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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海鸥光迹。第一章。PRYTHEMIC FIRL. (Step.1)

只有不安的感觉,穿梭在黑夜之中而去。

站在大大的窗边,稍微拉开象牙色的窗帘。

室内的光线被玻璃反射,看不见室外。

窗户玻璃变成一面漆黑的镜子,映出正在窥视的我。

映出我这张戴着黑框眼镜,一点都不可爱的脸。

结果,天使轻盈来访。

一名纯白的女孩。

她前来触碰我的心。

虽然女孩自称是「死神」,但我心想。

纯白的外型,温暖的气息,或许,她是天使。

就只是,没有翅膀而已。

她前来触碰我的心。

怀里抱着一只可爱的黑猫。

事实上,她要告诉我一件悲伤的消息。

她说,我将会失去我所珍惜的事物。

然而,

不知为何,我说出来了。

「请成为——我的朋友。」

我如此说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然而当时的我,真的抱持着这样的愿望。

想要和这名女孩讲讲话。

结果,这名纯白的女孩,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好啊。」

她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然而,女孩怀里的黑猫连忙想要制止。女孩无视于黑猫,轻盈走到我的面前。

「我叫做百百。妳呢?」

「……我叫做…………」

我的名字是——

距离潮汐线有好一段距离的海滩,异常平坦并且持续延伸出去的漫长海岸线。

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或许已经习以为常而不会大惊小怪,不过这里应该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拥有三根细长翅膀的高塔。

这种风力发电的风车共有十座。它们感情很好并排在一起,宛如骨头的翅膀不断旋转着。

风车旁边的东西,要是从远方眺望,就像是一座没有棱角的金字塔或古墓,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土丘。

成为儿童游乐场的这个东西并不是土丘,而是十几年前建造的恐龙模型纪念碑。

……不过这座纪念碑,在之前台风来袭的时候,脑袋被吹歪并且向上扬,走近一看,就像是一直没有壳的大乌龟。

往北边看去,有一座面对大海的高台灯塔。看似如此的这栋建筑,其实是仿造灯塔外型建造的图书馆。沿着海岸往南走,经过风车所在的位置之后,会看到一座像是……白长须鲸的艺术作品,斜插进地面矗立着。

由于长得夸张而难以看见海岸线尽头的这里,到处都摆放着风车或纪念碑这种普通海岸不会有的东西。

老实说,完全搞不懂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而且也不想去理解。

制造这些东西的当事人,肯定也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吧。

冷静思考的话,就是这么奇怪。

原因在于几十年前——为了作为振兴都市的一环,要将这片面积广大却不能作为海水浴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运用的这片海岸重新开发的计划。

经过这段漫长的时光,只要市长或高官换人,这个计划就会朝着环保、省电、防止地球暖化,或是减缓北极冰山融化等各式各样的诉求进行修正,不断改变方针改变摆设物,直到现在。

然而,几乎都没有得到很大的成果。

比方说,直到最近才发现,风车的发电量并不到当初预定发电量的好几分之一。

「这种事情都已经持续一年两年三年了,以为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吗?」

市民们像这样爆发反弹的声浪。

然而这只是部分居民的反应。市内大多数的居民,对于这项重新开发的计划没什么帮助的事实早就习惯了,对于这样的他们而言……

「哎,那么大的玩意会一直旋转,其实还挺有趣的,有什么关系呢?」

顶多就只有这样的感想。

相对的,只被认为有这种功用的风车,就某方面来说还挺可怜的。

「我们每天一直这样枯噜咕噜咕噜转啊转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很意外的是,大家对于这片海岸都拥有一段感情。

从以前到现在,这里都是孩子们的游乐场、约会的好地点、散步的好路线。

无论是男女老少,总会不经意来到这个地方。

虽然这么说,但人们终究只是会不经意来到这里逛逛,所以这里有的时候很冷清。

有的时候则是人很多很热闹。

以结论来说,这里是一个奇妙的场所。

后来。

一场有点奇妙的邂逅,在这个奇妙的场所等待着她。

换句话说——

她与他相遇的地方,就是这片海滩。

星期六。

而且是春假期间。

不过世间有人休假,有人没有休假。

即将升上国三,正在享受春假的他——新海让,单手拿着摄影机来到海边。

他并没有刻意决定要拍摄什么东西。

就只是不知不觉来到这里。

将这台向班上同学借来的摄影机面板打开,按下录像按钮。

虽然昨天晚上有把说明书看过一遍,但他还不太能掌握机器的功能。

只知道这种摄影机不需要录像带或光盘,可以直接将影片录在硬盘与记忆卡,所以在传输到计算机里编辑时轻松得多。

「这样就很够了。」

他任凭轻柔的黑发被海风吹拂,以单手将歪掉的银框眼镜扶正。

眼镜后方的视线,投向摄影机的屏幕。

摄影机的镜头开始移动,首先映入屏幕的,是名为「海边四重奏」的人们。

会在周六或周日忽然出现的神秘四重奏。

拉小提琴的小学生、拉中提琴的女高中生、拉大提琴的家庭主,以及同样拉小提琴的上班族。他们各自使用的乐器偶尔会不一样。

乍看之下是一家人,但却不是一家人。像是在进行室外演奏,但其实是在练习。虽然是在练习,但却从来没有参加过公开的演奏会或发表会。

依照让所听到的传闻,感觉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不过他们演奏得意外地好,即使海边四重奏只是为了自己在练习,这也是非常悦耳,听起来非常舒服的优雅背景音乐。

「唔〜……不过,他们在这种地方练习,海风不会影响到乐器吗……」

让做着这种无谓的担心,并且让摄影机的镜头持续移动好一阵子。

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顶多就只有那名小学生对上班族生气说出「你刚才有拉错吧?」这句话,使得让将镜头拉往右边。

