原稿。
仔细一看,原稿散落在房间各处。
空太一直以来都觉得不要随便千涉而直接略过,但今天好奇心胜过了自卫本能。
也许是因为刚刚看了美术馆网站上真白的画。
他捡起第一张,之后的则随意收集起来。
把纸张排列成正确的顺序。
总共三十二张,一篇完结。
他一张张依序看了起来。
画得很棒,真的非常棒。不管哪个角度的人物都画得相当恰当,制作出非常漂亮的构图,展现出压倒性的画工。
分镜也很有趣。因为随意地画出人物及背景的构图,使用了不太常见的表现方式。
循着一张张仔细描绘的画,来到最后一张、最后一格然后结束了。
在桌上整理一下原稿,轻轻地放在边桌上。
「…………真无趣。」
无趣到令人惊讶。
内容贫乏的程度会让人以为是在开玩笑。
类型是少女漫画。
无趣的女孩爱上无趣的男孩,没有任何剧情,结果是「那我们来交往吧」的故事。
「不,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那又怎样啦!」
那是会让人想如此吼叫的空洞漫画。
「……早安。」
真白慢吞吞地从桌子底下出来。
上半身是格子花纹的短袖睡衣,下半身则仿佛将裤子遗留在梦里一般赤裸着。白雪般的肌肤与细长的腿,扰乱着空太的平常心。
「椎名!下面也要穿上!你是在诱惑我吗!」
上衣的下襬刚好只到臀部下方。每当睡昏头的真白身子左右摇晃时,下襬便飘然摇曳,隐约可见藏在底下的肌肤,但是更里面的部分若隐若现。那个令人心跳不已的感觉,让空太看得目不转睛。
真白以不稳的脚步,半闭着眼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对于空太的动摇毫不在意。
「如果能这样忍受着撑过烦恼,我就能成仙了。」
空太心中吐槽着「就算成仙又能怎么样」,边帮真白梳头发。使用造型喷雾及吹风机,靠蛮力让顽强乱翘的头发屈服。
「美咲有说喔。」
「别突然说话!我会吓一跳的!」
「她说没有裤子的话,空太会比较高兴。」
「……我说啊,你不能被她骗了。学姐的脑袋有问题。」
「美咲是很厉害的人……」
真白又开始发起呆来。
「要是我是匹狼,你早就被吃了。」
刚这么说完,两人的视线透过镜子对上了。
「你居然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
「因为没有狼啊。」
「不,狼只是种比喻。也就是指男生、男孩子、雄性。」
「那也没有啊。」
「你以前念女校吗?第一次念男女合校吗?」
「空太是第一次。」
「啊?」
「我第一次的男孩子。」
「你也换个表现方式吧,这样说好像我做了什么似的!实际上根本什么也没做,反而觉得亏大了!」
「很庆幸是空太。」
「你、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你对我做了很多事。」
「不、不要再恍忽了,赶快换衣服吧!」
「我是醒着的啊。」
空太将一套制服与洗好的内衣裤一起递给起身的真白。
无法正视她的脸。
在正要离开房间的空太身后,真白开始脱下睡衣。
「等我出去以后再换衣服,我真的会侵犯你喔!」
空太粗鲁地关上门。
无视于真白正在说些什么。
他将背靠在墙上。
一早就令人精疲力尽。
「我以后到底会怎样……」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知道。
也许连上帝都不知道吧。
椎名真白那么有才能。
如同得奖的评语所说。
——我们的常识已不适用在她身上。
真是相当具鉴识眼光的意见。
确实地看穿椎名真白的本质,看得太透了。
「真不是开玩笑的。」
他叹了口气,这时真白走了出来。到现在还看不惯她穿制服的模样。
「那个……」
真白用耳语般的轻声,叫住不发一语便开始往前走的空太。
「嗯?」
「很无趣吗?」
「啊?」
「我的漫画。」
不知该怎么回答,空太只是苦笑。这么一来就明白了,漫画确实是真白画的。
「你那个时候醒着啊。」
「果然很无趣吧。」
声音不带感情,也没有任何表情。
空太无法得知真白到底在想什么。
「学弟!小真白起床啦~?」
所以他对于被从楼梯冲上来的美咲打断感到庆幸。美咲也换了制服。
「上学要迟到了喔。」
「说的也是。」
感觉到身后微弱的气息,边走到一楼。大家都在那里等着。
真白吃完吐司后,这一天全员难得地一起从樱花庄出门。
「赤坂~麻烦你看家啰~」
除了足不出户的赤坂龙之介以外。
「你怎么可以拜托他看家啊!他是你的学生耶!」
2
第三堂的现代国文,在漫长的时间后终于结束了。
要离开教室时,级任老师白山小春用活页纸夹敲了敲空太的头,他从桌上起身。
「不要在第一排给我光明正大地睡觉。」
与千寻是同届同学的现代国文老师,外表及说话方式都像个傻大姐。受到一部分的女孩子批评,也受到一部分男孩子的热烈支持。
在校园里常看到她与千寻在一起,感情要好的两人很有名。不太可靠的小春总是由千寻拉着走的既定印象,让千寻获得学生们「是个可靠的人」的评价,不过空太不以为然。
