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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卷 学生会长的皓皓女孩〈下〉

在这世上,发生了奇迹般的事。

向她说出我喜欢她,她也回应她喜欢我。

也许有人会认为要称之为奇迹,未免太微不足道。

不过,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令人感到满足的心情。

1

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之中,担任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校——通称水高学生会长的总一郎,睡眼惺忪地来到学校。

已经通勤惯了的上学路上,没有其他学生的影子。这条路上要充满水高的学生,大约是在三十分钟之后。

虽然没有特别需要处理的急件,不过自从成为学生会长以来,每天提早上学已经变成总一郎的习惯。

「呼啊~~」

他一脸痴呆地打了个呵欠。如果是平常,并不会因为早点出门就频频打哈欠。

原因出在昨晚完全没睡,理由当然不用想也知道。

因为开放顶楼的事,昨天总一郎顺势向长久以来单恋的女学生……姬宫沙织告白了。

而且,得到的回应是……

——我也喜欢你。

如此一来,要不兴奋也难。

总一郎穿过校门,走在笔直连接通往鞋柜的路上,旁边的运动场进入视野当中。在进行晨练的是足球社,现在正是比赛的最高潮。

背后传来社团的吆喝声,总一郎走进校舍入口。移动到自己的鞋柜前,拿出室内鞋。这时,鞋柜后有人走了出来。

「啊。」

总一郎听到这样的声音,抬起视线。

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认识的人。这也难怪,因为那就是昨天总一郎告白的对象。对方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总一郎。

以女孩子来说,身材算修长。成熟的五官,凛然的眼眸让人印象深刻,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更适合美人这样的形容词。让人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不知是怎么整理的松软短发上,现在也戴着大大的耳机。

沙织与总一郎同样是三年级生,只不过相对于普通科的总一郎,沙织是名额仅十名的音乐科学生。

「……」

「……」

总一郎与沙织维持对看的姿势,僵硬了好一阵子。

告白进行得很顺利,在确认过彼此情感的隔天,到底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聊些什么才好。虽然至今一直很认真听课,不过课堂上却没教过这种东西。

比起这个,窄门大学的考试问题压倒性简单多了。

「啊、呃……」

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早、早安啊,姬宫。」

「嗯、嗯,早安,馆林同学。」

「……」

「……」

虽然勉强才成功对话,但除了打招呼,却没能继续聊天,光是这些,总一郎的脑袋已经陷入失控状态。视野旋转晃动,开始狂飙莫名的汗水。

沙织似乎也是类似的状况,虽然张着嘴试图说些什么,最重要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因为怕冷场,手还无谓地上下晃动。

「你、你今天真早啊。」

「啊、嗯……因为想稍微练一下钢琴。」

「……」

「……」

虽然试着延续话题,无论如何还是会中断。

对这样的两人,有个意外的人物出声了。

「你们两位一大早就彼此对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来到总一郎身边的,正是连续三年都同班的三鹰仁。

「三、三鹰!」

「什、什么事都没有喔!」

两人接连开始辩解。

「既然这样,学生会长能不能让开一下?我拿不到室内鞋了。」

「啊,喔。抱歉。」

总一郎让开了。他的鞋柜下面就是仁的鞋柜。

「三鹰,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学校?」

总一郎不想被敏锐的仁察觉与沙织的事,随意开了个话题。

「留美小姐说有工作,要出门上班。因为跟她一起出门,就变成这样了。」

留美是仁交往的较年长的女性。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似乎只是从过夜的地方直接过来,所以比较早到。

「三鹰今天也一样很差劲呢。」

沙织毫不留情地投以轻蔑的目光。

不过,仁并没有对此做出反应,换上室内鞋,以稀松平常的口吻投下震撼弹。

「那么,学生会长跟皓皓已经开始交往了啊?」

「你、你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才维持冷静,总一郎如此回应。

「嗯~~算了,如果你想这样,我可是无所谓喔?我会假装没发现,从今以后对两位投以温热的关怀视线。」

「既然你都已经发现,就不要假装了。」

与其被他在心中窃笑,不如面对面挖苦还比较好。不,因为两边都是地狱,或许一样糟——

反正,总一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被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就恭喜两位了。」

没想到仁只是这么说着,便立刻前往教窒。

「啊、喂,三鹰。」

总一郎忍不住叫住他。

「嗯?」

「只有这样吗?」

原以为他还会说些有的没的,真是万万没想到的扫兴。沙织也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看着仁。

「搞什么啊,要我送什么临别礼物吗?学生会长真是意外地厚脸皮啊。」

「没人这么说吧。我只是想说你平常的喋喋不休到哪去了。」

「如果多调侃一下会比较好,我就这么做啰?」

「不、不!不用了!你什么也别说!」

「祝你们永浴爱河,真是天作之合啊。」

仁以一如往常轻浮的调调说着,一边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在他走了约三步距离时又停下来,说着「啊,对了」立刻走回总一郎身边。

「拿去。」

折返回来的仁,递出像是票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总一郎如此询问,一边读起了票上的文字。

——蛋糕吃到饱免费招待券

是在隔壁车站的购物中心,最近开幕的人气商店。

「正如你所见,是蛋糕吃到饱的招待券。」

「这我当然看就知道。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东西?」

「姑且就当作是临别的礼物。」

「我刚刚不是说了不需要这种东西吗?」

「可是,皓皓看起来很有兴趣喔?」

总一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而转过头去,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沙织,正挨着自己的身子探头看着招待券。

「我、我才没有很想要。三鹰你误会了。」

「那可真是失敬……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两位可以在这个星期日去看看啊?」

「这到底又是哪回事啊?」

纱织将双手叉在腰上,向知识随口说说的仁投以受不了的视线。

「既然两位正在交往,约个会也很平常吧。」

因为这句话,总一郎与沙织对看,不到一秒两人便满脸通红地把视线别开。

告白后开始交往,从昨天就一直静不下来,所以没想到之后的事。人们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就会在假日进行所谓的约会,去看电影或吃饭。

「那么,就这样啰。」

这次仁真的挥挥手,走上楼悌,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鞋柜前只剩下总一郎与沙织两人,飘荡着奇妙的紧张感。

「……」

「……」

彼此都无法正视对方的脸。

「呃……那个……」

「那、那个……」

两人鼓起勇气试图聊天,时间点却刚好重叠在一起。

「什、什么事?」

「馆林同学才是,有什么事?」

「你先说吧。」

「嗯,不。我没关系……」

接着再度因为不好意思而沉默。

「……」

「……」

结果越是陷入沉默,就越觉得难为情。

「那、那个……」

总一郎下定决心,再度开口。

「什、什么事?」

「啊、不、不,就是……既然我们正在交往,约个会也很平常吧。」

「是、是啊。嗯,绝对是这样没错。」

「所以,那个,呃……下次放假我们一起去吧。」

「啊,嗯。一起去吧!浪费了招待券也不太好。」

就像这样,总一郎与沙织约定了第一次约会。

2

六月最后的星期日。穿着便服的总一郎,在艺大前站的剪票口附近等待沙织。虽然是被仁诱导才成立的约会,但因为与被练习钢琴的时程追着跑的沙织时间兜不拢,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今天终于能一起出门。

据说沙织今天上午也排了钢琴练习,所以自由时间只有下午。

总一郎看了时钟,距离约定好的下午两点还有十分钟。

他为了甩开心神不定的情绪,张望四周。

车站前的便利商店玻璃上,映出总一郎全身。身穿白底缝线图案的带领衬衫,下身是简单的丹宁裤。他姑且试图做不要太奇怪的打扮,但毕竟没有穿便服与沙织见过面,所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感想。

把玻璃当作镜子,稍微调整浏海。平常明明就算在镜子前面,也不会在意这些……

他对自己苦笑,呼了口气。仰望天垒,把目光从静不下来的自己身上移开。

头上笼罩着厚重的云层,是有些可惜的诡谲天气。不过,梅雨季这个时期本来就很难见到清爽的晴空,况且第一次约会这个原因,也不会微小到只因为区区天气就影响心情。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一起在餐厅用餐、到顶楼谈天、一起放学回家。虽然光是这样就让人很开心,不过两人好不容易交往了,总会想做些特别的事。在过了一个月后的今天,总一郎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在公车搭乘处另一头看到了沙织的身影。她身穿带领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短裙,同样黑色的丝袜,脚上穿着只到脚踝的焦糖色短靴。整体配色沉着稳重,成熟又朴素雅致,散发出家世良好的大小姐气息。

沙织一发现总一郎,便小跑步过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会啦,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我知道馆林同学一定会早到,所以本来想早点出门的……」

大概是有什么感到在意的地方,沙织越讲越小声。

「那个……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才好……会、会不会很怪?」

「很适合你。」

「……谢、谢谢。」

再度端详双颊微微染上红晕的沙织的打扮。仔细一看,裙子有裆部,这才发现构造与裤子很像。大概是所谓的裤裙吧。

「馆林同学跟穿制服的印象不太一样呢。」

「这、这样吗?」

「学生会长的感觉变得比较淡。」

「这是在称赞我吗?」

「能看到珍贵的一面,我觉得很满足喔。」

沙织似乎感到很有趣般笑了。

「真是微妙的意见啊。」

「骗你的啦。穿这样很适合你。」

沙织说着,踩着雀跃的脚步准备穿过剪票口。总觉得今天她的情绪很高昂。

「馆林同学?你不走吗?」

沙织催促着茫然望着自己背影的总一郎。

「啊,我马上过去。」

他与沙织先后穿过剪票口。

「怎么了吗?我看起来果然很奇怪?」

「不是那样……只是觉得今天的姬宫好像比平常兴奋。」

「这样吗……嗯,不过我有自觉,因为我一直很期待呢。」

「期待蛋糕吃到饱?」

「期待跟馆林同学约会。」

她一脸闹别扭的表情纠正。

「这、这样啊。那真是我的荣幸。」

总一郎被如此斩钉截铁说着,也只能掩饰难为情。

搭上进站的电车约三分钟后……抵达隔壁站的总一郎与沙织,立刻来到蛋糕吃到饱所在的购物中心。

确认入口处的指示板,掌握了餐厅楼层的位置后,两人观望着沿途的商店,前往目的地自助咖啡厅。

因为适逢假日,可以看到许多家族或情侣档。就他们来看,也会觉得总一郎与沙织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我们看起来也像情侣吗?」

