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绕路看看吗?
漫长的夏天持续着。
即使进入了十月,也出现过近似盛夏的日子。
在这种状态之下,上课的内容不可能记得进脑子里。她目前只能在意着「他」的事情。
「咦?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即使是班上同学像这样问起自己与他的关系,两人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办法让她可以大声说出「有在交往啦!」这种话。她总是被迫察觉着这样的事情。
毕竟她直到现在,甚至还没有和他牵过手。
的确啦,她与他的交情好到会令班上同学认为「应该是在交往吧?」的程度。不只是午餐会一起吃,平常也总是在一起。
然而——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今天两人并没有一起吃午餐。第四堂课结束之后,她拿着便当前往他的座位一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没错啦。虽然并没有像是「要一起吃午餐喔,嘻嘻!」这样约定过……不过先讲一声应该也无所谓吧?
她这么心想。
唉,最近他是不是有点冷淡啊?
她实在是会去在意一些小细节。
虽然只要我感到困扰,他就会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过有时候也会像这样忽然害我扑了个空。
他大概,应该说有八九成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并不是故意在回避自己。
那么,为什么?
虽然想要这么说,却实在很难开口……
与他的距离拉近至今才三个月而已。不过她非常了解他,相对地,他也是如此。
即使如此,为什么呢?
这种「闷闷」的感觉。
她知道他的想法……不,反倒应该说,他并没有在想。
他的行动并不是出自于某种强烈的想法,只是忽然想到所以这么做。就像是这种感觉。
所以她说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我一起吃午餐吧!」这种话。
因为——两人并不是在交往之类的,她完全没有束缚他的权利和理由。
……是的。因为没有在交往。
察觉到这件事情,结果使她更为忧郁了。
然后,说到她在意得不得了的这个「他」——
「唔哇——好热啊——……」
正位于操场另一侧,与平常上课教室不同边的校舍楼顶。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影。
这也是当然的。在这种炎热白天的正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到太阳直射的楼顶?
何况这边的校舍,主要是物理实验室或是音乐教室这种平常没在用的教室,所以午休时间没有什么学生的踪影。
他跑来这里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只是因为在最近,他发现了这个能够在酷暑中舒服打发时间的乘凉处。
虽然是楼顶,不过有风。
他来到这个乘凉处之后,就把手上的便当放在一旁,先让身体靠在墙壁旁边。
「喔啊——这里果然凉呢——……」
听不出是高一学生,像是老头子一样的声音。
他盘腿坐下,从包包里头取出便当放在腿上,并且将驼着的背弯得更低,观察着便当的菜色。
「喔喔——好像很好吃呢——!」
明明是自己做的,却还是这么说着。
塞得满满的白饭、凉拌菠菜、煎蛋卷、水煮香肠、烤培根卷芦笋。
虽然菜色简单,不过份量足以满足一只空腹的猛兽。何况等到放学去便利商店打工的时候,应该会在上工之前再吃点东西的。
他将吸管插入过来的路上所买的利乐茶包。
「我要开动了——!」
接着他将筷子伸向饭菜,一口接一口送到嘴里,转眼之间就把便当吃光了。
「感谢招待!」
合掌并且低头致意。虽然是自己做的就是了。
把利乐包里头剩下的茶「啾~」地吸光。
真是悠闲,好棒。
虽然在教室与同学们热闹地度过午休时间也不错,不过他觉得偶尔像这样一个人悠闲一下也很好。
当然,他丝毫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在意「一个人」这三个字而变得忧郁。
明天和她一起来这里吧?
他顶多只会这么心想。
并不是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反倒是只要心想,她的事情就会率先浮现在脑中,也因此使得事情不好收拾。
虽然确实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时机上会出现若干的误差,这样的误差造成了她的困惑,而且在最近逐渐变成一股不安。至于正在悠闲喝着茶的「他」——当然还没有察觉到这份不安。
如果有察觉的话,他肯定就不会放着她不管了。
或许正因如此吧。
那个来临了。
事情的开端,总是突如其来的。
——铃。
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感觉非常怀念。
虽然应该不是很久以前听过的声音。
然而不知为何,却非常怀念。
铃声从远方传来,却在耳朵深处响起。
「嗯?」
而且,因为楼顶的门发出沉重的金属声打开,铃声马上就消失了。
似乎是有人来到楼顶了。
由于没有必要穷紧张,所以他就这么原地躺下。
他顶多只会心想「天气热得半死居然还跑到楼顶,这个人还真特别呢」这种事情,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是同类。
他所躺的地方,是从入口处绕到左后方的死角。
必须要直走到楼顶正中央左右的位置再朝着左后方转身,才能够看见这个地方。
也因此,他可以先看到这个一步步来到屋顶的人物背影,并且忍不住开口说着。
「——好小!」
那是一个非常娇小,实在看不出来是高中生的女孩。
她有着一头微暗的金色长发,与身上应该是特制的学校正式制服非常不搭。
辣妹?
虽然在一瞬间如此心想,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同为一年级的学生里,有一个人是混血儿。她有着非常显眼的金发、蓝色系的大眼睛、长长的眉毛,不过身材像是小学生一样非常娇小……这个少女就是现在正在面前的她。
名字叫做——
「她叫做什么啊?」
完全回想不起来。
连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他光是要把同班同学的名字与长相对起来,就必须花上好一段时间了。所以要他记住其他班级的学生名字……当然不可能。
「……嗯?」
从少女微卷的头发之间,看得见一个很大的耳机。
以她娇小的身体相比,甚至令人认为那个耳机似乎太大了。
而且不只如此,与耳机连结的随身听也是很大一台。
她小小的手上,捧着一台如今已经很难见到,有着时髦配色的录音带随身听。
她让视线落在手边,「喀喳喀喳」地操作着机器。不知道是在倒带还是快转。
是在听什么音乐呢?