「往右边拉过头,就等于往左边拉…………算是吧……………………」

轻声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很冷。

总是会在身旁吐槽的朋友,今天没来。

「海风好冷喔〜……」

在这个时候,一对充满活力的国小女孩与男孩,进入了画面范围之内。

女孩正拉着男孩的手。

与其说是好朋友,更像是男女朋友的感觉。看来主导权似乎是在女孩这边。

男孩发出「嗯」的声音,率直点头同意女孩的这句话。

令人会心一笑。

镜头寻找着下一个拍摄对象。

沙沙沙〜

溅起白色浪花的波涛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总觉得……这样有种平凡的乐趣耶……」

即使只是心不在焉隔着镜头眺望风景,也意外地有趣。

让平常并不会来到海边。他是那种住在景点附近,反而会因为习以为常而不会前去游玩的人。

何况,让原本就不喜欢出门。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即将升上国三的现在,他的身高并没有长高多少,皮肤很白,身材很瘦,戴着眼镜,有一张娃娃脸。

「娃娃脸和我不喜欢出门无关,而且戴眼镜也是爷爷的遗传。」

并不是特地对谁解释,只是自言自语。

虽然说到海,就会令人擅自联想到夏天,不过三月的海风也不赖。

回家之后,身上或许会变得黏呼呼的。

但这样也不赖。

感觉似乎听到春天擦身而去的声音。

「拜拜,明年见。」

镜头持续移动。

海边的四重奏,开始演奏之前在音乐课听过的帕…什么的卡…那首古典音乐。

镜头稍微往右边移动。

一对年老的夫妇手牵着手在散步。

再稍微往右边移动。一对情侣手挽着手坐在漂流木上开心聊天。

再稍微往右边移动。一群赤脚的小学生正在踢沙滩足球。

从镜头前面经过的有爷爷奶奶、有叔叔阿姨、有哥哥姊姊、有男生女生、有带着哈士奇黄金猎犬贵宾狗斗牛犬巴哥犬或柴犬的人们,此外还有和煦的海风,以及时间。点滴流逝的时间。

直到电池即将耗尽,才知道已经经过好久的时间了。

「原来如此……大家都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就只有我……只有我是孤单一人。」

让将歪掉的眼镜扶正。

视线从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摄影机屏幕移开。

由右往左。

让转动脑袋环视四周。由于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脖子的关节发出啪叽的声音。

自己亲眼所见的世界,果然更为辽阔而鲜艳。熟悉的景色透过双眼传入让的心中。

不过……

「唔〜……总觉得……有点不一样耶?想到这里,就觉得我想拍的不是这种东西……是因为亮度没调好吗?还是因为……角度……?」

以摄影机拍摄影像,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许多的工作。

如果能拍成电视或电影那样就好了,不过并非易事。

要是有什么方面的道具,可以直接把看见的景象原封不动录下来就好了。猫型机器人,麻烦拿一台给我好吗?让如此心想。

原本自己还想以嚣张的语气批评电视或电影的摄影师,如今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强烈的羞耻。

然而,要说无可奈何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让至今没有研究过关于摄影的知识。虽然学校有摄影社与电影研究会,但他并没有参加。

换句话说,他是可以加上「超级」两个字的门外汉。

虽然他从以前就对拍照与摄影有兴趣,但从来没有付诸实行。

不过让如今却在摄影,原因在于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在和朋友天南地北闲聊时,让得知其中一个朋友的家里有一台「虽然买了却几乎没有在用,只是放着生灰尘」的摄影机,而且规格似乎挺不错的。

所以,让不经意就开口询问:

「可以借我吗?」

这个外表比氦气还要轻浮的朋友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就以一如往常,和他的外表同样轻浮的语气回答:

「好!」

就是这样。

如今,让的手中有一台摄影机。

「感恩感恩……」

他再度自言自语。

其实让平常就经常自言自语,但他本人没有自觉。

即使如此,当朋友吐槽这一点的时候,他会这么回答:

「这也没办法啊,因为我是独生子。」

这种「独生子就会经常自言自语」的论点,要是被全国的独生子听到,应该会将抗议电话打爆吧。不过他当然没有任何根据能够证实这项论点。

也不是觉得别人都和自己一样。

只是拥有一种不禁这么认为的「少根筋」个性。

让再度看向摄影机的屏幕,就这么暂时眺望了一阵子。

大概是因为生性平凡吧,他并不觉得厌倦。

「这和生性平凡无关吧……」

自言自语。

有时候,会将屏幕向右或向左移动。

「往右边拉过头,就等于往左边拉……」

原本以为再讲一次就会好笑,但是完全没有。

比刚才还冷。而且悲伤得可怕。

然而,映在屏幕上的风景不一样了。

直到刚才的潮汐线,与目前海浪拍打上来的位置差了一点点,刚才往左走的人回头往右走,而且有一个人,从刚才就独自一直来来回回。

有一个人一直来来回回。

「——嗯?」

独自一人。

从刚才就一直来来回回。

她是一名长发女孩,身穿轻飘飘的长裙以及荷叶边上衣,赤脚走在潮汐在线。

笔直凝视着波涛来去的潮汐线,来来回回走动着。一下子往图书馆的方向, 一下子往风车的方向。

她单手拉着裙角,避免可爱的裙子被弄湿,就这么像是来去的波涛一样来来回回。

「她在做什么?」

虽然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这件事先放在一旁。

不知何时,摄影机的镜头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固定在这名女孩的身上。

由于她的秀发又黑又长,因此看不清楚她的脸蛋,不过在这个时候,女孩以手指梳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并且拨到耳后。

终于看见她的脸了。

她的脸蛋有一半被又大又土的黑框眼镜挡住,不过那副眼镜……

「好像在哪里……」

让觉得自己似乎看过。

「啊啊……」

想起来了。

与让就读同一间学校,比他大一岁的学姊。

名字叫做「水者瑞美」。虽然现在是春假还没开学,不过因为她比让大一岁,所以将会在新的学期升上高中部一年级。

让与瑞美不熟,甚至未曾打过照面。

不过即使不同学年,让依然认识这名未曾打过照面的人物。这是因为水者瑞美这名女孩,在学校算是有点……不,是非常「有名」的人。

而且是有点奇怪的人,被称为「神秘宝贝」。

与神秘宝贝急速接近。

而且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开端。

「——咦?『小小的开端』是什么意思?……『小小的开端』?」

总之,不用计较了。

重点在于,这就是神秘眼镜与少根筋眼镜的相遇。

我似乎,将会失去某种我所珍惜的事物。

不。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到时候,我肯定会失去。

而且,我将无能为力。

即使得到了许多珍贵的事物。

我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试着仔细观察脚边。

感觉天旋地转,像是要被吸进去了。

有时候,我会担心自己是否真的站在这里,因而感到不安。

或许并不是以自己的双脚站立,只是被这颗行星的重力固定在地面,我对此感到不安。

自己的存在,是什么?