「我想应该是……」

看来沙织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光是这样,总一郎都要笑开了。不过因为不想被看到难看的样子,所以拚命忍耐。

两人说笑这些话的时候,发现了目标的店。

外头摆放着蛋糕吃到饱的牌子。

两人在入口处向店员出示仁给的票,店员便笑容可掬地带他们到座位上。店内笼罩着香甜的味道。接下来似乎就可以自己拿餐盘去拿取蛋糕了。

「那么,我们赶快去拿吧。」

「嗯。」

总一郎与沙织一起前往柜台。从桌子这端到另一端摆放着满满的蛋糕,草莓蛋糕、乳酪蛋糕、巧克力蛋糕、蒙布朗,还有水果塔与各种派,一应俱全。贴在柜台侧边的海报上,写着共有八十种以上的蛋糕。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蛋糕。

「有这么多种颊,我都看得眼花撩乱了。好棒喔。」

沙织眼眸闪闪发亮,总一郎看着她的恻脸看到入神。

这时,两人偶然目光对上。

「干、干嘛?」

「原来姬宫也这么喜欢甜食啊。」

「很奇怪吗?」

沙织往上看着总一郎问道。

「不奇怪……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

「我就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啊。不然馆林同学以为我是什么?」

「因为你比一般女高中生成熟,所以……」

「我可没有谎报年龄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总觉得馆林同学对我有所误解。」

鼓着脸颊的沙织,对总一郎表示不满。不过,与其说可怕,倒不如说只让人觉得很可爱。四目相对实在让人静不下来,总一郎便慌张地把注意力栘到蛋糕上。

「关于这件事,要不要边吃蛋糕边聊?毕竟还有九十分钟的限制时间。」

然后如此说着,试图蒙混过去。

「嗯,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可是,有这么多种就不知该怎么选……怎么办?」

手持餐盘的沙织喃喃说着。

「如果是美咲,绝对会征服全品项吧……」

「因为那家伙是超越人类常识的存在啊。」

沙织自然露出苦笑。上井草美咲,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个外星人。与总一郎及沙织同年级,隶属于美术科。听说她和仁是同乡,两人是青梅竹马。

「」嗯~~咬吃哪个好呢?」

「要是那么烦恼,你要不要也挑战看看征服全品项啊?」

「那不是会让人不敢量体重吗?」

「……」

对于预料之外的反应,总一郎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织看。

「我、我先声明,我也是会在意体重的喔。而且,我也不想让馆林同学说我胖了。」

沙织说着把手放到腹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赘肉……

「啊、不,我不是指体重,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想挑战全部吃完,所以觉得很惊讶。」

虽说是迎合吃到饱,每一种蛋糕都做得比较小,不过有八十种以上,以总量来说还是很可观吧。即使是男性的总一郎,吃一半大概就受不了了。

「那、那是……总觉得今天的馆林同学很坏心眼。」

她一脸闹别扭的表情,这神情同样也很可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想调侃她。

「抱歉,别生气了。我大概也有点处于兴奋状态。」

「这又是为什么?」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要面对面老实回答,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因为跟我约会吗?」

不过,看来沙织无论如何都想要他说出口。

「是、是啊。」

「那么,那个……我就原谅你啰。」

「那真是太感谢了。」

沙织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好了,来吃吧。」

心脏没有强到足以正面承受这笑容的总一郎如此说着,伸手拿了取用蛋糕的餐盘。

「我有件事想拜托馆林同学。」

不知为何,沙织露出严肃的表情。

「怎、怎么了?」

「那、那个……有点难以启齿。」

「别客气,尽管说吧。」

「那么,我就说啰……」

「嗯。」

纱织一边微低着头,向上看着总一郎。

「可不可以跟你分着吃?」

还以认真的口气如此说道。

看来是真的打算吃完所有的蛋糕。

总一郎不禁笑出声来。

「竟然嘲笑人家的请求,太过分了!」

「抱歉。」

「说是这么说,你还不是一直笑!」

「真的很抱歉。我跟你分着吃,原谅我吧。」

即使如此,总一郎的笑意还是停不下来。

「真是的……那我就原谅你……竟然还在笑。」

「那么,要从哪边开始好呢?」

总一郎擦掉笑过头而积在眼角的泪水。总觉得今天不断看到沙织意外的一面,尽是校园生活中看不到的珍贵样貌。一想到这些全都是因为自己,就忍不住开心得浑身发痒。

「馆林同学。」

沙织的双眼盯着总一郎君。再继续笑的话,恐怕真的会发火。总一郎一边数着圆周率,一边拚命忍住笑。

「那么,已经决定好要从哪个开始吃了吗?」

「在那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请求。」

「什么事?」

「……我可以叫你总一郎吗?」

「咦?」

如此提问的沙织目光落在附近座位,看起来感情和睦的情侣档身上,两人以名字称呼彼此。

「啊,不、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像以往这样也完全没问题!」

沙织把泛红的脸别向旁边,就连平常藏在耳机下的耳朵也都红了。

「……我也可以叫你名字吗?」

「咦?」

「……」

连自己都觉得这真是大胆的发言,心脏激烈跳动。

「可以啊。」

「那么,那个……沙织。」

「总一郎。」

光是这样就受不了了,总一郎与纱织都低下头。

「……」

「……」

「……」

从周围看来,大概会觉得这里正释放出粉红色的气息吧。

这样下去,身体实在受不了。总一郎为了转换气氛,决定专注在今天来这里原本的目的上。

「好、好。来吃蛋糕吧。」

「嗯、嗯。」

总一郎依照沙织的指示,一个接一个将蛋糕放到餐盘上。吃完盘子上的蛋糕后,再去取用,不断重复了好几遍。

九十分钟后,虽然漂亮地攻下全品项,不过遗憾的是,总一郎不太记得蛋糕的味道了。即便如此,与沙织的约会还是在总一郎的心中刻划下非常甜美的回忆。

3

快乐的初次约会结束后,季节立刻由梅雨季转变为夏季。每天晴朗的天空总是飘着巨大的白云,取代原本灰色的厚重云层。

沙织一如往常忙于钢琴练习,不太有两人能一起出门的时间。相对的,总一郎与沙织一起考前准备、一起吃中餐,时间能配合的话就一起回家,珍惜能够见面的时光。

当然,会察觉两人关系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在暑假前的最后一个集合日,总一郎被学生会成员碎碎念了一顿。

「会长是叛徒!」

首先开炮的是副会长。

「请告诉我交女朋友的方法作为惩罚!」

「副会长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讨教啊?」

「两者都是!不,我刚刚是骗你的。请让我也交得到女朋友~~!」

还被膜拜了。

「不过,真没想到会是那位姬宫啊。」

一脸佩服的是学生会里唯一的同级生会计。原隶属于棒球社的脑袋,现在也剃得光溜溜的。

「我就直截了当问了,你们发展到哪里了?」

探出身子如此发问的人是总务。

「对、对!我也想知道!」

这时,就连平常低调的书记也参一脚。

「我没有道理要向你们说明这些事!」

「那当然是没有啦~~」

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副会长严重陷入沮丧。

「未免太见外了吧!我们跟会长之间可是没有任何隐瞒喔!」

「就是说啊!」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副会长、书记与总务这二年级生三人组沆瀣一气。

「牵手了吗?」

「亲嘴呢?」

「难分难解的大格斗呢?」

「无可奉告。」

纬一郎表情毫无变化,斩钉截铁回应。

「你太残酷了吧。」

「副会长,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才说出口的吗?」

「大致上的语感我还知道啦。」

总一郎对此充耳不闻,将视线落在文化祭预算相关的资料上。大概确认之后,便把资料交给会计。

「根据我的调查,两人听说已经进展到直呼彼此的名字了。」

会计将与工作毫无关连的情报,告诉其他学生会成员。因为会计与总一郎同年级,所以资讯获得比较快。

「真的假的!」

副会长发出亢奋的声音。

「会计,少多嘴。」

「只说这些应该没关系吧。最近因为文化祭相关工作忙不过来,这些家伙们也很辛苦。」

「别把我当成解闷的道具,会害我累积压力吧。」

「那就请美人女友帮你疗伤吧。」

还一脸认真地如此回应。

「就是说啊!顺便把进展到哪里也一起说出来嘛!」

副会长手撑在桌上,猛然把脸靠近总一郎。总一郎在他头上压上沉甸甸的厚重资料。

「咕耶!」

副会长发出青蛙似的声音被压扁了。

「今天之前把这个整理好。不现在立刻动手的话,会回不了家喔。」

「太蛮横了!」

「就是说嘛!就是说嘛!」

「就是说啊!」

总务与书记出手搭救副会长。

「真凑巧啊,也有要请总务跟书记做的工作。」

总一郎如此牵制。

「哇!不,一点也不蛮横!是吧?书记。」

「嗯、嗯。会长是拥有极优秀人格的人。」

两人非常干脆就变节了。

「啊!你们太奸诈了!不要全部推给我!」

副会长慌张地向两人提出抗议。不过,书记与总务都装出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总一郎一看刭这景象,不禁笑了出来,心想他们已经建立了这么好的关系。

