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觉醒来,伊织的脸就在眼前。
只差两公分就要接吻了,空太反射性用手把伊织的脸推开。
「呼咕!」
伊织半梦半醒地发出惨叫,不过看样子没有要醒来。
「喂喂,你还真是积极啊……」
反而说著莫名其妙的梦话,紧抱著枕头浓烈地亲吻。
要是被强吻可就完了,空太决定立刻撤退。
站在床边看著一副幸福睡脸的伊织,看来大概是作了什么美梦吧。
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么有趣的状态,其实原因很简单。
昨晚空太准备睡觉的时候,伊织跑到房间来了。
据说是因为栞奈一手拿著手机冷淡地对他撂话:
「我才不要跟你睡在同一间房间,现在立刻离开。不出去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
他还来不及反抗就被轰出房间了。
走投无路的他便来到这个房间拜托空太。
只是,遗憾的是这个房间是双人房,当然只有两张床。而且,伊织跑来的时候,其中一张床已经被龙之介占据还睡到翻过去了,空太只能跟伊织挤同张床……
「差点就要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隔壁的床……原本龙之介睡的床已经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有节奏敲著键盘的喀哒声。从早上六点半就开始在窗边桌上工作的,正是龙之介。
「赤坂,早啊。」
「啊啊。」
视线仍放在萤幕上,一如往常冷淡地打招呼。
算了,还有回应,今天就算不错了。
空太先到厕所洗完脸,在镜子前整理睡翘的顽固头发,大约花了五分钟。
回到房内,景象依然没有改变。
龙之介老样子埋首于作业中,伊织则一脸邋遢地说著「有好多胸部……」享受梦中世界。空太看看时钟,距离吃早餐还有段时间。
他在龙之介睡的床边坐下,向龙之介开口聊天打发时间。
「你昨晚几点睡的?」
空太从浴场回房的时候,房里已经熄灯一片漆黑。
「十点。」
「几点起床?」
「六点。」
正好八个小时的睡眠。
「生活作息真不像出来教育旅行的高中生啊……」
其他房间应该有许多玩通宵的学生。有些人莫名热衷打扑克牌、玩其他卡片游戏或掌上型游乐器,也有些人热烈讨论喜欢哪一班的谁、谁跟谁好像已经开始交往了、教育旅行要向谁告白、告白会失败、竟然一开始就以失败为前提之类的……这才像是健全的高中生度过教育旅行第一个晚上的正确方式。
甚至可以断言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的人,绝对只有龙之介。
「让我告诉无知的神田一件事吧。」
「我听到一个多余的单字喔。」
「不然,神田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国内电玩开发公司的员工,实际上被开除的最主要原因。」
「一大早就聊没劲的话题啊……」
「如何?」
「嗯~~我想想。我听说开发费用很高,应该是因为老做卖不出去的游戏吧?」
「这在国外或外商公司很常听说。也许你听过隔天到办公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不见了的笑话,其实那未必是玩笑话。」
「未必是玩笑话?」
是指不完全是这样吗?
「事实上,听说是会被告知『下个月开始我们公司就没有你的位子了,今天开始你就去找工作吧』。」
没有立刻被赶出去这一点反而更写实,而且还很残酷。这应该不是自己想太多吧。在任职的地方被指示去找别的工作,实在令人非常无奈也无法承受。
「要说不一样,国内公司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工作态度恶劣是最主要的原因。换句话说,会从早上没进公司的人开始下手。」
「啥?」
「如果你以为开发者几乎都是夜猫族,过著不规律的生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几乎都是公司职员,追根究柢就跟普通上班族没两样。」
「等等,可是不是弹性上班吗?某种程度下,可以自由选择上班时间吧?」
「确实有很多公司是弹性上班,不过这个制度并不是可以完全依照喜好选择上班时段,很多情况是被用来当作结合责任制无加班费的名目,也有规定必须要进公司的基本上班时间。况且,如果所有人都各自在不同的时间上班,你认为团队制作能顺利进行吗?」
撇开加班费不谈,试著想像人总凑不齐的开发团队,答案立刻就出来了。
「……应该没办法顺利进行吧。」
最近的游戏应该都是团队合作、互相讨论,一边检讨一边制作出来。要是进公司的时间都错开,会有很多作业无法顺利进行。这就连空太都能轻易想像。
「之前,我曾经听说有个迷上MMORPG(注:Massively Multiple Online Role-Playing Game,大型多人线上角色扮演游戏)的程式设计师,每天都搭最后一班电车来上班。」
「最后一班电车。……还真是极端。」
大概是一直工作到天亮再回家吧。
「不理会提醒规劝,就连工作中都在烦恼公会运作的这个人,几个月后就被公司开除了。」
「……这也入迷得太过分了吧。」
「也就是说,无视团队环境、任性自我且缺乏协调性的人,是不适合开发团队的。」
「协调性啊……」
龙之介的口气听来似乎强调了这个单字。不难想像他的意图。
「听起来就像你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是我多心了吗?」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答得模棱两可。就龙之介而言,这算是暧昧的回答。这就空太听来是肯定的意思,同时他想起了昨天的事……与池尻麻耶的谈话。
「……那个啊,赤坂。」
「什么事?」
「昨天我从大浴场回来的途中,遇到了那个叫池尻麻耶的外校女学生。」
龙之介的手停了下来。
「也跟她聊了一下。」
不过,他立刻像回过神来,继续敲著键盘打下原始码。
空太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
「她还叫我最好不要跟你一起制作游戏。」
「是吗?」
语调与平常没两样,无法从脸色猜到龙之介在想什么,空太反倒向龙之介说出自己的心情与想法。
「我已经告诉她我想跟你一起制作游戏了。」
「……」
「……」
「神田要在哪里跟谁说什么话,都跟我没关系。」
「在你不知道的状况下,擅自跟你认识的人聊天……听到不曾听你说过的事,总觉得不太舒服,所以这只是我自我满足的报告而已。」
「……其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她只说了这些。真是莫名其妙呢。」
空太把脚伸展出去,躺在床上。
「是吗……那就好。」
感觉龙之介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是因为改变了姿势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对话一度中断,好一阵子都没有继续下去。
彷佛要填补这段空白,这时响起了门铃声。
「一大早会是谁啊?」
空太觉得奇怪,走近房门。
扭开门锁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穿著便服的栞奈。轻飘飘的衬衫搭配短裤,衣襟长及裤裆,瞬间还以为下半身没穿而心跳加速了一下。
与昨晚洗完澡遇到时一样没戴眼镜。她眯著眼,一脸怀疑地仰头看著从房间走出来的空太。
「栞奈学妹?」
「是空太学长……没错吧。」
看来似乎也没戴隐形眼镜。
「眼镜呢?」
「……请对自己说的话负起责任。」
「咦……喔喔。」
该不会是指昨晚在伴手礼店遇到时说的话吧。
「美咲学姊要我来把那个笨蛋叫醒。」
栞奈突然改变话题。
明明没说出名字,但一下子就知道「那个笨蛋」指的是谁。
「是伊织吧。算了,你进来吧。」
「一大早就把学妹带进房间,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要是传出有个一年级生等在男生房间外面的流言,我可不管喔。」
空太一边确认走廊两边,一边暗示一个令人不太高兴的可能性。
「……」
栞奈稍微想了一下,一脸警戒地问道: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我没有一大早就带学妹到房间做什么的嗜好。」
「说得也是。空太学长有椎名学姊跟青山学姊,根本不需要侵犯我这种人。」
「听起来话中带刺啊。」
「因为不回应告白的空太学长是女性之敌,至少该被人这样数落一下。」
「……」
空太被戳中痛处,无法还嘴,只能苦笑。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请不要露出那种伤脑筋的表情。」
「那就表示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栞奈没有回答,走进房间。
空太没办法,只好一起到伊织熟睡的床边。
「喂,伊织,快起来了。」
「嗯吶嗯吶……」
简直像漫画的回应。
栞奈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了口气……才正这么以为──
「快点起床了。」
她双手抓住棉被,一下子从伊织身上扒下来。
眼前出现的是浴衣凌乱不堪的伊织,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双手还在袖子里面,前面却是完全敞开的,也就是暴露狂变态打开风衣的状态。乍看之下,感觉几乎可说是只剩下一条内裤。
「……」