「因为老师的催眠曲太舒服了,忍不住就……」
「全学年就你一个人没缴交志愿调查表,居然还敢说这么坏心眼的话。我要去跟千寻打小报告。」
小春不满地鼓着脸颊,走出教室。
空太并未目送她离去,而是倒回桌上。
「好累……」
「神田同学,你很碍眼耶,不要在我的视线里说些负面的话好不好?这样会害我也跟着萧条的。」
凑上来的是去年也同班的青山七海。跟她的语气一样,她的五官也是利落分明。优等生般的姿态,以猫来比喻的话,是属于阿比西尼亚猫。身高是一般的158公分,体重不详。根据仁的情报,三围81;58、83。
他的座号是一号.接下来是赤圾、浅野、生田、荻洼、川崎,再来是七号神田空太。六人六列的座位排列在教室里,正好在第一排与七海坐在隔壁。一年前也几乎是差不多的座位排列。
七海以还有很多话要向空太抱怨的眼神看着他。
「唉~」
「叹气也不行!」
「教室是我难得可以安居的地方,你就体谅一下我吧。」
「刚刚的是第三十六次。」
「嗯?」
「叹气。」
「青山你是跟踪我的狂热份子吗?」
「砍你喔。」
「这里的人是不说砍人这种话的喔。」
「我、我知道啦。」
除了来自大阪的七海以外,提供宿舍的水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班上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是从外县市考试入学的。
七海如果平常地说话会变成明显的关西腔.一年前就是这样.现在则为了练好标准语而刻意封印关西腔。因为七海的志向是成为声优,而语调是基础中的基础。这一年来,她的标准语听起来已经没有不协调感,但是习惯一字一句清楚发音的关西腔还是没办法完全改过来。她周末会到事务所附属的训练班上课,其他许多部分似乎也在特训中。
「那么,扁你喔。」
「不用特地重说一遍!」
「这样就舒服多了。」
「不管哪种说法,女孩子都不太会用。」
「吵死了,你自己还不是连志愿调查都还没缴。」
「像写自己名字一般,理所当然地写上演剧学部的青山同学,真是让人尊敬。」
「敢瞧不起我。」
他被瞪了一眼。说尊敬明明是事实。
「话说回来,神田同学到底打算在樱花庄待到什么时候?」
「我才想知道呢。」
「你再不赶快离开,就太迟了喔。」
感觉上已经太迟了。在学生餐厅里像关在笼里的熊猫般引人注目的事,现在仍记忆犹新。
那时与真白在一起,连空太跟樱花庄的关系似乎也确实地在校园中广为流传。也难怪空太会想叹气
「我已经给你忠告了。」
在班上没有太格格不入的原因,应该是多亏了像七海一样一年级就同班的人,会过来与窄太交谈的缘故。不得不感谢他们。
总之,空太双手合掌,膜拜了七海。
「干嘛,你在耍我吗?」
七海以如冰般的眼神看着空太。
「没有,我只是想传达感谢之意。」
「你要是做太多意义不明的事,当心会被说『果然是樱花庄的』喔。」
真是那样就糟了,空太只好把膜拜的手收回。
七海依然以冷漠的眼神瞪着空太。
「你在看什么?」
「不,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你?」
「这种事问我有什么用?」
「开玩笑的啦.我当然记得找你有什么事。」
「你在耍什么白痴!」
「偶尔总是要耍一下笨。光是吐槽,心理会不平衡。」
「谁管你精神的平衡啊。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美咲学姐说又要拜托你。」
「这么说来,新作品又完成了吗?」
「只有动画的部分。」
「做得如何?」
「那个人的头脑果然有问题。真的很棒,好到让我害怕。」
「……这样啊。嗯,我想要配音……我是很想做,只是……」
她有些含糊其辞。
「不想做,拒绝就好啦。」
「不,我很想做。之前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在这里,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去年七海参与了美咲所发表且大卖破十万张的DVD动画。另外还拜托了大学演剧学部非常厉害的学长姐们帮忙。
「只是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因为很受到瞩目吧?」
「既然是美哄学姐说要拜托青山的,有何不可?」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位上井草学姐相处,而且也搞不清楚她的演技指示在说些什么东西。神田同学你也会来担任翻译吗?」
「我什么时候变成翻译了?」
「你不来吗?」
「会去啊。」
「什么嘛,那你就可以当翻译啦。」
「是,您说的是。那我就回复她OK啰?」
「嗯,不嫌弃的话。」
「那我马上跟她联络。」
他拿出手机打了简讯,结果——
——爱你喔!