「书记跟总务也帮副会长处理工作吧。」

「好~~啦。」

「真没办法啊。」

「你们两个~~」

最后副会长也开始向书记与总务抱怨。

这又同样引得总一郎发笑。

学生会刚成立时,老实说总觉得尽是一些不可靠的成员,现在却觉得除了目前的成员,不做他想。对于能在这其中担任学生会长,总一郎感到很幸福。

身为学生会长从事有意义的工作,还有人人称羡的美人女友……就在如此充实的日子当中,第一学期结束了。

暑假接着到来。对总一郎而言,这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暑假了。对于考试在即的高中三年级生,也是决定胜负的夏天。话虽如此,总一郎在第一学期结束的同时,已经确定获得推荐直升水明艺术大学。

「我已经顺利录取传播学系了。」

总一郎在暑假的第一天便向沙织如此报告。可以的话,希望未来在新闻圈工作,因此选择了传播学系。

「要是全学年第二名还无法推荐直升,那就大有问题了。」

沙织以认真的口吻说了。

「不过这也很难说。要是连学系都跟上井草一样,说不定可能因为名额的关系被刷下来。」

全学年第一名理所当然在直升推荐上是优先的。

「美咲要念的是影像学系喔。」

「嗯,我知道。所以虽然觉得绝对没有问题,不过实际确定合格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我对总一郎的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喔。不过……还是恭喜你通过了。」

「谢谢。也恭喜沙织。」

「嗯?」

「音乐学系的直升推荐,你当然也上榜丁吧?」

有了钢琴的实力与跟总一郎的读书会,即使在学力方面也位居音乐科之冠的沙织,当然不可能没通过。原本说来,音乐、美术等艺术科的学生,在进入水高时已经通过了极低的录取率。只要没有意外,可说是保证能够推荐直升。

「啊、啊……这件事啊,嗯、嗯。」

「沙织?」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回答得有些含糊。

「不,没事。只是一想到已经来到聊毕业、大学这些话题的时期,就觉得有些惊讶……」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

「这种时候就该说些开心的话题。」

「比方像是『暑假要去哪里玩』之类的?」

「嗯,这个不错。」

不用担心考试的两人,针对暑假的计划做了许多讨论。然而这些实际上却几乎无法实现。即使在长假期间,沙织的时间还是被练钢琴填得满满的,就连想悠闲见面的时间也没有……

即便如此,七月的最后一天,两人还是一起到附近参加了沙织说一定要去的烟火大会。

穿着浴衣的沙织实在美极了,总一郎看着沙织的时间说不定比看烟火的时间还来得多。

「什么事?」

「没、没事。」

「看得入迷了?」

「是、是啊。」

总一郎改变态度,老实坦白,沙织便调皮地笑了。

「作战成功了。」

「作战?」

「『穿浴衣紧紧抓住总一郎视线作战』。」

「那是什么啊……」

「想出作战名称的可不是我喔。是我弟弟。」

「沙织你有弟弟啊?」

「嗯……这么说来,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吧。」

「应该没听你说过。」

「他小我三岁,傲慢乖张。昨天跟他讲电话的时候,偶然聊到今天要约会……」

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才会跟弟弟聊到约会的事呢?对于没有兄弟姊妹的总一郎来说,实在不太明白。

「一开始我打算穿普通的衣服,不过弟弟极力劝说除了浴衣没别的了。」

「这样啊。那就得感谢这位弟弟啰。」

「感谢?为什么?」

「托他的福,我才能看到沙织穿浴衣的样子。」

「总觉得这好像三鹰会说的台词喔。」

总一郎听了露出打从心底觉得厌恶的表情。不过,在旁边看着的沙织很开心地笑了,因此总一郎也就觉得无所谓。

八月,两人也很合时宜地去了游泳池。第一次见到沙织穿泳装的样子,实在太过耀眼,充满魅力,叫人几乎无法直视。她身穿看起来很有气质的白色比基尼。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因为是她穿着的关系吧。

「看起来果然很奇怪吗?」

大概是对于总是把目光别开的总一郎感到不安,用手遮住一半身体的沙织如此问道。

「……没那回事。不是那样,只是不太好意思直盯着看。」

「这、这样啊……我也觉得被盯着瞧很难为情。平常在室内弹钢琴的时间很长,那个……也没有跟女性朋友来游泳池的经验……所、所以也是第一次穿这样的泳装。」

「喔、喔。」

总一郎听了便立刻转向侧面。

「就、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老是看着其他女孩子啊。与其看其他女孩子,还不如就看着我……啊、不,可是要是被盯着看也会很困扰,所以那个……」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样才看旁边!我对沙织以外的人没兴趣。」

「那、那就好……那、那个……总一郎。」

「什么事?」

「看、看起来怎么样?」

沙织的脸依然转向旁边,把手移到背后勾着,让总一郎仔细看看自己穿泳装的样子。

「很适合沙织。」

「这、这样啊。那就好。这是我跟美咲一起去买的,店员也说一定会很可爱,不过我还是很担心。」

沙织的眼神似乎倾诉着希望总一郎再说一次。

「真的很适合你,适合到我都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了。」

这时,紧张从沙织的表情上消失了。

「那么,要不要现在就回家?」

还带着有些开玩笑的口气。

「这真是叫人难以抉择啊。」

如果现在回家,就可以避免其他男人看到沙织穿泳装的样子,不过总一郎自己也看不到了。

嬉闹的沙织,往认真陷入思考的总一郎脸上泼了泳池的水。

觉得思考这些事显得很愚蠢的总一郎,这一天与沙织在游泳池玩到精疲力尽。

除了参加烟火大会还有去游泳池以外,总一郎与沙织的关系并没有出现特别的状况。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总一郎到学校参加学生会集合时,会与来练钢琴的沙织进行打招呼程度的交谈,或者以简讯相约一起回家。

彼此都不勉强,珍惜能见面的时间,两人一点一点缩短了距离。对仁来说,说不定是比乌龟还慢的速度。不过,总一郎对于目前的关系感到很舒服,而且相信纱织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对于这样的日子未来也会缓和持续下去感到深信不疑。

直到从沙织的口中听到那件事为止……

4

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季节的变化逐渐加速。天气一周比一周凉爽,酷热的复天逐渐被抛下远去。

总一郎强烈感觉到秋意,是因为水高的一大活动——文化祭已经逐步逼近。

正式进入活动准备,工作量之大,除了放学后,就连中午也不得不在学生会室集合。

「已经受不了了!我快要过劳死了!」

总是率先发牢骚的副会长,九月中旬就说出这样的泄气话。即使如此,还是比身为会长的总一郎更四处奔波,努力工作,是个不一边抱怨就无法工作的可怜男人。

就在如此忙于文化祭的准备工作当中,九月、十月的月历轻易就被翻页了。

接着,隔天文化祭即将举行的这一天——十一月二日……发生了对总一郎造成冲击的事件。

这天,总一郎忙于文化祭前一天的准备工作。活动在即,却有像是班级节目的材料不足,或是希望调整使用体育馆的时间之类的提议或问题大量涌入学生会室。

「真是的,这些都不是到了现在才反应的问题吧!」

总一郎大步走在文化祭前一天杂乱的走廊上鲁莽地前进。纸箱及胶合板靠在墙边,油漆与喷漆的味道随风飘荡。今天一整天是准备日,所到之处全是奔走张啰的学生。

「不管哪一件都是事前就该知道的。」

总一郎以手上的资料确认下一个需求,又咒骂了起来。实在是太过忙碌而失去从容。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试着回应提报过来的需求,希望不管是谁都能留下美好的回忆。他深信这一定能成为点缀高中生活的记忆,水高的文化祭拥有这样的力量。毕竟它曾经只花了一天,就让对什么都没兴趣,国中时期只是一路玩乐的总一郎,决定「报考这间学校」。

对总一郎而言,文化祭也是有特殊感情的活动,所以想尽可能做好能做的事,不要留下任何后悔……今年是最后了。对学生会长而言,文化祭就是最后的工作……

途中刚好路过自己的班级。这边几乎都是交给班上的文化祭执行委员负责。他从门口探头往里面看,担任执行委员的男同学便举起一只手,嘴角浮现笑容。

「这边没问题。」

「拜托你了。」

总一郎如此回答,一边寻找某个人物。那个人正要从教室后方的门走到外面。

「喂,三鹰。」

他追上已经来到走廊的仁。

「哟,学生会长,好久不见了。」

「今天早上不是才在班会见过吗?」

回过头的仁露出严重疲惫的神情。这几天应该几乎都没睡吧。如果是因为忙于准备班上的节目就好了,不过总一郎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仁居住的问题学生巢穴——樱花庄,今年有六名住宿生。这六个人正计划着要在文化祭提出什么作品。

樱花庄一开始是经由正式管道提出申请,心不甘情不愿地与执行委员及大学学生会协议,还办了节目内容说明会。当天由二年级的神田空太担任樱花庄代表,实际来到现场,不过当要开始说明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状况,被跑进来叫人的仁催促着冲出学生会室。因此,樱花庄的志愿参加并未被受理。

然而,从仁的疲惫状况来看,可以清楚知道他们正在进行某些准备。既然知道这点,就不能放任樱花庄为所欲为。

「那么,有什么事吗?我可是很忙的喔?」

「你看起来只像是正要拿着书包回家。」

「我在这里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总不能抢了其他人的工作吧?这是高中生活最后的文化祭了,还是各自都留下回忆比较好吧。」