栞奈默不吭声地伸手抓了放在床边的时钟,毫不客气地砸向伊织的脑袋。「好痛!」
伊织发出惨叫,接著一脸不满地醒来。
「搞什么啊……还差一点我就要抵达名为美咲学姊胸部的桃花源了耶。」
伊织抱怨著一跃起身。
「空太学长,早安。」
「啊,早安。」
「我觉得啊……」
伊织露出认真的表情思考。
「所谓特级初榨橄榄油(注:Extra Virgin Oil),不觉得很情色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梦境的后续发展……」
「蠢话就说到这里,快点换衣服,要出门了。」
栞奈的眼神很冷淡,彷佛正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是说,为什么绝壁眼镜女会在这里?」
「美咲学姊要我来叫醒你。」
「既然这样,我还比较希望是由人妻女大生美咲学姊来叫我……」
伊织失望地垂下头。接著,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而歪著头。
「咦?为什么我的头会这么痛?」
「睡觉的时候撞到了吧。」
栞奈俐落地扯谎。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伊织也不愧是伊织,爽快地接受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的脸怎么不一样?」
他一脸睡昏头的表情直盯著栞奈瞧。
「……才没有不一样。」
「啊!」
「真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明是绝壁眼镜女,竟然没戴眼镜!对吧?空太学长,请你看看,对吧!」
「呃,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昨天也看过没戴眼镜的栞奈学妹。」
「搞什么啊你,而且连穿著都很怪。」
伊织目不转睛地观察栞奈的穿搭。
「这是因为没有可以换的衣服,美咲学姊帮我买的……没办法,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顺便一提,伊织现在穿的内裤也是昨晚买的,是印有写实的熊图案,狂野花色的四角裤。
「你的脸好红喔,生病了吗?」
「我是觉得难为情啦!」
对于伊织太过愚蠢的发言,栞奈不由得脱口说出真心话。
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她不发一语地再度抓起时钟往伊织的脑门敲下去。
「好痛~~!」
「动作快一点,不然就把你丢在北海道。」
「你没有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温柔与温暖吗!」
「对你是没有。」
「现在可是连厕所马桶都温柔又温暖的时代喔!」
「那你就跟马桶交往吧。很相配喔。」
栞奈留下这样的话,不给伊织任何反击的余地,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一大早就怎么回事啊?生理期吗?」
伊织摸著头,继续说出这样的话。
幸亏栞奈已经走出房间,要是被听到,伊织一定会再吃上重重一记吧。
「对了,空太学长。」
「我可不觉得山竹(注:Mangosteen,日文与女性生殖器俗语音近)很情色喔。」
「咦?真的假的?空太学长真是成熟啊,我光是听到这个词都会心跳加速呢。来,你要不要摸摸看?」
他将手放在胸口,抬头看著空太。
「不,容我谢绝。」
空太慎重拒绝。
「这样吗……」
伊织失望地垂下视线。
「这么希望我摸吗?」
「咦?不是的!只是,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
盘腿坐在床上的伊织,看来有些垂头丧气。
「总觉得静不下来。」
「……」
空太没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不发一语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时间没碰琴键……」
「这么久啊……」
空太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伊织所说的长时间,指的是仅仅一天……昨天没有练习钢琴所带来的不适。真的只有一天,才一天而已。对于一直以来每天练琴的伊织而言,连这样的时间都感觉漫长。
「啊,不过,并不是觉得后悔。」
「这样吗?」。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休息之类的事,总是恐惧要是休息个一天,手指会不会就动不了了……所以只能想著弹琴。因为这样,变得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弹琴,为什么要玩音乐。我想也应该要有一段时间稍微保持距离比较好。」
看到露出舒畅表情的伊织,便觉得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想就来北海道了。虽然他的个性如此,但对音乐是绝对认真的,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啊~~不过还是没办法平静。唔哇~~胯下凉飕飕的,这是怎么回事?觉得很舒服呢,空太学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换心情,跳下床的伊织在房内轻快地跳跃。
「你眼睛闪闪发亮在报告什么东西啊……」
「胯下的报告!」
「用不著做这种报告。或者该说,拜托不要这样。」
一大早就急速消耗精神点数。今天能平安度过一天吗?
「啊!赤坂学长!请借我这个!」
在房内蹦蹦跳跳的伊织来到桌旁。
没经过龙之介允许就把手伸向平板电脑。
「不要擅自使用。」
「所以我说了请借我。记得这个是这样……」
他轻碰触控萤幕,操作平板电脑。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空太好奇而从旁窥探,画面上显示出琴键。是藉由触碰画面就能像真正钢琴演奏的APP。
伊织立刻开始用双手弹起钢琴。
似乎是一首静不下来、活蹦乱跳的曲子。伊织弹著带有喜剧性,有时又彷佛有些沉闷的严肃旋律。
伊织开始弹之后,龙之介就没嚷著要他把平板电脑还回来。虽然现在手上的作业也没停下来,不过龙之介的眼角余光注意著伊织,应该正竖起耳朵聆听他弹的音乐。
空太的意识也集中在音乐上。展开让人想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风格的旋律,音节与音节连结,创作出感情的世界。
大约三分钟后,伊织弹完了一首曲子。
空太鼓掌并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
至少是空太不知道的曲子。
「大概是『早晨的不爽进行曲』吧?」
奇怪的曲名。
「有这样的曲子吗?」
「是我刚刚随便做的。」
「咦?」
「话说回来,还满道地的。」
接在空太的惊愕之后,说出感想的人是龙之介。看来果然有仔细聆听。
「呃,不过真的只是随便做做。不过是把刚刚那瞬间从胯下窜上来的轻飘飘感,创作成曲子而已。」
虽说是随便创作,完成度却很高。至少在空太耳里听来不像即兴创作。
空太正这么想著,感觉到龙之介的视线。
「怎么了?赤坂?」
「身边确实有一位候补呢。」
空太立刻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所指的正是参加「Game Camp」所需要的音效成员候补。
老实说,原本很担心过不过得了龙之介这一关,不过听了刚才的即兴演奏,明白伊织的实力不容怀疑。而且伊织又是男性,对龙之介而言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题在于伊织愿不愿意。只是,可能观察一阵子再询问这一点会比较好。
因为伊织正烦恼著「今后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音乐」。
「你们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这样吗?那么,今天要去哪里好呢?」
心思立刻转移到其他地方的伊织,正用平板电脑搜寻北海道的观光景点。「昨天是札幌,再来就是小樽跟函馆吧~~」
「话说,你真的打算一路跟到最后啊……」
「美咲学姊说了,今天要带我们去小樽。」
「这样啊……」
「空太学长的行程呢?」
「我啊……」
空太正要说出口,手机铃声响起。
是简讯。
空太从床边桌上拿起手机,确认内容。
寄件人是真白。
──今天的会合地点
主旨如此写著。
空太确认之后抬起头。
「我今天也是以小樽为主吧。」
并对伊织如此回答。
2
很幸运的,教育旅行第二天,北海道也是大晴天。
温暖的阳光及凉爽的空气结合,成为舒适的气温。
上午是团体行动,参观乳制品工厂。
在工厂遇到千寻。
「既然要参观,应该参观啤酒工厂吧。」
她如此发著牢骚。
「如果起司做好,我想喝红酒。神田同学,拜托你准备了。」
与她在一起的小春则要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说,空太当然不予理会。
「对了,神田,昨天上井草也在饭店。」
「啊,我也看到了喔。樱花庄的一年级生也在一起吧?」
「就算告诉我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喔。」
「也对,这就是你的极限。」
「我绝对不会中这种激将法。」
「哇~~神田同学好成熟啊~~!」
中途开始就像这种感觉,空太变成千寻与小春的玩具。
参观完就是全体一起吃午餐。
