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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这样啊?」
「我已经风雨无阻地尝试了许多作战计划,但是仁还是完全不懂!」
「……这样啊。」
「你觉得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这个话题,能不能等我从厕所出来以后再继续?」
没错,这里正是樱花庄的厕所。在狭窄的个人空间里,空太正与美咲面对面。想脱裤子也不能脱。
「等不及了!现在已经是分秒必争的状态了!」
「我的膀胱也是在分秒必争的状态了!」
「人家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了!」
「我说,我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够了,请赶快出去!」
只要在樱花庄生活,像这样的事不过是家常便饭。如果每次都要提出告诉,光是判决就要花上三年的时间。
花了十分钟终于说服外星人的空太,得到了个人空间原来的使用方法,完事后走出厕所。
他一边叹气一边在厕所洗手。转开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冰冷,指尖微微刺痛的感觉,告知现
在已经是冬天了。
今天是十二月十日会变冷也是理所当然。来到这个时间,期末考将在今天结束,今年也
剩下没几天了。
今天早上格外冷冽吐气变成白雾,也看到许多戴着手套、围上围巾、穿着大衣,装备齐
全的学生。
太阳西下的现在气温更低,走到走廊上就感受到木质地板的凉意,赤脚走在上面需要一些
勇气。缝隙吹进寒冷的风,对于破烂公寓樱花庄而言,充满试炼的季节已经来临。
空太不断喃喃说着好冷,正要到二楼去听美咲说想跟他商量的事情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一个人影。
停下脚步确认。站在空太房门前的,是穿着睡衣的真白。并没有特别在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如果是之前,她根本连门都不敲,就会不由分说地直接进房间里去。最近她的样子实在怪怪的。
空太不论是对于原因、契机或者是时间都十分清楚。那是在真白因为菜刀而受伤的隔天发生的事。即使责任编辑绫乃来访,还被再三警告,真白仍执意挑战料理,空太便跟她吵架了。那就是原因,也是契机。
即使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空太还是无法拭去那个时候的疙瘩。为了画漫画,现在可不是受伤的时候,所以觉得无法原谅不珍惜自己手指的真白
——我并没有说错什么。
这个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
「椎名。」
空太出声叫她,她有些惊讶地把头转过来。
「怎么了?」
「……想吃年轮蛋糕。」
空太没回应便走进饭厅,从收在冰箱上的年轮蛋糕里拿出一个,递给从后头跟上的真白。
真白没有马上吃,只是拿在手上,一副想说什么的神情看着空太。
「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
「……没什么。」
「……空太。」
「干嘛?」
「你在生气吗?」
「……没有。」
「骗人,明明在生气。」
「没有。」
「……」
真白的表情看来并没有释怀。不过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
「不知道就别道歉。」
「因为,空太在生气。」
她也没再继续问。
「我都说我没在生气了!」
大概是因为音量突然变大,使得真白退了一步。她拿着年轮蛋糕,逃也似地离开了饭厅。
「要是用那张可怕的脸对她大小声,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喔。」
真白走出去之后,紧接着进来的是仁。他穿着衬托出好身材的短外套及窄管牛仔裤上围着围巾。看来似乎是正打算要出门。今天是星期五,大概是去赛车女郎钤音那边吧。
文化祭一过,仁就完全恢复外宿帝王的本色,开始过着糜烂的生活。现在每周能回来就算是不错的了。
「……现在的我,在仁学长眼里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说看起来个性很恶劣,你就满足了吗?」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真的是个性恶劣……但是,我无法接受。椎名自己希望成为漫画家,并且还得到了杂志的连载机会。当她出现那种没能理解其中价值的行为时……不觉得她把别人当笨蛋吗?」
「那是空太擅自这么觉得吧。」
还以为仁会同意自己的意见,没想到他却干脆地这么回答。
「你觉得无心做事的人,会抱着玩玩的心态每天画漫画画到睡着吗?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不惜放弃已经在国际上获得评价的绘画,而来画漫画吗?这些事,空太应该最清楚吧。」
确实如同仁所说的。
「……但是,现在的椎名完全莫名其妙啊。」
「既然你这么想,那不是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仁从冰箱里拿出水倒在杯于里,接着一饮而尽。
「那是什么意思?」
准备出门的仁,在与空太擦身而过时把手放在空太的肩膀上,以轻浮的态度说道
「试着去理解吧。」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吗?」
「我是指去理解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情感。」
「咦?」
「这半个月来你一直在气的,是针对身为漫画家的真白认真的程度吧?」
「反过来看不就是想支持她的心情吗?如果是以前的空太,看到现在正在烦恼、思考或迷惘的真白,反而是会觉得放心吧。」
「我……」
真的如同仁所说的吗?没有自信,现在还觉得真白的才能很刺眼,有时候甚至感到痛苦。这一点,从四月真白来到樱花庄以来,一直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不能就这样对仁的话含糊了事。
「反正,好好相处吧。」
仁挥挥手,从玄关出门去了。饭厅里只剩下空太无法完全理解的情感。
——试着去理解吧。
空太反刍仁所说的话。
「要是办得到,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目送仁离开后,空太为了美咲要商量的事来到二楼。第一间201号室就是美咲的房间。
门上挂着写有「我的房间」的牌子。不愧是外星人,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转动着。
但是,这样的美咲也有不尽如意的事。那就是今天要讨论的事情。老实说,空太觉得美咲根本就找错商量对象了,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对象是美咲,就算空太拒绝,她还是会一直纠缠空太到他接受为止吧。
「明明就不是听别人烦恼的时候……」
空太叹着气发牢骚。
「神田同学,你在上井草学姊的房门口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七海以看着可疑人物的眼神走上楼。看来外面相当寒冷,七海的脸颊有些泛红,似乎是刚结束打工回来。
「……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
「人类不应该有的行为。」
「才不是!」
「不然是什么?虽然因为要照顾真白才逼不得已,不过,基本上二楼是男性止步的喔。请
不要忘了这一点。」
「……因为美咲学姊要找我商量事情。」
「商量?」
空太看着七海的脸,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啊,对了。青山,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但是没空。」
「为什么!」
「因为好像会被牵连进去。」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不,应该是在樱花庄这个环境下所萌生的防卫本能吧。
「美咲学姊的问题已经到达不是我能解决的次元了!拜托你!」
「我觉得那也不是我能解决的次元。」
「拜托啦!」
空太两手合掌膜拜七海。
「如果只是一起听她说,倒是无所谓。」
「太感谢了,青山。」
「而且,我也有事要拜托上井草学姊。」
「要拜托她?」
「……对神田同学是绝对机密。」
「被你这么一说,就让人更想知道了。」
「比起我的事,神田同学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吧?」
「企划书我每周都有做,也在学习程式。」
结果不甚理想,企划书屡战屡败,程式也是几个月都无法突破一个症结点,始终在原地踏步……即使如此,空太仍然有进步的地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空太已经渐渐能够回顾之前做的企划书了。实际上现在正在制作的企划书,就是以书面审查曾经落选的节奏动作战斗游戏的创意,再自行进行分析并重新思考。
「我不是在说那个。我是说真白。」
「那个……我很清楚。」