「你有什么阴谋?」

「你讲的话还真难听啊。」

「非要我这么问你才明白吗?樱花庄打算搞什么鬼?」

前年美咲一个人在运动场上弄出地板画,引发了大骚动。去年则是擅自占据场地,还穿着布偶装说相声,严重妨碍人潮动线。

讽刺的是,不管哪个都是盛况空前,所以才更棘手。既然要做,就该老实获得申请许可。他们的创造力能做出让客人开心的节目,极为优异出众。

「正在创造美好的回忆。」

「别开玩笑了。」

「我可是很认真的喔。因为这是美咲的梦想之一。」

「……」

仁主动提出美咲的名字,让总一郎有些惊讶。

「所以就算是学生会长,我也不会让你阻挠的,抱歉啦。」

当然相对于自己说的话,仁完全没有不好的意思的样子。

「我是要你们遵守规则,谁叫你宣战了?」

「想知道就去问皓皓吧,她全都知道喔。」

真是令人讨厌的回答。

「……」

九月底,总一郎就发现沙织协助樱花庄作品的音乐制作。虽然现在沙织正透过钢琴学习音乐,不过她未来的目标是作曲家,而非演奏家。

而且她也已经开始创作活动,负责过去美咲自行制作的动画所有音乐。

这一次的文化祭,也多次目击沙织拿着手写的乐谱,与美咲进行讨论。与她一起念书的时候,也发生过她突然把书桌当作琴键,让手指在上面滑动的情况。

「沙织?」

每当总一郎察觉,便会带着疑问呼唤她的名字。

「这个是……那个……没什么啦。」

而她总是若无其事地回应。

因此,总一郎不曾从沙织口中听到她正在帮樱花庄的事。恐怕是顾虑到学生会与樱花庄因为文化祭的节目问题,关系不太好,所以刻意小心避开这个话题吧。

虽然总一郎倒是希望听到沙织亲口说出来……老实说,总觉得沙织被樱花庄抢走了,所以心情不太愉快。

话虽如此,老是重复问同一个问题也很烦人,所以过了十月中旬,总一郎便不再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

或许是发现总一郎散发出这样的氛围,这次轮到沙织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个,总一郎。」

「怎么了?」

「……抱歉。没事。」

每当两人面对面,便重复这样不乾不脆的对话。因此这一个月以来,两人之间流动着微妙的空气,这也是让忙于文化祭准备工作的总一郎变得更暴躁的原因。

会比平常更强硬地找仁的麻烦,也是这个因素使然。简单来说,就是迁怒他人。

「不用问沙织,只要在这里跟三鹰谈一谈就能解决问题了。」

「感到烦躁的原因,全都出在我身上吗?应该不是吧?如果有什么不爽快,应该不是找我,而是直接跟皓皓谈吧?」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仁还是对总一郎观察入微。

「我并没有……」

之所以没办法干脆地否认,是因为自己也有所自觉。刚才会叫住仁,并不是出于身为学生会长「要阻止樱花庄失控」的使命感,理由绝对比较倾向于最近舆沙织之间的不愉快。对总一郎而言,沙织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

「算了,不管怎样,我劝你还是跟皓皓坐下来谈一谈比较好。」

「……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这句话,在目前这个情况让人感觉不自然。

「文化祭结束之后,一眨眼就要毕业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都说了,还是劝你跟皓皓谈一谈吧。」

「……」

虽然仁是个拐弯抹角得让人觉得麻烦的男人,不过今天真的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总一郎漏看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那么,再见啦。」

仁抛下还在沉思的总一郎,走下楼梯离开。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即便试着说出口,还是搞不懂。

「……」

一旦开始在意,沙织的事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可思议的,至今从未感觉沙织如此遥远,莫名感到心神不宁。

回过神来,总一郎已经穿过连接别栋的穿廊,来到音乐科使用的钢琴练习教室。

狭小的隔间并排着好几道门,是很少见的地方。

总一郎从小窗口窥探里面,确认沙织在不在。

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总一郎?」

「沙织。」

「怎么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确实是普通科学生不太会来的地方。

「……我有事想问沙织。」

「什、什么事?」

虽然想不经意提起,却感觉得到纱织已经采取备战态势。

「那个……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总一郎说着,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沙织的表情却变得严肃。

「……」

「……」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至少总一郎没听沙织说过正在帮忙樱花庄的事。只要能听到这个,总一郎就满足了。

没想到沙织的回应完全出乎意料。

「你已经知道了啊?我要去奥地利留学的事。」

「……」

一瞬间,总一郎还没能理解她说了什么。

「啥?」

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惊愕的声音。

留学。

刚刚沙织是这么说的吗?

奥地利。

是指毕业后就要去吗?

沉重的事实逐渐将眼前染得一片黑。

「……不是吗?」

看到总一郎的反应,这次反而是沙织感到惊讶。

「我是想问你帮忙樱花庄的事。」

「……」

看得出来沙织的脸没了血色。不过,总一郎自觉自己的脸色恐怕比她还要惨白吧。

事到如今,他终于理解刚才仁的态度。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仁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一直很想跟你说!」

彷佛要盖过沙织拚命的辩解,总一郎的手机响了。

他不发一语地接了电话。

『会长!你现在人在哪里!』

一接通电话便滔滔不绝的人是副会长。

『明明说三十分钟就会回来,已经三十五分了喔!工作堆积如山,请赶快回来!』

沙织带着悲伤的表情,凝视无言地听着电话的总一郎。手机音量很大,纱织应该也听得到内容。她的眼神诉说着要总一郎不要走,要他听她解释。

但他却无法回应她的请求。

「真抱歉啊,副会长。我马上回去。」

他只是这么说完便收起手机,不发一语地走过沙织身旁。

「等一下,总一郎!」

即使听到悲痛的叫唤声,总一郎也没有回头。

5

文化祭顺利结束的同时,总一郎也完成了学生会长的任期,将任务交接给下眉学生会。崭新的学生会当中,有三个熟悉的脸孔。副会长成为会长,书记没有变动,而总务当选为了会计。

总一郎也得以安心地卸任学生会长。

完成交接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而这也是一个一个顺利解决了。

总一郎看着打完分数发还回来的第二学期期末考考卷,思考着毫无关联的事。

——喜欢上某人之后,就会变得讨厌自己。

第三学期几乎是自由到校,所以实质上这就是最后的考试了。数学考卷上大大地写着满分一百分。

然而,总一郎的内心一点也不高兴。

现在考试的结果根本就不重要。

得知沙织要去留学,迄今已经过了一个月。

总一郎无意识地开始折起考卷。

从那天以来,几乎没跟沙织说话。早上碰到面会打招呼,放学时间如果差不多,两人也会一起回家。不过,都没深入碰触留学的事。不,应该是总一郎不让她有碰触的机会。虽然沙织几次都试图说出口,但总一郎总会打断或改变话题,不愿意去面对。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对窝囊的自己感到后悔得要死:心想明天要好好听她说。只是每当面对面时,无论如何决心就是会动摇。

他内心十分清楚,确实理解。

音乐对沙织而言是特别的东西。正因为从小几乎每天不中断地持续练习,才有今天的沙织。

之前两人曾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有过这样的对话。

「纱织很喜欢钢琴呢?」

「算是……喜欢吗?」

本以为她会点头同意,没想到她却彷佛在寻找自己的心,望着远方的天空。

「不是吗?因为看你每天持续练习,还以为你一定很喜欢呢。」

「……我想应该是喜欢。」

「你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却好像很没自信呢。」

「总觉得有些心虚。」

「心虚?」

「因为我根本不记得与钢琴的邂逅。」

「……」

似乎听到了很让人意外的事。

「据我父母所说,我似乎是在三岁还是四岁就开始接触键盘。可是,我拥有最久远的记忆是已经会弹奏曲子的时候。我不认识不会弹琴的自己,所以我并不觉得是我自己选择音乐的。」

「这让你觉得心虚?」

「也许说不安会来得比较恰当一些。」

如此喃喃说着的沙织,嘴角僵硬地露出笑容。

「那是沙织选择的,绝对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这样吗?」

「你一直选择持续下去。所以,你喜欢钢琴……喜欢音乐。」

「既然总一郎都这么说了,或许就是这样。」

这次沙织则是看起来很开心地笑了。

当时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总一郎觉得正因为沙织一直选择持续下去,所以自己才会喜欢上她。现在也这么觉得,所以想支持她。考虑到以作曲家为目标的沙织的将来,到音乐大国奥地利留学,一定会为她大大加分。去留学一定比较好,绝对是这样。

但一想到沙织要到国外留学,心脏便宛如被紧紧揪住般疼痛。即将无法每天见面,说不定连说话都很困难,就连两人的关系会不会继续下去也很难说。一想到这些,总一郎就感觉内心逐渐变得漆黑混浊。

不论哪个想法都是真心的,所以左右为难的身体纠结着吱嘎作响。

「喂,馆林。」

「……」

「喂~~回答我啊。」

「……」

「不准无视老师的存在。」

「……」

「算我拜托你,回答我吧!我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啊,高津老师。」

总一郎抬起头来,级任导师高津就站在桌子旁,很担心地探头看着他的脸。

「还『啊,高津老师』咧,你没事吧?」

「是,我没问题。」

「因为刚才的对话,我的内心可是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有问题得很。」

「真是对不起。」

「不、不,我的事不重要,倒是你,怎么看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你那个是打算做什么?」