自己的存在,位于何处?

位于什么样的地方?

打从出生开始就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果然是我自己的错吗?

「百百,妳认为呢?」

听到我如此询问,坐在沙发上温柔抚摸腿上黑猫的纯白女孩,就将视线栘到我的方向。

那天轻盈出现在我房间的百百,今天也来找我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

还是因为——

「唔〜我不清楚。大概吧……」

百百这么说着,并旦捏起黑猫的脸颊拉得长长的。

半睡半醒的黑猫,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别、别这样啦,百百~~」

有着可爱男孩的声音,名为丹尼尔的这只黑猫,露出很困惑的样子,以利落的前脚想要拨开百百的手。

大概是很困吧,精神恍惚的丹尼尔,前脚就只是无力扑了个空。

「结果啊,得由自己决定该怎么做才行。」

百百放开丹尼尔的脸颊,接着将牠抱了起来。

「做得到这一点,就是妳活着的证据。妳确实活着,对吧?妳不是确实位于这里吗?」

百百缓缓地,温柔地,温暖地,却也有些悲伤地,露出微笑。

如果自己能做到什么事情,我希望可以尝试看看。

因为我活着。

因为我想存在于这里。、

将手放在胸前,就会感觉回忆无比温暖。

每次海浪退去,水者瑞美就会当场蹲下,偶尔会捡起某些东西。

然后像是要用眼神挖洞般,一直凝视着刚才捡起来的东西,接着像是很失望地垂头丧气,将手上的东西扔回海里。

走过去,捡起来。

扔出去,走回来。

来来回回。

捡了又丢,丢了又捡。

瑞美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刚开始,让以为她是在寻找失物。

不过,她似乎不是在寻找什么「失物」。

而是漫无目的,漫不经心寻找着「某种东西」。

就是这种感觉。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无法确认她所找的「某种东西」是什么。

在找贝壳?

不过,她会捡一些不像是贝壳的东西。

有时候捡的,似乎是宝特瓶。

有时候则像是小小的漂流木。

嗯?那是……海带吧?

是在捡垃圾?

不对不对不对。

除了宝特瓶这种明显是垃圾的东西,她捡起来之后都会扔回去。

「唔〜……学姊是在做什么啊?」

果然是在捡垃圾吗?

真不愧是学校最有名的神秘宝贝。

不只是捡的东西种类各式各样,而且不知为何,要花上一段时间才会发现捡错东西,令旁观的人完全没有头绪。

唔~

或许,她挺「奇怪」的。

——然而,

这样的让,现在也正在海边拍摄影片,而且还会自言自语,偶尔会咧嘴露出笑容。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也是相当奇怪的家伙。

「这就是你少根筋的地方吧?」

以前,曾经有朋友对他这么说过。

然而让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被当成少根筋,而且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要是他人如此指摘,他就会回答「不,我没有少根筋」加以否定。

不过这已经是少根筋的典型反应就是了。

神秘与少根筋。

所谓的邂逅,总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对双方而言,都是如此。

为了避免被弄湿而拉起裙角,使得修长纤细的脚隐约可见。

虽然是三月,但海水依然颇为冰冷。瑞美赤脚走在这样的海中。

原本应该像是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染成了红色。

偶尔比较大的海浪打过来时,瑞美就会把裙子提得更高,甚至连大腿部分都露了出来,使得呆呆隔着屏幕观察的让,脸上也染上一抹红晕。

即使如此,让的视线还是无法离开瑞美。

就像是无形之中受到吸引,摄影机的镜头自然对着瑞美。

来来回回。

捡了又丢,丢了又捡。

来来回回。

捡了又丢,丢了又捡。

凝视着她的让,不经意察觉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关于这座海的事情。

虽然有风车以及各种艺术作品,而且也受到大家的欢迎,这片海却有种孤寂的感觉。

就像是即使受到喜爱,却没能满足。

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

这里没有太多的色彩。

大海的颜色,天空的颜色,此外就是比起褐色更接近灰色的沙滩,以及风车或图书馆的白色。

色彩单调的世界。

应该形容成哀愁吗?

这里并不是海水浴场。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片大海冷清得甚至像是无药可救。不过,或许这就是居民们喜欢这里的理由吧。

看到瑞美,就会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在让的眼中,瑞美的身旁似乎绽放着光彩。

不知为何。

感觉,好惊人。

「——学姊真的是一位,好美丽的女孩……」

直到不久之前,都一样是国中部的学生。

不过让未曾见过她,只因为她是「名人」所以略有耳闻。

瑞美成为名人的原因还有一个,她不只是「神秘宝贝」,身世也是大有来历。

前任县知事的孙女,现任市长的女儿。

「水者」在这座城市里,是赫赫有名的政治世家。

即使是很少接触世事的让也知道这件事。

如此有名的瑞美,在学校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被别人揶揄为「神秘宝贝」。

偶尔在学校见到瑞美时,她总是独自一人,像是无所适从,给人不起眼的感觉。

就是这样的印象。

据说,她曾经在午休时间和花坛绽放的紫罗兰说话,曾经在楼顶朝着天空咏唱神秘的咒语,甚至还说她和宇宙进行连络,有些传闻听起来煞有其事,有些传闻听起来则是一派胡言。

不过到最后,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让如此心想。

面前打着赤脚的她,好美丽。

只能以美丽来形容。

令让看得入迷。

光向前延伸。

影逐渐拉长。

即使现在是冬天,空气冷得似乎足以冻结阳光,距离黄昏也还有好一段时间。

将瑞美捕捉入镜,以拉远的镜头拍摄影像。

远方像是恐龙骸骨的风车,以各自的节奏转动着翅膀。

在映着泛蓝光线的屏幕里。

她所穿的衣服,比起之前流行的「哥德&什么风」比起来保守许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样的衣服,很适合她那头长长的黑发。

就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这里,是童话世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绝对不是什么「神秘」的存在。

