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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五章 关于不是大哥的我思考那我算是什么的问题

我们被带进喵喵皇宫饭店。

接着不知为何,我被迫穿上黑色燕尾服,就是007常穿的那种打着蝶形领结的西装。

「若是要让我参加※七五三,好像晚了十一年耶……」(译注:庆祝儿童成长的节日,男孩子会在三岁及五岁时参加。)

我对黑衣男这么说。

「这是为了配合晚餐时间的穿着要求。」

结果得到的是这句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说明。所谓的穿着要求,就是指高级饭店、高级餐厅、高级赌场等需要穿正式服装入场的地方,所制定的「请穿这样这样的服装」之规则。白天可以穿得随意些,晚上就得穿得相当正式。如果不懂我在讲什么,就想成跟「十月以后必须换长袖制服」道理相同就行了。其实我也不太懂啦。

换好衣服的我,被迫搭电梯移动到喵喵皇宫的最上层。房间门口写着「皇家套房」的字样。简单来说,这是在饭店房间中最大也最漂亮的高级房间。我在这里跟黑衣人们分开,独自被赶进门内。

那是一间约三十张榻榻米大的宽阔房间,里面只摆设着一套沙发组。吊灯在天花板上闪耀,茶几上有着放在玻璃容器内的蜡烛在燃烧。

「这种地方竟然点着蜡烛。是哪个人想藉助佛的智慧之光,除去烦墙之阴影吗?」

「这纯粹是装饰。」

一道低沉男声吐槽了盯着蜡烛看的我。我抬头,看见一位穿着带有光泽的灰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打着宽版领带,鞋子看起来也很高级,身材高挑挺拔,在电视上看过的那张脸,让我马上认出他是什么什么社长(以我的脑袋规格想不起他的名字,所以这也没办法)。

「带着凛世小姐逃跑的就是你吗?」

「是没错啦。」

不知道对方会表现出什么态度。就算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对他来说我就是「与未婚妻私奔的横刀夺爱男」。这么说来,深夜有播过感觉跟这很像的电影《毕业生》呢,片中所使用的赛门与葛芬柯二重唱的歌很好听。难得我看得正投入,妹妹却说「老哥,我可以看DVD吗?」,特地把DVD插到别人房间的电视里,强迫我看「恐怖的恶烂僵尸」。

不对,现在不是离题谈起妹妹的时候。简单来说,我猜我至少会被痛扁吧。虽然我并没有横刀夺爱,但私奔是事实,所以就算被打也无可奈何。我顶多只能希望不会太痛。

「我听部下说,一个凶神恶煞的不良少年抓凛世小姐为人质逃跑了,所以才会连络警方,迅速展开公开搜查;不过听过周遭众人的叙述后,我发现你好像不是那样的人物。大家都说你老实又温和……尽管如此,当我的部下在新干线上只差一步就抓住你们时,你还是甩开他们逃走了。本以为你去了奈良,你却在这种地方。你的头脑很好,也具有执行力与胆量。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所以在寻找凛世小姐的期间,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见面喔。」

咦,他没扁我,反而很友善。

看来不会被打,于是我稍微安心了些,试着询问什么什么社长: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们的所在地点呢?」

「我是拚命找出来的。」

原来如此,是堂堂正正从正面进攻啊,这样我就可以理解了。

「我有自觉这样的做法或许有点强硬。我一直想,要是她被逼急而自杀怎么办,所以一直到处找她。谢谢你在一路上帮助她。」

真是个好人啊,什么什么社长!呃,不过凛世确实也说过他是个好人啦。俗话说「巧伪不如拙诚」,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出人头地,也能明白为什么凛世难以拒绝了。

「您喜欢凛世吗?」

我为了确认这点而询问他。什么什么社长坦率点头。

「老实说,小时候那个约定是个玩笑。再怎么说,我并没有变态到对幼稚园小朋友认真求婚的地步。纯粹是因为三剑会长觉得有趣而考验我,我才会不服输地接受挑战罢了。」

「咦,那您其实并不喜欢凛世……」

「不,那是十年前的状况。经过十年后,我不时会在商界宴会中碰见凛世小姐,受到她那份知性、气度与美貌吸引;然而由于传闻她厌恶男性,再加上顾虑到三剑会长,没有人能接近她。为了接近荆棘城堡中的荆棘公主,我才会提出十年前的约定。我是真的喜欢凛世小姐喔。」

「所以您喜欢她啊。」

真令人失望。看来问题会变得很麻烦……

「不过还是要由凛世小姐来决定。三剑会长也明白我的主张很可笑,但他还是在这个基础上考验凛世小姐,看她是否能展现出与三剑集团的领导者相衬的能力,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说……他十年前考验过你,这次则是为了考验凛世而利用你,对吧。你明白这一点,却没有生气吗?」

「不过要是凛世小姐答应跟我结婚,就会变成我利用了三剑会长。她具有足以让我赌一把的价值,一直在身旁看着她的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这个嘛……」.