吃完午餐便搭上巴士。
前往小樽。
根据巴士导游小姐的说法,快的话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车程。
在这期间,空太不断偷瞄隔著走道坐在右侧的七海,心中惦记著真白在七海之后来到自己房间的事。
然而,实际上两人目光对上时──
「神田同学,什么事?」
「不,没事。我没在看你。」
空太说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的辩解。
「我一点也不在意昨天的事喔。」
「青山?」
「是之前就约好的吧?」
「嗯,是啊。」
「而且还说了是要收集资料。」
与真白的对话全被听到了。毕竟只隔著浴室的薄薄一道门,也难怪。
「不过,让我有点期待呢。」
「期待?」
「想说你会不会跟我解释。」
在移动中的巴士里,七海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后半段几乎听不到,不过她将视线从空太身上移开时的腼腆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
「……」
难为情及些微的紧张感,让彼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的~~稍后马上就要抵达小樽了~~不要忘了随身的东西喔。」
填补这阵沉默的是借了麦克风,学起导游小姐的小春。虽然男孩子发出欢欣鼓舞的声音,但女孩子大半都有些受不了。
总之,似乎真的即将抵达小樽了。
窗外看得见海。
空太与七海的对话也因此自然中断。
之后过了大约三分钟,空太等人搭乘的巴士抵达第二晚要住宿的小樽饭店。
确认分配的房间,自己将行李搬进房里。
房间在五楼。从面海的大窗户可将海景一览无遗,视野极度开阔,感觉畅快。
看了看浴室、厕所与冰箱,时间已经来到一点半,之后就是完全的自由时间。不同于札幌,小樽的游玩地点比较集中,因此也解除小组行动。在巴士里确认了小樽的地图,著名的观光景点几乎都可徒步到达。
同房的龙之介看也不看窗外的景色,一抵达房间便打开笔电,打著键盘开始作业,似乎没有出去逛逛景点的想法。
「那么,我先出去了。」
空太背对龙之介打了招呼,准备出门。
因为跟真白约好了。
几分钟后,空太来到距离饭店约三百公尺的小樽车站前。
这里就是今天早上真白指定的会合地点。
──下午两点。小樽车站前。
虽然是极简的简讯,不过这样已经有很大的进步。刚开始连「空太」的打法都不懂,还传了只写了一个平假名的简讯过来……少按了好几下按键。
空太看了看时钟。
已经超过下午两点,而且接近三十分……再两、三分钟就来到两点半了。
每当遇到见过的水高学生经过车站前,便会被投以「你在干嘛」的视线,实在令人困扰。
空太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茫然站在这里。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空太按著手机,打电话给真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面两次很遗憾都转到语音信箱,与真白的联系以失败收场。求签掷菱一定要三次才灵验,或者是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
空太听到拨出的声音后,眼角余光看到一名从饭店方向跑向车站的少女身影。
接通的语音信箱,空太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
因为红灯而被迫停下脚步的少女,带著彷佛在看网球比赛的目光,焦急地追逐往来的车辆。绿灯一亮便再度跑了起来。
拚命奔跑。
舞动著有些轻飘飘的的洋装裙襬,单手压住帽檐宽大的遮阳帽,啪答啪答踩著看很难走的可爱凉鞋飞奔而来。
胸前抱著与今天的打扮不太搭的素描簿。
有种看著极不可思议场景的心境。
奔跑过来的正是空太熟悉的人物……真白。
老是我行我素,几乎不把感情表露出来,平常情绪总是很平稳不亢奋……就连奔跑也是,至今要不是空太拉她的手,她也不会想自己动脚。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
只见她带著慌张焦急的气息跑向空太。
目光一对上,更像是最后冲刺般加快速度。
直到最后脚步都没有慢下来,真白来到空太身边。紊乱的呼吸,泛红的脸颊。大概是在意起凌乱的发丝,真白用手整理帽子底下露出来的部分。
接著稍微调整呼吸,如此呼唤:
「空太。」
「干、干嘛啊?」
被直率盯著实在叫人难为情,空太反射性把脸别开。
「等很久了吗?」
「等很久啊,你迟到了三十分钟喔。」
「唔。」
不知为何,真白一脸不满的表情。被迫等待的人明明是空太。
「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你迟到啊!」
「可是我已经用跑的了。」
真白闹别扭似的噘起嘴。
「这我知道,不过既然要赶,应该在离开饭店前动作就要加快吧!」
从饭店徒步到这里,只需要大约五分钟。
「因为准备很花时间。」
真白炫耀般挺直腰杆。不过相对于姿势,她却娴静地垂下视线,侧脸看来有些不安。
这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不像真白的作风,只像个普通的女孩子。虽然是很蠢的感想,总之就是乱可爱一把的。
「花了一点时间。」
这次的口气则有些像在辩解。
这样的真白散发出混著期待与不安的紧张感。空太似乎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心脏也应和般加速狂跳。
多亏如此,自从认为对真白的感情也许只是「憧憬」以来,感到的内疚及罪恶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既、既然这样,那就该提早准备吧。」
背叛了试图保持平静的心情,身体完全转向莫名其妙的方向。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现在要是正眼看著真白,恐怕有些不妙。没错,本能如此警告。
「只有这样?」
「什、什么只有这样?」
舌头无法灵活动作。
「想说的话。」
「我、我还可以多抱怨几句吗?」
开玩笑也变得迟钝。
「不能抱怨。」
「不、不然,你要我说什么?」
汗水濡湿了背。
「……」
真白盯著空太,而且还是用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眸向上望。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真白的动作、态度还有言语,全都太具有破坏力。在这个时间点,空太的理性已经几乎要被击溃。
表情不一样。肌肤原本就白皙的真白,今天的透明感又变得不一样了。空太用余光偷瞄,大概知道原因了。
「……你、你有化妆吗?」
受不了沉重的压力与沉默,空太战战兢兢地挤出声音。
「嗯。」
是几乎看不出来的自然裸妆。
「……」
「……」
真白的目光彷佛有所期待。然而,空太找不到回应的话语。可爱、漂亮、真不错啊、看来比较成熟之类的,根本不是这种次元,现在眼前的真白比起往常的任何时候,都更激烈地扰乱空太的理性。他很快便感到口乾舌燥。
他想著话题,并将视线别开。
「是、是请美咲学姊帮你化的吗?」
「请她教我,然后我自己弄的。」
真白逼近般缩短两人的距离。
「没、没想到化得还挺不错的嘛。」
空太极度自然地挺起上半身,保持原来的距离。更靠近感受真白就太危险了。
「我很擅长涂东西。」
「把自己的脸当画布吗?」
不过这么一想,就莫名能够理解完全发挥素材优势的妆感了。
「空太。」
「干、干嘛啊?」
「只有这样?」
鼓起脸颊的真白往上看著空太。
「就、就只有这样啦!」
「无所谓。」
看来一点也不像无所谓。
「无所谓。」
又说了一次。
「算了。」
「你、你很烦耶!话说回来,不是要去收集背景的资料吗!」
空太以手指咚咚敲著真白手上的素描簿。
「对、对啦!这是为了收集资料!」
空太几乎是说给自己听,拚命说服自己是这样没错。
「嗯。」
背后传来这样的回应,空太便先跨出脚步。
「……空太是笨蛋。」
立刻传来这样小小的声音。应该不是错觉。
首先要去的是代表小樽的观光景点运河。
与真白并肩走在从车站延伸的宽广步道上。不,真白总是慢个半步。
实在是令人坐立难安。
前方看得到海,心情应该很愉快,但与真白的节奏实在搭不起来,难以行走。再加上对话总是热络不起来。
「还、还好今天天气很晴朗呢。」
「是啊。」
「……」
「……」
「昨、昨天的札幌好玩吗?」
「很好玩。」
「……」
「……」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
「……」
就像这样,彷佛青涩情侣初次约会般不自然。
不,不是「彷佛」,说不定就是这样。
真白稍微挑过服装,连平常不化的妆都学会了。还有迟到时的反应,总觉得不管哪个都是。
──那么,这是约会吗?
一旦开始意识到,空太便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到运河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对话却不热络,气氛尴尬。
回想起昨天,与七海也像约会一般,不过彼此高明地保持距离,即便有时出现奇怪的氛围,也都能想办法撑过现在的微妙关系。然而,与真白却没办法这样。
空太心想至少要一如往常与她互动。
脑袋里不断反覆念著要跟平常一样。
但却始终想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子。
至今与真白究竟都是什么样的对话呢?