如果是童话世界,瑞美就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是必然的存在。

融入这个童话的世界。

美丽无比。

映在屏幕里的她,缓缓变大。

就像是受到吸引。

就像是为她着迷。

就像是沿着潮汐线滑动而去。

画面与瑞美的距离,逐渐消失。

……九公尺、八公尺、七公尺、六公尺、五公尺、四公尺、三公尺、二公尺、一公尺……

「…………?」

让的视线隔着屏幕,以超近距离和瑞美的双眼相对。

「咦?我……?」

现在不是说「咦」的时候。

「我过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这是当然的。

因为并不是将摄影机的镜头拉近,而是让自己靠近了过去。

回过神来,瑞美就在面前。

她拉起裙角弯着腰,朝着浪花离开之后的沙子伸出手,并且因为一名娃娃脸男孩忽然出现,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不动。

明明距离这么近。

两人,僵住了。

啪沙〜

啪沙〜

啪沙〜……

波浪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她的眼中,逐渐露出困惑的神情。

摄影机的镜头,如今依然笔直朝着瑞美。

忽然出现,拿着摄影机的奇怪男孩。他就这么穿着鞋子站在潮汐在线,而且双脚早已湿透,但他一直以摄影机拍摄着。

这当然会令她困惑。

结果……

「…………请……请问……」

困惑至极的瑞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有什么事吗…………?」

瑞美如此询问。

朝着面前的可疑人物。

不过,让却是——

有什么事?

怎么了吗?

我在做什么?

将瑞美捕捉入镜直到现在的行动,几乎都是下意识进行的。

因此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那个……」

结巴了。让终于将视线移开萤幂。

她脸上那副看起来是新款设计却有点土气的大黑框眼镜,已经完全歪掉了。

或许她的视界完全模糊不清,使得眼中的这名奇怪男孩,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可疑人物吧。

让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就这么愣在原地。

「那个……对了。」

他想起来了。

「学姊,不好意思。」

「呃…有……」

内心动摇到甚至没发现对方叫她学姊的瑞美,就这么绷紧身体。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请求——不过方便让我用摄影机拍妳一下吗?」

让如此说着。

瑞美则是如此回应。

「…………………………………………………………………………………………………………………………………………………………………………………………………………………………………………………………………………………………………………………………………………………………………………………………………………………………………………………………………………………………好的……」

她点了点头。

虽然答应了 ,但她接着猛然歪过脑袋。

结果,

噗通。

原本就已经歪掉的黑框眼镜,落入轻拍上岸的波浪之中。

当天晚上。

让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面,面对着与录像机连结的计算机屏幕,准备取出白天所拍的影像文件。

这里是国宅大楼的五楼,五〇六号室。

「呃〜……然后,到这个数据夹……唔?咦?不是这个,那么是这个?咦?这是什么?」

没能进行得很顺利。

「唔唔〜?」

拿出与摄影机一起借来的说明书翻阅。

不过,还是没有搞懂。

总之,一切都是第一次的尝试。

光是把影像文件复制到计算机里储存就手忙脚乱。

「接下来肯定有得累了。」

如此消遣着自己,并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让不认为自己碰到家电用品就没辙,不过自己确实没有班上的其它男生那么擅长。关于这一点就乖乖承认吧。

「承认吧……不过,我以为应该会更简单的说,而且摄影机的摄影功能我用得很顺手耶……?」

自言自语。

在这个时候,放在枕边充电的手机发出清脆的钤声,通知有一封简讯送达。

无论是手机号码或是简讯邮件地址,让都很少告诉别人。

因为自己并不属于社交性格,加上要好的朋友也很少,所以没什么机会告诉别人,真要说的话也算是理所当然。

换句话说,会传简讯的人就只有那几个。

大概是那个家伙。

看吧。

果然没错。

就是那个家伙。

让离开书桌移动到床边,就这么躺下去拿起手机。

他看向画面。

「潮川保人」

储存在通讯簿里的简讯发送人姓名,以及发送人的照片(被迫设定的〕一起显示在屏幕上。

保人是一个外型引人注目,有着流行风格的家伙。

个性像是比氢气还要轻浮,手机的通讯簿里,几乎都是女生的号码。

身材又高又瘦,但并不是让那种女性化的痩,而是毫无赘肉的结实体格。

老实说,即使是同为男性的让,也觉得他很帅。

相较之下,让长得有点像女生,个子不高,也不是那么擅长运动,看起来并不起眼,说穿了就是没有魅力。

「你啊,拿掉那副眼镜吧………………这样的话,就会成为美少女耶?」

他曾经被保人如此消遣。

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让和保人,平常却总是混在一起。

会到彼此的家里玩,在学校时也几乎是形影不离。

不知道该说是交情好,还是个性合得异常。

把摄影机借给让的朋友,就是保人。

保人与让,是在国二重新分班的时候第一次同班。

首度见面时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而且对于低调又不起眼的让而言,看起来花俏又轻浮(事实上确实很轻浮〕的保人,老实说是他很不会应付的类型。