我不是在装傻,是真的说不上来,这好像让什么什么社长有点失望。凛世当然是个美女,虽然高傲又暴力,却也有让人感到可爱之处,不过她是妹妹的朋友,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所以说我没有用那种眼光看过她……

「总而言之,要由凛世小姐来决定。」

什么什么社长转身面向门。「喀」的一声,在几位身穿黑礼服的女性带领下,凛世走了进来。

凛世也穿着黑色晚宴服。她那装饰着花型发饰的黑发与黑礼服,加倍衬托出宛如珍珠般散发着光泽的白皙肌肤。那有如月夜女神般毅然挺立的身影,让人觉得与其说她是被带进来,更像是率领着那群女性走进来一样。几位女性退到后方,轻声关上门。留下来的唯有凄世。

诸如制服、便服、泳装、浴衣、夏天的薄睡衣等,我自以为已经看过凛世的各种服装,但她精心打扮过后的姿态十分成熟,让我明白她的美貌是多么惊人。凛世一穿过我面前,就静静将视线转向什么什么社长。

凛世穿过身边的瞬间.一股好闻的幽香传来,让我心跳加速了一下。凛世总是带着干净的香皂气息,所以她身上平时就有着好闻的味道,但今天的味道有点不一样。讲白点,就是百货公司一楼化妆品专柜的味道。

(她搽了香水吗……?感觉真像个大人啊……)

她那白皙的肌肤不用化妆就已美丽得过分,但嘴唇跟眼睛周遭化了淡淡一层妆。明明只是略施薄粉,但由于她容貌端正,造就了足以一口气抓住众人目光的美貌。

原来「女性化妆后就会变一个人」这句话是真的……小麦的大学生姊姊也化妆化得很漂亮,充满成熟女性的魅力。或许就是因为女性会像这样大变身,才会被释迦牟尼佛称作恶魔吧。

在我东想西想时,凛世面向什么什么社长,用淡然的语调说:

「晚安,东鸟取庄先生。您对日向大哥做了什么吗?」

凛世的声调极为冰冷乏味,不带感情。凛世是这样的人吗?我有种不自然的感觉。虽然这种高傲态度就跟往常一样,但她面对我时的感觉应该更为火爆。她会对我怒吼,也会动不动就生气,虽然外表像结冻一般地冷冰冰,但一直给我情绪高昂的印象。

现在的凛世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礼服的缘故,也或者是因为在什么什么社长面前,她特意表现得很成熟?不对,跟「成熟」这种感觉不一样,而是无情又冷漠……或许她正在紧张。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先告诉我你对于求婚的回覆吗?」

什么什么社长也毫不退缩,突然进入正题。呃,再怎么说都该做点铺陈啦……我想插嘴这么说,不过还是按捺住自己。这是凛世自己必须解决的问题,而凛世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不能介入。幸好凛世很镇定,这让我放心了些。

「很抱歉,请恕我拒绝。」

她说得清晰果断。凛世,了不起!就算被清楚拒绝,什么什么社长的表情也还是完全没有改变。

「我能问你理由吗?」

「因为结婚的约定是家父与您定下的,而我的意愿并非如此。」

「你另有喜欢的人吗?」

凛世瞬间朝我瞥来一眼。咦,为什么她刚才要看我这边?

「无论我有或没有喜欢的人,这跟我对你的感受都没有关系。」

什么什么社长的态度跟语调虽然绅士,不过还真是不肯罢休呢……虽然我这么想,但凛世一直回答得冷静又有条有理。

我至今一直认为凛世性急又易怒,是个具有水球社风格、会积极攻击对手的类型;不过仔细想想,我从未听说过别人说凛世粗暴或是凶暴的传闻。这表示面对我以外的人,她既不高傲也不暴力吗?

这也就是说,我老是做出一堆惹凛世生气的事情吗……像是动不动就讲解起佛教知识,或是不懂得看状况之类的?