他不知不觉感到在意。
这么说来,在一个多月前的文化祭里,他与这名少女在走廊擦身而过的时候,记得她也戴着耳机。
当时她只有独自一人。
虽然那么显眼,不过没有人会转身看向走在走廊上的少女。即使会转过身来,也只是从远方以稀奇的目光看着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发出笑声而已。
有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学校。
然而,少女却独自待在楼顶。
待在这种没有人的地方。
在耳机深处响起的音乐。
楼顶与耳机。她就像是只把这两个事物当成一切,躲进其中的世界。
一样位于楼顶的他这么心想着,而且果然还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是同类。
少女任凭能够降温的凉风吹拂头发,继续在楼顶前进。
没有转过身来,就只是默默前进。
继续往前的话就没有路了。高度增加两公尺左右的高台,是放置水塔的地方。
就这样,少女很快抵达高台,并且将手上的录音带随身听塞进裙子与肚子之间,开始毫不犹豫爬着梯子。
「为什么——」
要爬到那种地方?
楼顶。
比楼顶还要高的地方。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是……
「自、自、自、自、自、自杀~?」
他猛然反射性地起身。
然而在同时,他忽然心想。
——等一下,不要自杀啊啊啊啊!
他收回想要喊出这句话的冲动。如果不是要自杀的话,到时候怎么办?
基于这样的自问,总之他决定先观察状况。
何况她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他。
他像是要让身体与墙壁同化一样,紧贴着墙壁只探出头。
就这么一直看着。睁大眼睛看着。
少女刚好爬上了梯子,
在这一瞬间。
少女的身影忽然从视界消失。
「——唔喔!」
他不由地叫了出来。
已经跳下去了吗?
自杀已遂吗?
慌张的他,终于从少女看不见的死角冲出来了。
随即,一抹金色再度映入他的视界。
看来似乎只是在爬上水塔所在的高台之前,梯子的扶手不小心勾住裙子害她跌倒而已。
少女很快就站了起来,慌张地从怀里取出录音带随身听,并且「喀喳喀喳」地进行各种操作。
似乎是在确认机器有没有因为跌倒而摔坏。虽然看不见表情,不过看到她松一口气的动作,就知道机器应该是平安无事。
少女以右手拍去制服上的灰尘,这次以双手捧着录音带随身听,像是很珍惜地以小小的手心包裹住。
虽然这么说,不过她没办法完全包住,还是能从少女娇小的手中窥视到各种鲜艳的色彩。
有点远的距离,使得他更加感受到少女的「娇小」。
那金色的身影,仿佛是如果秋风吹起,就会被吹到远方的银杏树叶。
少女静静仰望天空。
嘴唇微微动着,轻声说着某些话语。
「……唔唔唔唔?」
他竖起耳朵。
刚才……
好像有听到……
某种声音……
某种超乎想象的声音。
从少女的口中发出。
那是——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就像是咒文之类的声音。
她像是一台坏掉的机器,朝着天空无神地说着。
少女的话语。
反倒应该说,
「——她是在调频吗?」
说明一下吧。所谓的调频,在这里指的是藉由自我催眠等方式进入特殊状态,透过潜意识与宇宙或是其他次元通讯的惊人技巧。
为什么在这种乡下地方的高中女生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要找幽浮?还是说她在探索前世?」
他不由地发自内心的这声呼唤,就这么化为言语成为声音,顺着风带着满溢的想法传给了少女。
不对,其实根本不可能传达到的。因为她正以耳机盖住耳朵。
然而,少女朝着天空集中的意识在瞬间解除了。她就像是受到某人的引导,将意识,转向,他所在的地方——
轻盈转过身来的少女。
相视的视线。
彼此都被钉在原地。
谁帮忙拿拔钉器过来好吗?
少女蓝色的眼睛睁得好大,长长的眉毛像是固定住一样动也不动。直到刚才都发出「哔哔哔」这种神秘声音的嘴唇微微颤抖,娇小的身体则是以更小的幅度颤抖着。
然后——
「呜呜……」
他心想……不会吧?
「你、你在哭吗?啊哇——!等等!唔喔,是我吗?是因为我吗!果然是因为我吗!」
虽然这边也吓了一跳,不过对方也吓了一跳。
应该是没想到屋顶会有人吧……
那当然。
毕竟我站在她发觉不到的地方……
我不自觉地就是想躲起来……
可是——
「用不着哭吧~~?」
他发出难堪的声音,慌张朝着少女的方向不断挥手。虽然事到如今主张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过想要阻止少女哭泣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毕竟距离这么远,他所做的行动没有什么效果。
要是她继续哭的话也很伤脑筋。然而要是接近过去吓到她,她很可能哭得更大声。
那么……
「——乖喔,别哭别哭别哭别哭!」
他连忙说出这种像是在安抚小狗的话语,勉强挤出的笑容反而可怕。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
然而,他安抚的方法完全错误。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
而且果然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对方看不出这边在做什么。
不过他本人是很拼命的。超级拼命。满脑子只有要安抚她的念头。
「乖喔,别哭别哭别哭别哭!」
变得有些自暴自弃的他,就这么(维持诡异的笑容)冲到水塔高台底下,并且很快爬上梯子。
「喝啊——!」
他随着奇怪的吼声,一口气爬到顶端。
映入眼帘的少女满脸通红,就像是要向母亲讨玩具的小孩一样,一直站在原地啜泣着。
「好!别哭了!是我不好!大概,应该,不对!反倒应该是相反!……相反?相反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安抚,一边回想着之前与许多孩子共同生活的那段时光。
在那个时候,每天无论早晚,都会有人在某处放声大哭。
有些孩子是因为和别人打架,有些孩子是因为感到寂寞,有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原因。
当初他在那里的时候,只要遇见这样的场面……
「别哭啰。」
他就会这么说,并且紧抱着对方。
如今他也试着这么做。
虽然要是搞错时间与场合,他就会被当成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但他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就像是那时候一样。
因为在他眼中,这名少女的身影,与当时哭泣的孩子身影重叠在一起了。
应该……不是什么孩子。当时哭泣的……是我。是我自己。
只要看到别人的眼泪,就会想哭。
明明不知道那个人的悲伤,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心情,却只是想要哭泣。
——哭也没关系的。
之所以还无法这么说,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少女是同年级学生的这件事情,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脑中了。
少女看起来真的就是如此娇小、柔弱又稚嫩。对于高瘦的他而言,少女可以完全收在他的怀里。
哭泣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在怀里,大幅摇动着娇小身体的颤抖逐渐止息。
呼吸一次之后,他放开了少女的身体。
——你看,没事吧?