美咲的简讯随着等级提升时的军乐铃声一起回复过来,空太便再度打了简讯传回去:
——我们分手吧。
空太之后便置之不理。等级再度提升,但这样只是浪费简讯费用及讯号,所以他就没再回传了。
七海仿佛有话要说似地看着空太。
「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小光还好吗?」
「好得很。臀部发育得很不错。」
他秀出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总觉得体积好像变大了。」
与白猫小光已经认识了将近一年。
去年的五月中旬与牠邂后,现在牠已经逐渐习惯了学校跟宿舍。
当时是放学时间,还是只小猫的小光被丢弃在校门口的纸箱里。几十名学生围在旁边,嚷嚷着好可爱、好可怜,却没有学生伸出援手。
空太偶然路过,七海也刚好跟他在一起。
弃猫被当成看热闹的对象.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为了甩开烦闷的情绪,空太把猫带回了宿舍。
那时作梦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成为后来被赶出宿舍的原因。
「这个给我。」
没经过空太同意,七海便用红外线传输照片档案。
设成待机画面后,得意地秀给空太看。
「本来是我的。」
「另外……」
七海撇开视线,好像还有什么事。说不定猫的话题只是拿来当引子而已。
「嗯?」
「新来的学生。」
「喔。」
「来上学了吧?」
「是啊。」
「如何?」
「……」
「干嘛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长得很可爱吧?」
「是啊。」
「她长得非常可爱吧。前阵子我瞄到了一眼。」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
「就神田空太而言呢?」
「与未知的相遇。」
「嗯~~这样啊。」
七海感到无趣地别过脸去。
「我说的是不好的意思。」
「干嘛还要解释啊。」
七海的视线朝着门外,走廊的方向。她的目光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讶。
趴在桌上的空太将视线往上移。
还记不得名字的男同学看着这边。
「喂,神田,有人找你。」
对方倒是记得空太的名字,因为樱花庄的高知名度。
真白从这名男同学的背后走了过来。
空太忍不住发出了「呜啊」一声,警戒着站起身。
真白光是踏进教室一步,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了。名为骚动的集合体,在空太与真白之间来回。
不明究理的人,只觉得她是个看起来非常可爱的转学生。真白的存在,已经在这个四月成为全学年的传闻。不但具有天才年轻画家的经历,更有着从未见过的气质,任谁都会有兴趣,更何况还住在樱花庄。即使如此,之所以没有任何同学当面问他有关真白的事,大概是因为空太持续释放着最强大「不准提到她」的气场吧。
提到有关真白的话题的同学,刚刚的七海是第一位。
真白看着空太说:
「空太,我肚子饿了。」
「啊?你在说什么?」
「我想吃年轮蛋糕。」
「为什么要跟我说?」
「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
「可是丽塔都会给我。」
「那是谁啊!」
「真可惜……」
真白的肚子可爱地咕噜作响,准备走出教室。
她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像还有所留恋般回头看着空太。
「亏我这么相信你。」
同学的视线像针扎一样刺痛。
真白无精打采地走回去,背影飘荡着哀愁。
再这样下去,空太就会被当成对女孩冷漠无情的男生,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将陷入混沌泥沼。光是住进樱花庄,就已经够黑的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空太冲出教室拉住真白。