高津指着总一郎的手上。仔细一看,他已经用考卷折出纸鹤了。

「抱歉……」

「算了,反正你是满分不需要对答案,不过好歹还是听一下吧。」

「喔。」

总一郎含糊回应,听起来完全没诚意。

「怎么了?有什么烦恼吗?」

「不,我没事。」

大概是觉得上课被打断了,教室里忽然开始变得嘈杂,同学们与旁边的人喧嚣地吵闹起来。

「别那么见外嘛。跟我商量看看吧。」

「我真的没事。」

「多少让我做点像老师的事吧。因为你太优秀了,让我很没劲儿,实在很无趣。」

「不过,我真的没什么事要跟老师说。」

「搞什么啊,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是的。」

「真的假的!」

「为什么您会那么惊讶?」

虽然大致上想像得到原因。

「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正经八百,该做的事倒也都有做,那我就放心了。」

高津拍了拍总一郎的背。

「虽然我不知道您想像了什么,不过我们是很健全的交往,请不要把我跟三鹰混为一谈。」

对话中提到的仁,今天一早就没来学校。反正大概又是在六个女朋友其中之一的房里过夜,然后爽快地迟到了吧。

「嗯?这么说来,怎么没看到三鹰?」

「他还没到。大概又是外宿所以迟到了。」

「那家伙还真是没药救了啊。让人好生羡慕。」

「高津老师,要怎么想是个人的自由,不过您身为老师,请不要把刚才的话说出口。」

「喔喔,抱歉,抱歉。那么,你跟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呃,那件事不重要……」

原以为托仁的福才能把话题扯开,看来今天的高津不打算放过总一郎。

说不定在这时乖乖拜托他会比较好。老实说,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烦恼,也让人觉得很疲累。

「其实是我交往的对象,毕业后就要去留学了。」

「喔。」

「一个月前听她说这件事……老实说,不知该说是受到打击或吓了一大跳,虽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但就是会反射性表现出反对她留学的态度……现在也还是这样。」

「所以,气氛就变得很尴尬。」

「是的。」

「那么,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咦?」

由于高津说得太干脆,总一郎隐藏不住惊愕,

「首先,馆林要先承认自己觉得很麻烦的自己,承认很难看的自己,承认懦弱的自己。」

「……」

「不打算反对?少骗人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表示你既不喜欢她也不珍惜她,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啰。」

「那是……」

「先承认吧。之后再说出真心话好好谈一谈。别以为光是装酷要帅,对方就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别以为能听到对方的真心话。你不先一丝不挂,她可是不会脱的喔。」

「……」

总一郎不抱期待,没想到高津却意外说了很不错的话。听说以前他的夫人曾离家出走回娘家,大概也是这番经验让他说出这些话吧。

「虽然我说脱掉,可不是奇怪的意思喔。是指让内心一丝不挂的意思。」

「我知道。您好不容易说了很棒的话,整个都被糟蹋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高津说是这么说,却爽快地笑了。

「虽然我能理解你想耍帅的心情,不过要是继续堆自己的情感扯谎,你的真实就传达不出去,尤其是像你这种擅长忍耐的家伙。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并不是什么难看的事,这其实也是信任对方的强韧。所以,偶尔撒撒娇吧。什么事都想靠自己解决,这虽然是你的长处,同时也是弱点。越是一板一眼的人,看到你就越有压力。因为你不依赖他人,所以别人也会觉得不能依赖你,即便你没有这个意思。人生存着或多或少就是会彼此影响,别忘了这一点。」

「是。」

总一郎回答的同时,察觉从外面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因为已经听了好几次,所以也差不多记得了。虽然没有绝对的自信,但总觉得这应该是沙织在演奏。

接着,情感便涌了上来。

「高津老师,很感谢您。托您的福,我现在清醒了。」

「喔喔,这样啊。」

「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喔喔,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我要早退。就请当作我身体不舒服。」

「啥?咦?喂!馆林同学!没有这样撒娇的吧!」

抛下掩饰不住惊讶的高津,总一郎冲到走廊上。

奔跑上了楼梯,前往顶楼。

猛踹般打开厚重的门,来到外面。

在这里。

果然是沙织。不知为何仁也在。

「总一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到突然现身的总一郎,沙织发出惊讶的声音。

「因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觉得你可能在这里。」

总一郎一边回答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

「现在在上课耶。」

「我说身体不舒服就跑出来了。」

总一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一脸混杂了腼腆与困惑的表情,面向沙织。

「哎呀,这是学生会长该做的事吗?」

总一郎锐利的目光瞪着调侃自己的仁。

「吵死了,三鹰。而且,我是前学生会长了。」

仁听了这句话捧腹大笑。到底是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穴?

「你、你在笑什么!」

「你们真是般配的情侣档啊。」

「什么!话说在前头,我们可是很健全的关系 。」

「我知道啊。就连手都没牵过吧?」

因为这么一句话,总一郎满脸通红。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总一郎,对不起。那个,刚刚在聊天时……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仁用眼角余光看着一脸抱歉招认的沙织,从长椅上站起来。大概是要回校舍,他走近站在门口的总一郎。

总一郎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直瞪着他。他究竟翘课在这里跟沙织聊些什么呢……

「三鹰,既然来学校了就要去上课。」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确实如此。总一郎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走过总一郎身边的仁,打开门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啊,对了。」

「干嘛?」

总一郎威吓般的锐利眼神瞪了过来。不过,仁却轻松闪开。

「皓皓说她兴致勃勃喔。」

选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你这个笨蛋!」

面红耳赤的沙织大叫。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不是那样。我只不过是说多少有一点兴趣……啊,这样的话结果还是有兴趣的意思……呃~~……我是说,那个……」

动摇的沙织,以及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总一郎。

「那么,两位慢用。」

仁斜眼看了两人,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顶楼。

「啊,站住!三鹰!你怎么可以在这种状况下走人!」

遗憾的是,沙织的惨叫声并没能传达给仁。

「沙织?」

「不、不是的。那个真的是……」

「可以告诉三鹰,却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你这么说……就、就只是……那个……因为我们都没牵过手……」

「咦?」

「这种事该说是什么都还没做,或是未来也……啊啊!你要我说什么啦!」

沙织的脸涨红到几乎要冒出水蒸气,两手不知所措地挥舞着。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她很可怜,不过又实在很可爱。大概只有总一郎知道沙织这一面吧。虽然平常态度总是成熟,散发难以亲近的凛然气质……

总一郎觉得实在很有趣,不禁笑了。

「为什么总一郎要嘲笑别人的不幸!这一点跟三鹰很像,真叫人讨厂。」

沙织把通红的脸别开。

「我可不想跟三鹰同类。我会尽量改善。」

「最好是这样。」

总一郎往围篱移动,从顶楼可见的景色尽收眼底。接着,他没看向沙织的方向,出声呼唤:

「沙织。」

「嗯?」

「我希望你能更早说出你要去留学的事。」

「……」

耳里只听到沙织屏息的声音。

「虽然不管哪侩时间点听到这件事,我应该都会是同样的态度就是了……」

「……嗯。」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未来也能跟沙织在一起。即使大学念不同学系,也一样都在水明艺术大学……所以觉得很安心。」

「嗯。」

「因此,听到你要留学的事,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开始觉得不愿意,不想跟你分开。」

「总一郎。」

他紧握住抓着围篱的手。

「现在也还是不希望你去。」

「……」

「但又更加觉得你应该去。」

「……」

「所以……所以啊……你就去吧,沙织。」

背后的沙织屏住气息,却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自己都表达出来了。总一郎只是不发一语地等待着,为了接受沙织的想法,以及她下的结论。

过了一会儿,背后感觉有股温度与重量贴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很害怕。」

声音一传来就知道沙织与自己背贴着背。她把全身重量交给了总一郎。

「因为我一直觉得要是说了去留学的事,总一郎就会离我而去。」

「就我的评价来说,这算是很适切。」

这一个月以来,脑中一直烦恼沙织要去留学的事。虽说早就知道了,但毕竟自己还是很渺小的人类,确实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不是的,不是那样。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让我觉得好幸福,所以才害怕会失去。」

「……沙织。」

「一开始,我本来打算马上告诉你,因为留学是在我们交往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不过,因为被你告白而欢天喜地,第一次的约会也开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觉得很快乐……就在我不愿意正视讨厌的事时,就变得越来越说不出口……真的很抱歉。」

「我并没有打算责备沙织的意思。相反的……我才觉得很抱歉。我是个连这些事都没能察觉的男人。」

如果是仁,应该会注意到吧。如果是刚才还在这里的那个男人……真是可恨又叫人羡慕。

「总一郎。」

「什么事?」

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沙织离开了总一郎的背。总一郎感觉到她的气息而转过头去,她也正好转过来面向总一郎。两人四目相交,率直地凝视彼此。

沙织的眼眸中有了坚定的决心,所以即使不问,也能想像沙织现在要说什么。

「我要去留学。」

「嗯,这样就好。」

「嗯……谢谢你。」

接着,总一郎与沙织在顶楼并肩悠闲地看了景色好一阵子。能像这样从水高的顶楼眺望街景,还有多少次机会呢?高中生活只剩下几个月,这也同样是能感觉沙织在身边的时间。

「话说回来,总一郎。」

「什么事?」

「不回去上课没关系吗?」

「沙织呢?」

「音乐科现在已经是实习时间。」

「那也还是在上课吧。」

「也可以这么说。」

「话虽如此,现在回教室也觉得怪怪的。」

「既然这样,要不要做一些更坏的事?」

「比方说?」

沙织像在盘算着什么,浅浅地笑了。

「约会?」

「……」

「那、那个……当作是和好的纪念。」

「这真是个好主意呢。」

「太好了。我还想说要是你生气就完了呢。」

「我没有这么死板,这三年也有了改变。」

「是三鹰害的吧。」

「大概是吧。」

「虽然这是好现象,不过,可不能像三鹰那样交很多女朋友喔。」

「我没有那么灵巧,光沙织一个就够了。」

两人说着这些话,离开了顶楼。

穿过门口的时候,总一郎身旁的沙织握住了他的手。

「!」

右手传来沙织的体温,忍不住觉得惊讶。

「沙织的手好大啊。」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我要说的台词。」

「抱、抱歉。」

「没关系,无所谓啦。就是因为有这双手,我才能持续学习音乐至今,然后在这里跟总一郎相遇。」

「说的也是。」

总一郎如此回答,回握了她的手。

这一天,约会完回到家的总一郎,在睡前罕见地与沙织互传了近百封的简讯,最后有了以下的结论。

——圣诞夜你有空吗?即使只有一点时间也好,我想跟你一起度过。

——为了总一郎,我会空出时间的。

6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结业式完毕,第二学期最后的班会也结束,三年一班的教室里不知为何飘荡着哀愁的气氛。

明天起就是寒假,高中生活只剩下短暂的时间。而且,这短暂的时间也即将被准备考试给占满了。已经确定直升水明艺术大学传播学系的总一郎,虽然没有考试的压力,但接近离别的季节,还是感受到了特有的悲伤。

也许正因如此,总一郎在始终舍不得放学的同班同学中寻找仁的身影,发现他不在教室:心想他现在大概也在准备考试,因而前往图书馆……

接着,忍不住多管闲事。

——你不打算老实向水明艺术大学的文艺学系提出申请吗?