他没有这么说,只是对她露出笑容。
感到诧异的少女,以大大的眼睛仰望着他。
接着,少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是在同意什么,不过应该是没问题了o
少女再度点头之后,朝着刚才哭泣时也一直紧抱的录音带随身听,「喀」的一声按下停止键。
那是,将某种事物停止的声音。
告知少女某种事物终结的声音。
停止的声音。
开始的声音。
结束,然后开始的声音。
意识转了过来。朝着他的方向——
少女的眼睛还是一直凝视着他。
与刚才遭遇到未知状况的时候比起来,不同之处在于少女已经不再害怕了。
「啊,虽然在这种地方跟这种时候,说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不过我是,六班的——叶山诚,就是了……」
「就是了」是什么意思?
由于松了口气,所以他总之试着这么说。不过这段尴尬的空白时间,与目前这种奇怪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这次换自己想哭了。
然而,少女说话了。
她回应了。
「……我叫做……可莉,黑崎可莉……啊、那个,我是……三班……」
虽然微微低着头,虽然有些客气,虽然声音与她的外型一样小,不过他清楚、确实地听见了。
即使从少女金发碧眼的模样,会令他擅自想象「难道她不太会讲国语?」这种事情,不过这种想法轻易被推翻了。
很普通。
和自己一样。
没有任何的差异。
「黑崎可莉?如果简略的话,听起来不就像是『骇客』了?好棒呢!」
他已经不管自己在说什么了。
「请多指教!」
诚将手伸到可莉的面前。
请多指教是什么意思?
这只手是在寻求什么?
何况,怎么会是这里?
为什么会是在水塔的高台上啊?
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懂就是了。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非常小巧的手回握。
光是如此就使得诚很高兴,或许正在以奇怪的表情露出笑容吧。
第一次见面,是平淡无奇的。
无论是那个时候,或是这个时候。
风缓缓吹过。
摇曳着路旁并排的银杏树。
脚步声响起,朝着天空而去。
找寻到绽放在云朵之间的纯白花朵,并且眺望着。
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吧。
听见了怀念的声音。
那么温柔的声音。
她——梿浦十色,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有点小忧郁。
原因很简单。不过因为无法找出答案,至今还没办法脱离这个隧道。
这个隧道有出口吗?
想法化为叹息,滑过护唇膏而流出。
「总觉得啊……」
午休时间明明快要结束了,「他」却还没有回到教室。
即使这种做法不像她的作风,她还是跑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他的身影。然而,找不到。
其实只要待在教室就能见面了。
没错。毕竟是同班同学,只要午休时间结束,他当然就会回来。
我连这段时间都没办法等吗?
再度确认自己的任性部分之后,她有种非常难为情的感觉。
「好,算了算了!」
停止思考之后,原本趴在自己书桌上的十色起身了。然后她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没什么原因,真的就只是不知不觉,就这么来到教室外面。接下来——
「——啊!」
直到数秒钟之前的消沉心情,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消失了。
沿着走廊笔直前进的另一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即使午休时间即将结束,教室外头依然还有满多的学生。她在这样的人潮中也能马上认出来,那个高人一等有些驼背的他。
他回到教室了。
或许时机刚刚好。
想到这种事情,脸上不由地有些笑意。
然而露出笑容的十色,紧接着在脑中浮现了一个问号。
「诚……?」
口中自然说出他的名字。
原本以为正要回到教室的他——也就是诚,并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就在她的面前左转了。
那边是一年一班到四班的教室,与五班到七班的这边隔了一个中庭。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会认为他是有事情所以才会过去吧。
她以目光追随着他。在她所见到的光景中,有一道柔软的金色光芒跳动着。
就在他的身旁。
感觉并不是凑巧走在一起的。
诚露出笑容对她说话。
那是,三班的……黑崎可莉。
虽然非常显眼,却不太起眼的娇小女孩。
这个无法想象的组合,使得十色瞪大了眼睛。原本想要叫他而举起的右手失去了目标,她就这个样子——
她就这个样子,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的背脊伸得笔直,就像是小学在保健室所看见「姿势要坐正!」的那张海报一样,而且还毫无意义举着一只手。
咦?我刚才为什么会离开教室?
为什么回来了?
咦?
咦咦?
啊——我想到了——
是要准备上第五堂课。
嗯?
那么,刚才为什么要出去?