空太也一直在思考,不能不想办法。而且宿舍的气氛也越来越不好了……
「那就好……」
在两人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201号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美咲探出头来。
「啊,小七海,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七海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
「那么,就让我们赶快来彻夜讨论吧!」
「不、不,请简洁扼要!」
「没问题的!因为我已经准备了营养饮品了!」
美咲拿出来的是文化祭时喝过、可以到达极限另一端的灵药。喝完之后情绪立刻高涨,感觉甚至能飞上天,但是恐怖的副作用是,药效过了以后会有三十六个小时醒不来……
空太表示再也不想靠那个营养饮品帮忙,便进入久违的美咲房间。
一样的原画用纸堆,偏宽的桌上有三面液晶显示器,以及萤幕一体的桌上型电脑。放置在脚边的PC主机共有四台,边桌上摆着印表机跟扫描器,乍看之下完全不像女高中生的房间。
不过在对面的墙边,挂着大量适合美咲且十分可爱的衣服。房间的左边跟右边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世界。
「来、来。坐下来,坐下来!」
美咲这么招呼,空太于是在床上与七海并肩坐着。他与隔壁的七海目光对上,七海干咳了一声,跟空太稍微保持了距离。
「您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觉得这样是男女之间适当的距离。」
笔直看着前方的七海,像优等生般挺直了背。而在视野前方的美咲则坐在桌子前面,拿着铅笔在复写台的原画用纸上挥洒。从旁边偷看了一下,似乎是正在画女高中生。
「那么,你们觉得要怎么做才能把心意传达给仁知道?」
美咲这么问的同时,手仍然动个不停。似乎是打算一边进行原画作业一边谈话。她画完了一张,又立刻拿起下一张。
「这样啊。首先要先确认目前的状况吧。学姊至今执行过的作战计划有哪些?」
「便当告白大作战。」
用鲑鱼碎片跟鸡松在白饭上排成「喜欢」字样,然后交给仁的作战。
「那个,完全不被当一回事呢……」
虽然当时空太也在现场,但是仁连一点惊讶的感觉也没有。
「接着是鞋柜的情书作战!」
「结婚登记书的那个吗……」
「结婚登记……是指那个结婚登记吗?」
七海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是那个结婚登记喔。只要向公所提出,就算是结婚了的那个东西。必填栏位已经填妥,印章也都盖好了,现在只差提出去的程序而已喔。」
「……唔哇。」
七海一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发出了声音。
「如果这种程度就感到惊讶可就输了喔,青山。说到美咲学姊啊,她可是在今年仁学长的生日时,把自己捆上缎带当作礼物的勇者喔。」
「……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啊。」
「前一年,听说是用奶油点缀装饰自己,要让仁学长把自己吃掉。」
虽然那个时候,空太还住在一般宿舍,这段话是听仁说的……不过恐怕完全没有被加油添醋吧。倒是仁考虑比较多,所以描述得较含蓄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其他还做了些什么事?」
七海心惊胆战地提问。
「我想想喔~~昨天是进行了把他叫到校舍后面的告白大作战。」
「结果呢?」
「他说『天气太冷了,回教室去吧』!」
被漂亮地敷衍了。
「还做了把他叫到体育馆后面的告白大作战!」
「还是问一下好了。结果呢?」
「他说『我困了,回教室去吧』!」
被完全地敷衍了。
「另外,也做了叫他到楼顶的告白大作战!」
「他对你说『肚子饿了,回教室去吧』吗?」
「你好清楚喔,学弟!」
看来在空太不知道的时候,美咲似乎做了很多事。前一阵子仁才说过最近的美咲很有干劲……实际状况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三鹰学长全部都有听到吧?」
「嗯。」
「但是结果还是……」
「我已经尽力了,但结果还是很令人遗憾喔!」
七海喃喃低吟着「嗯~~」,陷入了思考。
「……我觉得三鹰学长应该已经知道上井草学姊的感情了。」
「他以为全部都是在开玩笑的!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做?」
七海再度沉思。
「做个让他没办法当作开玩笑的冲击性告白之类的?」
「也只有这个了……只能用连仁学长的敷衍技术都无法回避的方式,正面冲突……」
空太与七海做出同样的结论。
「比方说?」
话虽如此,确实有困难。到目前为止,美咲已经采取了好几个最终手段。然后,全都被仁给闪避掉了。半吊子的方式不管用。
在拚了命思考对策的空太面前,美咲的原画作业大概足暂时告一个段落了,只见她打开电脑,把刚刚画的东西扫描进去。
接着再以专用软体连续播放,不知何时已经编入了动画,制成线条画状态的卡通了。
「好厉害……」
在一旁看着的七海,率直地发出惊叹。
「是啊。」
空太也点头同意。虽然还没上色,但是登场人物的动作十分流畅,仿佛是有灵魂一样。没想到仁在夏天才写好的剧本,这时候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这是剧本吗?」
七海捡起一叠掉落在脚边的A4纸。
「是仁写的喔。」
美咲很开心地说着空太与七海都已经知道的事。
「动画大概已经做到一半了,要看吗?」
空太与七海沉默地同时点点头。
美咲来回看着播放的线条画卡通,以及七海翻着的剧本,由动作与台词的感觉,掌握故事的气氛。
故事舞台是在以多雪闻名的北国。一到冬天,街上就会被白雪覆盖,几乎快被掩埋了。
在这城镇土生土长的一对高中生男女,是主要的登场人物。两人是青梅竹马,升上三年级以后便开始交往。而这个告白场景就是故事的开端。
片段描述着开始交往之后的两人,不经意的日常生活。
早上,男孩与前来找他的女孩一起上学,对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话题聊得很开心。
在学校的课堂上,光是偶然的四目相交,都会让彼此笑出来而惹得老师生气。即使被班上同学冷嘲热讽「打得太火热」,两人也对此乐在其中。
中午一起在楼顶上吃便当。虽然抱怨着好冷,两人也不会想回到校舍去。
放学后,在图书馆做作业的两人,中途就厌倦了念书,在外面开始了雪球大战。最后玩到累了,便躺在雪地上看着星空。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两人如此约定。
但是过没多久,男孩便表示想考东京的大学;女孩则是更早以前就说要留在本地。
空太正想着之后会变得如何,这时线条画卡通的影像突然中断了。
「目前只到这里。如何?」
就算被问及感想,空太也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沉重的情感重压在肩膀和胃上,即使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这跟以往仁所写的剧本以及气氛不同。最早是科幻作品,之后的作品也下是现代的故事,
以影像而言都是属于较为华丽的剧本。
对照这些作品,这次主轴在人物纤细的心情描写。而且,这显然是会让人联想到仁与美咲的故事,所以空太忍不住动摇了。
美咲的高水准作画,更加重了胸口的痛楚。登场人数不多,把焦点全集中在男孩与女孩身上,更添加了表情以及动作呈现的极高精度。眼角小小的表现、眼眸的动摇、眉毛的动作……这些都精确地画出来,让角色的特写镜头即使连续播放也不会间断。而且,通常可以使用静止画的部份也全都会动,就算是微小的动作,也会觉得因为有了这个动作而让世界活了起来,彷佛听得到角色的呼吸或心跳。像这样对于心情仔细的描写,诞生出了不曾在卡通里看过的表现。光是看着就会起鸡皮疙瘩。
「我开始期待作品的完成了。」
「我也……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最棒的作品。」
「这个完成了之后,也会上传到动画网站吗?」
「会啊。」
美咲带着天真烂漫的表情回答。
「不过我觉得画质可能会变差。因为我把这个做到即使在电影院播放都没问题。」
美咲没有一丝犹豫,笔直地朝向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做想做的东西,完成之后,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而将档案上传到动画网站。这样单纯的想法支持着美咲的作品。
「学弟,还有小七海。」
「什么事啊?」
「什么事?」
「……我要使出最后的手段,希望你们协助我。」
美咲露出不同于往常的奇特表情。
「最后的手段是?」
「……这我不能说,学弟。」
「喔……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圣诞夜那天,让我跟仁独处。」
「咦?那、那是指?学姊,你该不会!」
「等一下,神田同学!」
「啊,抱歉。应该说,对不起。我不会问细节的。」
只不过两个人在圣诞夜里独处,实在是太别具深意了。
「那天我跟青山要去看舞台剧所以不在,椎名要出席出版社的尾牙,剩下就是赤坂跟……千寻老师了吧。」
既然想也没用,就用手机传简讯给龙之介。二十四日是结业式,住宿生当中也有当天就要回老家的学生。
——你现在有空吗?