对仁而言,这大概是最不希望别人提起的话题吧。谈到志愿,必然会直接相今后与美咲的关系有所连结。

如果是以前的总一郎,会认为那是仁与美咲的问题,绝对不会想插手管,甚至可能根本就毫不在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两人的事……

试着回想,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与仁道别,离开图书馆的总一郎,认为契机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才最重要……因为满足于现在的自己,没有思考的必要。

「好好加油啊。」

他在笔直延伸的走廊上只回过一次头,看着图书馆的门,向仁送出不可能传达到的声援。

三年期间一直同班,总一郎从来不认为两人的个性合得来,跟他说话也老是被惹生气烦躁。但在水高认识的朋友之中,曾几何时总一郎变得最了解仁,而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不,该加油的人是我自己吧……」

等一下要跟沙织约会。交往至今七个月,现在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来到牵手阶段……这是连小学生都会感到惊愕的进度。

刚才在图书馆时仁也说了。

——如果是圣诞夜,接吻也比较容易吧?

光用想的,心脏都快爆炸了。沙织当前,能够做出这么无法无天的行为吗?

「真要说的话,应该先问问三鹰正确的初吻方式……」

总一郎恳切的喃喃自语,静静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渲染开来。

暂时先放学离开的总一郎,四点之后再度回到学校,因为他与纱织有约。

首先是去听每年由水明艺术大学竹乐学系主办的圣诞演奏会。

会场正是两年前沙织演奏钢琴的大学音乐厅。

演奏的曲目五花八门,从古典到爵士、流行音乐,还有不让小朋友觉得无聊的最近人气动画及特辑英雄的主题曲,都由豪华的管弦乐团演奏。

指挥与演奏者的服装也都搭配圣诞节,全做了圣诞老公公及麋鹿的打扮,其中还混杂了雪人。即使如此,演奏的部分理所当然仍是绝对正式的。

水高音乐科也有几位同学参与演出。

「沙织不参加吗?」

总一郎在曲子与曲子之间的空档如此问道,沙织便觉得逗趣似的笑了,以有些戏剧性的开玩笑口吻说:

「要是圣诞夜放总一郎一个人,那就太可怜了。」

「感谢你的贴心啰。」

总一郎也自然以笑容回应。

约莫两个小时的演奏会结束后,两人离开了音乐厅,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完全不见被云遮蔽住的星星。

「话说回来,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呢。」

「要是下雪就太棒了。」

之后,两人前往车站,搭乘电车到下一站,准备共进晚餐。

两人来到隔壁站的购物中心。烦恼着要挑哪家店,还做了许多调查之后,选定之前曾来过的蛋糕吃到饱自助咖啡厅。现在推出圣诞节的特别菜单,两人决定尝试看看。

品尝以鸡肉为主,有圣诞节风味的料理,享用了最后送来的蛋糕之后离开店家,时间已经超过八点。

「接下来要去哪?」

「我想去看圣诞树。」

因为沙织的提案,两人移动到挑高三层楼的活动场地。

位于购物中心近正中央的位置……矗立在广场正中央的巨大圣诞树,因灯饰而闪闪发光。

总一郎与沙织从三楼的角度稍微往下眺望。

「好美。」

「嗯,是啊。」

这是真心话。

去年之前,明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反而觉得浪费电力。

光是纱织在身边就有了完全相反的想法,未免也太现实了。单纯也该有个限度。

这样的想法也写在脸上,总一郎苦笑着。

「总一郎?」

「没事。」

「真的吗?不会是看到因为圣诞树而兴高采烈的我,所以发笑吧?」

「不是,我反而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封于总一郎直接的表现,沙织惊慌失措地别开视线。

「你、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只是拿去年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做了一些比较。」

「……比较?」

「我以前不喜欢圣诞节这种喧闹的气氛……却发现现在的自己觉得这样的氛围也不错。」

「……」

「并不是圣诞节的气氛跟去年不同了。改变的其实是我,像这样的景色,也因为跟沙织一起看而觉得很美……类似这样的感觉。」

总一郎说着说着便害臊了起来,最后的用字遣词变得很怪异。

「就跟总一郎说的一样。跟不同的人在一起,景色看起来也会不一样。」

像是要填满剩下些微的空间,沙织紧贴着总一郎的肩,手紧握着栏杆扶手。

撇开道理什么的不谈,总一郎深刻感觉沙织就在这里,身体感受得到这正是自己珍视的人。

总觉得彼此的碰触之中,有种超越交谈次数及共度时光的力量。

两人默默看了圣诞树好一会儿。

「美咲没问题吧?」

再度开口的沙织,提到在水高认识的朋友。

「希望她跟三鹰能顺利。」

「是啊。」

总一郎衷心表示同意。越是熟悉了解,对仁与美咲的关系就越是看不下去。

两人在圣诞树前度过了约二十分钟,然后决定回艺大前站。

抵达艺大前站时,还差几分钟就是晚上十点了。

总一郎与沙织并肩走在红砖商店街上。沙织说了一些话,不过总一郎不太能听进脑袋。

约会即将结束。沙织住的一般宿舍位于从车站看不到的水高另一侧,所以还有一段距离。即使如此,要达成总一郎今天接吻的目标,仍不算是充裕的时间。

「总一郎?」

「……」

看来剩下的机会不大。

「总一郎?」

有些生气的沙织的脸,突然闯入视野当中。

「唔喔!」

「看到我的脸竟然那么惊吓,实在太过分了。」

「抱、抱歉。」

「你突然怎么回事啊?」

「不、不!没事啦!」

「很可疑喔。」

沙织毫不习情地投射出追究的眼神。

「真、真的啦。」

出声想瞒混过去的总一郎,眼前有某个白色的东西掠过。

「嗯?」

他心中感到疑惑,与沙织一起仰望天空。雪花结晶一个接一个翩翩飘落。

「天气预报说中了呢。」

「嗯。」

沙织完全被梦幻的夜空景色迷住了,注意力移到雪上,总一郎松了口气。

「走吧。」

接着他催促着沙织,自然迈开脚步走向一般宿舍。总一郎住的地方距离一般宿舍,徒步约十分钟,是直接租用之前念水明艺术大学的亲戚承租的房间。

他看着身旁因为越下越大的雪而兴奋不已的沙织,开始觉得「今天就算了」。现在并不适合硬要营造出那种气氛,自己也没那么机灵。况且,今天一起度过的时光很愉快,心中满是幸福的感觉。如果还想要更多,未免也太贪心了。

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无意识叹了口气。

寒假过后一定会被仁嘲笑吧。

走出车站约三十分钟后,总一郎与沙织回到宿舍前。

这时,雪下得很大,周围逐渐染成白茫茫的颜色。气温很低,吐出来的气息始终是白色的。

「今天玩得很开心。」

「我也是。」

「嗯。」

沙织有些腼腆地低着头。

「那么,我走了。」

「啊,等一下。」

总一郎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因为沙织的声音停顿下来。

「那个……那个……」

「嗯?」

「总一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沙织猛然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笔直对上,眼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重要的事?」

「圣诞礼物。」

「啊,嗯。」

怎么会这么愚蠢?