呃~啊~……哎,不管了。
我想想,下一堂课是……化学。
化学化学……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为什么是在准备体育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了?我怎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啦,那个。
THISIS动摇。
风向转变,某人晾在外面的衣物被吹走了。
衣物的主人,应该会抱怨这阵风吧。
所以或许如此吧。
当时的风,之所以不温柔的原因。
肯定是因为在生气。
「找到了吗?」
纯白外型的女孩这么说着。
「这个嘛……」
身旁的黑猫轻声说着。
「那么,找得到吗?」
纯白的女孩重复投以疑问。
「不知道。话说,不要问我啦……」
虽然黑猫回应着她,不过随即就将话题抛到其他方向了。
「可是……」
女孩刻意嘟起了嘴唇。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啦——其实你知道吧?百百就是这样,总是这样。」
黑猫利落地耸了耸肩,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喔——完全没有。」
然而,女孩如此说着。
就像是温柔唱着悲伤的歌,如此说着。
遥远天空的另一头。
嬉戏,变得宛如花朵。
摇曳着银杏路树的风,让黑猫红色项圈上大得夸张的铃铛,响起「铃铃」的声音。
声音,终究出现变化。
宛如昔日的光景。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走到一年三班的教室附近之后,诚这么说着并且停下脚步。
比他多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的可莉,只有以「啊,嗯」的声音回应。
感到会心一笑的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可莉的头发。
看来她是同年级同学的事实,果然位于诚的思绪范围之外。这是诚当时还在那个设施时,对年纪比较小的孩子进行问候时所做的动作。
可莉眨了眨她大大的眼睛,一直抬头看着这只大到可以盖住自己头顶的手。
「再见啦!」
诚这么说着,并且轻轻挥了挥手。
可莉也挥手了。在她的手目送之下,诚踏上回到六班的路。
走到底要转弯的时候,诚不经意朝着三班的方向看去,可莉依然朝着这里挥着手。
「喂喂,要挥到什么时候啊?」
诚不由地差点笑了出来。
因为可莉露出很认真的表情挥着手。虽然如此,她挥手的方式并没有那么认真。
真怪。
像她那样,在学校生活与日常生活之中,真的不要紧吗……
总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人呢。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一个人露出笑容。
这种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
他不禁心想。
在这一刹那,脑海中浮现出一只西施犬毛茸茸的脸。
啊啊,没错。就是那个,那个。
宠物店。
与她看完电影的回程途中,他们不经意在一间宠物店停下脚步,看见被关在狭窄笼子里的小狗们。
才刚出生,不知道怎么撒娇,不知道怎么生气,连自己都不太认识。
它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一直摇尾巴。这么一来就会有人买走自己。这么一来就能活下去。
只有这么做,才能够活下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小狗,与可莉重叠在一起?
挥手的她,与摇尾巴的西施犬。
圆圆的眼睛与微卷的头发。以橡皮筋绑住的刘海,以及额头。
「或许果然很像呢。」
虽然在群体之中,却像是落单一样寂寞。
耳机。音乐。封闭的世界。
「这么说来,忘记问她刚才在听什么了。还有,那种行为……」
在屋顶那种像是在调频的行为,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或许她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不过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就问问看吧。
「……下次吗……」
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话语,化为声音重复一次。
那或许是短暂的时间。
已经逝去的,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但是对他而言,有着很大的份量。
认识她之后,夏天已过,秋天若隐若现。
希望明天也能活下去。
希望今天也能够活着。
她碰触着他的伤。
他碰触着她的伤。
将内心完全呈现出来。
挣脱了即使清晨来临,却宛如还身处于恶梦之中的每一天。
这么一来——
放学之后,她与他并肩走着。
「……所以啊,果然是因为那个吗?味道的拿捏吧?好像是用鲜奶油来提味的……」
从刚才,就一直是他在说话。
不过她却是心神不宁,意识经常会缩进内心。
在这个像是夏天赖着不走的十月,只有天亮的时间确实缩短着。
影子有两个。朝着明天的方向长长延伸。
结果,那是怎么回事呢?
午休时间结束时,她所看见的身影。他与那个女孩走在一起。
那是怎么回事?
拜托,问一下不就行了?
诚一定会笑着回答的。
——可是,为什么无法开口?
她只是低着头,以目光追着伸长的影子,甚至无法正视就在身边的他的侧脸。
唔——问一下不就行了?
自己快问吧。
要问就要趁现在。只有现在了。
诚要打工,并不是从放学之后就能一直在一起的。
与父亲分开,改为住在奶奶家的她,把之前打工的工作辞掉之后,现在已经没在打工了。
因为奶奶禁止她在习惯新生活之前打工。
奶奶是插花老师,有好几名学生。在这个领域是一位名人,对于各方面相当严格。
也因此,十色如今开始学习茶道、花道与舞蹈等才艺,没什么时间可以打工。
不久之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色的父亲,自从母亲离开而受到打击之后开始酗酒,并且终于会向她施加暴力。
拯救她的人,就是「他」。
在那之后,因为父亲的事情,使得她成为学校闲话以及好奇目光的焦点。而他也还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对她露出笑容。
就像是被这样的笑容所吸引,她也露出了笑容,并且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笑容。
结交了好朋友。
与父亲无关。十色就是十色。
当时的伤已经痊愈很多了。
笑容是最好的良药。
身心都逐渐痊愈——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啊,我要走这里。」
诚指着自己身后的路。
「嗯,那么,明天见。」
她这么说着并且挥手。
「好,明天见啦!」
接着诚就露出笑容走去。
「打工加油喔——!」
她在他的身后这么喊着。
「好!」
他转过身来,举起一只手示意。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长。
十色没有收回挥动的手,就这么暂时凝视着他的背影。
两个影子,明明朝着相同的方向。
两人要前进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察觉到这件事,就使得她不安得无以复加。
明天见。
明明只要等到明天,就能见面了。
然而她好想现在就追上去,从身后抱住有些驼背的他。
明天见。
明明只要等到明天,就能见面了。
我,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从那之后,经过了三天。
诚在学校见过可莉好几次。
她果然是独自一人。
大概是因为她那像是洋娃娃的外型吧。在可莉的身边,似乎总会有同年级或是高年级的女孩们,发出「好可爱喔!」的开心声音朝她接近。
会有人聚集过去。
然而,总觉得就像是在对待宠物,或是游乐园吉祥物的感觉。
在女孩们离去之后,她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原地。
手上拿着很多她所收到的,像是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耳机还是戴在可莉的金色卷发,并且播放着音乐。
她孤单一人。
在那之后,他又在楼顶见到她了。
她大口大口吃着收到的饼干。
即使正在下雨。
空气湿答答的。
地面湿漉漉的。
雨滴轻敲着窗户。
这场雨,也有着温柔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
她在楼顶,他也在楼顶。
透明的塑胶伞,化为保护她的护罩将雨滴弹开。
可莉以心不在焉的眼神,看着透明雨伞另一头的灰色天空。
特地带了伞,站在这样的雨中。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虽然其实听不见,不过她应该是轻声这么说着。
她在调频。
有时候,似乎会想起自己肚子饿了,然后大口大口吃着饼干。
由于她的眼神很认真,所以午休时间就在他没能找她说话的状况下结束了。
因此在隔天,他很自然朝着楼顶走去。
「…………咦?不在?」
可是环视四周,却找不到可莉的身影。
毕竟他在第四堂课还没结束之前就溜出教室,何况可莉并不一定每天都会来这里。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马上知道的。
「我在急什么啊……」
他以称不上是声音的声音在嘴里轻声说着,然后像是老头子一样发出「嘿咻……」的声音盖过这句话。
坐在乘凉的老位置。
昨天的雨已经停了。今天的阳光很强,使得气温再度上升。十月明明已经快要经过一星期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记得制服应该已经换季了才对。
不过,至今只穿过两三次长袖外套而已。
「怎么回事啊……」
他以单手遮住阳光眺望天空。
就算你这么问,其实偶也素搞不懂的啦,嘎哈哈哈哈!