「等一下,神田同学!第四堂课已经要开始了!」
七海提醒他的同时,上课铃声响了。真白的肚子也再度响了一次。
「我马上回来,你随便帮我找理由搪塞过去!」
「不要拜托我做这种事!」
空太决定翘掉第四堂课,带着真白前往福利社。
大片白云在蓝天飘着。
上课中的教室顶楼,只有空太跟真白。
空太躺在长椅上,真白坐在旁边,将年轮蛋糕一片片剥下来吃。
可说是超乎幻想、超乎想象、超乎规格。
本以为辛苦的只有一开始,真白应该会逐渐习惯新生活与新规则吧——空太抱持着这样天真的期待。
想起这两个礼拜以来的日子。
如果让她使用洗衣机,只要视线一离开,她就会丢进一整盒的洗衣精,搞得周围到处都是泡沫,清扫起来很辛苦。真希望有可以除去洗衣精的清洁剂。
要是拜托她打扫浴室,她就会搞得全身湿答答。真搞不懂是洗了浴室还是被浴室给洗了。
让她一个人去买东西的话,就会理所当然地迷路。多亏千寻让她带着附有GPS的手机。但是打电话过去也不接,最后还是空太去接她回来。
还有其他令人头痛的状况不胜枚举。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真白毫无自觉。
她觉得自己跟一般人没两样。
也因此,要她记住事情或习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每天都会发现新的事实,问题有增无减。
「椎名,你的第四堂课是?」
「体育。」
「逃学没问题吗?」
「因为排球只能见习。」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受伤了?」
「手指不能受伤。」
不在空太理解范围内的回答,却莫名地有说服力。
诞生出吸引人的作品,就是真白那白皙又细长的手指。
「我倒是觉得打排球也无所谓。」
「咦?」
「可是老师说不行。」
「真是严重。」
「是啊。严重地不行。」
想要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空太没说出口。
「你刚刚说的丽塔是谁?」
「朋友。」
「在英国时的朋友?」
真白微微地点头。
「室友。」
「你一定给丽塔找了很多麻烦吧。」
「我喜欢丽塔。」
「为什么你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空太挺身坐在长椅上。
「椎名真的很会画画。」
「没那回事。」
「不,真的很会画。我看了你得了什么奖的那个画。虽然我不太懂艺术,但是确实感受到了魄力。」
「……」
「如果是学习美术的话,待在国外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日本?」
或者是在要上大学时再回国也好。
不,如果真要发挥才能,还是应该待在国外。
真白将最后一片年轮蛋糕放进小嘴里,用吸管喝起铝箔包装奶茶。
看样子这话题就这样被带过了吧——空太正这么想的同时……
「我要成为漫画家。」
真白以非常清楚的口吻说着。
不是「想成为漫画家」,也不是「以漫画家为目标」。
而是要成为漫画家。
「为什么啊!」
空太的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吓一跳。
成为漫画家。这个回答从今天早上看过原稿的情况看来,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不过大概是百分之一左右。还是觉得不可能,不可以。
以空太的理解范围实在无法接受。
真白拥有在艺术界里受瞩目的才能,是超越空太所知的了不起的才能。
连美术奖的评审都给予她天才的评价。
这样不就得了吗?真白已经拥有大家想要也得不到的东西。证明自己的方法——可说是独一无二的才能。然而,为什么会说出要成为漫画家这种话?