每天上学、放学时,也并非聊天聊个不停。真白不是话多的人,空太也不是特别爱讲话。
所以应该也有两人沉默走路的时候。前阵子彼此都还对此不以为意。
然而,现在仅是对话没能继续,就有彷佛被揪紧胸口的窒息感。谜样的压力沉重地压下来。
因为莫名的焦躁,自然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想要早一秒到运河的想法变强烈。但即便抵达运河,问题也不会获得解决……
两人来到大卡车忙碌往来、单向就有好几线道的大马路上。对向步道看得到一些人潮,更往前应该就是运河了。
空太被红灯拦阻而停下脚步,稍慢几步的真白小跑步追上来。
「空太……」
空太出声打断她呼唤的声音。
「运河好像就在前面啰。」
「……嗯。」
听来彷佛欲言又止的回应。对于想说什么就会清楚说出口的真白而言,这是很罕见的反应。
「嗯?」
「……没事。」
像在闹脾气的说法,实在让人感到在意。
绿灯亮了,空太便催促真白跨出脚步。
「干嘛啊?想说什么就说啊。」
「没有。」
完全没有进展。她到底在不满些什么?空太思考的同时已经跨越马路,目的地小樽运河就在眼前。
就在大卡车频繁交错的道路旁。从照片上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会是更安静的地方,周围也有许多仓库,以身为港湾都市发展的历史思考,这样的形态感觉上更自然。
往下十几个阶梯……比道路低三公尺左右的地方,沿著运河设置了通道。
「要下去吗?」
「嗯。」
走下阶梯,景色焕然一新。由于视点更低,感觉一口气贴近看到照片时的印象。不,是完全变成那样。
平稳的水面;令人感受到历史痕迹的仓库栉比鳞次。由于完全看不见大马路,所以丝毫不在意车辆往来。
造访的观光客各自度过悠闲的时光。在栅栏前眺望水面的情侣档,还有拍纪念照的银发族夫妻,也看得到零零星星嬉闹著的水高学生。
还有坐在长椅上画运河风景画的人,不知是否为本地人,画得很美。大型软木板上展示著几张风景明信片大小的画,还标示著价钱。
至于真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挑好地点,翻开素描簿。她紧贴著防止掉落的栅栏,开始素描。她的右手俐落地动著,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跟她说话也没用。
空太在旁边空著的长椅上坐下,眺望著专注于挥动铅笔的真白背影。
站在运河畔虚幻般的少女;充满异国风情的老旧建筑,实在就像一幅画。彷佛置身于数十年前的异国──这样的错觉迎面而来。
过没多久,这样的真白身边开始有人群聚集。每个人都是对真白彷佛玻璃艺品般易碎的纤弱氛围看得入迷,因而停下脚步。然后无法将目光从她认真眼眸移开,最后探头看素描簿之后,便发出「好棒」、「好厉害」或「哇~~」的惊呼声。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对真白而言,就连这都只是简单的素描,就像草稿一样,只不过是用来当作漫画背景参考资料而已……
「你实在是很厉害呢。」
拥有瞬间吸引他人目光的魅力,具有瞬间夺走他人心灵的才能。
也许这已经可称为魔力了。
空太也是深深受到吸引的其中一人。
无关道理。藉由压倒性的才能,以及在所不惜的努力,让周遭承认自己的存在。
让行动与结果连结的力量。
真白具有空太想要得不得了的能力。
「空太。」
空太听到有力的呼唤声,回过神来。
真白的脸就在眼前。她的身子前倾,正面看著坐在长椅上的空太的脸。
「喔!」
空太反射性退到椅背,拉开距离。
视野变开阔,得以掌握真白全身的样子。不过,他的视线自然被一点所吸引。
微微敞开的衣襟,连锁骨下方的雪白肌肤都看得见。空太的意识集中在水蓝色内衣上。
迟了一拍,感觉到不妙的脑袋发出指令。
迅速抬起视线,立刻与真白四目相交。
已经被发现自己在看哪里了吗?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真白像要压住衣服空隙般,用素描簿遮掩胸前……
「你在看哪里?」
「不、不是啦。」
「不能看喔。」
「我、我都说不是了!」
「这种事要男朋友才可以。」
「你、你怎么会在这种状况下讲这种话!」
脑袋沸腾,什么也无法思考。
「空太也喜欢胸部吗?」
「别把我跟伊织混为一谈!」
「那么,是不喜欢吗?」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视线忍不住会飘过去,可、可以说是本能吧,看得到就会忍不住去看。因为好像看得到所以会看,这就像是听到零钱掉落的声音,任何人都会忍不住转过头去是一样的道理啦!」
「大的比较好吗?」
「完全不把我拚命的辩解当一回事吗!」
「像美咲那样?」
「那种程度的不太常见吧。」
「丽塔也很大。」
「是、是啊。」
「你看过吗?」
「我是指从衣服外观上看起来啦!」
「听说搓揉就会变大,是真的吗?」
「我想那应该只是都市传说,不过,别问我这种东西啦!」
也许存在著能变大的按摩法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在代表小樽的观光景点正中央聊这种话题?」
「我也不想聊这种话题。」
「明明就是椎名问奇怪的问题吧!」
「……」
「为什么不讲话?」
「……」
「行使缄默权吗?」
真白点点头。
「……真要说的话,椎名也太没防备了。」
「……」
真白持续行使她的缄默权,以眼眸倾诉著什么。对于这样的真白,空太感到有些不协调。就对话来看应该要生气的部分却没生气,反而像是垂头丧气。
自己应该没有说什么严苛的话……
「椎、椎名?」
出声叫唤她,她又更显得没有精神,完全陷入沮丧。真是让人完全搞不懂。
「干、干嘛啊?你想说什么的话……」
空太话都还没说完。
「没事。」
细小的声音掩盖过去。
「……」
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确实有什么觉得不开心的地方,但那到底是什么,空太完全没有头绪。
「资料收集……好了吗?」
所以只能转移话题。
「嗯。」
「那就到其他地方去吧。」
「嗯。」
空太带著看起来情绪低落的真白离开运河。
3
从运河的马路折返,前往北之墙街。
根据事前在旅游书上查到的资料,那里似乎曾经是北海道的经济中心,是明治时代到昭和时期所建造西式建筑的银行十分密集的区域。
如此构成独特的街景,空太与真白穿梭在其中。
真白同样保持跟在空太后方一点的距离,即使空太停下脚步等她跟上,一回过神又发现她在后方慢了几步。
每当空太停下脚步,她便直盯著空太的腰际送出无言的讯息。
「……」
「椎名,有什么事就直说。」
「……手。」
「嗯?」
「我想牵手。」
「……」
脑袋拚命处理她说的话,然而却是徒劳无功,脑内无法协议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手是指我跟椎名吗?」
「没错。」
「等一下,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
水高学生能够步行游览的观光景点相当有限,在小樽车站前看到了好几个人,运河那边也有一些人,就连刚刚在北之墙街也与两三组人擦身而过。要是在这样的环境牵著手走路,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答案显而易见。流言一定会以光速散播开来。
「为什么?」
真白又问了一次。
「……」
说不出脑海中已经准备好的理由,因为空太已经发觉那只不过是表面的藉口而已……
会对真白的要求感到困扰,并不是因为在意周遭目光这种问题。
根本无需将他人牵扯进来,必要的登场人物只要有空太跟真白两个人就够了。
在现在这种尚未回应告白的状况下……怎么能以暧昧的关系与真白牵手。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反、反正不行就是了!」
「空太是笨蛋……」
几乎听不见的微小声音,听来极度消沉。
「椎、椎名,你看,那边有好像很有意思的商店喔。」
空太试著改变气氛,指著前方的木造古建筑。那是在小樽很常见的玻璃制品商店。
不待真白回应,空太率先走入店里。
真白也确实跟了进来。
在窄小但摆设整齐的店内,到处摆满了玻璃制品。
玻璃杯、红酒杯、无脚酒杯及像水壶的制品,甚至还有动物造型的摆饰跟饰品。
红、黄、橘、绿、蓝、紫,每个都色彩鲜艳,在店内闪闪发光。
「好漂亮。」
真白拿起带著渐层水蓝色的玻璃杯,几乎与玻璃杯同样透明的眼眸闪著光芒。
看来似乎有兴趣。
空太暂时松了一口气。
「教育旅行吗?」
亲切地如此攀谈的,是一名看似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店员。
「啊,是的。」
「里面的工作室也能体验制作,要不要试试看当作回忆?」
看她笑容可掬的样子,大概是把空太与真白当成是在教育旅行约会的青涩小情侣了吧。
然而,因为实际上正处于有些复杂的关系,所以觉得很困扰。
「体验制作就是对著那根棒子前端正在燃烧的玻璃吹气吗?」
「是的,就是吹气的那个。」
不知在电视上看过多少次的景象,利用滚烫的锅炉将玻璃熔解,边转动边用吸管状的棒子吹气,整理出形状。虽然想尝试看看,不过外行人做得来吗?况且看起来很烫的样子。