接着立刻收到回信。这么说来,对方恐怕是女仆吧。
——有事请简单扼要地说明,我正忙着扑杀最近对龙之介大人伸出魔爪的外国产害虫,没有闲工夫搭理空太大人的胡言乱语。您今天这时候过得还好吗?正在进行女性激烈争吵的女仆敬上
似乎来了个很可怕的回信。
——赤坂圣诞夜会待在樱花庄吗?还是会回老家?
这次的回信稍微花了一点时间。但其实不过是一秒变成十秒的差别而已。
——那个一身红白的老爷爷,不断从烟囱非法入侵别人家也不会构成犯罪的日子怎么了?
如同预想,主人大人降临了。
——你对圣诞节的认知也太奇怪了吧!话说回来,你不回老家吗?
——那当然。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是理所当然吗?
——我是为了脱离那个家,才选了有学生宿舍的高中,为什么还得依自己的意志回去不可?
——你不想回去吗?为什么?
对了,好像没听说过龙之介到水高来的理由。
——我不回老家。只要有这项事实,神田你就应该可以满足了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反正,圣诞夜希望你暂时离开宿舍。为了美咲学姊。
——我已经掌握你想说的事了。我会妥善处理。
空太阖上手机,收进口袋里。
「赤坂同学说什么?」
「他说会妥善处理。再来就剩千寻老师了。虽然大概会被她念个几句,不过应该总会有办法的。」
空太想尽速处理掉麻烦事,于是站起身来。
「那么,那边就拜托你了。」
七海依然坐着这么说道。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因为我有事想拜托上井草学姊。」
「什么什么?小七海!第一次拜托我呢!好啊·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身子往前采出去的美咲把七海扑倒。
「啊、等一下、学姊……你、你在摸哪里啊?」
「胸部。」
「我不是叫你说出来的意思……啊、真是的!快放开!」
这样就会放开的话就不是美咲了。女孩在床上纠缠在一起实在是毒害眼睛,所以空太就适度地将画面收进视野当中。
「两位请慢用。」
接着说完这句话便走出房间。
先回到自己房间的空太,在101号室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地板上有东西,是还没开封的年轮蛋糕。
空太捡了起来。保存期限没问题,包装上用麦克笔写着「给空太」。
这时他感觉到视线而转过头去,发现真白躲在楼梯那头偷看这里,
视线一对上,她就像野生动物逃跑般把身子缩了回去。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来,察觉到空太又在看着这边,就逃到二楼去了。楼上传来「啪哒」的关门声,看来似乎是逃进房里去了。
「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是想跟你和好吧?」
出声的人,正是一手拿着罐装啤酒从管理人室走出来的千寻。
「真白自己也有在想吧?可能觉得要是给你她自己喜欢的东西,说不定你会感到高兴。」
「年轮蛋糕可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的道具。」
千寻彷佛无视于空太的存在,就这样走进饭厅,目标大概是冰箱里的啤酒吧。不会因为冬天饮酒量就减少的千寻实在很可怕。因为要跟她说有关圣诞夜的事情,所以空太还是先跟在千寻后面。
果然正如空太所预料的,千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喝着冰镇清凉的罐装啤酒。
空太隔着圆桌在对面坐下,大口吃起真白给的年轮蛋糕。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啦。」
千寻用喝醉而变得迷蒙的眼神看着空太。
「自己认真起来的时候,看到在打混摸鱼的人,任谁都会觉得生气吧。更不用说对方又是身旁的人了。」
「老师,你既然是老师,就请不要碰触到学生不想提及的事情。」
千寻对于空太的抱怨不以为意,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你也很清楚吧?真白并不是在漫画上偷工减料,当然也不是热情冷却,更不是迷
失了目标。」
「……」
「她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情。你既然察觉到了就想点办法吧。」
「既然老师都知道答案了,那就请您想办法吧。」
「才不要~~反正我的身体有一半是啤酒,另一半是由联谊所构成的。」
看来她对于空太曾经说过的话还怀恨在心。
「况且,真白的事是你的工作吧。」
「因为我是负责照顾真白的人?」
空太无意说出被用到快烂掉的理由。
「笨~~蛋,因为你是男人。」
「……」
千寻令人意外的回答,让空太不禁沉默了。
「因为不擅常吵架,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和好。被卷入真白这样的步调里,连你都不彻底表达感情的话是要怎么办啊?如果累积了不满,就全部宣泄出来。能够乳臭未干地感情用事,就是你仅存的唯一优点了。」
「真是很凄惨的评价啊……我就没有其他优点了吗?」
不过确实,多少能够理解千寻所说的话了。没有把架吵好。自己擅自认为反正真白没办法理解自己的意见,所以没有把生气的理由好好地说给她听。
「这样不像个男人喔,神田。你该有的东西都有吧。」
「后面那句话很多余啦!刚刚老师的股价好不容易才上涨了,果然还是大暴跌啦!真的是
太惊人了!人一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性别不明啊。」
「那只是你不了解女人而已。」
「请不要讲得一副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含意!虽然不管是哪个意思都没错!」
「你真是大小事都要嚷嚷叫耶。啊~~真是嚣张啊。」
迎接了二十九岁又二十三个月的美术老师堕落了。大概是因为圣诞节接近了,第三十一次的生日下个月就要来到,所以变得神经紧绷。
自暴自弃的千寻咕噜咕噜的灌着啤酒。
「老师,啤酒很好喝吗?」
「才不要~~这是我的,一口都不会分给你的。」
「你怎么嘴馋到这种程度啊!话说回来,我还未成年,根本就不能喝!既然你是老师,就请指摘出这一点!」
「我不想跟你喝交杯酒,成为结拜兄弟。」
「我没有印象自己属于你那毫无仁义道德的文化圈!」
「我哪知道那是什么?」
「明明是你说的!」
刚才为了真白的事,稍微说了些像老师会说的话。不过,千寻毕竟还是千寻。这样的人当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千寻老师为什么会当老师?」
「因为我觉得这是看起来很愉快的工作。」
「我是很认真地问你。」
文化祭的时候小春说过,千寻原本的目标是成为画家。尽管跟同届同学藤泽和希目标不同却相互刺激,朝梦想迈进。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了什么,那种陈年往事我早就忘了,大概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理由吧。只是因为大学毕业之后不得不找工作,又拿得了教帅资格,所以就变成老师了。」
「不过,你不是为了当老师才学画的吧。」
「……嗯,的确是这样。确实一开始是一边当老师一边画画,心里想着要是画能获得评价而变成工作就好了。」
但是,现在却依然担任美术老师,似乎也没在画自己的作品。
「为什么现在不画了呢?」
「谁知道呢?」
「请不要敷衍我。」
「大概是大学毕业以后,发现在这社会很难想当什么就当得了什么吧?」
千寻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出社会以后啊……跟学生时代不同,自己的个人时问会变极少喔……然后,就会开始把这种借口挂在嘴边。如果你想为未来做准备,就该趁早开始做。」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在问千寻老师心境上的问题。」
空太直接了当地问了。
「唉。」
千寻大大地叹了口气·
「神田果然还只是个小鬼。」
「那可真是抱歉啊……如果你能告诉我是哪个部分像小鬼,我会很感激的。」
「不把世上所有一切都用黑或白来做区分就不罢休的这点;还有相信能够区分黑或白的人就是大人的这一点。」
「……不是这样吗?」
「如果是三鹰,应该已经知道了……高中生的一年果然差异很大。不过,那家伙的情况,可能也是因为一天到晚跟年纪比他大的女人交往吧。」