「……这样吗,我明白了。」

什么什么社长静静这么说。闻言,凛世原本紧绷的表情稍微放松了……看来她果然还是有点紧张。

「抱歉提出这些失礼的问题。我一直在等你亲口、明确地告诉我真心话。」

「咦?」

「因为若不这样的话,我没办法放弃像你这么出色的女性。」

什么什么社长露出微笑。

「啊……」

这张笑脸让凛世显得不知所措,她垂下眼帘。

「……抱歉,我逃跑了。」

「错的人是我,不过我会干脆地放弃。不管是会长还是对绑架失踪事件大做文章的媒体,都由我来疏通。毕竟这是我撒下的种子,我会确实做好事后处理。比起这个,你应该肚子饿了,我有订好两人份的全套特餐,现在就连络厨房请他们送过来吧。」

什么什么社长拿起放在看起来很高级的大理石电话柜上,看起来也很高级的骨董电话的听筒。看来这并非单纯的装饰,而是真的具有饭店内线电话的机能。

「两人份?」

自从凛世进入这间房间以来,我首度开口。

不管怎么看,这间房间里都有三个人啊。莫非我不算数?这是因为让一个庶民享用全套套餐太浪费,或者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其实很气我跟凛世一起私奔?

自从下午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餐后,我跟凛世就一直手忙脚乱,之后什么都没吃。老实说我肚子饿了,但什么什么社长也没有叫我出去,莫非这是一种刑罚,我得在一旁咬着指头观看什么什么社长跟凛世享用美食吗?有则故事提到当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断食,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时候,恶魔曾让祂看见美食以诱惑祂,所以这是为了让自以为已开悟,却对凛世怦然心动的我扫除烦恼障,因而给予我试炼吗?

由于过于饥肠辘辘,我陷入这样的严重被害妄想,不过……

「啊,主厨,把餐点送过来吧。我要更改一部分的点餐内容,取消库克精选香槟,换成柳橙汁……对,因为他还未成年。」

什么什么社长对着电话这么说,接着他放下听筒,走向门边。

「您要去哪里?」

我一问,什么什么社长就转头说:

「我原本打算假如凛世小姐答应,就请你回家去,以最高级的香槟干杯,两人一起用晚餐。这个房间我也包下了一整晚。不过要是没得到应允,就取消香槟,我回去而你在这里吃晚餐。就是为了这个,我才会也让你穿上燕尾服。之后……凛世小姐就拜托你了,麻烦你好好珍惜她喔,小兄弟。」

露出一个爽朗微笑后,他走出房间。

我跟凛世呆呆站在原地。我有种紧绷的弦突然断掉的感觉。

「……好像解决了。」

「是呀。」

「还好他是好人。」

「是呀。」

「我没想到他是那么好的人,才会叫你想拒绝就拒绝,不过怎么说呢,这样真的好吗?」

「我觉得好就行了。这么喜欢东鸟取庄先生的话,日向大哥去跟他结婚啊?」

「不不不,这个逻辑太跳跃了。哎,面对那么好的人,我想你应该很难说出口,不过凛世也很努力呢。你真了不起。」

「什么啊,不过是日向大哥,竟然用这种高人一等的角度看我。」

「我在称赞你,你就坦然接受啦。跟什么什么社长谈话时,你感觉起来明明就更加冷静成熟,不过看来你果然还是个易怒的小朋友嘛。」

「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跟你同年了!」

说真的,为什么我老是要被凛世这样吼来吼去呢?不过嘛,这么一来问题总算解决了。

「总之这样凛世逃跑的理由就消失了,什么什么社长也说会帮忙跟你的家人说明,从刚才的样子看来,你似乎也能说明清楚想法了,那我回家啦。」

「咦……」

凛世用讶异的表情望着我。「咦」是什么意思啊。

「呃,因为我都没跟家里联络啊。虽然他说会帮忙做好后续处理,不过联络家里的工作还是不该交给别人,而是该自己做吧。」

「……突然就要在这里解散吗?」

凛世显得忸忸怩怩。

「就这样回去的话,不觉得很可惜吗?餐点等一下就会送上来,而且他说这间房间被他包下了……我、我并不是想跟日向大哥一起住在这里,我只是觉得很浪费,才会想是不是住一晚比较好!」