「空太。」
在这个时机点被点名,完全只有不祥的预感。
「干、干嘛?」
「我要做做看。」
「等等、等等,你要是烫到可就不得了了!」
「如果担心的话,也有不需用到火的东西。」
店员间不容发地插话推销。
她从里侧的柜子拿了玻璃杯过来。那是个混著透明与雾面的玻璃杯,上面似乎还刻了咬著鲑鱼的熊。
「这个雾面粗糙的部分,是吹入沙子做出来的。这叫做喷沙,能把自己画的图刻上去喔。」
真白似乎对拿来当样品的玻璃杯很入迷。
这就不用担心烫伤了。应该不要紧吧。
「那要做做看吗?」
「要。」
真白立刻回答。
如同女店员所说的,体验工作室就在店的里侧。
指导解说员是位男性,推测大约是三十岁的大叔……不,是大哥。总之,听完说明,空太与真白并肩坐在作业桌前,开始在拿到的纸上画图。
接下来便是剪裁,做出形状。
真白默默在纸上挥动著笔。
空太画了线又涂掉,接著又画了线然后又涂掉。
大约十分钟的作业后,解说员大哥开始聊起天来。
「你的女朋友真可爱啊。」
「咦?啊,不,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啊,是这样吗?」
虽然不懂解说员在期待什么,不过他很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喜欢空太。」
埋首于作业的真白抬起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很不满的样子。该不会是对否定是女朋友一事感到生气吧。即便如此,现在的状况也无法说她是女朋友。
「喔、喔喔?」
工作室大哥理所当然感到惊讶。
他眨了几次眼睛问道:
「你是空太?」
「是。」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举起手,有种像是举手投降的心情。
「七海也喜欢空太。」
真白接著又投下巨大的震撼弹。
工作室大哥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丢出「七海又是谁?」的疑问。
这下子不只是投降,只能俯首就缚了。
「是同班同学。」
「喔喔!」
这次则是混著雀跃的惊叹声。
「这就是那个吧?那个啦,三角关系!」
大哥完全兴奋起来。这也难怪,对外人而言应该是很有趣的故事。
「哎呀哎呀,我真是吓了一大跳,第一次真实遇到呢。三角关系原来真的存在啊。三角关系……呃,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三角关系!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啊!」
「是……」
不知为何,被穷攻猛刺到这种地步,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在露出苦笑的空太身旁,真白突然站起身。
「唔喔!怎么啦?」
「……」
低著头的真白,频频磨蹭著大腿。
「椎名?」
「……」
「洗手间在那后面喔。」
工作室大哥手指著深蓝色的布帘。真白不发一语往后面走去。
「想去厕所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少年,你真是不懂啊。」
「咦?」
「那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啊。」
工作室大哥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不断点著头。
从洗手间回来的真白看来像是在生气,又像在闹别扭,也像觉得沮丧,还带著一些类似害羞的复杂气氛,没跟空太对看就回到位子上。
「空太是大笨蛋。」
接著立刻以刚好勉强听得到的细小声音说道。
「你这样太不讲理了吧?」
「……」
真白对要求她把话收回的空太视若无睹。
「好了。」
她中断话题,展示出完成的画作。
不需多说,总之就是非常厉害的作品。十只猫咪排成一列行进,应该就是空太养的猫,从前面开始依序是小光、希望、木灵、小翼、小町、青叶、朝日,然后是瑞穗、小燕与小樱。
试著放在玻璃杯上,正好绕了一圈,前头的小光跟在小樱的屁股后面,完成了不断绕圏圈的模样。
「喔喔,女朋友画得很棒呢。」
「我都说不是女朋友了……」
空太如此纠正,真白又投以不高兴的眼神。
工作室大哥则完全没把空太的话听进去。
「相反的,男朋友画得很烂呢。嗯,实在很烂,烂到会笑出来。」
大哥如此说完,便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工作室大哥对客人说的话真是过分啊。」
「我从小就是这么率真,成绩单上也这么写呢。」
「级任导师还真有看人的眼光啊。」
「对吧?」
连冷嘲热讽也用笑容化解了,一派轻松的样子让人想起了仁。
「不过,嗯,看起来倒也不能说不像蝙蝠啦。」
「我画的是猫。」
「好,那就开始切割作业吧。」
大哥巧妙地略过空太说的话。
他一脸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从笔筒抽出两支美工刀,笑咪咪地递给空太与真白。
4
作业开始后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拿到了完成的玻璃杯,空太与真白离开制作体验工作室。
两人走在伴手礼店及点心店栉比鳞次的堺町本通,直到遇到十字路口。途中逛了卖音乐盒及蠘烛的商店,还在有名的点心店买了年轮蛋糕吃完了。
接著,在夕阳西下的下午六点回到饭店大厅。
零星可见水高的学生。大概是与空太他们一样,刚结束小樽游览回来了吧。明明没事却有几个人站在大厅闲聊,散发出舍不得回房间的气氛。
空太走向电梯,不经意问了真白:
「小樽还好玩吗?」
「……」
原以为真白会率直回应,结果却什么也没说,甚至突然在大厅正中央停下脚步。
「椎名?」
空太回过头去叫她。
「……」
她一脸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
「……好无趣。」
空太瞬间还不觉得那是真白的声音,也不觉得那是在对自已说话。
「咦?」
口中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回问,肌肤感受到周遭的空气急速冷却下来。
「好无趣。」
真白在胸前紧抓著脱下来的帽子,一脸懊恼之中还混著悲伤的表情,也许还有焦急与后悔的情绪。
犹豫著要如何回应的空太,视线在空中飘移。柜台小姐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平静的气氛,正看著空太他们。柱子前摆著有很醒目的大片叶子的观赏植物,天花板上是明亮璀璨的吊灯。不过这些全都没进到空太的意识中,结果视线还是立刻回到真白身上。
紧抓住帽子的手在颤抖。空太看了察觉到一件事──真白应该带著的东西不见了。
「你的素描簿呢?」
真白的双手都抓著帽子。
在工作室里作的玻璃杯虽然放在空太的包包里,但并没有也放了素描簿的记忆。空太看了包包,里面果然没有。
「不见了。」
「忘在哪里了吗!」
之所以会忍不住大声,是因为对真白说出「好无趣」感到动摇。
「我去找。」
空太转身正准备走出去,背后传来真白的声音:
「不用了。」
「什么?」
空太焦躁地回头。
「不用了。」
「为什么啊!那是漫画重要的资料吧?」
「不需要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需要。」
「你今天很怪耶。」
「奇怪的人是空太。」
真白将嘴唇紧闭成一字型,带著不满的视线望了过来。不,也许说瞪会比较贴切。
「我哪里怪了?」
「最近老是躲著我。」
「!」
惊讶贯穿全身,浑身紧绷,嘴唇不禁颤抖。即便如此,唯独心里还激烈地反抗。
「为什么现在会说到那里去!」
为了隐藏不想被碰触的罪恶感,本能拚命启动。空太感觉自己情绪激动,焦躁不耐,寒毛倒竖。然而就算有这样的自觉,却完全克制不住。
「你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被说中心事了。
不过,接著从空太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其他话语。
「都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
空太说完之后,脑中还些微残留的冷静立刻理解不能感情用事。
「……不对,我没在生气。」
然而,事到如今才慌张压抑声音,仍隐藏不住焦躁的心情。
「说谎,你明明在生气。」
当然,真白也感受到了。
「觉得不高兴的人是你吧。」
空太背叛了告诉自己要冷静的心情,说的话变尖锐,不断攻击真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能保护不想被碰触的部分。
「都是空太害的。」
「啊?」
「也不称赞我的衣服!」
真白的声音响彻大厅。在旁边看著的水高学生们的气息变得更加强烈,注意力集中在平常安静的真白发出的大音量。
「头发也花了心思。」
「……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在谈这种话题吗?