「这、这样啊。说的也是,一般是应该准备礼物。我到底在干什么……」

跟沙织约好了时间,查询圣诞演奏会的事,预约晚餐店家,一时疏忽了。

「真、真的很抱歉!」

「总一郎,这个给你。」

纱织向慌张的总一郎递出一个小包装。看来纱织似乎仔细地准备好了。不,一般是不会忘记的吧……真的好窝囊。

总不能说下次再交换礼物,总一郎便默默收下。

「可以打开来看吗?」

「嗯。」

里面是一个手机吊饰,而且还是看过的吊饰。应该是名为「咬人山喵~~」的角色,沙织的手机上现在也还挂着。

「因为总一郎的手机什么也没挂。」

「说的也是。谢谢……」

总一郎趁这个时候,就在沙织面前把吊饰挂到手机上。

「抱歉,我什么也没准备……」

「我会确实要到回礼喔。」

「沙织?」

接着,沙织把身体凑了过来,往上凝视着总一郎好一会儿。

「咦!不会吧?」

不知为何这样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也不是没有兴趣……」

她以细微的声音说着,在胸前合掌,缓缓闭上眼睛。

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总一郎的脑海中除了照做,没有其他选项。

他将双手放在沙织肩上,沙织全身一颤。

「抱、抱歉。」

「不、没事。只是吓了一跳……来吧。」

「啊、嗯。」

脸缓缓靠近沙织:心跳激烈鼓动,彷佛全身都变成了心脏。

即使如此也无法将目光从沙织的嘴唇上移开。停止呼吸,闭上眼睛的瞬间,撞上了鼻子。

「啊。」

总一郎慌张地拉开距离。因为愚蠢的失误,脑袋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外头明明很寒冷,却不断冒出汗水。

因为刚才的失败而感到焦急的总一郎,这次则是一股劲儿地碰上了沙织的唇。

稍微撞到了牙齿。彼此的气息碰到对方的脸颊,感觉搔痒。

止不住的心跳。

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总一郎放开了纱织。

「抱歉,我没能表现好。」

劈头就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才是……」

「啊,嗯。」

没办法正视沙织的脸。

「不、不过……接下来只要多练习就好了。」

「咦?」

「总一郎会让我做很多次练习吧?」

动摇得很厉害的沙织,说了不得了的话。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恐怕不太清楚吧……

总一郎的脑袋运转也只到此为止。

他再度把手放在涉织的肩膀上,这次则轻轻地吻了她。反省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嗯。」

嘴唇感受到了刚才没注意到的柔软」沙织的热度传给了总一郎。

嘴唇分开后,彼此后退了一步,把脸别开。

「心跳得好厉害。」

「我也是。」

「感觉好棒喔。」

「好棒?」

「喜欢上某人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比起比赛更让人紧张。常听别人说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原来真的会这样。」

「是啊。不过,接下来还会有更让人心跳不已的事吧。」

总一郎用眼角余光看着沙织,沙织也正在偷看总一郎。

「……色色的事?」

「不、不是!不、不,倒也并非不是……我是说,也包含这些在内,未来要两个人共同体验更多其他事,可不是只针对这一点喔。」

「呵呵,我知道啦。」

看来总一郎似乎被玩弄了。不过多亏如此,心情平稳许多,也能很平常地看着沙织的脸。

「那么,我回去啰。」

「嗯,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会珍惜吊饰的。」

微笑的沙织目送总一郎,他一个人走上回家的路。内心变得温暖,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他在回家的路上还大喊「呀喝~~」,跳跃了三次左右。而这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7

元旦时,两人去了附近的神社参拜。如果是还没确定志愿的人,大概会在这里祈求考试合格,不过总一郎与沙织都已经确定了毕业之后的事,所以一直到参拜前,总一郎还在烦恼该祈求什么愿望。

参拜结束之后,沙织问道:

「你许了什么愿?」

「沙织呢?」

「我想,大概跟总一郎一样吧。」

「这、这样啊。」

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让人感到无比开心。

因为总一郎祈求了「希望能永远跟沙织在一起」。

短暂的寒假转眼间结束,第三学期开始后,就感觉时间过得比以往更快。

进入二月,考虑到学生要准备考试,所以变成自由到校。再怎么不愿意,周遭的气氛还是会告知毕业迫在眼前。

到了这个时期,总一郎终于能够实际接受自己即将从水高毕业的这件事。

三月就要毕业了。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件事,但却始终没有「再过一个月就不再穿这身制服」的真实感。

也许是因为还无法想像成为大学生的自己。

「穿着制服来到水高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

过了二月中旬,沙织也说了这样的话。她的声音里包含了彷佛回想至今时光的怀念,以及对于还无法明确看到未来形状的漠然不安。

进入第三学期后,总一郎也尽可能与这样的沙织一起放学。虽然不是沙织说的,但能一起回家的日子也已寥寥无几。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总一郎为了准备毕业典礼的答词来到学校。

三年级教室并排的三楼一片空荡荡,总一郎的班级也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在教室里,默默地写着答词的草稿。

收听下来,先念过遗迹写好的文章,一开始是开头的招呼语,对学弟妹欢送词的感谢,接着向一直以来支持着自己的老师们遗迹父母致谢,然后叙述在水高度过的时光及回忆。主要的部份还是文化祭。总一郎第一年担任执行委员,第二年、第三年则是以学生会成员的身分,参与了水高最盛大的祭典。

可以骗傲地说是充实的三年。

国中三年级的秋天……来参加水高的文化祭而决定报考,果然是正确的,没有丝毫的后悔。只是,当把「没有后侮」写在答词草稿上时,总一郎的内心感觉不太舒畅。

总觉得有什么在意的事。

正在思考是什么原因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进教室来。

「总一郎,你在啊。」

抬起头一看,正是手拿小提琴盒的沙织。她把原本戴在头上的耳机移开,挂在脖子上,小跑步来到总一郎身旁。

「嗯,正在整理答词的草稿。沙织是来参加管弦乐团练习吗?」

毕业典礼上齐唱毕业歌,将由音乐科的全体学生伴奏。

「下午安排了全体练习。」

「这样啊。」

沙织的目光自然看向答词草稿。

「才写到一半,你要看吗?」

「可以吗?」

「可能毕业典礼时就不会觉得感动就是了。」

「那我就不看了。」

这时,总一郎的手机响了。

他心想着不知道是谁,一边掏出手机。画面上显示「三鹰仁」。

「是三鹰打来的。」

他向沙织说明之后,接起了电话。

「有何贵事?」

『因为突然想听前学生会长的声音。』

「我要挂掉了。」

『别这么冷淡嘛。』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商量?」

听到仁说出的话,总一郎着实吓了一跳。明明是个一天到晚利用连哄带骗的言行举止,不让他人看穿自己真意的男人……或者该说,也许是因为至今从未看过仁拜托别人的态度吧。

沙织也露出觉得有些奇怪的神情,关注两人的对话。

「有事要找我的话,就到教室来。」

『啊,你在学校啊,那正好。』

从他的口气听来,他大概也在学校吧。总一郎立刻就明白原因了。因为现在正在进行连署活动,为了阻止仁等人所住的学生宿舍——樱花庄被拆除的命运。

『我马上就过去,等我一下。』

「我知道了。」

接着便挂断电话。

「三鹰说了什么?」

「虽然不清楚内容,不过好像有事要找我商量。」

「商量啊……」

「会是什么呢?」沙织陷入沉思。

这畴,走廊的方向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个脚步声是……」

沙织转向门的同时,美咲冲进了教室。

「拜托啰~~!啊,是皓皓!皓皓也在喔!」

才回过神,美咲已经迅速扑向沙织。

「呜哇!喂!美咲,别抱我。」

「皓皓也可以抱住我喔。」

「没人在跟你说这个!总一郎也不要光是在旁边看,快来帮我。」

这实在有困难。

「两人感情还是那么好啊。」

晚了一些才进教室的是仁。

「你没说上井草也会一起来。」

「因为我也没听说皓皓也在啊。」

真是个满嘴歪理的男人。

「那么,要找我商量什么?」

「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前学生会长。」

「我拒绝。」

因为只有不好的预感,总一郎立刻回答。

「你好歹也该听一下内容吧?」

仁苦笑着,以轻佻的态度紧咬不放。

「反正内容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次可是出乎意料地正经喔。」

「那我就更不想听了。」

知道樱花庄即将被拆除的现在,不难想像仁要拜托的事一定也有所关联。看来一定会是相当麻烦的请求。

「一定是樱花庄的事吧?」

「答对了,不愧是前学生会长。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可没答应要帮忙喔。」

「那就没办法了。」

乍看之下,仁露出了像是放弃的态度。不过,下一个瞬间——

「毕业典礼致答词,能不能让美咲来做?」

竟然说出了如此没头没脑的话。

「啥?」

关注总一郎与仁对话的沙织,率先发由声音。

「……」

对于这远超出想像的发言,总一郎说不出话来。

「咦?没听到吗?毕业典礼致答词,能不能让美咲来做?」

「我一定会让全美都被泪水淹没的(注:早年美国好莱坞电影于日本上映时,宣传海报上常出现「全美都哭了」的耸动形容词,后用以形容剧情极催泪的意思)!」

「……」

「喂~~你没事吧?」

「我有听到啦……谁叫你要用像是『借我像皮擦』这种轻松的口气,说出让人意外的话,我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啦!」

「尽管放心吧!小总的耳朵好得很!」

「美咲,不准用那个绰号称呼总一郎,总觉得叫得比我还亲密。」

原本一直默默听着的沙织,也参与了对话。

「那么,总郎(注:日文发音有「早泄」之意)?」

「那、那就变成别的意思了啦!」

「皓皓意外地知道不少东西嘛?还以为你老是只学音乐,会比较纯真呢。」

「三、三鹰闭嘴啦!」

「是、是。」

回过神来,状况已经完全陷入混乱。

「咳、咳……」

总之,先故意干咳个两声。

「说明一下理由吧。」

接着催促仁说下去。

「你知道目前樱花庄所处的状况吧?」

「嗯。」

理事会决定在本年度拆除樱花庄。而樱花庄的住宿生为了表示反对,推翻拆除的决议,依据校规在校内进行连署活动。如果能获得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赞成,就能将决议退回理事会。但是总一郎认为,要收集到三分之二以上的数目极为困难,况且又是问题学生的巢穴。对一般学生敬而远之的樱花庄成员来说,实在是难以达成。

「只要在未能达成连署的情况下这么做就好了。」

「你认为可以达成吗?」

「我们可是认为收集得到喔。」

既非开玩笑,也不是在逞强。仁的眼神深处散发出如此坚信的光芒,旁边的美咲更是自信满满,没有一丝动摇跟怀疑。

「不过,还是必须考虑到无法达成的情况。」

「那又为什么会跟致答词有关?」

「是你给了我提示。」

「什么?」

完全不懂仁在说些什么,总一郎皱起眉头。

「春天时放学后的顶楼开放。你不会忘了吧?」

「……」

「每天都到教职员室露脸,最后打动了老师们的想法。讲道理讲不通的,就动之以情。」

「要透过毕业典礼致答词,向全体学生诉求樱花庄的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喔~~!」