「意思是要与艺术兼顾吗?」
真白摇头表示否定。
「只想当漫画家?」
她这次则点了点头。
「不行,我无法理解。」
空太如同字面所示,做出了举手投降的姿势,就这样向后仰躺。
「你们两个,居然在这里给我光明正大地逃学!」
气势逼人地打开门走到屋顶的正是千寻。
站在躺着的空太头顶的位置,以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俯视着他。
「等一下、老师,请不要靠我太近!会看到!」
千寻穿的毕竟是紧身裙,没那么容易看到。
「光是内裤就可以这么兴奋,真羡慕你啊。」
「要是看到老师的内裤,我一定会石化的!」
他慌张地起身。
「别说蠢话了,赶快回去上课。」
把奶茶喝完后,真白从长椅上站起身。
一个人往校舍方向走回去。
「神田也是。」
「老师,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椎名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视线追着已经看不到的背影,空太目不转睛地看着门。
回头看着空太的千寻眼里,带着试探性的光芒。
「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也没办法。因为当你还在学习欢笑、哭泣与愤怒的时候,真白已经握着画笔了。」
「她家里是这样的背景吗?」
「她的父亲可是具有在英国美术大学担任讲师的实力喔。不过身为画家倒不是很有名就是了。母亲也是美术大学出身,可说是艺术家一族吧。现在都还在英国。」
「就算这样,也不会乱七八糟到这种程度吧。」
「谁知道呢。如果是在学习以表情或声音把自己的感情传达出来之前,就已经先学会了以绘画来表现自我的人,这说不定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千寻轻松地说出口的话,让空太停止了思考。
也就是说,椎名真白这个人的前提就跟别人不一样。
活在绘画里的世界——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她自己不会笑吗?」
「那也是才能。」
「这样的话,以她的才能来画漫画好吗?」
「那是真白的问题,我也不清楚。」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又何妨?如果她能成为很厉害的漫画家也好。」
「……不难想象父母亲一定反对吧?」
「目前没有,因为没告诉他们她来日本的理由。表面上是为了将日本的事物融入作品里的反向留学。」
「哇~~真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啊。如果被知道了怎么办?」
「那不是你该干涉的,是真白与家人的问题。不对,应该说是真白自己的问题。我虽然帮助她住在日本,但之后的就不关我的事了。包含她成不成得了漫画家。」
「真是随便啊。」
「少担心别人的事了,赶快先把自己的志愿调查缴出来吧。」
「你还记得啊。」
「你再不缴的话,我会被学年主任念的。」
真希望她忘了就算了。
为了逃避千寻的视线,空太看着天空。大片的云已经散去,消失无踪。
「非得要有想做的事不可吗?」
千寻「哼」的发出笑声。
「虽然不过是个志愿调查,不过看到你就觉得多少还是有意义的。」
「啊?原本是没意义的吗?」
「一定只是为了发掘没写『总之先升学』的学生吧?为了让老师有竞争的厌觉。」
「唉……」
「等你变成大人就知道了。接在『总之先』后面的词,只要是『来杯啤酒』就够了。」
「真要说乱七八糟的人,这里就有一个。」
这时,告知第四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
千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后来便作罢而离开了屋顶。
「将来啊~~」
现在还没决定。
今天也没有进展。
仍然专心一意地摸索当中。
「总之先吃饭吧。」
引颈期盼的黄金周,空太既没有出去玩,也没到福冈的家去,就在陪美咲收录声音以及持续照顾真白中度过,很快地来到最后一天。
五月五日。儿童节.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悠闲地泡完澡,细细品尝人生的空虚,然后走出浴室。外面是一片高丽菜园。
走廊两侧排满了鲜绿的球体,彷佛飞机跑道的引导灯。
「我真的太累了。」
空太紧闭双眼摇摇头。
要看到幻觉,现在还嫌太早。
但是天不从人愿.当空太张开眼睛时,高丽菜园还在。
「外星人终于开始进行侵略了吗?地球也完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外星人存在,居然会做这种小儿科的惹人厌的事。
应该是来自高丽菜星球的高丽菜星人吧。
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人,放眼辽阔的宇宙,只有一个。
犯人就是樱花庄引以为傲的怪人——上井草美咲。错不了。
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万圣节时,樱花庄装饰着不知从哪来的橘色南瓜。在那期间,美咲都以特殊造型装扮度过日常生活。到学校里也扮成小魔女的样子,几乎每天都跟生活指导老师起争执。
圣诞节时,她把挂满灯饰的枞树种在院子里,附近的大人跑来抱怨,孩子们则欢呼叫好。
她当天还以穿着迷你裙的圣诞老公公装扮,兴奋地在街上到处分送礼物,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