「还化了妆。」
空太问的是素描簿的事。
「又走好快!我因为穿凉鞋脚好痛!」
真白说的话听来只觉得不讲理,空太内心却困惑著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有任何解决对策。
「也不叫我的名字!」
「……」
「明明说好两人独处时要叫我的名字……」
眼前的真白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看著空太……只看著空太,责备空太。
「我也好想牵手!」
旁观者不断增加。现在正好是自由时间结束,水高学生回到饭店的时间……
「那是怎样?怎么了吗?」
「情侣在吵架吗?」
「那个是椎名同学吧?那两个人在交往吗?」
大厅吵吵嚷嚷地喧闹起来。
就连一般游客也因为这样的突发状况而停下脚步。眼角余光看到柜台小姐正犹豫著是否要过来阻止。
「椎名,等一下,过来这里。」
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空太这么想著,抓住真白的手臂。
「放开我。」
却立刻被甩开。
「在这里的话,大家都在看……」
「那又怎么样?」
「……」
「我是在跟空太说话。」
真白露出「除此之外一点也不重要」的眼神。
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如此困扰于该怎么应付真白,这还是第一次。
接著,空太的困惑更惹恼了真白。
「……算了。」
「什么啊?」
「我不管空太了!」
她把帽子丢向空太。
「什!」
空太慌张地护住脸,帽子掉落在地。当他睁开瞬间闭上的双眼时,真白已经快步走向电梯。
深谷志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跑了过来,捡起掉在空太面前的帽子,追上真白。虽然一度把似乎想说什么的目光转向空太,结果什么也没说,所以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恶!」
直到看不见真白的身影,空太如此吐露出烦闷的心情。然而即使咒骂完了,心情也没变好;就算踹了地板,焦躁的情绪还是不断膨胀。
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自己会疯掉。
空太走向逃生梯的方向,加快脚步越走越快,一步跨两阶往上跑。
来到五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停。
来到走廊,在今晚住宿的503号房前停下脚步。
他将手伸向门把,握住门把的手却没有动作。
「……」
焦躁不耐翻搅著胸口。
「我自己也很清楚啦!」
是自己不对。
是还没回应的自己不对。
这种事,空太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今天很积极的真白。
称赞她的衣服、对她化妆感到惊艳、牵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就好了吗?处在心里还没找出答案的现在这种暧昧关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不能只用表面的言语或态度来对待认真的真白。
「不然我要怎么做才对!」
空太任由情感驱使,脑袋用力撞了房门,发出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阵炙热的痛楚在额头逐渐扩散开来。
「好痛。」
空太如此自言自语,将包包放在门前,又折回逃生梯的方向。脚步加快开始小跑步,回过神来已经全力冲刺跑下楼梯。
回到一楼,与刚回到饭店的水高学生人潮反方向冲向大厅外。
全力奔跑在夕阳西下的小樽街道上。
「可恶!」
空太发出烦躁的声音,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对什么感到烦躁,脑袋变得越来越不清楚。
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强忍著痛苦,一边抱怨一边继续奔跑……唯独已经明确理解根本的原因何在。
就是真白。
她的存在让空太莫名地不断狂奔。
「到底是怎样啦!」
路人被空太突然的吶喊吓了一跳。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身体自顾自的奔跑,内心擅自吶喊。一旦停下脚步、不再叫喊,胸口中央翻腾的情感便会满溢出来,身体几乎就要破碎。所以只能奔跑,只能大喊。
空太首先来到运河。
白天来这里的时候,真白还带著素描簿。她还站在栅栏前画了画。
空太走下阶梯,站在运河畔。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这样的东西。
速度慢下来之后便开始飙汗。空太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掉,不过头上又立刻流下汗珠。
两人走过的地方全部找过一遍。一旦确认没发现素描簿,空太便再度跑了起来。
折返一条街后,前往北之墙街。
与白天相比,人果然变少了。对东张西望的空太而言,反而更好办事。
穿过北之墙街,来到各式商店并排的堺町本通。
总之,先依序找过与真白去过的地方。
凡是走过的商店,都一一询问店员有关素描簿的事。虽然店员一开始都对脸色大变的空太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大家都记得真白,因此很快就理解了。空太对此并不觉得惊讶,或者该说这是理所当然。
往南穿越马路,再稍微往前走就是与真白最后一起逛的音乐盒专卖店,再过去的地方就没去过了。
空太已经气喘如牛,肺部感到疼痛,感觉得出心脏正急速将氧气送到全身。不过,氧气的供给似乎完全赶不上,口中也乾渴不已,无法顺利吸入空气。
速度完全慢了下来,虽然想全力冲刺,但脚已经不听使唤得几乎要缠在一起。好几次都失去平衡,差点要跌倒在地。
来到音乐盒专卖店前,空太的喉咙哽住,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也因此被十字路口地面的高低差绊到了脚。
耗尽能量的双脚完全支撑不住,空太就像小孩般豪迈地摔倒了。
瞬间撑向地面的双手掌心与磨破的膝盖一阵滚烫。仔细一看,裤子的膝盖部位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空太气喘吁吁,无法即刻站起身来。
扭转身体,好不容易换成仰躺的姿势。
石头路面还隐约残留著白天的温度,背后莫名感到微微暖意。
「全都是椎名害的啦!」
空太猛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是什么或为什么,理由一点也不重要。
只是现在空太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真白,只有这点是确定的。
至今也都是如此。
从相遇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空太总是被真白耍得团团转。
──你想要变成什么颜色?
在艺大前站的公车总站前,视线被她彷佛玻璃制品的易碎梦幻深深吸引。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空太激烈动摇不已。
──空太真不错,念起来很好听,我喜欢。
毫无防备的发言令人心跳加速,内心轻易便受到了吸引。当时胸口高涨的鼓动成了忘不了的回忆。
不过,真正更受到冲击是在那之后。
对凌乱不堪的房间感到愕然,得知她是无法自己换衣服的生活白痴,因而陷入绝望。
还被迫负责照顾真白……每天得帮她挑选换穿的衣物;帮她洗换洗的衣服;洗完澡还得帮她吹头发;为避免她迷路还要一起上下学;不喜欢吃的东西全都要帮她吃下肚……一直以来都过著这样的日子。
负责照顾真白的生活,迄今已经超过一年。
因此空太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就在身旁的真白,并与她互动亲密。
她喜欢的食物是年轮蛋糕;炸虾要脱皮后才吃;菠萝面包只吃酥皮的部分;在桌子底下睡觉,不过那是因为她每天都画漫画画到睡著,专心朝向目标。一旦决定了就绝不犹豫,这样的坚强也令人胸口发疼。她还会没结帐就自顾自的吃起商品;遇到不高兴的事就会板起脸;个性不服输,非常顽固,因此当她开始闹别扭时,要取悦她就是件很麻烦的事;纠缠不休,遇到不懂的事会歪著头的动作非常可爱;呼唤空太名字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舒服;有时会做出一眼就能看穿是不懂装懂的举动,实在很好笑;能画出超乎想像的画;对自己的才能既不陶醉也不感到骄傲,这样的态度实在很了不起。明明是这么厉害的家伙,自己一个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让人觉得既怪异又有趣。照顾她有时很辛苦,会被她毫无防备的姿态搞得小鹿乱撞,偶尔露出羞赧的样子也让人受不了,还会被她凝视著自己的清透眼眸吸引,虽然纤瘦却强有力的声音听在耳里感觉很舒畅。她还让空太如此东奔西跑,让空太感到如此困扰,让空太烦躁不耐,扰乱空太的内心……
还有,说出喜欢空太的真白……
例子举都举不完。
总括这些在内,真白就是真白。
总括这些在内,一起在樱花庄生活至今,即便也曾吵架而搞得气氛尴尬……
总括这些在内,真白这个人的存在已经稳稳占据了空太的心。
对她的飘渺虚幻感到心动不已,因她纤细的声音而胸口鼓噪,被她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耍得团团转,也吃了不少苦头,同时感到烦闷焦躁。面对真白的坚强,也有过心如刀割的痛楚。
曾几何时,空太心中已经存在这么多的真白。
真白给了空太这么多的感情。
而空太对真白的感情,并不是一个单字……「憧憬」就能下结论这么单纯。
虽然憧憬也是对真白所抱持的情感之一,但并非只有这样。这并不是全部。
汇整所有的情感,会产生什么呢?
「……」
空太闭上眼睛,向自己提出疑问。
──这种事问学弟的这里就知道了。
脑中突然浮现美咲说过的话。
「问这里就知道了啊。」
空太把手放在胸前,又问了一次。
「……」
他看见了一道光芒。光芒之中,真白微笑著。
「原来是这样啊……」
或许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逃避承认这件事。
试图否定其中之一。
因为没有正视「两种情愫同时存在」的勇气……然而,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刻到来了。
空太睁开眼,覆盖北方大地的满天星星俯瞰著自己。
5
在最后一线希望的音乐盒专卖店,也没能找到真白的素描簿。
空太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在走来的路上继续寻找一边折返。
然而,即使回到运河,还是没有看到疑似素描簿的物品。
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空太到运河畔,疲累地坐在长椅上。
调整紊乱而发出怪声的呼吸,连耳朵都变得怪怪的,彷佛在高处产生耳鸣。他咽了好几次口水,试图让耳朵恢复。
由瓦斯灯照亮的夜晚的运河与白天完全不同,显得浪漫有气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观光客也以情侣档占多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大概只有空太而已。
这时有个娇小的影子逐渐靠近空太。
「空太学长。」
「……」
空太不发一语地抬起头,看到把手背在背后的栞奈就在眼前。
「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还真巧啊,栞奈学妹。」
「并不是巧遇。」
「嗯?」
「因为我在饭店的大厅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这样啊……真抱歉,还让你担心了。」
栞奈是因为这样才追出来的吗?