「你在生什么气啊?」

而且凛世有必要用那么竭尽全力的表情,紧握住拳头,满脸通红地说出这种话吗?即便这两天一直待在一起,凛世身上遗是有一大堆我搞不懂的地方,不过嘛,凛世确实有拿出勇气,不再逃跑并成功解决问题,就当作是慰劳她,稍微陪她一下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知道了啦,不过我可以先打电话回家吧?爸妈应该在担心我……因为儿子被当成了凶恶绑架犯嘛。今日子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嗯,帮我跟今日子问好,毕竟我借用了日向大哥两天。」

「我又不是我妹的私人物品。」

我拿起骨董电话听筒,打电话回家。在这期间,菜肴陆陆续续被送来,摆放在桌上。

一个小时后。

直到刚才都被成熟的高雅气息静静包围的套房,现在充满运动社团式的吵吵闹闹。

「唉唷——老哥跟凛世真是的,接到电话后,我吓了一大跳呢——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们应该带我一起私奔啊。反正现在上课时间短,我间着没事做,而且我也想在丛林露天浴池中泡澡啊——啊,我把这道开胃菜全都吃掉没关系吧,我嚼我嚼。」

我眼看着排列在桌上的高级料理消失在妹妹的胃囊中,装在玻璃水罐中的柳橙汁也被大口大口喝掉。虽然只是两人份,高级餐厅的套餐照理说还是有相当的分量,但妹妹她们光吃那些还不够,又陆陆续续叫了客房服务,将披萨、饭团等菜色塞进肚子里。

「我也是,由于学校不同,您当时或许无法联络到我,但我也想一起去呢……反正机会难得,日向小姐要不要跟没能同行的我一起私奔呢?」

绯影故作自然地邀请妹妹。对她真的一点都大意不得!

然而妹妹开朗地笑着说:

「啊哈哈,小绯真有趣,这时候吐槽『两个女生怎么私奔啊!』才是正确答案吗?比起那种小事,这道烤蟹脚很好吃喔,给你!」

「那种小事……也对呢,跟我私奔这种事,根本是连烤蟹脚都不如的微不足道小事呢……呵呵呵。」

绯影,你用那张憔悴的脸露出的笑容很可怕啊,别这样。

「快看,盘基基、网柱白、网柱紫、网柱粉,看得到吗?喵喵乐园的夜景超漂亮唷。要是能看到游行就更好了,不过小麦一直都想在喵喵皇宫住一次,所以超级开心♪」

在窗边,小麦把装有黏菌的瓶子排放在窗格上。她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我行我素啊。把那种东西带到饭店里,真亏她没有被误认为是用生物兵器狙杀要人的恐怖份子。

「……那么,今日子也就算了,为什么小麦跟绯影会在这里?」

凛世洁白的太阳穴上,浮现一抖一抖的青色血管。呜哇——看来她超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怒气,小麦马上巴结她:

「哇——凛凛的礼服真可爱♪」

「嗯,好可爱呢——成熟又有型,而且香水味道真好闻,嗅嗅♪」

妹妹在凛世身边绕圏闻来闻去,你是小狗啊。

「谢谢你,今日子♪……那么小麦,为什么你在这里?」

即便在跟妹妹笑嘻嘻地打闹,凛世依旧没有放过小麦的意思。小麦紧张地露出假笑,但妹妹插嘴说明道:

「老哥跟凛世失踪,什么绑架之类的事被报成地方新闻,住家附近一直闹哄哄的,所以她们两人都担心地来家里看我喔。哎,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啦,因为我很清楚老哥个性温柔,而且我也觉得我独占像老哥这么好的哥哥也不太好。毕竟老哥是大家的老哥,我们所有人都同样是老哥可爱的妹妹嘛——」

妹妹一如以往地搞不懂状况。现在并没有在谈这种话题。

「然后因为老哥打电话回家,说你们在喵喵乐园,小绯就告诉我『听说套房不会限定入住人数,如果我们去玩的话,只要房间能容纳得下,多少人在房里过夜都没问题喔』,所以我就觉得真幸运,不如大家一起冲过去吧☆……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啰~嘶♪」

「超S?」

「啊哈哈,老哥离开了一段时间,所以就连这种耍笨的方式都让人怀念呢~!而且我没想到竟然能住在喵喵皇宫,真是感动得要命——♪虽然我一直跟老哥撒娇说『我想去喵喵乐园、我想去喵喵乐园』,但我根本没想过可以住进喵喵皇宫呀。」