不祥的记忆一个个被唤醒。
新年及女儿节,文化祭与体育祭。完全不在乎给别人带来麻烦,一个人情绪高涨,空太则在后面帮她擦了不少屁股。
「但是,为什么是高丽菜?」
就空太所知,儿童节并没有拿高丽菜来祭祖的习惯。
高丽菜的引导灯延续到仁的房间。
空太敲了门却没有回应。
「我要开门了喔~~」
门没上锁。
打开门。
高丽菜王国诞生了。房间里堆了比走廊还多的高丽菜,青菜味刺激着鼻子。
床铺、书桌、书架原本全是时髦黑色的仁的房间,现在已不见踪影。屈服于绿色高丽菜球的侵略,仁王国已完全消灭。
「这真是太惨了。」
不见制作出绿乐园的凶手人影。
床上只放置了装货物用的大木箱。
靠近箱子,可以听见睡觉的呼吸声。
不用确认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美呋学姐……你在别人的房间里干什么……」
「你才是,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差点叫出声音的空太回过头去,看到仁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
「不是我哦」
「我知道……是美咲吧?」
单手捣住脸的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有预感,心想美咲这家伙今年一定也会这样。回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儿童节有装饰高丽菜的习惯吗?」
「宇宙这么广大,总会在某个星球有吧。」
仁满不在乎地回答,并走进房间。
「去年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吗?」
「嗯。当时一回房间,就看到用鲜奶油装饰自己的美咲在里头等着……」
仁以不想想起的语气回答。
「谨表哀悼。」
仁走到空太的旁边,看着床铺上的箱子。
「今天该不会是仁学长的生日吧?」
「很遗憾,的确是。」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不过,为什么是高丽菜?」
「大概是因为觉得绿色很美吧?谁会知道美咲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仁看来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苦笑。
两人的视线自然朝向箱子。
「呃~~那我先告辞了。」
仁将手放在正准备离开房间的空太肩膀上。
「对于平常这么照顾你的学长,你都不想伸出援手吗?」
「明明就没怎么照顾我!」
「不不,我有照顾你。我请你吃过午餐。」
「那只有一次吧!请放开我!」
仁紧抓着空太的肩膀,握力大得让空太感到疼痛。
「居然想让我一个人打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想把别人牵连进来才是没有神经吧!大概不会爆炸,所以没问题的!」
「那也只是大概吧!大概!」
「那么,绝对没问题的!只就物理上而言!」
「你那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啊!意思是就精神面上会爆炸吗!」
大致上可以想象内容是什么,所以空太跟仁都不想打开。
「既然是生日礼物,就请你心存感激地收下吧!不,应该是勇敢果断地收下!」
「空太就是这种人,就算会帮助小猫或真白,对我遗是见死不救。真令人难过,亏我一直相信着你。」
「因为我的警报铃声大作!我的本能叫唤着打开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现在正在我心中大叫着!」
「算了,既然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就这么办吧。」
「你要怎么做?」
仁松开了放在空太肩上的手,空太没再逃跑。接着,仁便以惊人的气势打开箱子。
「哇!你做什么啊!」
「哈哈,谁叫你自己要上当。」
「这根本是坏人的台词吧!」
即使不想看却还是看了内容物。这就是人类可悲的习性。
美咲在箱于里。一瞬间,视线完全被夺走。正觉得糟了的时候,仁用毛巾盖住空太的头,使他看不到前面。
「空太不能看。」
即使是很短暂的时间,强烈的画面还是烧烙在视网膜上。
看似睡得很舒眼的美咲抱着一颗高丽菜,全身只缠上一圈圈红色丝带的姿态非常鲜明。呼之欲出的胸部、丰腴的大腿、令人惊讶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般的比例,再加上抹了有色唇膏的双唇鲜翠欲滴,展现出性感。
「啊~~咦?宇宙大战怎么样了?」
美咲说着梦话醒了过来。
空太从毛巾的缝隙观察。美咲的目光捕捉到仁之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仁,生日快乐~~!」
像是发现猎物的猛兽一般,美咲从箱子里飞奔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仁闪过了美咲的俯冲
美咲则以横撞过来的气势,一头撞上高丽菜山。
但她立刻像不死鸟般复活。
「仁,生日快乐~~」
对着再次飞奔过来的美咲,仁从床上拉下被单,将她团团包住。
「太伤眼睛了!赶快收起来!」
「真是的~~仁怎么这么害羞~~我明明这么努力要帮你庆祝,为什么你不开心呢!」