「不,不是那样的……是有东西要给你。」
栞奈有些顾虑地从背后拿出来的,是一本看过的素描簿。
「啊!」
空太双手猛然伸向素描簿。
「我就是一直在找这个!」
「所以我才送过来的。」
「栞奈学妹也帮忙找吗?真是太感谢了。」
既然已经听到空太与真白的对话,这也不难理解。
「不,那个……」
栞奈的视线游移不定。
「中午之后,我们也在小樽……」
她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吞吞吐吐。
「然后,偶然看到空太学长与椎名学姊……」
听到这里,空太终于明白栞奈想说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她跟踪空太与真白。
「只是走的方向偶然相同,然后发现椎名学姊把东西忘在伴手礼专卖店。」
「……」
「……」
栞奈自己大概也知道理由太牵强了。
「现在倒是很感谢这些偶然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比较好吗?」
「没有受罚就被原谅,总觉得无法平静。」
「栞奈学妹太正经了。」
「因为我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这样啊,不过真抱歉,我现在没有这种心情。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拿来给我?拿给椎名不就好了吗……不然至少给我一通电话,我也不用在夜晚的小樽全力冲刺了。」
「空太学长的手机号码跟信箱,我都不知道。」
微微鼓起的脸颊诉说著不满。
「啊,说得也是……」
被她这么一说,空太确实没有交换过号码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会在樱花庄频繁见到面,所以不特别觉得需要。
「现在就来交换吧。」
空太如此提议并拿出手机。
「好的。」
极为自然地接受的栞奈,却在打开背在肩上的包包时发出微小的声音:
「啊!」
表情还变僵硬了。
「忘了带来吗?」
「不、不是。那个……」
「啊~~不愿意告诉男生电话号码?」
「也不是。因为比起一般男性,我已经比较信任空太学长了。」
她别开视线如此说道。
既然这样,就更搞不懂她为什么犹豫了。
「那、那个……没有别的意思喔。」
她露出带有反抗意味的目光如此辩解。
接著大概是下定了决心,终于拿出手机。是设计简单的白色手机,上面挂著的吊饰是昨天空太买给她的纪念品,白熊版「咬人熊~~」。
「这么快就系上去啦。」
「不、不行吗?」
「不,这样反而比较好。」
两人这么说著,彼此打开了红外线,冒出了手机号码与电子邮件信箱。
栞奈似乎还规矩地改了登录的姓名。
稍微瞥了一眼,发现她把「神田空太」改为「空太学长」。
表情看来似乎有些开心。
「我会专程跑来找空太学长,也是因为有事想问你。」
空太一时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过立刻察觉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应该是针对刚才空太说直接还给真白就好的回应吧。
「想问我的事?」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栞奈的视线望向空太旁边的空位。
「当然可以。」
「打扰了。」
她客气地说完,坐了下来。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
栞奈的目光直盯著运河水面。
「如果一直看著一个人,这就是恋爱吗?」
「应该是吧。」
明明是突如其来的提问,空太却自然回答出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也许是多亏这几周都在想这件事的缘故吧。
「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寻找他的身影,这也是恋爱吗?」
「我想应该是。」
空太也像栞奈一样,将视线投向平稳的运河,不过意识却向著其他地方。浮现在脑海的是有关真白与七海的事……
「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著那个人也是吗?」
「嗯。」
空太发出平静的声音,点了点头。
接著,缓缓起身。
「就算跟那个人吵架,对那个人感到火大,心想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甚至连话都不想说,最后如果满脑子还是那个人,那一定就是恋爱了。」
他继续说出现在感受到的心境。
「空太学长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椎名学姊吗?」
「……」
「还是青山学姊?」
栞奈毫不留情地问道。
「……」
空太不禁为之语塞。然而,不可思议地并没有窒息感,大概是因为接受了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说不定是因为已经逐渐接近以往感觉模糊,所谓「喜欢」这种心情的真面目。
「我对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不待空太回答,栞奈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样啊。」
「我无法轻易原谅吵架的对象,而且会持续很久。我不想再跟自己感到火大,连脸都不想见到的对象说话。」
「真是严格啊。」
「我讨厌伤害我的人。」
「……」
「所以听了空太学长的话,我觉得很羡慕。」
「羡慕?」
「即使吵架了,就算觉得很生气,却还是喜欢,我认为这是很棒的事。这就表示,连讨厌的部分也喜欢的意思吧。」
「是这样吗?」
「虽然有点伪善者的感觉。」
「也许就是这样啊。」
空太嘴角浮现苦笑。
「不过,我觉得不管好的或坏的部分都能被空太学长喜欢的人,实在是非常幸福。」
直到最后,栞奈的目光始终落在运河水面,完全不回应空太的视线。她紧紧握著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侧脸看来正顽强地试图守护住什么一样。
空太想著该怎么回应的同时──
「我要回饭店去了。」
栞奈如此说道。
「继续待在这里,我会想把空太学长推进运河。」
「为什么!」
「因为学长对我撒了谎,希望你能受到相对的报应。」
「咦?」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空太皱起眉头。
「之前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喜欢的人吗?」
「啊……」
那是在栞奈被流放到樱花庄之前的事。偶然知道了栞奈下半身状况的空太,告诉她用来当作羞耻心抑制力的秘密……也就是自己喜欢的对象。
「我那时真的那么认为,虽然你也许不相信。」
「我可以相信空太学长,因为我有自信看穿学长的谎言。」
「那是表示我很单纯吗?」
大概是看到空太苦闷的表情而觉得开心了,栞奈的嘴角浮现笑容。
接著她无视空太的问题,俐落地起身。
「那么,我要回去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饭店?」
「不,不用了。饭店就在那边而已。」
栞奈如此说著,手指向空太等人投宿的饭店。
看来今天似乎也订到同一家饭店。
「路上小心喔。」
「好的。」
姿势端正、挺直背脊的栞奈逐渐远去,很快爬上阶梯,接著便看不见背影了。
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感觉四周突然没了声音。
栞奈离去后,只留下手上的素描簿。
空太不经意翻页。
真白画的运河持续了好几页。
虽然明知道只是草稿,但就空太看来,仍然搞不懂这哪里只是草稿的程度,就这样直接拿去卖应该也没问题。比起自己眼睛所见或拍成照片,从真白的画里更能感受到这街道的情绪、人们的动作等有血有肉的温暖。不管何时看都觉得实在很厉害,内心觉得感动也受到动摇。
空太继续翻页。
还有札幌电视塔、大通公园、钟楼的画。是昨天真白去的地方。
接下来画了什么呢?空太抱著类似期待的心情,继续翻页。
「这个是……」
映入眼帘的是出乎意料的画,类似漫画的页面。
在没有画格子的页面,以随意的排列方式画了像是情侣档的情境画作。
即使不仔细端详,也知道男孩子像空太,女孩子像真白。
一开始两人在车站会合。以简单的台词「洋装好可爱」、「发型跟平常不一样」等表现出对话。女孩被称赞而感到开心,还有被呼唤了名字而腼腆羞涩的场景。
并肩而行的情境当中,两人和睦地牵著手,男孩子配合女孩子缓慢的步调。
有著只属于两人的时间、只属于两人的空间。
这些都与空太和真白今天一整天的情况相似。虽然结果大不相同,但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带著青涩的约会情景。
至少真白是以这样的心理准备来赴约的。
真白像这样画成画,以自己的方式演练今天的计画,想与空太度过快乐的时光……
然而,尚未回应告白的空太,现在无法轻率地称赞她的服装、与她感情融洽地牵手逛街。
而这却伤害了真白。
既然如此,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空太如此思考著,继续翻下一页。
还是漫画般的画。欣赏夜景的两人、搭乘缆车的两人、眺望教堂的两人。
大概是描绘出去函馆想做的事,每个都是旅游书上刊载的函馆观光胜地。
以现在这样的心情实在无法实现,空太胸口不禁一阵刺痛。
阖上素描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真白。
应该是喜欢她的。
然而,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实在很窝囊……
不断前进的真白看来好耀眼……
空太在去年的圣诞夜,将内心萌生的情感盖上了盖子。
也许那根本就做错了。硬是受到压抑的情感原本应该是直率的,现在却扭曲成这副德性,扭曲得几乎搞不清楚哪边才是前面……
因为这样伤害了周遭的人,自己也感到痛苦。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空太漠然看著正前方的仓库,这时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空太。」
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
距离约四、五公尺的瓦斯灯底下,真白就伫立在那里,很珍惜似的将素描簿抱在胸前。
「你……」
空太立刻明白她是因为弄丢了素描簿,所以又过来画画。
他反射性起身,真白便往后退。
胸口隐约一阵刺痛。
「这个。」
他把素描簿拿给真白看。
「啊。」
真白口中发出微小的声音。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嗯。」
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楚。
空太确认每一个步伐似的缓缓靠近真白。他把素描簿递过去,真白大致确认了内容。
「是我的。」
「是栞奈学妹找到送过来的。」
「得向她道谢。」
「嗯,是啊。」
「……」
「……」
事情解决后对话便中断了。
「那个,椎名。」
「……什么事?」
「抱歉,就算我觉得椎名的衣服很可爱,现在的我也不能称赞。就算对你化的妆感到心跳加速,我也不能说出口。」
「……」
「我不能牵著你的手逛街,名字也是……就算两个人独处,现在的我也不能叫你的名字。」
「……是吗?」
真白难过似的低垂双眼。