后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开端……

「又来了,小小的开端。」

回忆起初遇保人的往事,使得让回想起白天也感到疑问的「小小开端」之谜。

白天就已经搞不懂了,现在当然一样搞不懂。何况也没有调查过。

「啊,对了,问问保人吧。」

一让轻声说着,打开简讯的内容。

简讯标题是一个显示疑问的表情符号。

内文是——

『你在做什么?』

只有这样。

「在〜忙〜……一〜…些……事。」

让就这么念着输入手机的文字,并且马上回复。 而且很快又收到了回复。

『你今天在哪里?』

「在哪里?我〜在〜海〜……边〜……」

这次,保人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

不过画面每次都会出现保人的特写照片,挺烦的。

想推行这股风潮而加入这种功能的手机开发厂商,也令让觉得有点反感。

让按下按钮打开简讯。

『你今天和水者瑞美在一起吧?』

「咦?保人也来了?那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没啊,不太想。』

「不太想是什么意思?」

在按下按纽送出简讯的同时,

——铃〜啦哩钤啦哩啦钤钤啦哩啦〜

忽然有人来电。

由于钤声音量开到最大,使得让吓了一跳。

「喂,这样会吓到我吧?」

所以一按下通话按钮,让就如此抱怨。

来电的当然是保人。

已经确认画面显示他的名字与照片了。

「没有啦,因为我在打简讯给你的时候,一直都有无关的女生传简讯过来很烦。所以就直接打给你了。」

另一头传来保人轻浮的声音。

「这是怎样,在炫耀?」

「不是啦。」

「不过,不回简讯没关系吗?那些女生应该在等你回信吧?」

「没关系啦,反正只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但找我聊天又没什么意义……」

「有意义喔。对我而言。」

「是吗?我不会讲什么有趣的事情耶?和女生聊天比较有趣吧?」

「让,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什么话^嗯?怎么了,难道你……——」

「怎么了?」

「——在吃醋?」

「你、你、你,你白痴吗?」

让的脸就像是着火一样,连耳根都变红了。

「让,你好笨……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保人认真说着这种不正常的话语。

「这、这、这、这、这、这、这反而不能放心吧!」

让气呼呼回答之后,保人透过讯号传过来的响亮笑声,在让的耳际剌耳响起。

……真是的。

「捉弄我有什么好玩的?」

让赌气了。

「抱歉抱歉,忍不住就这样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保人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没有歉意。

「说真的,别闹了。」

「你怎么一直没办法习惯这种调调啊?」

「我、我怎么可能会习惯这种东西?何况乐在其中的保人比较奇怪吧?你不会抗拒吗?」

「我无所谓喔。」

「无所谓?」

「因为对象是你。」

「啥……? ——所〜以〜说~!我不是要你别闹了吗!不要用这种方式捉弄我啦!」

呈现出过度反应的让,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而且,某些部分还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是因为去年夏天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一切的起因,在于重新编班之后的一个小小的开端^当时让把租借的CD带到学校,打算放学时顺便拿去还。

在午休时间的教室里,他发现……

「咦?」

我真的有把CD带来吗?

在忽然感到担心而打开书包的时候,正在和隔壁女同学聊天的保人,大概是开了什么玩笑吧,被对方轻轻顶了一下。

保人一如往常,以轻浮的态度做出夸张的反应,但却失去平衡撞到让的桌子。

这股力道使得让的书包震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满地

「哇〜!」

让连忙从座位起身,朝掉到地上的CD伸出手。

「啊?你有在听这个?」

保人先捡起了CD。

而且就这么讶异打量着手上的CD,迟迟没有还给让。

「这张挺冷门的吧?你居然会借这一张。」

保人这么说着。

「……咦?嗯,算是吧。」

让姑且点头做个回应。

什么嘛。

不能赶快还我吗……

我不会应付这种人。

潮川同学这个人……

总是和女生在一起,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女生。

看起来很轻浮。

反正应该是在嘲笑我吧。

觉得我就像个女生一样……

唉~……

真麻烦……

让甚至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的让,对保人抱持着某种偏见,只看到保人的「表面」。

不了解真正的他。

擅自认定「反正就是这样」。

很遗憾,保人实际上确实很轻浮。

感觉他身边的女生一个接一个换,是很受欢迎的家伙。

然而……

「我也喜欢这个乐团,而且弹吉他的女生小小的很可爱。」

保人轻声细语这么说着。

「咦?是吗?你也喜欢?」

让不由得以脱线的声音和表情回问。

「喜欢啊……不过,你居然会听这种冷门乐团的歌,你还真怪。」

保人说完就笑了。

明明前一分钟才说自己也喜欢这个乐团。

奇怪的家伙。

让对保人也抱持着相同的感想。

两人都觉得对方很「奇怪」,这样的开端实在很奇怪。

从那之后,从保人自称冷门的这个地下摇滚乐团为话题,两人开始有所交谈。

在交谈的过程中,让对保人的看法逐渐改变。

虽然确实很轻浮,不过该怎么形容呢,他总是「忠于自己」。

没有刻意打造自己的形象,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虽然这或 许该形容为「任性」,不过以保人的状况有些不同。

不会因为对象而改变态度。

面对任何人,都表现出相同的态度。

就像是和女生相处时一样,以毫不做作的态度和让相处。

所以在班上,他不会被其它男生排斥,并且拥有存在感。

不过保人终究是忠于自己,不会对自己说谎。而这种作风也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至今总是只找女生说话的保人,自从与让来往热络之后,就变得总是和让走在一起。

与保人完全相反,戴眼镜、娃娃脸、体格纤瘦、个子矮小、不擅长运动,功课方面勉强还不错,但很不起眼(不过拿下眼镜就是美少女〕,存在感稀薄得不会令班上同学有任何好恶(不过拿下眼镜就是美少女)。为什么保人愿意和这样的让相处在一起(因为拿下眼镜就是美少女〕?

「并不是!」

自言自语。

保人的说法很简单。

「因为和你在一起没有压力。」

似乎是这样。

「还有,因为你很可爱。毕竟拿下眼镜就是美少女了。」

还会像这样稍微开个玩笑。

总之,是因为可以轻松到一种意义不明的境界。

也就是说——

之前会和女生相处在一起,是因为比起和班上男同学相处来得轻松,如今则是与让相处在一起最为轻松。

所以,才会相处在一起。

然而这件事,也成为让内心稍微受到创伤的问题所在。

甚至使得原本就比较被动的让,更加没办法把玩笑话当成玩笑话来看。

这是在即将放暑假之前发生的事情。当时的保人与让已经会到彼此家里玩了,不过至今与保人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女生,因为这件事而吃起醋来。

即使这些女生约保人一起去玩……

「啊,我先和让约好了,抱歉。」

也会被保人轻易回绝,这种事情重复了好几次。

以保人的角度,他只是忠于自我而已,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应该多帮他用点心才对。让不禁为此叹气连连。因为虽然已经先约好了,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让之所以叹气,是因为这些吃醋的女生们,开始传出一种奇怪的传闻。

『他们是那种关系。』

所谓的「那种」关系,就是那种关系……

原本应该是男生和女生会产生的那种关系,同为男生的保人和让,却也发展出了那种关系……

说穿了就是,

同性恋。

——以上。

就是这样。 让对此感到惊讶。

「难道说,我真的是这一类的人?」

由于过于惊讶,甚至会自以为是如此。

毕竟让本人也知道自己皮肤很白,又是娃娃脸,个性也有点扭扭捏捏。

不过,让可不打算变成这类的人。

自己确实有过初恋,对象是就读幼儿园时的老师,而且当然是女性!