「……」
「就算我说了,你大概也听不懂。还要继续吗?」
「请务必继续。」
「能够区分黑或白的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暧昧的东西创造了社会,也充斥在社会当中。本来就是这样吧?因为世上的东西部是些还没完成的东西,就像你的人生。如果你成为了开发者、达成了目标,虽然这不是电玩,但会因为这样就算是破关然后开始播放片尾曲吗?」
当然不会。
「不是吧?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吧?还要继续个六十年呢。」
「……」
六十年。难以想像这段岁月,因为就连十年后的未来都不清楚。
「多少能理解我说的意思了吗?」
「不要受限于眼前的事物?」
「完全不对。不过,以神田来说算是表现得不错了。」
「……那么是?」
「如果变成只能认同自己理想中最好形式的那种人,自己跟周遭都会变得不幸的。」
千寻彷佛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字里行间有相当分量的说服力。
「我并不是在说不要抱持梦想,这一点不要搞错了。」
「好像稍微能够理解。」
「我是在说,不要要任性一直排斥不合自己想法的东西。否则依你的情况,会马上变成无法跟真白在一起。」
「为什么会扯到我跟椎名?」
「人可是会变的……你也不可能永远是高中生。如果只是在樱花庄里,每天跟在这里的人喧闹,你是没办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自己吧?而这一点,不管是上井草、三鹰、青山、赤坂,还是真白都一样。如果想要现在没有的东西,有时必须去改变令人感觉愉快的关系,有时也必须离开那个觉得舒适的地方。」
千寻说的话渐渐离题,不过每一句话对空太而言都正中红心。
「在学校里不会变的只有老师吧。真是讨厌。这个时期也似乎是三年级要毕业的时候了……但是,像这样改变的东西,不叫做别离。」
「……是启程。」
「没想到你没喝醉也能说出这种话。」
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的千寻,今天搞不好比平常还要醉,不然大概不会说这样的话吧。
「好了,我的讲课也结束了。你赶快去睡觉吧。」
空太听了老实地站起身。
圣诞夜的事,改天再说吧。跟个醉鬼说,要是她忘了就没意义了。
空太打算离开饭厅的时候,转过头去看着千寻。
「老师。」
「干嘛?希望我再让你更沮丧一点吗?」
「我觉得老师也还不迟。」
虽然也许没办法完全像以前所希望的那样,但应该还来得及。因为千寻的话里感觉也有这样的意思。
「这种事我知道,还轮不到你来说。」
「晚安。」
这次空太真的要走出去时,反而被千寻叫住了。
「神田,有件事我忘了说。」
「什么事?我现在正想以这种不错的感觉收尾而已!才稍微沉浸在我刚刚说得不错的氛围里而已耶!」
「你过年回老家去吧。」
「咦?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澳洲玩,寒假期间监督老师不在,所以樱花庄要封闭起来。」
「完全只是为了配合老师嘛!」
「我就是规则。」
「我要求召开樱花庄会议!」
「驳回。包含你在内,这里的所有人夏天也都没回家,父母亲会担心吧。就当作是我给的圣诞节礼物兼压岁钱,好好感谢我吧。」
「干嘛一脸好像说了很厉害的话似的!我完全不会感谢你!话说回来,椎名呢?她要回英国吗?」
「福岛吗?你就把她跟猫一起带回去好了。」
「是福冈!」
「啊~~是、是。德岛是吧?」
「为什么是留下『岛』啊!」
虽然跟喝醉酒的人说什么都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也跟其他人说一声吧。」
「……」
最后的最后还是被硬塞了很大的课题。空太叹着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2
期末考一结束,之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
对发还的考卷感到又喜又忧,真白跟第一学期一样九科完封全部拿零分的事实真是令人感到愕然,这次也已经确定得被迫陪她补考了。
在樱花庄里,美咲主办了照惯例冬天会举办的烤地瓜大会,再加上院子里的枞树已经装饰成圣诞树的样子,大家一起过着热闹的日子。
要说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只有昨天二十三日,空太一个人到隔壁城镇的购物商场去,买了要给妹妹优子的圣诞礼物,然后寄回福冈老家这件事而已。
结果,跟真白的关系也没有改善,感觉还是很别扭。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每天真白都会在房门口放年轮蛋糕这一点。
既然是要给空太的,空太当然是每天都吃。不过因为原本是他为了真白才买来的,又曾经给了真白,所以总是有些无法释怀。
第二学期最后一天——二十四日当天也是,在与七海去看舞台剧之前都在房里弄程式的空太,一走出房门,年轮蛋糕已经放在那里了。
而且,看来真白大概是到了忍耐的极限,袋子已经打开,并且被咬了一口。
空太把它送到嘴边,同时看了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
太阳西下,西边的天空已经完全被染成红色。但是今天还有事没做完。为了让真白出席出版社主办的尾牙派对,要在与责任编辑绫乃约好的时间之前,把真白带到等待碰面的地方。
之后,空太再与提早结束打工的七海会合,然后去看舞台剧。幸运的是,尾牙跟舞台剧都在同一个车站附近,所以几乎不费什么工夫。
舞台剧结束后与七海吃饭,之后再打发时间,然后去接结束尾牙的真白,再稍微晃一晃,
大概十二点左右回到樱花庄。
千寻因为联谊不在……预计会是这样。龙之介则是早早就预约了商务饭店,打算就这样闷在里面。因为他已经出门了,所以房间应该是空的。
至于仁,空太则是对他扯谎,在跟七海看完舞台剧以及真白的尾牙结束后,稍晚会在樱花庄办圣诞节派对。仁已经出门去买蛋糕了,现在不在。等他回来的时候,空太等人已经出门,这么一来,美咲与仁就应该能够两人独处了。
「……总觉得开始觉得紧张了。」
虽然主角并不是空太,但他一想到两个三年级生的事,心跳就不断加速。
他又看了一次时钟。
差不多该准备跟真白出门了。
空太上了二楼,在202号室门外对着里头出声。
「椎名,该准备了。刚刚已经帮你拿换穿的衣服了吧?」
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
「啊……」
空太看到真白的模样,只是张大了嘴僵住。
真白穿着礼服。那是件及膝洋装,简单而不招摇,正适合真白。在看起来很冷的脖子上,围了像缎带的围巾成为一个重点。
「怎么样啊?学弟!」
在真白身后的美咲跳出来。
「啊、呃……啊……」
「可爱到让人说不出话来,这也没办法啰!」
美咲大概帮真白换装了吧。
「空太?」
「……你看起来好像穿得很习惯了。」
空太不好意思直接称赞,便说了这样的话。
「颁奖典礼时穿过。」
这么说来,之前被丽塔带去参观的现代美术展上,照片上跟各界名人合影的真白似乎是穿着礼服。
「来,小真白,外套也要穿着!」
美咲在身后让真白穿上大衣。外套并不很长,稍微可见礼服的裙摆,很吸引目光。
「那么,差不多该定了。」
「嗯……」
接着,空太也迅速准备完毕。
美咲目送空太与真白没太多对话地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空太在信箱里看到已经看惯的信封。「来做游戏吧」的结果通知。空太没有打开来,手上带着些微紧张,沉默地收到口袋里。
「……」
真白想以眼神倾诉些什么,但空太假装没察觉就走了出去。
往车站的路上,在红砖商店街被熟人消遣着与真白出门的事。空太莫名流着汗,一边随便找借口,一边拚命压抑现在就想逃走的情绪,努力地配合真白缓慢的步调。
辛苦了半天,终于从艺大前站搭上电车。之后便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乎没有开口,默默地任由电车晃动。
途中,有好几次真白呼唤了他的名字。
「空太……」
「干嘛?」
「……没事。」
不过也只是这种对话。这段时间变得很难捱。
当中最像样的对话,也不过就是这样——
「空太,刚才的信封。」
「……甄试的结果。」
「嗯……你不看吗?」
「……等一下再看。」
「这样啊……」
如此简短。