感觉天空似乎会以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声音回应。
老天爷就是如此难以捉摸。
为什么会用这种腔调讲话,没有人知道。
不过,我可是躲在可以纳凉的地方喔。
就来较量较量吧。
咕嘿嘿嘿嘿。认输了吗?
就算你用奇怪的腔调讲话也奈何不了我喔!
「……什么鬼啊……看来该认输的应该是我的脑袋才对…………还是吃饭吧……」
诚很快打开便当。
今天的便当是双层的。第一层装了满满的饭。
如果要说原因,是因为第二层有『烤鳕鱼子』大驾光临的关系。
以诚的角度来说,就是……
「既然有烤鳕鱼子的话,饭就可以无限续加到地平线的另一头为止!」
不过诚回想起来了,十色曾经以「这句话意义不明吧?」推翻过这个论点,同时她的脸也浮现在脑中。
「……这么说来,最近好像很少跟梿浦聊天……?」
不是好像,是确实如此。
而且在与十色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几乎都是自己在讲话……
还有,她每次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跟我说不就好了……」
是这么令她客气的事情吗?
难道说,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无论如何。
「说出来不就好了……」
虽然诚想得简单,在她心中可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心情已经错综复杂缠得紧紧的,实在是很难解开。
诚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以自己的步调思考着她的事情。
从认识至今一点都没变。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到最后应该没有人知道吧。
应该由他们做决定。由她们做决定。
无论何时,总是如此。
无论是谁,总是如此——
「心意应该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大概。」
纯白的女孩任凭秋风吹拂着头发,浮在往昔所在的天空中。
黑猫张开像是蝙蝠的翅膀,在她的周围吵闹盘旋着。
「这次是什么?怎么回事?」
黑猫将金黄色的大眼睛眯细,看着自己的主人。
「比方说,心意一直存在于那里,珍惜着『珍惜的事物』。就只是如此而已。」
「是喔~~这样啊——原来如此呢——嗯。在下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黑猫故意以客气的语气开玩笑地说着。
「对喔对喔,这对丹尼尔来说应该有点难懂呢——因为还是个小孩子嘛!」
女孩像是要还以颜色一样戏弄着黑猫。
「不是啦!不是啦!我要再说一次,不是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反倒应该是非常完美又聪明的侍魔才对!」
「啊哈哈哈,对喔。说的也是呢。」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然而在下一瞬间,却变成像是随时会叹气的表情。
心意一直存在于那里,珍惜着「珍惜的事物」。
就只是如此而已。
虽然就只是如此而已,其实却非常困难,总是使得人们感到迷惘,感到困惑。
「不过只要活下去,『珍惜的事物』就会逐渐增加,总有一天会多到无法负担。并不是理所当然,而是有着特别地位的事物。或许内心会因此变得懦弱,或是变得坚强,不过到最后,还是会令人想露出笑容吧?」
「意思是……?」
虽然这么问,不过黑猫就像是被主人拉过去一样朝她接近。
并且,被收在它最喜欢的地方。
纯白少女的怀里。
「既然活着,那就办得到。所以,关于那孩子的事情,就只能交给他与她了……」
主人如此断言的这番话,在黑猫耳中听来就像是某种「愿望」。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能帮忙做些什么呢……」
话语化为叹息,充斥于天空之中。
「已经足够了,百百。」
黑猫说到一半,就把接下来的话语吞了回去。
毕竟这位主人一定没有这么认为,而且今后应该也不会认为自己做得「足够」吧。
阳光宛如刺入身体,令人疼痛。
即使如此,风也确实让秋天的声音响起。
树木摇曳的声音。
树叶摩擦的声音。
稻穗轻声祈祷的歌声。
风所吹响的声音。
——铃。
远处传来的铃声,使得十色忽然回过神来。
咦?钟声?