「有够好笑!」

虽然保人听到之后笑倒在地上,不过让没办法把这件事当成笑话。

女生们是这么说的:

「明明瘦成那样又是娃娃脸,真有两把刷子。」

——慢着,我并没有那种刷子!

确实,两人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中心玩、一起去买东西……挺、挺像是在约会的,可是……!

「我真的希望别闹了……不要传这种奇怪的传闻……因为,我是男生耶?」

让对此感到垂头丧气,然而保人却说出这样的话:

「好,我知道了。那就逆向操作,我们在大家面前『亲一个』吧!」

而且表情非常认真。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别讲这种蠢话好吗!要是做了这种事情,就只是火上加油而已,哪算是逆向操作啊!这不叫做逆向操作吧!我才不要和保人做那种事!总觉得跟你相处变得很尴尬了,因为会招致误会!」

看到让真的受到打击,保人向他说道:

「开玩笑的啦!」

然后再度笑倒在地。

这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首度尝试BL之后(其实并没有〕,对于让而言,这就成为不容忽视的敏感问题,而且成为小小的心理创伤。

不知道是否有理解让的这种想法,但保人偶尔会像是回想起来似地说出这个话题。

肯定是想要看我的反应当笑话。

让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这种想法非常接近正确答案。

就像这样,总之让也不得不令自己承认,两人是足以开这种危险玩笑的好友。

让沉默了片刻。

在这段时间,开怀大笑得令人以为可能会抽筋的保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虽然呼吸时依然发出咿〜咿〜这种喘不过气的声音,不过刚才自己转移话题,导致重点完全偏离的保人,如今总算是恢复自我了。

「所以,那是怎样?你和水者瑞美在一起做什么?」

「啊〜嗯,之前我不是说过我想拍影片吗?」

「这么说来,你确实有说过这种话。而且你还跟我借了摄影机。」

「嗯,我借了。然后,我不经意去海边晃晃,结果在那里遇见学姊……」

「不只是遇见这么简单吧?」

「嗯……我想想……」

接下来,让就像是要写成日记一样,开始对保人述说今天的事情。

瑞美还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镜头一对着她,她就不知道应该要看哪里,视线就这么朝着海面又朝着天空,忽左忽右游移不定。

「啊……请不用过于在意镜头的存在。」

虽然让面带笑容这么说,但瑞美依然紧绷着表情。

让提出「让我拍影片」的要求之后,虽然瑞美并没有大方同意,但少根筋的让就这么擅自开始拍摄了。

应该说,摄影机早就已经拍很久了。

瑞美在意着镜头,应该说是想要逃离镜头吧?

「…………」

她有时走到远方不知所措,

「…………」

有时走回这里不知所措,就这么来来回回。

「………………呜呜。」

然而无论走到哪里,让的摄影机镜头总是会对过来,因此瑞美就这么羞红着脸,像是要以双手遮掩表情一样,将(从海里捡回来的)黑框眼镜扶正。

好可爱的人。

让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就只是悠哉如此心想。

不过到后来,瑞美终于因为过于在意镜头,变得完全无所适从了。

就这么因为紧张而僵住身子,伫立在潮汐在线。

脸好红。

啪沙〜

沙沙~

啪沙~

沙沙~

啪沙~

沙沙~

啪沙~

沙沙~……

「那个,学姊……」

「——啊、有……!」

让一开口,瑞美就挺直背脊站着不动。

并且转头面向让,微微低着头避免视线相会。

「这么说来,学姊在这里做什么?」

让试着询问瑞美在海边来来回回,不断捡东西又丢东西的理由。

然而……

「………………!」

瑞美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她发出的声音被海潮声盖掉,没能传入让的耳中。

并且就这么不再与让的目光相对,只是悲伤眺望着海面。

「…………——然后,我就回来了,并且直到刚才都试着把拍摄的影像文件传到计算机,可是我不会用。保人,你会吗?」

「不对!稍等一下!」

由于话题忽然转向,因此保人阻止让询问这个看说明书就会懂的问题。

「咦?什么事?」

不过让却如此反问。

「不是『咦?』的时候吧?我问你,你找水者瑞美说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头响起保人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哎,虽然我觉得这样是多管闲事,不过难得有机会可以认识那个『神秘宝贝』,你该不会在那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回家了吧?」

「我没做什么事啊?因为我又不会像保人一样有什么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经常有非分之想吗?」

「好,就当作我经常有非分之想吧。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会找水者瑞美说话?」

「咦?我?」

「就•是•你。」

「我……为什么呢……只是不经意的吧?」

「不经意?你当时没什么想法吗?」

「……嗯……觉得她很漂亮,想要把她和大海一起拍下来……」

「所以!你为什么就这样回来了?」

「因为……」

「其实你们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没有啦,因、因为,当时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不对,那个,毕竟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我想学姊应该也想回家了……」

这次,另一头清楚传来唉一声好大的叹息。

以让的立场,保人径自失望到这种程度,也令他感到为难。

「能够凑巧遇见神秘宝贝,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耶?加上你还已经主动出击了,你居然……」