转乘一次之后在目的地月台下车时,空太对于快要窒息的状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绫乃指定的会合地点,是在从地铁一出楼梯的地方。就如同她所说的「出来就知道了」,一来到地面上果然就知道是这里了。
在并排着著名外资饭店或办公大楼的空间,冒出像公园的广场,伴随着喷水池的凉气散发出浓厚的负离子。现在配合圣诞季节,周边装饰着颜色鲜明的灯饰,变成热门的约会等侯地点。
绫乃已经先到了,发现空太与真白,便轻轻地挥手示意。
「辛苦你了,空太。」
绫乃的套装外头还披着大衣。
「不,反正我也刚好有事,所以没关系。」
「这样吗?那么,我就把公主借走啰!」
「回程要怎么办?」
「毕竟总不能把高中生留到太晚,所以九点半在这里等可以吗?」
「我知道了。」
在空太与绫乃对话的同时,真白一直凝视着空太的脸。虽然空太很在意她的视线,但是觉得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没事」这样的回答,便决定不开口问。
「那么,梢后再见了。」
绫乃挥着手带真白离开。她们的背影混在圣诞夜里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很快便看不见了。
一个人的空太,在七海来之前,就在寒冷的夜空下眺望着灯饰。或红或绿、或白或蓝,怱明怱灭闪烁的灯光调和,营造出幻想的景色。
灯光使得空太眯细了眼睛,他倚靠着路灯,因寒冷而缩成一团。
吐出来的气息发白。天气预报今天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天。
空太抬头仰望,上面不见星空,而是阴沉灰暗的云覆盖在头顶上。
恋人们一个接一个找到了会合的对象,带着笑容离去。空太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幅景象,才察觉到一件事.跟女孩子约在外面,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吃饭,不就是世人所谓的约会吗?
——咦?这样的话……我也是在等着约会吗?
空太这么想着,开始有些紧张了起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的目光追逐着看似大学生的情侣,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他惊讶地回过头去,对方戴着手套的手指便戳了自己的脸颊。
「我说你啊……」
空太正想说「不要做这种不像你作风的事」,但这句话没能说完,反而不断地眨着眼。
头发直顺地放下来、身穿红色大衣的女孩子,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不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太。
「你是谁?」
「是我!青山七海!」
「抱、抱歉……因为觉得有些意外……」
下半身是三层荷叶边的短裙,脚上踩着靴子,腿的部分没有穿丝袜或内搭裤。跟平常所见的七海完全不同。
「……果然很怪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平常扎成马尾的头发放下来而感觉不自在,七海一直在意着后颈部。
「因为感觉很不一样,所以吓了一跳……」
「……哪里不一样?」
「我想想……」
七海露出了紧张的神情。这份紧张感空太也感觉到了。
「这样的青山也不错。」
「真的吗?」
「不过,总觉得有点像美咲学姊。」
「这些全都是跟上井草学姊借来的。」
大概是因为揭晓了谜底而感觉比较沉稳下来了,七海露出了平常的自然笑容。因为这样,空太的紧张也获得相当的舒缓。
「因为想让神田同学梢微吃惊一下。」
「……我确实是吓了满大一跳的。」
「那么,算是大成功啰……还好有努力过……」
「咦?」
「我是说开演的时间差不多了。」
「喔,那得赶快走了。」
「嗯。走吧。」
七海拉着空太的手肘往前走去。虽然空太差点失去平衡,但他还是立刻定在七海旁边。
接着,两人开心地聊着成绩单或猫咪等不甚特别的话题,前往目的地剧场。
3
舞台剧晚间七点开演,约一个半小时结束。
座位是在二楼前列的中央。这个剧场平常也有音乐或搞笑的现场表演,视野非常良好。
演员的临场演技所带来的魄力与热能强烈地传了过来,肌肤所感受到的兴奋,不同于看电视或电影。
因为是喜剧,可以放松心情欣赏,也给人带来好印象。
以对偿还借贷感到烦恼的三人组,努力想办法筹钱为故事主轴。他们所想出来的办法是欺骗借钱给他们的有钱人,再把骗来的钱拿去偿还。最后是三人组为了欺骗对方,到处花了很多钱,反而增加了债务的愚蠢结局。
登场人物很少,演员也只有四个人,但每一个场景都制作得很用心,充满了吸引力。
仿佛在告诉大家,即使不花费在大规模的布景、莫大的制作费以及人员上头,一样能做出有趣的东西。这也让人获益匪浅。
途中空太偷看了一下七海的样子,发现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演员的演技看得入神。即使如此,有好笑的场面时,也会跟着空太一起笑出来。
大概因为很认真欣赏,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四位演员对观众的掌声深深鞠躬,虽然脸上露出疲惫,但却满溢着成就感。空太对于那不是演技,而是将心里真正的感觉表现在脸上感到印象深刻。
掌声在闭幕后过了十分钟才停止。配合还沉浸在余韵中诉说着感想的观众群,空太与七海也走向出口。
已经到了出口处,这时移动的速度突然变慢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拨开人潮,往剧场外跨出一步。
这一瞬间,天空降下白色雪花,落在头顶上。
「才想着变冷了……」
「好棒……下得满大的呢。」
七海从包包里拿出折叠伞撑开来,彷佛示意要空太拿着一般向他递过去。
「我拿吗?」
「因为让你跟我一起撑伞,做点事是应该的吧。」
「超有说服力的。」
「是吧?」
空太撑着接手过来的伞,与七海并肩走着。接下来预定要去吃饭。
「……神田同学,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
「不用道谢啦。舞台剧也很有趣。」
「嗯……」
之后,两个人也聊着对舞台剧的感想,避开人多的马路,在雪中走向要去的店家。
「今年也要结束了呢……」
「是啊。」
「……还有两个月。」
七海恳切地说着。
「两个月?什么事?」
如果是今年只剩一个礼拜,而今年度则还有三个月(注:日本的学校年度或会计年度是每年4月1日至隔年3月31日)。
「二月有个决定能不能隶属事务所的甄选。」
「啊啊,训练班吗?」
「嗯。」
两个月,好像很长却又很短。毕业典礼也是在三月上旬,所以实际上三年级生留在樱花庄,大概也只剩两个月又多一点。
「好好加油啊……不过,这不是该跟已经很努力的家伙说的话。」
「我有好好努力吗?自己不太清楚。」
「青山一直很努力。这我可以保证。」
「嗯……不过,说得也是。也只能努力了……」
七海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那张侧脸看来有些寂寞。
「还是会觉得不安吗?」
「因为甄选会就只是尽自己所能,倒也没那么不安。不过,有让我觉得担心的事。」
「担心的事?」
「如果没能进事务所,家人要我回大阪去。」
「咦!那么,声优的事也是?」
「当然。」
「你说过你父亲很反对……原来是认真的。」
「嗯。所以绝对要考上。」
「……明年,学校呢?」
「就算隶属事务所,还是能继续念水高喔。不过前提是,没因为突然爆红而工作忙碌。」
「喂喂,你不想走红吗?」
「因为我想念完高中。虽然我不太愿意去想,不过要是没能考进事务所……要回大阪就得转学了吧。」
「转学……至少待到高中毕业不就好了吗?」
「神田同学,你认为我会落选吗?」
「当然不是那样,可是……」
「可是?」
「应该是……窄门吧?」
「……是啊。原来训练班的编制是六十个人。这两年发生很多事,少了六个人,所以还剩五十四个人。在这当中,平均每年只有三、四个人会合格。」
「这数字比想像中还少呢……」
倍率是十倍以上。
「因为并没有确定的人数,所以有些年度还会录取比较多人喔?不过相反地,也有录取更
少人的情况。」
「……最终还是取决于实力?」
「就是这么回事。」
唯有这点只能接受。在这世上并不是光有想要成为什么的想法,就一定有办法……这一点,七海应该已经很清楚。就算这一次的甄选能够隶属事务所,并不表示就是终点。之后,还要努力往上爬,跟现在活跃的声优们并驾齐驱,得到角色。而这会一直持续下去。
「神田同学。」
「嗯?」