——不对。
那是什么声音……
「等等——」
环视四周,第四堂课不知何时已经结束,现在正在进行午休时间。
而且,十色的周围不知何时并了好几张桌子,与她交情比较好的同学们已经在吃午餐了。不只如此,十色不知何时也加入了她们。
十色连忙试着寻找他,不过教室里头已经完全没有他的踪影了。
「唉——……」
又是叹息。
今天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如果是在家里的话,
「这样很难看的,不要这样。」
应该会被奶奶这么骂吧。
不过,如果是在教室的话……
「唔~嗯。这声叹息还真是心酸呢。十色,你是婚前忧郁症吗?」
坐在十色旁边,将头发染成茶褐色还烫过的女孩这么说着。
如果这时候的十色嘴里含着牛奶,肯定会出现花样年华的女孩不应该有的行为,将牛奶「噗」地喷出来,造成现场出现惨不忍睹的场面。肯定会如此。
「呃、啊——?那是什么?」
说明一下吧。所谓的婚前忧郁症,就是即将结婚的新娘或新郎,像是「我应该这么做吗?应该就这么结婚走向红毯的另一端吗?」这样自问自答,结果出现情绪不稳定的状况而变得忧郁,是无意识之中产生的症状。
这个词为什么会用在我身上?
「因为啊——今天,应该说你最近老是在叹气吧——?」
将头发染成茶褐色还烫过,简称茶烫子的女孩这么说着。
唔~嗯……确实是啦……
「因为小诚吗?」
「咕噗!为、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差点又要把牛奶喷出来了。(虽然没在喝)
被说中了,一语道破。
所谓的一针见血真的就是这种状况。
……是这么说的吧?
「十色,你真是幸福呢——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啦!」
……是吗,原来只是因为我很好懂吗……
「果然是因为那样吗?因为那样?」
「这可不是什么婚前忧郁症喔!」茶烫子继续说着。
不过十色在她继续出招之前,就先投出了一个牵制球。
「十色,你们该不会是进入倦怠期了吧?」
「倦怠期?那是什么状况?」
听到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十色,神经无比大条地如此反间。
随即,茶烫子露出稍微严肃的表情说着。
「就是啊,不是经常有人说吗?情侣每隔三个月,就会面临一次大风大浪。」
「大浪?」
「没错没错,WAVE。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或是察觉到至今没有察觉的事情之类的。然后两人之间的温度就会出现变化。」
「是喔……等等,你、你说情侣!诚跟我又不是那种——」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别慌别慌别慌别慌。」
茶烫子做出要她冷静下来的动作,并且与其他的同学们一起露出『我们知道的,所以不用说得这么明11JI通种像是已经顿悟的表情。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适当敷衍掉了,令十色感到有些不满。
「总之啊,就像是睡眠一样,眼睛有时候会动,有时候又不会动呢——!」
「等等,这个举例我听不懂啦!」
茶烫子刚说完,其他同学就同时对她吐槽。
茶烫子想要表达的,应该是「人生有高潮也有低潮」的意思吧。
至于为什么会与睡眠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啊,就给他噗啾~下去吧!」
「啊?」
「我~说~啊,噗啾~下去吧!」
茶烫子这么说着,并且将嘴唇凑向旁边的同学。
「为、为什么要忽然这样啦!」
虽然十色满脸通红说着这句话,不过茶烫子露出「你一点都不懂呢~」的表情说着。
「也就是说啊——你们需要刺激呢。需要刺激呢!」
还说了两次。
「我喜欢你!推倒!噗啾~!好啦,没问题了!」
「什么事情没问题啊?」
听到十色这么一说,周围的朋友们也表示「说得也是」并且发出笑声。
不过,她思考着「这种感觉真好呢」这种毫不相关的事情。
能够像这样,以这种方式和许多人共同欢笑,感觉真好。
「加油吧!」
茶烫子咧嘴露出笑容这么说着,就像是「姑且有帮你加油打气啰!」的样子。
「谢谢。」
十色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并且对她露出笑容。
「好,不用客气!所以呢,这个蛋也给我吧!」
茶烫子这么说着,并且将筷子伸进十色的便当。此时十色才终于察觉了。
「咦——等一下!我的便当,怎么只剩下一半了啦~~!」
在她刚才发呆的时候,围在桌子旁边的女孩们,已经逐渐侵蚀了十色的便当。
「因为十色的便当看起来很好吃啊,应该说真的很好吃呢——!」
就算这么说……
是啦,是很开心啦。
因为被称赞了。
可是……
如果只有一点点就算了,但她不希望大家像这样聚集过来分食……
那是我的份……应该说,自己所做的这些料理,她其实最希望能让某个人吃到喔?
直到最近,她都有做那个人要吃的份。
「好吃!」
光是这两个字,就能让她开心得像是个笨蛋一样。
希望能够让厨艺变得更好,得到他更多的赞美。
可是——这一阵子,两人之间异常没有交集。
最近的他,似乎在她所擅长的料理领域展现出才华,每天都会自己做便当。
而且他的厨艺进步得很快,以这种速度来看,甚至马上就会超越她了。
这么说来,最近两人之间聊的话题,也几乎都是做菜方面的话题耶?
像是提味材料之类的话题。等等,这样太没情调了吧?
……情调?
「……!」
忽然间,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变得满脸通红。
情调?我、我、我……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是那个吗,是期待着那个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个是什么啦,那个?
难道是!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力赛跑!
啊——够了够了,很够了。
何况这种事情,事到如今算得了什么呢?
至今的十色,一直能以连自己都吓一跳的自然态度,与他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比方说紧抱着他,或是被他紧抱。
等一下!
唔啊啊~~!
呃、为什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想起这种事情?
而且,为什么会害羞成这个模样?
已经接近错乱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可是,又还没做过。
无论是那个或这个,都还完全没有做过。
那个是什么啦!
这个是什么啦!
难道是!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手下厨!