保人如此说着。

让察觉到自己有一个论点与保人不同。

「那个,保人,学姊给人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神秘。」

嗯。

没错。

并不是传闻中那种非常诡异的怪人。

「是吗?不过听你今天的叙述,她算是很神秘的宝贝耶?」

「并没有,保人没见过学姊吧?我觉得你把她说成这样很过分。」

「还好啦……话说让,你为什么变得不太高兴?」

保人像是要捉弄他般说着。

让平常几乎不会生气,但这时候的他不知为何火上心头。

「我没有不高兴。」

「根本就有吧?」

觉得让的反应很有趣,因此保人进一步吐槽。

「没有啦!」

「有。」

「没有!」

「就是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让以更大的音量喊着。

平常不曾发出的这种音量,使得让自己也吓了一跳,并且回过神来。

「啊……抱歉……我喊得太大声了 ……」

「没关系,是我的错。我太得寸进尺了。」

「嗯……」

「对吧?」

这么说来。

自己从来没有和保人吵过架。

就像这样,即使有一点小摩擦,也可以很快和好。

对于保人而言,让似乎是能够令他没有压力,最能让他忠于自我的存在,不过对于让而言,保人或许也是同样的存在。

不过让本人理所当然没有察觉就是了。

「明天我打算稍微多想一想再去拍。」

让如此说着。

「你明天也要去海边?」

保人如此询问。

「……唔〜还不清楚。」

「那就去吧?」

「可是……」

「说不定学姊会在那里耶?」

「啊……」

「哈哈哈,你刚才在想『那就去吧』,对不对?」

「不、不对啦!」

「总之加油吧,有我能帮的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嗯……谢谢。」

聊到这里的时候,传来了让的母亲喊着「开饭啰〜」要他过去吃饭的声音,所以今天就此挂了电话。

「是炸鸡块吗?」

自言自语。

晚餐是龙田炸鸡块。

「咦?普通的炸鸡块和龙田炸鸡块差在哪里?」

自言自语。

喃喃自语。

在沉默不语的时候,越是能感受到温柔。

然而,曾经有一段时间,无法相信这种温暖的真实。

当时,还无法相信。

小小的,那颗心。

「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如此询问。

坐在面前沙发上的,是一名纯白的女孩。

「我只想聆听妳的声音。」

名为百百的女孩静静开口,以非常成熟却有些稚嫩,以这种不可思议的声音轻声说着。

「我的声音……?可是,我已经像这样和妳交谈了耶?」

「不,有点不一样。我想听的声音,算是一种听不见的声音吧。」

「什么意思……?」

随即,百百抱起大腿上的黑猫。

「咦、怎么了?怎么了?百百,有什么事吗?」

差点落入梦乡的黑猫丹尼尔,发出惊讶的声音。

百百温柔捏住丹尼尔的两只前脚,像是玩娃娃一样动着牠。

「看,就是这里的声音。妳也拥有的声音。」

百百就这么捏着丹尼尔的前脚,指着丹尼尔的胸口。

那里是,

——心的所在。

太阳位于天空的最高点。

这一天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披上外衣甚至会微微渗出一层汗水。

「结果,还是来了……」

让站在与沙滩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环视四周。

海风比昨天还要平缓。

涌上沙滩的浪花,柔和又透明。

而且,很快地——找到她了。

她穿着蓬松又缝着荷叶边,整体来说很可爱的黑色系衣服。

和昨天一样,裸露着雪白的双脚蹲在海边。

昨天是在无意识之中靠近过去的,不过要是像今天确实意识到她的存在,就会令让感到犹豫。

「没关系吗……学姊会不会反感……?」

让就像这样自问自答,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然后终于下定决心。

「还是去看看吧。因为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诉她,必须好好告诉她——」

「——午安。」

让说完之后,就和瑞美一样脱下鞋子,赤脚蹲在她的身旁。 受到昨天裤管完全湿透的教训(应该有受到〕,今天让穿了七分裤过来,所以裤管应该不会被弄湿了。大概吧。

让思考着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大概就没办法正视学姊的脸了。

内心的自言自语。

瑞美对这个声音缓缓做出反应,一看到让的脸就移开目光。

身体变得僵硬。

脸上露出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感到困惑的表情。

这使得让再度心想,学姊真是可爱。

感觉脸上自然露出了笑容。不过学姊居然警戒到这种程度,使得让有些心痛。

所以……

「昨天忽然提出那种要求,对不起。」

让如此道歉。

他非得道歉才行。

忽然拿起摄影机说「让我拍」,实在是莫名其妙。

这样只是变态的行径。

会受到警戒也是在所难免的。

虽然自己不是保人,但这样很像是在搭讪。

我讨厌这种类型的作风。

学姊当然也会因而绷紧表情的。

虽然拍摄的时候并没有明显察觉,不过晚上重新看过拍摄的影片之后,让强烈反省着自己。

闭上眼睛,那张表情就会浮现在脑海,使得昨天难以入睡。

所以,让很庆幸能像这样有机会道歉。

瑞美露出略作思考的模样。

然后,虽然她沉默不语,也不肯和让视线相对,但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在肯定让前来道歉的做法,因此让试着确认。

「愿意原谅我吗?」

随即,瑞美再度点头了。

而且动作比刚才还要明显。

「谢谢!」

让发出了开心的声音。 并且连忙捣住嘴巴。

不小心发出了像是女生的声音。

好丢脸……

让不断调整着歪掉的银框眼镜。

结果,

「——嘻嘻!」

虽然很小声,但瑞美笑了。

或许是觉得让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吧。这使得让更加感到不好意思、

不对,其实我并不是这种人耶?

我平常很少大声吵闹,而且朋友也不多。

啊、这和朋友的人数无关。

总之,我是个不起眼的家伙。

让不禁想以这种奇妙的借口解释。

在远处,有一个人像是在暗中守护一样,眺望着他们两人的模样。

一只手拿着望远镜, 一只手将菠萝面包拿到嘴边咬。

形迹可疑。

「喔〜……感觉好像不错耶?」

保人就这么跨在停下来的白色时髦脚踏车上,并且浅浅一笑。

昨天在电话里听让说过之后,他就开始在意。

因为让当时的反应——是喜欢上某人时的反应。

让本人或许……不对,是绝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吧。

那么,为什么身为局外人的保人会知道?