「我要是不在了,你会寂寞吗?」
「不要说这些话。青山一定可以的。」
「你是凭什么这么说的?」
「没有。」
空太干脆地断言。
「这种时候这么有男子气概要干嘛?」
「不过,说得也是。如果通过了,青山就是声优了……」
「该说是新手,或者该说是还不成熟吧。就算隶属事务所,还是有等级之分的。」
「等级?」
「以我念的训练班来说,参加二月的甄试,首先是事务所保留,就像见习生一样。」
「喔。」
「如果能够得到认同,就晋升为Junior。」
「Junior?」
「大概算还是新手吧?然后,在Junior期间,如果能够得到工作并做出成果,就会晋升为准所属、正所属。」
「是这样的结构啊。之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不过,只要能够从事声优的工作,身分如何根本不重要。看电视的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吧。所以,我觉得只要能得到工作机会,就能够努力了。」
「说得也是。」
对话在这时暂时中断。
空太为了不让雪落在七海身上,把伞往右边倾斜过去。
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七海再度开口。
「我说神田同学。」
「嗯?」
「如果人家通过甄试……可以隶属事务所,神田同学,你愿意听人家说话吗?」
七海的侧脸神情看来很认真,无法指正她变回关西腔了。
「有什么话,我现在也可以听啊?」
「现在不行。」
「为什么?」
「现在说了,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吗?」
空太不太了解意思,只能含糊地随声附和。
「因为我现在想专注在这上面……不想后悔。」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恩,谢谢你。」
「那么,店家在这附近吗?」
「啊,应该没错……」
恢复成东京腔的七海,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地图。两个人仔细端详,确认周围的建筑物。就这样在寻找店家招牌的同时,空太的手机响了。
是真白。现在应该正在参加尾牙。空太感到有些意外,接了手机。
「椎名,怎么了吗?」
『空太?我是饭田绫乃。』
又是意外的发展,空太发出了「咦?」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饭田小姐?」
『对不起。椎名小姐不见了。』
「什么!」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就从会场消失了……听饭店的人说,她好像是走出去了。』
「为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真白可能会去的地方……怎么想也不可能会知道。
「我现在距离饭店很近,我也去找找看!」
『拜托你。我也会再去找一圈,有什么消息再跟你联络。』
「好的。」
空太带着严肃的表情阖上手机。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会惊动别人。」
「真白怎么了?」
「听说从尾牙会场不见了。而且好像还走出了饭店。」
明明是个在陌生的地方就百分之百会迷路的人。就算在知道的路上,真白还是会迷路。
「青山,不好意思……」
「吃饭的事等一下再说。走吧,不是要去找真白吗?」
七海先往饭店跨步跑了起来。
空太从后头追上,与她并肩一起跑,并且立刻收起妨碍跑步的伞。空太想着就算下雪应该也不会被怎么淋湿,而且真白应该是不会带伞的。
在尾牙会场的饭店周围巡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真白。这三十分钟内雪越下越大,脚边也开始些微地积起雪来。
为了寻求氧气而吸入肺部的空气相当冷冽。用力一吸气,鼻子深处便传来一阵痛楚。
「没看到真白耶……」
七海的脸颊泛红,很痛苦似地肩膀上上下下喘着气。
空太看到这情况,先停了下来环视周围。他确信如果在视线范围内,应该立刻就能找到。
「开始积雪了。」
空太帮七海把头上的雪拨掉,再度跑了起来。
七海微微低着头,也从后面跟上。
想不出来真白会去哪里。因为这里是陌生的地方。
「神田同学,你要去哪里?」
「总之,我先去今天走过的地方看看。刚才会合的那个广场。」
空太一边注意避免滑倒,一边小跑步穿过十字路口。这时,突然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在停下脚步的空太面前,救护车闪着警示灯呼啸而过,接着在二十公尺前人群围观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概是发生车祸了吧。
空太全身有种不祥的预感,嘴里莫名地干渴,左胸隐隐作痛。
「不会吧……」
空太被涌上来的不安引导,跑了过去。
「啊,神田同学!」
空太气喘吁吁,脚步滑溜地冲进救护车所在位置的人墙当中。
脑中不断重复着「不是、不是。」终于,他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敞开的视野中,撞破护栏街上人行道,并且冲撞大楼外墙而前面部分凹陷的深蓝色轿车映入眼帘。似乎是因为雪而打滑,轮胎在雪上留下了豪迈的滑行痕迹。
疑似是驾驶的男性幸好只受到轻伤,还很难为情地回答警察的询问。没有行人受到波及。
「搞什么……吓死人了……」
「神田同学!」
空太听到稍迟一些才过来的七海紧张的声音。
「没事,跟椎名无关。走吧。」
「我再去看一下饭店那边。」
「我知道了。找到再跟我联络。」
空太与七海先一起回到刚才的十字路口,在那里各自往左右分开。
独自一人的空太,走进了商业区一角的喷水池广场。
原本闪耀的灯饰已经关闭,大概是节省能源的一环吧。可能也因为这样,这里漆黑而安静,也没有跟任何人擦身而过。
空太吐着白色气息前进。
在已经停止的喷水池前没有真白的影子,根本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空太拍掉头上的积雪,紧咬着下唇,正在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找,就发觉喷水池另一端有人的气息。
「椎名?」
空太如此叫唤着,那边的影子稍微动了一下。空太全力冲刺绕过喷水池。
只见真白抱着膝盖,坐在边缘的阶梯上。她只穿着色调温和的礼服,一身单薄的打扮……
「笨蛋!你在干什么!」
真白缓缓地抬起头来。
「啊……空太。」
声音因寒冷而颤抖。
「这个,给你。」
但是,真白却一如往常,很珍惜似地把双手捧着的小盘子递过来。在积了一些雪的盘子上,摆着切得厚厚的年轮蛋糕。大概是从尾牙会场拿出来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
空太慌张地脱下厚绒呢外套,披在真白身上。他为了赶快帮真白取暖,用双手隔着外套搓着她的身体。
「因为很好吃……所以也想让空太吃。」
真白颤抖着已经变色的双唇,凝视着空太。
「你是为了这个才从饭店跑出来的?」
「嗯。」
「……」
空太隐藏不住困惑,一脸严肃地沉默了。
「你生气了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真是莫名其妙。
「因为空太……」
「我怎么样了?」
「空太……最近一直在生气。因为空太生气了……我有好多话想说,空太却总是露出嫌恶的表情……因为我不想这样,所以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空太高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丽塔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空太才会觉得高兴,大家才会觉得开心。」
像溃堤般倾诉着的真白脸上没有表情。就如同她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现在该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这个……」
真白再次把小盘子递过来。
「空太……这个。」
她的双手笔直地伸过来。
「我……只会这么做。」
「……」
空太沉默地伸出手,胸口仿佛被撕裂开来。不知不觉问,自己已经把真白伤得这么深。
空太用手拨掉真白头上的雪,之后又伸向年轮蛋糕。人口的年轮蛋糕带着些许甜味,但是已经冷到尝不出味道了。