「小麦也没想到竟然能跟今日日一起在喵喵皇宫的最高级套房过夜,真的好开心唷,小咩铃♪」

小咩~都还没怎么流行开来,就出现新版本了耶。

「由于明天是三剑同学的生日,我们决定既然如此,就顺便在明天早上早起,大家一早先祝三剑同学生日快乐后再去学校。」

绯影这么说。哦,我一直觉得绯影跟凛世敌对,不过她竟然打算特地一大早就先为凛世庆祝生日,看来她也有相当温柔的一面嘛。我年纪还小的时候,的确也会在生日当天早上满心雀跃,若没有听到家人说「生日快乐」,上学路上就会有些沮丧。等到中午或是傍晚才说的话,感觉根本就不对。

「不、不过是生日,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用帮我庆祝也没关系啦。」

大概是觉得若受到大肆庆祝也很害羞吧,凛世稍微红了脸。

「您不愿意受到我祝贺吗?明明您跟日向哥哥打扮得这么正式,在充满情侣的喵喵乐园进行生日前夕的相亲相爱约会,过得如此浪漫呀?」

绯影突然从我背后紧紧抱住我,一手紧扯住我的蝶形领结。最近似乎常常被绯影制住背后。顺带一提,我总觉得抓住我的蝶形领结的手腕力道中带有恨意,不过这是为什么?我跟凛世又不是在约会,就算是这样,照理说也没有踏到喜欢妹妹的绯影任何一个地雷啊?

「好难受啊,绯影。」

「在电视上看到日向哥哥失踪,就连我也会担心,所以我想这种程度的报复也不为过吧。」

「咦,你有担心我啊?」

「当然。要是日向哥哥变成绑架犯,我就会被抢先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刚才若无其事地说了令人在意的话吧,你打算绑架谁啊!」

「总之,为了感谢三剑同学将日向哥哥卷进这样的事件中,明天早上大家就一起祝三剑同学生日快乐,放学后开个生日派对如何呢……我觉得喜客披萨的吃到饱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不错耶——披萨吃到饱!也可以吃到咖哩呢♪有一些店会在生日时为客人特制心型披萨吧?一起去吧、一起去吧,生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得尽情祝贺才行☆」

妹妹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包围着绯影的漆黑气息,笑咪咪地参与对话。绯影也依然贴在我背后,轻轻露出黑暗微笑。

「就是这样,再怎么说,生日到来就意味着三剑同学又长一岁,离死亡又近了一岁……怎么可以不庆祝这么可喜可贺的日子呢,呵呵呵……」

不对不对不对,你是一休禅师吗!顺带一提,因一休和尚而变有名的一休禅师是在庆祝正月而欢天喜地的众人中,拄着挂有骷髅头的拐杖大摇大摆地走动,或是吟唱「屋前※门松立黄泉近一里虽是喜庆日亦无甚可喜」这首狂歌的怪胎,假如生在现代,他曾做过的无数怪异行为,可能会让他被评为不懂得看状况的烦人家伙。(译注:门松为日本新年时摆在屋前的装饰。)

凛世狠狠瞪着说出这句话的绯影,绯影则还以毫无动摇的黑暗微笑。小麦似乎模糊地察觉到状况,为了避免被卷入这个勾心斗角的复杂情势,她只顾着实况转播窗外的景色:

「哦,你看——网柱白,有飞机在飞唷♪好像幽浮唷——♪」

飞机并不值得稀奇,但她很清楚就算自己喜欢黏糊糊的黏菌,若被卷进这种人与人的复杂争斗中,由于战斗能力的问题,最先被打得软软烂烂的将是弱小的自己,所以聪明的小麦才会采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作战吧。

「哎,虽然生日也很值得祝贺,不过现在就先为了庆祝凛世与老哥平安无事,大家来干杯吧——☆」

相对的,妹妹不知道是完全没打算看状况,或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复杂争斗,她高高举起柳橙汁。而当妹妹带着这张乐呵呵的笑脸强行突破时,直到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凛世跟绯影也只能说——

「干、干杯——☆」

——并举起装有柳橙汁的杯子。看来妹妹果然是最强的。

这阵喧闹一直持续到深夜,不过将近十二点时,今日子、小麦跟绯影三人都在床上睡着了。套房里明明摆放着两张特大号的大床,不知为何小麦跟绯影却刻意跟妹妹挤在同张床上睡觉,而且尽管她们都睡了,却时而伸脚用力抵着彼此,试图将对方踢下床。布谷鸟的雏鸟一生下来,就会依循生存本能将巢中其他蛋推出巢外以排除竞争者,但没想到我竟然能在喵喵皇宫观察到这种自然现象。