因为让不管是因为少根筋还是其它的原因,依然是第一次像那样对异性感兴趣。

同时保人也参考了自己曾经与少根筋女孩交往时的经验(让很像女生,所以反应很类似)。

不过,保人依然认为这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向让讲明「这就是恋爱」。

只是如果维持现状的话,让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吧……

「这下怎么办呢〜……他们的气氛挺不错的说……啊、好像停止交谈了……果然不行吗〜对让来说……那个神秘宝贝……」

这次保人露出了苦笑。

让与瑞美肩并肩,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最后,让不知道是无所适从还是无法忍受这股气氛,开始转动脑袋张望四周。

「呃……」

那双乌溜溜的可爱双眼,望个正着。

——他看见保人了。

并且以摄影机的镜头拉近,确认保人的动静。

大概是平常总是相处在一起吧,让似乎能够敏感察觉保人的气息。

「唔喔!」

由于慌张,保人将手中的菠萝面包袋捏得太用力,里头的面包差点飞出来,保人为了抓稳面包而放开望远镜,并且以大腿夹住掉到两腿中间的望远镜。到这里为止还算顺利,但他最后整个人连着脚踏车摔到了地上。

虽然保人顺势想要躲起来,但为时已晚。

「保人~」

而且让还开心起身朝他挥手。

「喂喂,饶了我吧……为什么距离这么远还会发现啊,那个家伙明明是个四眼田鸡!……哼哼〜这就是爱吗!」

自己的玩笑话,使得保人再度感到心头涌起笑意。

让看起来,就像是发现主人之后摇尾巴的宠物。

思念着明天,眺望天空。

目送而去。

在明天,醒来。

再度,目送天空。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肯定如此。」

这句细语随着叹息而出。

我将悲伤、寂寞、感伤,将一切负面的情绪宣泄而出。

即使如此,百百和丹尼尔,在今天依然陪伴在我的身旁

好温柔,好温暖。

然而不知为何,―隐作痛。

我觉得,我总算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了。

自己的心情。 放弃的想法。

眨眼之间就会流逝的,时间。

「真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百百轻盈起身。

「刚才,妳放弃了。」

「咦?」

「既然能够放弃,当然也可以不放弃。」

「……放弃……不放弃……」

「试着把手放在胸前,就像这样。或许,问过之后就会有答案了。」

询问自己。

还有什么东西,是我尚未失去的?

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做得到的?

我有一个请求。

请将我——

这几天,让总是带着保人前往那片海滩找她。

就像是受到某种引导。

受到某种吸引。

让在保人的协助之下向瑞美搭话,不久之后,彼此之间变得比较敢交谈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即使有摄影机拍摄,瑞美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无所适从了。

因此让试着询问瑞美,当时的她是在做什么。

瑞美在海边拚命寻找的东西。

结果……

「恐龙化石」。

这就是答案。

「我小的时候,曾经在这片海滩捡到恐龙化石。听起来……像是在骗人吧?没关系的,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相信,所以没关系的……」

说完之后、瑞美将歪掉的黑框眼镛扶正。

听完她的这番话,让有种无比哀伤的心情。

——不会相信。

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如此认定。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露出如此寂寞,如此哀伤,如此冰冷的表情?

「这么说来,以前……」

至今一直朝着海面扔石头打发时间的保人,听完瑞美的这番话之后,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情般开了口。

然而……

「嘘~!」

让连忙发出这个声音,并朝着比较高的保人挺直背脊,想要用双手捣住他的嘴。然而让的脚却被沙地绊到,变成扑进了保人的怀里。

「唔喔、怎么回事?让,怎么了?你这么希望……我能紧紧抱住你?」

保人以认真的表情说出可怕的事。

「笨、笨、笨、笨、笨蛋!不是啦!」

虽然被捉弄,不过保人刚才想要说出来的事情比较重要。

如果是这座城市的居民,听到「化石」这两个字,肯定会回想起那件事。

头歪掉的恐龙纪念碑也和这件事有关。

这片海有着怀念的味道,以及寂寞的感觉。

让也回想起这件事了。

这是在很久以前,让就读小学低年级时的事情。

在这片海滩,发现了「恐龙化石」。

正确来说,是恐龙骨骼的化石。

这件事,使得整个城市热闹非凡。

远古时代,在人类还没诞生的时候,这片海曾经存在着非常非常巨大的水栖恐龙。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内心都会不由得振奋起来。

想象着恐龙在眼前的这片海里,优雅游动的身影。

当时还年幼的让,当然也是这些人之一。

不久之后,地方自治组织就成立了挖掘化石的项目小组。

但是,进行得并不顺利。

他们连化石的碎片都没有发现。

最后,众人逐渐变得漠不关心,叹息与懊悔化为失望。

为了炒热挖掘化石的气氛,为了振兴这座城市而建造的大型长颈龙纪念碑,如今也是寂寞伫立在原地,甚至落得头部被台风吹歪的凄惨模样。

然后,项目小组不知何时解散了。

如今甚至有人暗中讨论,刚开始发现的化石也不一定是真的。

甚至传说这是远古石器伪造事件「神之手」的翻版。

仔细想想,要在海边发现化石,当然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化石肯定会受到风浪的摧残而化为沙砾。

久而久之,化石早已被众人遗忘,当时萌芽的悸动感与各种想法也消失了,再也不存在于任何人的心中……

让也是将这件事遗忘到前一刻。

而且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而言,「化石」这两个字似乎成为了一种禁忌。

瑞美说,她曾经找到「恐龙化石」。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而,让这么说道:

「恐龙果然是……存在的。就在这里。体积一定很庞大吧。」

因为这么想,所以这么说。

随即,瑞美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相信。

因为我想相信。

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保人,你不觉得吗?」

听到让这么问,保人思考片刻之后,轻轻把手放在让的头上,并且笑着说道:

「没错。恐龙很庞大喔,虽然我没看过就是了。当年牠应该就在这附近生活吧?」

「嗯!」

保人的这番话,使得让重新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并且点了点头。

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将想象描绘出来。

庞大的恐龙。

脖子长长的。

但是不知为何,是骨骼的化石。

恐龙俯瞰着三人。

看起来似乎有点难受。

这么说来,脖子太长的恐龙,似乎没办法将脖子弯曲。

和长颈鹿一样。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

恐龙俯视着我的模样,看起来很难受。

不过,如果只是一直看着上面,也会很无聊吧?

这边的景色也很有趣喔。

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一瞬间。

与她的视线稍微对上了。

不过她马上就将视线移开。

她以有点害羞的神情,点了点头。

然后……

「——我决定了。」

让重新拿起手上的摄影机。

「决定了?决定什么?」

保人就像是要压在让的身上,将脸凑到他手上的摄影机屏幕。

窥视屏幕里映着她,以及辽阔的海面。

果然,只要镜头对着她,她就会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感到爱怜无比。

在这个时候,让根本就无法想象。

没想到——她会从让的面前消失。

PRYTHEMIC CIRL(Step.1)-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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