「好吃吗?」
「很好吃。」
「太好了。」
真白微微地露出放心的表情。但是,一抬头看到空太严肃的神情,立刻又恢复成原来的面无表情。
「空太,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在生气。」
这是谎言。从那天起空太就一直感到烦躁。对于没有集中精神在漫画上的真白,在内心某处抱持着无法释怀的情绪:也对于想要和好而窥探着空太的真白感到火大。然后,今天也是……
「回饭店……尾牙会场去吧。」
空太为了让真白站起来而牵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这时他的视线朝向脚边。一看才发现,真白没有穿鞋子,大概是掉落在某处了。
「你的鞋子!脚会冷吧!」
「空太……果然在生气。」
空太没有回答,把真白拉起身之后背对她,硬是把她背在身上。他用力撑住双腿站起身来。真白比想像中有确实的重量,所以稍微感到放心。不过,她的身体冰冷,让空太些微的安心又瞬间消失无踪。
「空太……」
真白在耳边小声说着。
「干嘛啦?」
这简短的字句里带有空太的烦躁。
「……空太在生气吗?」
「没有。」
「声音在生气。」
被这么说着,空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是在生气。」
他仿佛缓慢地吐气般,说出毫无虚假的话。
背上感觉到真白的身体因紧张而紧绷,身体发抖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寒冷。即使如此,空太还是觉得非说不可。
因为温柔与莫不关心是不同的……
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一直很在意真白的事,一直很担心她。空太认为应该要让真白知道这件事。
即使会因为这样而让空太被讨厌。
「突然莫不吭声就消失了,会让人担心的耶!」
「……因为突然想见空太。」
「那边发生了车祸,我还在想椎名该不会受到波及了……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会停掉!」
「……」
「你了解吗?」
真白紧紧地抓住空太,空太理解这是真白的痛楚。是空太让她受伤的,但是,如果在这里罢手就没意义了,必须好好地说清楚。空太的心里也同样难过。
「你要有自觉,椎名。」
「……」
「虽然这次的事……我觉得我也有错……」
「空太?为什么?」
终于了解最近感觉焦躁的真面目,其中有一半是对自己感到生气。
「其实我应该更早说出来的。」
把情感累积在心中,不愿与真白面对面,因为反正真白不会理解……什么也不说,只是要求真白能够理解。
不说就无法传达出去,特别是无法让真白了解。这种事应该早就知道了。早就很清楚如果只是普通地说出口,真白是不会懂的……
既然要吵架,就应该要吵得好一点。
「椎名应该要更有自觉。」
「……」
「手指受伤就不能画漫画了。既然在杂志上连载,理所当然应该要爱惜手指。现在也是,没穿外套就到外面来,身体变得这么冰冷,要是弄坏了身体病倒了要怎么办啊!」
「那是……」
「如果你是职业漫画家,这些地方就该要多注意点!」
「……」
「我会阻止椎名做料理,也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真希望自己可以更机伶、更稳重地传达出情感或想法。希望能够这样。但是,因为不知道那种文雅高尚的方法……只能用难听的字眼,露出不像样的丑态,以及土里土气的方法,把心里所想的事全部说出来。
即使因为这样而彼此受到伤害,这也一定不会是白费工夫。虽然相互说出想说的话,心里可能会不太舒服,但是只要在这之后和好就好了。
像这样一点一点的,即使笨拙,只要能逐渐了解对方就够了。因为如果完全没有背负着伤口,是无法成为大人的……想要这样慢慢变成大人。
「……」
「椎名也是,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出来吧。」
空太催促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白。耳边只传来呼吸的声音。
「全都是空太害的。」
「……你之前也这么说呢。」
「我经常在思考……空太的事。」
「……」
「然后,就想尝试看看了。」
「尝试什么?」
「像美咲对仁那样,我也想帮空太做便当。」
「……」
「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
真白比刚才更用力地抓着空太。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以前明明……没有过这样的事。」
就连空太也已经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了。
但却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空太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对自己在意着真白有所自觉。当知道真白搞不好会回英国的时候,自己的情感变得更加明确。希望有天能够告诉她这份感情,不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现在这个时机可以吗?
真白拥有身为耀眼画家的才能,也在漫画的领域逐渐开花结果。相较之下,从自己开始动作以来,连一步也没往前进。
实在不认为自己配得上真白。虽然她就在身边,却有肉眼看不见的差距。而且是无止境的差距……
如果没有至少完成一件什么事,就无法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即使是小小的成功也好,这样多少能够成为勇气。
「……」
空太紧咬着下唇,正在寻找词汇的时候,突然想起某件事。
——下次突破企划甄选书面审查的时候,再跟真白谈谈机场的事吧。
文化祭最后一天,自己这么决定了。
空太重新背好真白,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空太?」
空太没有回答,用嘴咬开信封,里头有一张纸。空太单手摊开来确认内容,立刻就知道结果了。
彷佛在咀嚼着眼前的事实,空太露出了苦笑。
「哈哈。」
发出了干笑声。
这世界没有那么顺利的,不会让自己如愿的。在紧要关头能轰出全垒打的,只有为了这一天而每天不断累积努力的人。
所以,空太要把感情说出口还早得很。还太早了……
「喂,椎名……你还记得吗?」
「……」
「椎名刚到樱花庄那时的事。我……一开始误会了你,还觉得我一定要保护你。因为美咲学姊太乱来,仁学长是女性之敌,千寻老师又是那个样子,」
「……」
真白没有回应。
「结果,椎名其实超级乱七八糟的,怪的程度跟美咲学姊势均力敌。那时我简直惊讶到一个不行。心想啊啊,我内心的绿洲竟然……」
「不过,那马上就变得不重要了。」
「为什么?」
真白的声音有些嘶哑。
「看到椎名画漫画的样子,让我起了鸡皮疙瘩。现在也会常常回想起来,因为太具冲击性了。这家伙很厉害,扰乱了我的内心……我没办法把目光从椎名身上栘开。」
「……」
「没错……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椎名。」
「空太……」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喔。因为我是支持你的。」
「嗯……」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喔。」
「……嗯。」
「今后也会一直看着椎名。」
「嗯。」
「我会好好看着你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看着前方画漫画就好了。我哪里都不会去,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你的身旁。」
「……空太。」
真白用力地抓着空太。不管多么痛苦,也绝不说出泄气话。
「不用回头看我或是找我,有这种闲工夫就给我画漫画。只要你这么做,我就一定会看着你。相信我吧。」
空太一口气把话说到最后,现在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还是不能说。没办法直率地说出喜欢真白,因为自己不允许。
「空太……」
「干嘛?」
在耳边被呼唤名字的难为情,还有为了隐藏刚刚的害臊,空太发出有些生气的声音。就算这样,真白的身体已经不再紧绷,不知道是不是被空太的体温所温暖,已经不再那么冰冷。