总之,为了避免这三人感冒,我放弃被睡相糟糕的三人压在身下的棉被,从衣柜拿来追加的毛毯,各自盖到三人身上时……

「……唔呼,老哥。」

「什么事?」

出于平时的习惯,我被妹妹呼唤时会反射性回应。八成是因为我若不回应,她就会固执地缠着我不放,一直喊「老哥——欸欸老哥——欸欸欸欸老哥——!」直到我回应为止,一样的日子使我完全被调教出巴甫洛夫之犬状态的制约反应了吧。,

但是妹妹没有回应。明明是自己先叫人的,真是个失礼的家伙。我这么想着,并朝妹妹一看,发现她睡相不雅地拨开了毛毯,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什么嘛,原来是梦话啊。不过我两秒前才盖上毛毯,她现在就已经把毛毯踢开了,这个睡相是怎么回事啊。我无奈地再度帮她盖上毛毯。

「老哥还没……还没回来吗……唔呼。」

翻身侧躺的妹妹小声说着梦话。我看向她的眼睛下方,发现那里有块小小的白色月牙形痕迹。

「……泪痕?」

妹妹在镜头前表现得很开朗,实际上我也一直认为她个性乐天,但一想到她或许在内心深处一直为我担心,胸口就一阵疼痛。我有点不忍让泪痕继续留在原处,于是用燕尾服下摆擦掉妹妹的泪痕后,我为她盖上毛毯并离开寝室。

我回到客厅(也就是我们刚才吃晚餐的地方)。由于从昨天开始累积的种种疲劳,再加上心情放松了下来,我早已非常困倦。但是身为僧职男的我不能跟女子睡在同间寝室(即便睡在另一张床上也一样),我打算睡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于是移动到那里。

「日向大哥也睡不着吗?」

搭住长沙发椅背的瞬间,凛世的声音响起。凛世正穿着礼服躺在我打算睡的沙发上。呜喔喔,还好我没有看也不看就倒在沙发上。这么说来,由于我困得意识模糊,直到现在才发现寝室的床上少了一个人。

「想睡就到床上睡啦。」

「我还不困呀。」

「就算这样,还是到床上去啦。我要睡在这里。」

「意思是说,你没办法跟女生睡在同一间房间?」

「这是当然的吧。」

「所以昨晚一起睡在旅馆是特例中的特例?」

凛世依然躺在沙发上凝视着我。她的礼服下摆凌乱,露出洁白的长腿。不对,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间——

「呼啊……」

呵欠差点脱口而出,凛世连忙伸手捂住嘴,拚命忍住呵欠。她果然很想睡嘛。

「去睡啦。这两天发生很多事,你一定累了。而且继续穿着礼服也不太舒服吧。」

「再等一下……」

凛世揉着眼睛站起。

「日向大哥才是呢,你还穿着燕尾服。你很喜欢这件吗?」

「怎么可能!我很不喜欢这种死板的衣服。穿起来硬邦邦的,而且全身上下都很难受。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脱,连蝶形领结都解不开,才会继续穿着……」

虽说是蝶形领结,但这不是七五三时戴的那种绑着橡皮筋的领结,而是用一条领带巧妙卷成蝴蝶状的正统打法,因此我不明白它的构造。这是借来的衣服,看起来也很昂贵,要是用蛮力硬扯扯断就糟了。

凛世蓦然将手伸到我喉边。

「还不用拿掉……领结歪了。是在根雪同学拉扯时歪掉的吧。」

说着,她拉住我的蝶形领结迅速抽掉,用熟练的动作俐落地帮我重新绑好。好厉害,真灵巧啊。就在我佩服地看着时,凛世紧紧拉好领带结做收尾,然后抬头看我。

「日向大哥犯规。」

「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意思就是说,明明是日向大哥,穿燕尾服竟然这么帅,让人很不爽。」

咦?我刚才是被夸奖还是被骂了?话说,看过刚才的什么什么社长就连演员也相形见拙的帅气燕尾服身影,她竟然还说我的七五三装扮很帅,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而且明明在说笑话,为什么凛世的眼中没有笑意?反而非常生气?