仁与美咲同时回答。

「草稿由我来写。当然,事前会让你确认。」

「……」

「这是万一没能收集到连署的最后赌注。拜托你了。」

纱织似乎想说些什么,看着陷入思考的总一郎。即使不问,也明白纱织的意思。

总一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是从上面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子的呢?如果是刚进水高的总一郎,一定会坚决反对吧。可是,现在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总一郎的情感轻易就倾向一边。

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刚才写答词草稿时,为什么会有不协调的感觉,为什么会对「后悔」两个字感到不自在。那是因为自己有那么些许的后悔。樱花庄的这群人即使被称为问题学生,但一定比任何人都更享受在水高的生活吧。总一郎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内心某处存在着羡慕他们的自己。正因如此,总一郎才讨厌仁。

「这是找跟美咲最后能为空太他们做的事了。」

如此说着的仁,眼神极为认真。

「为了学弟他们,绝对要守护住樱花庄喔~~!」

「……我明白了。」

在仁与美咲的面前,总一郎静静回应。

仁惊讶地瞪大眼睛。

「太棒了~~!」

美咲立刻做出万岁的姿势,扑向沙织。突然被飞扑的沙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谢啦,前学生会长。」

总「郎对着开口道谢的仁,做出「快拿出来」的手势。

「这只手是要干嘛?」

「草稿。你已经写好了吧?」

「……」

也许是没料想到,仁罕见地愣了一下。

「因为你就是这种毫无破绽、个性令人讨厌的男人。」

「能获得你的称赞,真是我的荣幸。」

仁从内袋拿出草稿,递了出去。

「你这一点真的很讨人厌。」

如同总一郎所预料的,仁似乎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这样吗?我可是最喜欢前学生会长这种干脆的个性喔。」

「你要开玩笑的话,我就不帮你了。」

总一郎收下了草稿。

「你觉得我会开玩笑地拜托你这种事吗?」

「大概不会吧。」

总一郎看也不看便把收下的草稿放进书包里。

「你不看吗?」

「如果你是认真的,根本不用看。况且,要是我看过了,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这时,仁不知为何看了沙织。

「皓皓的男友真是帅气啊。」

他以调侃的口吻如此说道。

「那是当然的吧。」

这时终于站起身的沙织骄傲地微笑说着。

8

三月八日。这天是清爽无云的晴空。

充满波折的毕业典礼也告一段落,总一郎与班上同学完成了离别的致意,一个人来到水高的顶楼。

没有其他人,是包场的状态。

他把书包与花束放在长椅上,手上还拿着装有毕业证书的圆筒,恣意地把手伸向天空。

用力把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里,再像叹气般吐出来。

「唉……搞得好惨啊。真是的……」

因为让美咲念了答词,毕业典礼还一度中断。约一个小时之后,才从致答词重新开始。重新来过的致答词由总一郎进行,而让毕业典礼陷入混乱的樱花庄成员们,则被罚站在体育馆外面。

这样的毕业典礼真是前所未见。

不过,一想到樱花庄得以保留下来,表情便自然地绽放开来。幸好辛苦有了代价。要是这样还不行,就真是惨不忍睹了。

彷佛要敷衍带过这种前学生会长不该有的思考,总一郎迈开脚步,打算沿着围篱绕行顶楼一圈,想将这里所见的景色烙印在眼底……

出入口到校门的路上聚集了许多学生。有欢笑的学生,也有学生在哭泣。有人似乎是在拍纪念照,彼此说着要再见。愉快的气氛之中,有种蕴含着些微寂寥的独特空气。

今日道再见的约定,何时才能实现?唯独明白这绝对没办法完全实现,令人无限感伤。

在顶楼绕了半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

沙织说着走向总一郎。

双手抱着大花束。

「你那个好夸张啊。」

「音乐科的学弟妹送的……你还敢说,总一郎那个又是什么?」

沙织眼尖发现了刚才总一郎放在长椅上的东西。其中还有不输给沙织手上大小的华丽花束。

「是前学生会成员学弟送的。」

五个成员其中三个人是低年级生。这是当时的副会长……也就是现任的学生会长淌着眼泪和鼻水,送给他的花束。

「我会努力不输给会长的!」

「现在你已经是会长了吧。」

「对我来说,会长只有会长一个人而已。」

毕业典礼一结束,在回教室的途中听到这些话,怎么可能不高兴。感动得不得了的总一郎仇几乎要哭了,不过不能在学弟面前表现出难看的样子,所以拚命忍住。

「我只是直升水明艺术大学,偶尔会回来看看的。」

「是的,会长!」

总一郎觉得多亏了这些好成员,学生会才能顺利营运,言语根本不足以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来到他身边的沙织,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毕业典礼上的总一郎,真的好帅气。」

「你说的是针对哪一个瞬间?」

即使对沙织突如其来的话威到有些惊讶,总一郎还是反射性如此间道。想得到的事有两点。一个是在中途重新开始的毕业典礼上致答词一事;另外一个则是在最后的最后,成为典礼重新举行的原因——也就是美咲致答词时帮腔的事。

似乎不问也知道是哪一个。

不过,沙织的回答却与总一郎预料的不同。

「两件事都很帅气,身为女朋友觉得很骄傲。」

沙织有些调皮地微笑着。

「能被你这么称赞,身为男友可是无比开心啊。」

「你后悔让美咲致答词吗?」

「我是很后悔。高中最后的回忆,就被胃痛给填满了。」

「要是这样,至少事前先看过美咲的答词草稿就好了。」

正如沙织所说,总一郎曾经有这样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没先看过是正确的。」

「为什么?」

「上井草的那个,怎么看都觉得从中途就完全是即兴演出。而且……」

「而且?」

「要是先知道内容,就不会觉得这么干脆愉快。」

「……说的也是,那是很棒的答词。」

彷佛在细细回味一般,沙织小声说道。

「多亏如此,典礼重新开始之后就变得很难进行。」

「没问题的。还是有学生哭了啊。」

「沙织呢?」

「我、我吗?我是…呃,那个……」

看她无法扯谎的老实反应就知道答案了。

『结果,直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赢不了上井草啊。」

现在却连这一点都令人觉得很舒畅。如果没遇见上井草美咲这号人物,大概不会有这种心情吧。总一郎现在已经能够这么想,说不定原本没想过要在成绩上争取第一名,因为有了能做为目标的对象,所以自己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

总一郎正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收到了简讯。

「谁传来的?」

仔纽一看,上面显示仁的名字。

「是三鹰。」

总一郎回答沙织,并打开简讯。

——恭喜你毕业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上头淡淡地如此写着。

「校长说教已经结束了吗?」

总一郎也抱着与沙织相同的疑问。以致答词诉求反对拆除樱花庄,还把毕业典礼搞得一团乱的惩罚,现在应该还在校长室里被狠狠责骂才对。

——说教结束了吗?

传出简讯。

马上就收到了回覆。

——正被盛大地说教当中。

又是不正经的内容。

——你就乖乖受教吧。

——要不要换你来?

看来似乎最好不要再回覆了,否则仁一定又会继续传回来。不过,总一郎还是传了一封简讯作为收尾。

——恭喜你毕业。就算去了大阪,偶尔还是要联络。

画面上显示已送出。

过了一会儿,也没收到仁的回覆。

不同于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总一郎,仁从四月起就要去念大阪的艺术大学。与三年来同班的朋友也将各分东西,不过倒不觉得会因此与仁的关系生变。未来一定也还会继续下去。

总一郎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又收到了原以为不会再传来的简讯。这次的寄件人是美咲。

「那两个家伙……」

一边听校长说教,还能一边传简讯给总一郎,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神经构造。针对这部分,到最后还是无法理解。

——谢谢你!多亏小总,我们才能守护住樱花庄喔!

紧接着又传来另一封简讯。

——不能因为皓皓不在就花心喔!

「谁会那样啊……」

「怎么了?」

「上井草传来的。」

总一,郎把励收到的两封简讯拿给沙织看。她看第一封简讯时低声笑了,看第二封简讯则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用怀疑的视线看了过来。

「我也担心这一点。」

「别拿我跟三鹰相提并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么,我希望你让我看看证据。」

「什么证据……」

「……」

沉默的沙织脸颊微微泛红。因为这样,总一郎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了。」

「觉得什么?」

「沙织对这方面的话题,出奇地大胆呢。」

「咦?是、是这样吗?」

「多亏如此,我会一直迷懋着沙织。」

总一郎觉得难为情,后半段越讲越快,要是现在纱织说些什么,总一郎的闹大大概就要沸腾了。所以在那之前,总一郎先微倾身体,轻轻吻了坐在长椅上的纱织。

这个月,沙织就要启程前往奥地利留学了,还能一起在日本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说不寂寞是骗人的。依依不舍的情感,现在也还纠缠着自己。没有什么能够保证分隔两地的两人关系还能继续下去,不过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是两人共同决定的事。

总一郎拉开与沙织的距离,飞机刚好划过天空的景象映入眼里。站起身的沙织也在总一郎身边仰望着飞机。飞机的影子一点一点逐渐变小远去。

在完全看不到之前,总一郎握住了沙纤的手。沙织肩膀微微一颤,视线仍然望向天空的彼方,只是温柔地回握总一郎的手。总一郎也不发一语,目光追逐着逐渐远去的飞机的痕迹。

因为比起任何言语,更能相信这一天紧握的手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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