「我……会加油的。」
「我也不会认输的。」
「嗯……」
真白在背后点点头。
「两位打算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时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空太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一脸不悦的七海。
空太以背着真白的姿势站着。
「那个,青山。」
「什么事?」
「你说『到什么时候』……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看了?」
七海察觉说那句话是自掘坟墓,于是别开视线。即使如此,她还是加以反击。
「大概是从如果被别人听到,神田同学就会想死的地方开始的吧。想知道吗?」
「请容我婉拒……」
「空太。」
「干嘛?有什么还说不够的吗?」
「……结果怎么样了?」
「咦?」
「游戏的。」
「啊啊,那个啊,你看。」
空太把结果通知单递给背上的真白。真白在空太面前把纸摊开,七海从旁边探头看。
「这是……」
目光追逐着文字的七海,以眼神表示出惊讶。
——神田空太先生您好,谨敬祝您身体健康。感谢您参加本次蔽公司所主办的游戏企划甄试活动「来做游戏吧」。敝公司已拜见您参赛的书面资料,希望您能够在发表会议上,针对个人的企划内容进行更详细的说明。因此,要劳烦您在百忙之中抽空于以下的时间,前来指定的地点。
谨启。
没错,结果是合格的。刚才已经先看过的空太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就算被告知通过了书面审查,空太内心并不满足。没办法准许自己,也无法称赞自己。虽然也感到高兴,但并没有到想跳起来的程度。四个月前就曾经通过书面审查了,所以并没有前进,不过是终于得到了像恶梦般被牢记的报告复仇机会而已。
更何况,在文化祭的时候已经品尝过更大的喜悦了。无法忘记那个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热情与快感。因为已经看到更前方的东西……空太自行违反了文化祭最后一天所决定的规则。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为了不让明天的自己对今天的自己感到后悔,空太现在悄悄地将早已在内心深处萌芽的情感掩盖起来。
那么,要走到什么地步,才能认同自己,才会满足呢?
这完全无法知道,在抵达那个地方之前一定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只能往前走,并相信那个地方是存在的……
「太好了,神田同学。」
「啊啊。还愿意当我报告的练习对象吗?」
「那当然。」
「我也会帮忙。」
「那么,去向饭田小姐道歉,今天就回家吧。也去买个蛋糕。」
「说的也是。店家的预约时间早就过了……回樱花庄去,大家一起吃吧。」
七海表示同意。
「空太。」
「干嘛?」
「我还有件事想说。」
「说吧。」
总觉得不管真白说什么都没问题了。
「我今天穿了决胜内裤。」
「笨、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才刚这么想就觉得很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啊,真白!」
也难怪七海会动摇。
「是空太喜欢的粉红色。想看吗?」
「超想看的。」
「神田同学也是,太差劲了。」
「先保留起来喔,空太。」
「超想看的。」
「不用说两次!」
走在旁边的七海给予空太头部一记手刀。空太因为觉得好笑,在雪中哈哈大笑起来。
4
向绫乃告知真白平安,从饭店拿回手机跟大衣后,走在回家路上的空太等人,抵达艺大前站时,距离十二点已经只剩三十分钟了。
在静静堆积的雪中,穿过无人的红砖商店街,从熟悉的通学路上定向樱花庄。步伐一点一滴确实地变得迟钝。
「好重。」
「太过分了。」
结果,还是不知道真白把鞋子丢到哪去了,空太只好就这样背着她回来。还好电车里还有位子可以坐,但没想到背着同年龄的女孩走路,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
手跟脚都已经累积了相当的疲劳。
「好重。」
「我才不重。」
「椎名从明天起开始减肥,不能吃年轮蛋糕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真白在女孩里头可是算轻的喔。」
帮忙拿包包的七海露出复杂的表情。
当然知道真白很轻。即使如此,长时间背着,手会开始麻痹也是没办法的事。
空太抱怨着,终于来到通往樱花庄的缓坡道前。
「空太,只差一点了。」
「我知道!」
「空太。」
「干嘛啦!」
「你在摸我的屁股。」
「没办法啊!」
「神田同学真是变态。」
七海以莫名冷漠的目光看着。
「等、青山小姐?可不可以不要真的给我倒退三步?」
「如果你下次也背我,我就原谅你。」
「这样就可以的话,现在马上就能做了喔。」
「……现在诸事不太方便,春天……不,等到夏天吧……」
七海喃喃说着还要再瘦个几公斤,自己一个人计算着。空太认为不要打扰到她,于是没再跟她说话。
「总觉得这真是奇怪的圣诞夜。」
「只要再吃蛋糕就很完美了。」
蛋糕由七海拿着。刚刚在转乘电车的车站里,以便宜的价格把抛售的蛋糕得手。
三人聊着聊着,已经抵达了樱花庄的门前。
在大门的外面,空太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黑漆漆的啊?」
「该、该不会是上井草学姊跟三鹰学长……」
七海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出来。
「正忙于夜晚的工作之类的……」
「不、不可以讲得那么明白啦!」
七海小声地用关西腔纠正。
「反、反正,我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了。我要闯进去了。」
「等一下,空太。」
「干嘛啦!」
「我还可以忍耐。」
「因为你不过是被背着而已吧!我没办法忍耐了啦!」
空太不由分说地穿过大门,由于他的双手都没空,便由七海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咦?」
七海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门没锁。」
七海把门打开,空太率先进到樱花装的玄关。里面是暗的,如同从外面看到的,不管哪个房间都没开灯。
「……」
「青山,竖起耳朵可是不太好的喔。」
「我、我才没有!」
空太把真白放在玄关垫子上,立刻打开灯。
「呜啊!」
之所以会发出叫声,是因为原以为没人的黑暗中,美咲就蹲在那里。而且,还是只围着浴巾的大胆姿态……
「美咲学姊?」
「……学弟。」
嘶哑的声音,无法想像是平常活力充沛的美咲所发出来的。声音在喉咙深处变调,而且脸上还因为泪水而湿淋淋的。
看到抬起头的美咲那一瞬间,空太心中一阵仿佛被刺穿般疼痛。哭肿了的眼睛、乱七八糟的头发、因悲伤而消瘦的脸颊……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空太所认识的美咲。
站起身的美咲把脸埋进空太胸口,并紧紧抓着他。空太无法抱住她的肩膀,也没办法扶住她。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吞着口水……
「我努力过了……」
「学姊。」
「我……真的努力过了。」
「……我知道。」
「我觉得只能这么做了……因为想让仁知道我想跟他成为恋人!但是……」
「……美咲学姊。」
「但是,什么也没有……仁什么也不对我做!」
「……」
「仁只是很温柔……非常非常温柔……可是,不对!不是这样的!」
美咲的恸哭刺痛耳朵。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因为彼此太过熟悉,连告白都被当成开玩笑。美咲一心想让这样的关系更进一步,于是做了很大的赌注。但是,结果却……
「今天……我好希望仁让我受伤!」
之后,在放声哭泣的美咲哭累之前,不论是空太、真白或是七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时钟的指针无声无息地刻划着时间,日期已经变成十二月二十五日。
雪静静地持续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