「我拜托你,配合地球的风俗习惯来帮我庆生。」
「呃,那么我先告辞了。」
空太看准时机.很自然地插话。
差不多该回一般的世界了。
继续待在高丽菜王国的话,脑袋会变得不正常。
「给我等一下!想逃跑吗?空太!」
「已经够了吧!」
「这些高丽菜只能请工作人员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你会帮忙吧?」
「我不是工作人员!告辞了!」
这时,真白走了过来。
「空太。」
「喔,怎么了?」
明明比空太还早洗澡,真白的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就算穿着睡衣也好好地穿着裤子,大概是空太每天管教的成果吧。
「我有事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好,走吧!」
空太甩开仁,迅速地走出房间。
「请偶尔就青梅竹马两人好好相处吧!祝你好运!」
「呜,美咲,别拉着我!赶快穿衣服吧!要是脱落了怎么办!」
「我是生日礼物,你不收下我会很困扰耶~~」
仁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空太便从外面关上门。
并稍微帮他祈祷了一下。
空太沉浸在脱离危机的喜悦中,追着真白轻快地往二楼走了上去。
空太心想「得救了」,边走进真白的房间。
「脱掉。」
真白神情认真地说着,空太一瞬间冻结僵住。
当下反复地眨了眨眼。
「脱掉。」
很不幸地,他并没有听错。
为了整理一下情绪,空太撇开视线到处飘移。今天房间的地板上,也堆满了衣服、内衣裤及原稿。
不论是留在一楼或来到二楼,或许都是地狱。
「好。理由先说来听听。」
「我想看裸体。」
「我是叫你说出想看的理由!」
「说来话长。」
「你这是拜托别人该有的态度吗,」
「……等一下。」
真白从桌上拿来了便条纸。
「绫乃给的建议。」
「绫乃是谁?而且干嘛说得一副好像是给我的建议啊!」
「编辑。」
「啊,你已经有编辑了啊。」
真白以眼神表示肯定。
「去年参加了新人奖。」
「得奖了吗?」
「落榜了。」
稍微想一下就该知道答案的疑问。因为真白还没有出道。
「看到我作品的绫乃,跟我说我的画很好。」
「喔~~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你是怎样的状态啊?」
「我正在画要参加今年新人奖的作品。」
「已经有编辑了还是可以参赛吗?」
「好像可以。」
「喔~~」
比起默默无名地出道,还是得过奖比较能够赢得声誉吧。以出版社的立场来看,最重要的就是做出人气作品,增加销售量。那当然就要培养有希望的新人。
「那么,那个编辑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说的建议!」
「还在继续那个话题啊?」
「根本都还没开始吧!不准忘!」
真白的视线落到便条纸上。
「这是绫乃给的建议。」
「结果还是从那一段开始吗!」
「如果细腻的情感表现——」
「喔。」
「让你觉得很困难——」
「嗯。」
「就从激烈的描写——」
「然后呢。」
「试着挑战看看。」
「嗯。」
「她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画男人的裸体吗?因为依据类型不同,有些少女漫画表现的确是比较激烈的。不过,建议明明就不是很长。」
「今天目标是空太的身体。」
「没意义的拐弯抹角反而更色情。」
「脱掉。」
真白的手抓住了空太的衬衫下襬。
「我拒绝。」
空太甩开。
「我已经说了理由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更感到自身的危险!你是要我当模特儿吧?」
「裸体的。」
「顺便问一下,裸体是全裸吗?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不会笑你的。」
「不然你本来打算笑哪个部分啊!」
「无论如何都不行?」
「不行。」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空太才刚松了一口气,真白就把手摆在睡衣上。
「椎名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也脱,这样总行了吧?」
「不是这样!」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
「啊~~不要说得一副『你真是害羞啊~~』的语气好不好?而且也不要毫不犹豫就脱了起来!年轻女孩不可以轻易在别人面前裸露肌肤!」
「空太是特别的。」
「我不会在这时问你哪里特别的!你也不要又随口说了喔?反正我只是会给你年轮蛋糕的人吧!」
「没错。」
「都叫你不要说了!你会害我整晚烦恼自己的存在价值,还有,不要再脱了!」
真白停止了蠢动。
「那你愿意帮我吗?」
脱,或者被脱。人类史上最初的选择。
「哪有这样胁迫的……好啦,我脱。我脱就是了!但是!我不脱内裤喔!这是条件!」
「内裤就由我来脱。」
「这是哪门子的平衡感啊!你脑袋有问题吧!听好了,你不准脱!」
「……」
「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不满的样子?」
「因为接下来才重要。」
「你的漫画不会画到那个程度吧!」
「你没有自信吧。」
「是指哪方面啊!」
一心想赶快结束的空太,脱掉在房里穿的T恤与运动裤,只剩下一条四角裤,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