「我会认真找出答案。在那之前,我不能说出口,也不能那么做。」
「空太。」
「什么事?」
「我想待在空太身边。」
「……」
「但是,跟空太在一起又觉得很痛苦。」
真白紧抓著胸口。
「……椎名。」
「今天也是,因为要跟空太在一起……所以做了很多准备,想了很多,希望可以很开心,可是却不顺利,连一半也没做到,也没能玩得很开心。」
「……」
「我好害怕。」
「……」
「我好害怕回樱花庄。」
因为教育旅行结束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不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唯独这一点是事实。不但必须是事实,空太也得下定决心让这件事成为事实。
「也许会变成我无法再继续待在空太身边了吧?」
「这个……」
「要是我待在你身边,七海会怎么办?」
空太没办法回答。
他明白到几乎感到痛楚的地步,没有办法同时让两人都露出笑容……
「我一定会开始讨厌不再看著我的空太。」
「……」
「……跟想像的都不一样。」
真白一点一滴吐露出的心情都哀伤地逼近空太。
「还以为会是更开心的事。」
「……」
「所谓恋爱真是痛苦呢。」
空太紧咬下唇强忍著,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哭出来,就会受现在这一瞬间情绪的影响而紧紧抱住真白……
「七海也是这种心情吗?」
然而这样的空太无法回答她。
6
教育旅行来到第三天,终究还是难以维持高亢的情绪,水高的学生们逐渐显露出已经习惯或逐渐冷静下来的心情。
顺利结束上午的小组行动,用完中餐之后即刻搭乘巴士前往函馆。
是大约二百五十公里的长距离。
从小樽出发已经过了三小时,函馆却还在远方。据巴士导游小姐所说,似乎还要再花上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地方惊人的辽阔,不愧是北海道。
就连刚开始的一个小时还吵吵闹闹的车内气氛,现在也沉静下来。随著太阳逐渐西下,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进入梦乡。
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在札幌、小樽连两天几乎都熬夜,也有完全没了电力,睡到翻过去的家伙。
坐在巴士中间的空太,前后传来睡眠呼吸声、打呼声,甚至偶尔还听得到梦话。大概是顾虑到这些人,传来的说话声全都是细微耳语。
虽然空太也好几次试著入睡,但都以失败收场。
都是坐在靠窗的隔壁座位……还敲著笔电键盘的龙之介害的。除了第一天,第二天晚上也一样,空太的房间都在晚上十点就熄灯了。
空太也因为充足的睡眠,眼睛炯炯有神。
「不要没事用不满的眼神看著我。」
「我可是有事喔。」
龙之介跟空太说话的同时,视线依然盯著萤幕上的原始码。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除错。
「就算有事,也不要用不满的眼神看著我。」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怎么会知道?」
「……也是。」
与龙之介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不要找我讲话」的气场实在太强,大概是不希望妨碍到他作业吧。
空太没办法,只好乖乖坐著。
「欸,神田同学。」
这时,隔著走道的隔壁座位传来呼唤声。
刚才为止还在睡觉的七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埋在座位上的右脸颊压出红色的印子。这一点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
空太配合周遭安静的气氛,轻声问道。
「函馆的夜景很让人期待呢。」
巴士抵达的时候太阳也已经下山,应该正是看夜景的好时机。
「是啊。」
空太没多说什么,无意识地回应。
「神田同学,你好没精神。」
「别跟美咲学姊说一样的话。」
「……」
七海突然陷入沉默。
「青山?」
「你跟真白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主题是这个啊?而且还是『又』……」
不过,这也是事实。
「我是真的很期待夜景。」
「这样啊。」
「不嫌弃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看。」
「这倒是无所谓……」
已经不用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
「你没先跟真白约了吗?」
「……」
跟真白之间的气氛实在无法提出邀约。因为昨天的那件事,与真白的关系变得更麻烦了。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你们在饭店大厅吵架的传闻喔。」
「该说是传闻吗……三分之二是真的,三分之一则不是。」
「哪些是真的?」
「饭店和大厅。」
「这种东西一般会分开算吗……不过,没有吵架吗?」
「我认为不是吵架。」
只是真白单方面诉说不安。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的回应让她等太久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空太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故意说出口。
「欸,神田同学。」
「什么事?」
「关于明天的事。」
教育旅行的最后一天。
「你安排自由时间的行程了吗?」
「还没。」
「可以考虑跟我一起吗?」
「……」
空太无法立刻回答,一阵沉默。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嗯。」
「因为我答应过你要找出答案……要在教育旅行结束前回答吧。」
「是啊。」
「我会好好找出答案的。仔细考虑之后……就像青山所说的,连那样的未来也仔细想像,好好思考。我会认真考虑的。」
「谢谢你。」
「该道谢的人是我。」
「说得也是。」
七海说完轻轻笑了。空太无法得知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露出笑容。
「啊,你要吃这个吗?」
七海从座位前的袋子里拿出零食的盒子,递了过来。盒子上写著「北海道限定咬人熊~~白巧克力」。
空太拿了一个。是大吼威吓的可爱熊造型。
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一口气散开。
「昨天晚上美咲学姊跑到我房间,丢了很多这个。」
实在是美咲的作风。
即使没亲眼见到,当时的景象也浮现在眼前。
空太觉得有趣而笑了,七海也同样露出笑容。
一个半小时之后,巴士比预定晚了十分钟抵达函馆的饭店。将行李丢进房间,有点赶地开始晚餐时间。
用完餐后,空太等人再度搭上巴士,一路直奔函馆山。
为了欣赏有名的函馆夜景。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八点。
顺著山坡斜面上蜿蜒的道路,巴士车头忽左忽右地晃著上山。
走到大约一半的路程,行进方向的右侧座位传来欢呼声。从茂盛的树丛间,似乎隐约看得到夜景。
可惜的是,从空太的位子看不到。夜景很快又被周围的树木遮蔽。
在这之后,巴士里不断传来欢呼声,大约重复了四次,终于抵达观景台的停车场。
「好~~开始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
伴随著小春拉长的声音,众人下了巴士。
依照先前的约定,空太与七海一起走向观景台的方向。
爬了几阶楼梯继续往上走,眼前便没有任何遮蔽物。
一股寒毛直竖的感觉从脚边窜上来。虽然早就听说很棒,但实际上比言语形容的更惊人。函馆的夜景当前,空太起了鸡皮疙瘩。
「好棒。」
无意识发出赞叹。
闪闪发亮的街道。不,不觉得在看街景,而是一幅画在伸出双手到极限也碰触不到的巨大画布上最棒的作品,宛如在地面展开的星空。
到处传出感动的声音。
要是人再少一点就更棒了。似乎有其他学校教育旅行的学生也来了,因此观景台上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视野好的地方简直就像在挤沙丁鱼,完全动弹不得。
「青山,你还好吧……」
空太在意后方而回过头去。
然而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看不见七海的身影。
看了看四周却没找到人。站著不动会妨碍到其他人,空太没办法只好跟著人潮移动。
继续往里面走,就看到由下往上爬的缆车。隔著缆车月台的另一侧也有个广场,虽然比观景台低一阶,不过应该是能充分享受夜景的地点。
最重要的是,孤伶伶伫立在那里的一名少女,让空太决定到对面去。
他从过来这里的路折返,回到停车场。继续往里侧绕行前进,便来到缆车的另一侧。
虽然不是很平坦,不过就如预期的能清楚看到夜景。
空太在意的少女也还在。
「椎名。」
手放在栅栏上的真白缓缓回过头来。感觉以夜景作为背景的真白身影缺乏真实感,就像在看电影或小说中的风景一样,让人静不下来。
「你找到一个好地方呢。」
在这里就能悠闲地欣赏夜景。
「嗯。」
轻轻点头的真白,目光没有从逐渐靠近的空太身上移开。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是啊。」
空太与真白并肩站著,俯瞰函馆的街道。上面的观景台传来兴奋的欢呼声。然而,这里却好安静,周围只有几位像是一般观光客的民众。
「空太。」
「什么事?」
「我明天想跟你在一起。」
「又要收集资料吗?」
空太如此询问掩饰紧张。
「不是。」
真白立刻回答。
「那么……」
「因为喜欢空太,所以想在一起。」
直率地……真白只是直率地表达出心意。
「理由就只有这个。」
空太内心动摇,听得到心跳声扑通扑通,浑身颤抖著。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那是为什么?」
「青山也约了我,我请她等我回应。」
空太老实说出口。
「这样啊……」
真白轻声喃喃。
这时,外头传来其他声音。
「可以啊。」
空太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七海就站在那里。
「青山……」
「……」
「抱歉,因为看到神田同学往这边过来……我跟著过来就听到了。」
「那倒无所谓。」
七海彷佛要打断空太困惑的声音般说道:
「请神田同学选择明天要跟谁一起度过。」
「……」
空太说不出话来,心脏被紧紧揪住一般。
「就这样做个了结吧。」
「!」
「我或真白,神田同学就选吧。」
空太立刻理解她所说的并不只是明天的事。
七海所说的「了结」,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我在函馆车站等你。」
七海态度落落大方,其实内心忍受著各种不安。
「真白呢?」
「我……要在这里等空太。」
「时间订在上午十点可以吗?」
「嗯。」
真白回应的同时点了点头。
从住宿的饭店来看,函馆车站与函馆山刚好在相反的两侧。当然,空太不可能同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能选择的只有一个人。
两人凝视著空太。
轻轻深呼吸。
内心完全静不下来。
「我知道了。」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直视两人的眼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