我在搞什么啦。
而且,在十色这样胡思乱想时,她的便当已经在同学的摧残下陷入毁灭状态了。
楼顶的午餐时间。
在诚伸出筷子要夹起『烤鳕鱼子』的时候,
喀喳。
传来了一个开门的声音。
接着,马上就看见了一步步前进的金色卷发。
她背上背着一个红色的背包。就是附近的小学生要去远足的时候会背的那种背包。
由于与她娇小的身材非常合适,即使知道这样很失礼,诚还是笑了。
来到屋顶正中央区域的少女——可莉,轻盈地将身体转了过来。
诚当然就在这个方向,可莉一看见他的身影,身体马上就抖了一下并且开始后退。
她就这么不断后退,一直走到楼顶周围的铁丝网,然后就这么凝视着诚蹲下来。
可莉依然戴着耳机。她以手帕垫在地上,小心将手上的录音带随身听放下来之后,把背上的背包拿到面前,开始摸索着里头的东西。
在这段过程之中,她也一直将视线集中在诚的身上。
「咦?……今天不调频吗?」
诚心中的这个疑问,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解决了。
从可莉的背包里,出现许许多多依然是女学生们给她(或是喂食她)的糖果饼干。
然而可莉想要拿出来的不是这些糖果饼干,而是放在便利商店购物袋里的面包与饭团。
「原来如此,吃午餐啊……」
然而,即使曾经被许多人所包围,她依然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呢?
班上同学在做什么啊?
总令他觉得有些在意。
很在意……说到在意,
「……话说,那个……她一直盯着我看呢……这样会让我吃得很不自在的……」
可莉将面包撕成小块送进嘴里,并且一直盯着诚。
她保持距离看着这里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眼睛发出光芒的野猫。虽然外型是西施犬就是了……
「该怎么说呢……像这样保持这种微妙的距离……难道说,我被讨厌了?」
他试着询问自己。
总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确实让她哭了一场。
如果要说没办法,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
「她不热吗?」
诚所在的地方没有阳光,不过可莉位于阳光直射的场所。
即使有风,这个时段的阳光可是很毒的。
实际上,她大大的眼睛也逐渐眯细,大概是因为阳光耀眼吧。
唔~嗯,怎么办呢?
总之,能试就试吧。如果失败的话就认命,到时候再临机应变。
『阳光很强,要来这边乘凉吗?』
诚对着一直看着这里的可莉,试着以手势如此示意。
之所以没有用讲的而是用手势,是因为她就这么戴着耳机。
随即可莉稍微露出思考的样子,不过马上就点了点头。
……看来……没有被讨厌吧?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可莉走了过来,坐在诚的身边。
并且取下了耳机。
这是非常令他意外的事情。
是主动这么做的,还是不经意这么做的?虽然诚完全没有判断的依据,却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他侧目看着可莉。
可莉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果然很热嘛。
「哈哈哈……」
诚不由地发出了声音。
她诧异地歪过脑袋。
果然很像西施犬。
即使来到身边,她还是沉默寡言,虽然没有和刚才一样凝视着诚,不过偶尔会侧目看过来。
而且只要视线相会,就会露出「没有在看」的表情连忙移开目光。
那么,刚才为什么要那样看我呢?
虽然想要这么问,不过诚换了一个问题。
「难道说,你平常都是吃这种的?」
诚指着高中附近那间便利商店的购物袋。里头装了几个饭团与面包。
不过,对于这么娇小的女孩来说,总觉得份量似乎多了点。
所以,诚追加一个问题。
「全都是你一个人吃?」
随即可莉像是非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嗯,是啊。」
小小的声音。就像是可爱小女孩的声音。
然而,却神奇地能够确实传入耳中。
「是嘛。不过老是吃这种东西,不会觉得食而无味吗?」
学校里头也有学生餐厅。
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楼顶……
一想到这里,他就察觉到原因了。
——因为有很多人。
可莉一定是不擅长待在人很多的地方吧。
他回想起可莉被同年级与高年级的女孩子们围起来称赞可爱时的表情。
提心吊胆,感到困扰,朝着各处投以求救的视线。
然而没有人在她的身边,视线变得朦胧不清。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她才会刻意来到这种楼顶。诚似乎可以理解了。
即使处于相同的状况,诚却是因为随兴所致而来到这里的。两人的原因相差甚远。
只不过,那个神秘的调频举动依然是个谜……她今天没有要那么做吗?
毕竟机会难得,诚原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询问她,不过还是决定作罢。
反倒是非常困扰着要是哪一天,她很普通地开心说着「我和金星人联络上了*」的时候该怎么办。
何况实际上,她好像随时都会这么说。
——此时,诚忽然想到了。
「这个,要吃吗?」
他把自己还没开动的便当递到可莉面前。
她发出「呼啊?」这种有些脱线的声音,并且抬头看着诚。
似乎是逐渐理解诚这句话的含意吧。
「可是……」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莉的眼中却映着便当里的菜色,就像是「可以吗?可以吗?我可以吃吗?也可以吃这个迷你小汉堡排吗?」,一副非常想吃的样子。
看来光是吃便利商店的东西,果然会食而无味的样子。而且看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汉堡排不放,这似乎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啊哈哈,可以喔!」
诚笑着将手上的筷子递给她。
「……可是……」
然而即使有着想吃的欲望(尤其是汉堡排),可莉的心中似乎也同时出现了过意不去的想法。
「那么……」
诚朝着可莉身旁的塑胶袋伸出手。
「就跟这个交换,怎么样?」
随即,
「啊、嗯!呃啊呜~,可以吗?」
可莉虽然接过了筷子,这股客气的想法依然在她心中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OK——OK——!」
「MERCI——!」
可莉露出满脸笑容,终于接过了诚的便当。
她拿着筷子轻声说了几句话,不过是诚所陌生的外国语言。
大概是「我要开动了」之类的话语吧。
啊——对喔。
这个女孩,记得是混血儿。
刚才的『MERCI』,确实是『谢谢』的意思。
……肯定。
…………应该。
………………大概。
……………………或许。
…………………………抱歉,是猜的。
像这样重新在近距离看着可莉,就发现这套制服完全不适合她。
并不是负面的意思,应该是因为她混血儿的外貌吧。
还有,她实在是太娇小了。
如果是「她」穿着这件制服,就会觉得即使是这间学校这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制服,看起来其实也还满不错的。
很适合她那黑色的长发,以及她那股清纯的气息。
她从表面上看来,比较会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她的个性更为活泼而且平易近人。
班上似乎也终于察觉到她这样的魅力了,同学们开始聚集在她的身边。
她的朋友似乎增加了。而且最近似乎都会与同性朋友一起吃午餐。
——结果,能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放学的时候了。
然而他自己完全没有理解到,这是因为他总是转眼之间就会从教室消失的关系。
他反而还认为这样或许也有好处。
以诚的立场,因为她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孩,所以会很高兴周遭能察觉到她的魅力。
不过,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要独占的念头啦……
这部份就暂且不提吧。
他觉得,只要她能展露笑容就可以了。
只要她能够展露笑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某人的笑容,将会成为某人的幸福。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诚换来的饭团是「鳕鱼子」口味。他心想着「喔——真有眼光」并且这么问着。
其实,他的内心有点紧张。
因为家里只有他与哥哥,所以诚所做的料理,在家里只有哥哥吃过。
至于十色,只有让她稍微试吃一下而已。
虽然两人都说「好吃」,不过以可莉的状况呢?