「那个……如果只要男人的裸体,用照片或影像不也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办法知道触感。」
「……」
「……」
「咦?」
「没办法触摸。」
「请容我回乡下去了。」
空太慌张地拿起T恤要穿回去。但是。真白抓住了袖口阻止他。
「知道质感是很重要的。这样画才有生命。」
真白直率地仰望着空太,他的脑袋莫名地冷静下来。终究是为了工作,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耍空太,完全是认真的。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嘛!要怎么做?」
「躺着。」
真白指着床铺。虽然空太多少有些抗拒,不过睡在桌子底下的真白应该还没使用过,他便豁出去了。
先仰躺着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结果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真白以屈膝的姿势跨上空太的肚子。
「你要干什么?」
「不要动。」
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腹肌的线条,空太忍不住打了冷颤。伴随着与恶寒不同的快感颤抖着,外部因紧张而僵硬紧绷,内脏肌肉却松弛了下来。
「感觉又硬又重。」
真白很柔软。空太透过轻薄的睡衣,感受到臀部与大腿的触感。碰触到她的部位体温逐渐上升。因炙热而冒汗,感觉很舒服。
想要更多接触,想伸手碰触其他部位。邪恶的欲望缓缓地在空太内心抬起头来,但目光一对上真白,欲望又急速泄了气。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空太把想说的话又吞了进去。
真白的手指划过空太从脖子到下巴的线条。空太完全任由她摆布。
接着真白更将身体扑了上来。
把下巴放在空太的胸膛上,向上望着他。
「心脏在跳动呢。」
「因为我还活着。」
「心跳好像变快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抱我。」
「办不到,」
「真是没用。」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
空太双手环住真白的背。
刚开始只是碰触程度的拥抱。
「再用力一点。」
空太手臂微微施了点力,身体因紧张而颤抖。
双臂感受到了腰身的纤细。
他开始担心如果更用力抱住,会不会就这样折断。
「可以了。」
空太放开手。
真白挺起上身,直盯着空太的脸。
「兴奋了吗?」
「会兴奋才有鬼!」
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瞥见蓓蕾。
空太慌张地转开视线。
「怎么了?」
「你好歹也有点自觉吧。防御系统太嫩了。」
真白看了自己的胸前。
「你喜欢吧。」
「如果我会因为你的胸部而兴奋,我晚上就可以直接拿洗衣板来作伴了。」
听不懂意思的真白毫无反应。
「空太,你有做过爱吗?」
「……」
「空太?」
「害我吓一大跳!没有啦!别说是接吻了。就连手都没牵过。若要说被坐在肚子上倒是有过一次啦!」
「身材明明这么好。」
「这是什么道理啊!那只是因为小学、国中都踢足球而已。」
「现在呢?」
「没有了。看也知道吧。」
没有参加社团,进高中以后就是回家社一族。
「因为受伤吗?」
「不是。」
空太陷入沉默,真白思考了一下。
「那么。重新开始不就好了。」
「除了受伤以外,还有很多不继续下去的理由啊。」
「我无法理解。」
被纯真的眼神看着,感到坐立不安的空太目光开始飘移,寻找可以看的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找到。真白追问的眼神,似乎不懂得察言观色。完全没有察觉空太想要换话题。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从实招来。
「……因为没办法成为目标。」
虽然无意中持续了九年,但并没有特别以什么为目标。中学时在只要能在地区赛胜出、参加县大会就已经觉得万万岁的队伍中,空太也不是特别优秀,无法想象在这之上的东西。
小学时,他还会以跟染上感冒差不多的频率,梦到自己在绿色球场上比赛的梦、升上国中后就完全没有了。
「可以说是看到极限了吧,所以就冷却下来了。」
输了也不会觉得不甘心,练习也无意识地开始偷懒。很小的时候明明还会因为输了比赛而哭泣。
水高的运动社团并不是特别强。即使如此,足球社还是以国立竞技场为目标,棒球社则是以甲子园为目标。相信自己、并且努力挑战一定有意义,但是空太提不起拼命去做的劲,所以放弃了。
想要寻找看不到极限、可以相信自己的事物挑战,像每天在运动场上汗水淋漓的其他同年级生一样。
空太下定决心选了回家社。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过了一年的时光。
「忘了吧。我说了奇怪的话。」
这些话对真白说也没意义。因为对于已经看过世界顶端的真白而言,是无法了解在地面上爬的凡人的心情吧。
「这样吗?」
真白简短地响应后,翻开预先准备好的素描本。她就这样跨坐在空太身上,翻到了空白的页面,唰唰地开始动起笔来。
「……椎名?」
「我就维持这样吗?」
「……」
「这可是本世纪最严重的置之不理啊。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