可莉以小小的动作将饭菜送进口中的模样,就他看来——
难吃。
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论。
不过,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哎,算啦。」
并不是希望她能够道谢。
只要她能够稍微高兴起来,诚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记忆再度不经意地涌上心头。
昔日的回忆。
他自己也曾经像是这样,从她的手中接过便当。
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往事。
记得在那一天,他的肚子饿到几乎不能动,看不下去的她就把便当分给他吃了。
从那之后,她有一阵子都会帮他做便当。
当时他开心极了。
加上她的厨艺又很拿手。
然而,在察觉到每天都这么做会有点过意不去的时候,(其实以她的立场,只要他能高兴就是最好的……)他想到了。
为了节省餐费,他开始向她请教,并且自己亲手做料理。
学会了原本不会做的事情之后,就开始感到乐趣了。
看到可莉享用自己所做便当的样子,诚总觉得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她会连诚的便当也一起做了。
不过话说回来,首先浮现在自己脑海的,果然是她以及她的笑容呢。
变得害臊的诚,自然发出「哈哈哈」的干笑声。
身旁的可莉,侧目看着忽然笑出来的诚并且歪过脑袋。
接着又再度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
可莉在吃完之后这么说着。
尤其是『鳕鱼子』。
……那个,其实只是稍微烤一下而已……
不过。
他高兴到有种雀跃的感觉。
她说好吃。
她说很好吃。
「那么,明天要做什么呢?」
诚开始思考着明天的菜色。
不对,明天是周六。
学校放假。
哈哈哈……
我太兴奋了啦。
啊……
这么说来,打工那边也连休两天呢。出去走走好了。
记得……
梿浦周五好像不用上课吧?
约她看看吧。
虽然他的随兴所致会使她不安,不过能让她高兴的原因,也在于他的随兴所致。所以,很麻烦。
非常麻烦。
出自善意而开始学习的料理,使得她感到烦恼,使得另一个她感到高兴。
一步步向前走。
影子一步步跟了过来。
朝着明天的方向追赶而来。
耳机里的音乐在这时完结,声音在这时停止了。
将录音带倒带。
在这段时间,回忆着。
温柔的声音,温柔的手。
温和的感觉。
还有,烤鳕鱼子。
——鳕鱼子?
「虽然『嬷』的也很好吃……不过那个也很好吃呢。」
蓝色的眼睛映着被染成紫色的天空,追着经过面前的红蜻蜓。
在眼中化为水平线,将明天分隔出来,成为今天。
今天又要成为明天而远去。
让人遗忘夏天的凉爽秋风,吹拂着金色的卷发。
轻飘飘,轻盈飞舞。
收到的糖果。
将糖果放到舌尖上滚动,有着草莓牛奶的味道。
晚霞中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与母亲牵着手前进。
娇小的少女。
独自一人。
在道路的正中央前进。
如果现在挥手的话,明天会有所回应吗?
挥手之后,就是明天见。
不过,要是明天不会来临,那就太好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永远不用道别了。
最喜欢的事物,前往某个遥远的地方了。
不存在了。
珍惜的事物,失去了。
要是明天不会来临……
可是,要是明天不会来临——
「要是不会来临,将永远都是今天。」
有一个声音轻声说着。
非常成熟却又非常稚嫩,不可思议的声音。
「要是明天不会来临,那该有多好……」
娇小的少女,像是在回应这个声音一样反覆说着。
在舌头上滚动的糖果。
这次是葡萄的味道。
「真的这么认为吗?」
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么问着。
少女的眼神朝向天空。
「『嬷』已经……」
「对不起,虽然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不可思议的声音,在风中消失了。
因为,少女并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因为,不可思议的声音,位于远方。
位于少女仰望的天空,遥远的另一头。
「明明要是有路标……就可以走得到的。」
纯白的女孩,以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么说着。
她的手中,有一把巨大的深色镰刀。
非常不搭调,不适合她。
「不过,并没有呢。要是有的话,就不会有人迷惘了。」
可爱男生的声音,然而听起来很任性。黑猫张开宛如蝙蝠的翅膀。
「因为没有路标,所以一定找得到的。那个孩子的归宿。」
「可以的话……就好了。哎,所以你才会交给他们吧?百百,你真的很爱管闲事呢。」
「啊哈哈,原来你知道嘛,丹尼尔!」
CherishYou(Side-A)-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