接着,凛世带着怒气冲冲的眼神坐到窗边的小桌旁后,用手拍了对面的位置一下。

「咦?」

砰砰,这次她拍了两下。即便如此我还是有点不知所措,此时凛世依旧什么都没说,面露不悦之色,继续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地猛拍桌。这跟在旅馆啪啪啪地拍打棉被时是同样的行动。

「知道了知道了,不必用桌子玩太鼓达人,只要正常地说一句『坐下』就好了吧!」

当我在凛世对面坐下,凛世就拿起装有硕大冰块的水罐,将我跟她两人份的水倒进酒杯。

接着,她一言不发地将杯子递给我。

「啊,谢谢。」

说完,我喝下水。她明明在生气,为什么要倒水给我喝呢……大概是因为矿泉水中放有柠檬皮,我一喝,淡淡的柠檬清香与苦味就窜过舌头。不过味道清爽,喝起来并不坏。

「真美。看起来真不像是现实世界的景象。」

凛世突然改变话题,望向窗外。为了住宿的客人,喵喵乐园夜里也到处都点着灯饰。而且在喵喵乐园的另一头,一整片遥远市中心的夜景扩展开来,在靠近地平线处宛如银河般闪耀。

凛世的侧脸有如美术教室的雕像一般精雕细琢。凛世这个女孩明明个性粗暴,外表却如同精致的玻璃制品一样纤细。

被礼服领口框住的白色胸口,以及纤细颈项的线条都宛如名家手笔。若窗外的景色不属于现实世界,我眼前的凛世感觉也不像现实世界中的人物。我一直觉得好想睡好想睡,不过其实我是不是早在不知不觉间睡着,这其实是梦境呢?还是说,我现在仍持续受到狐狸的魅惑呢……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凛世望着窗外的景色,同时轻轻摇晃装着水的酒杯。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像老电影中的女星般优雅美丽。虽然这么说,但这只是客观上的感想,就我而言,我觉得穿平日便服或制服的凛世比较可爱……呃,我怎么搞的,为什么会用「可爱」来形容凛世?不行,快取回开悟之心啊,明日太!

「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在那种捉迷藏状态下,我一时还想说不知道该怎么收尾呢。你很努力喔,真了不起。」

为了彻底死守作为年长者、大哥哥和保护者的立场,我刻意说得老气横秋。但是不知为何,凛世的表情完全没有喜色。她明明好不容易才解决悬在心头上的最大烦恼,也就是她的结婚问题啊。

「……要是这场捉迷藏再持续一段时间就好了。」

凛世轻声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落寞,眼眶微红……是喝醉了吗,但她喝的明明是普通的水啊?

「不不不,你在开玩笑吧?到处逃跑时,我跟凛世不是都很辛苦吗?」

我不禁这么回答后,凛世就用愤怒的眼神看向我。

「……想也知道是开玩笑啊,笨蛋!」

「为什么这时候要生气啊。」

「这点小事我也知道啦,日向大哥你……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你完全是以做大哥的角度,出于保护者的责任才会帮我这么多。」

以一个保护者的身分保护凛世有什么不对吗?我有种把走丢的小孩送到派出所,却被劈头抱怨的感觉耶。

「你为什么要生气啊,凛世?」

「我才没有生气!」

哇——她超级生气耶。她是喝醉后容易生气的类型?明明只有喝水,却会发酒疯?

大概是注意到我被吓得想逃,凛世连忙干咳一声,让自己的心情先冷静一下。

「……我也明白呀。毕竟我的生日就是九月六号。」

「嗯,就是明天……正确来说是马上就到了。这又怎么了吗?」

「考考你,说到九月六号会想到什么?」

「九跟六啊,会想到,黑之日。虽然有鹿儿岛的黑猪日、黑豆日、黑醋日等各式各样的纪念日,不过身为一个僧职男,我还是首推僧侣的衣物也有用到的黑染日。」(译注:日文中九跟六与黑谐音。),

「是妹妹日。」

「这又是从哪来的?」

「说到妹妹就会联想到楚楚可怜,说到楚楚可怜就会联想到清纯少女所化身的处女座,因此位于处女座范围正中间的九月六号被制定为妹妹日,并会举办日本妹妹大奖的颁奖典礼喔。」

日本妹妹大奖啊……我觉得在没大没小妹妹部门或是烦人又缠人妹妹部门中,我家的妹妹也能赢得奖项。不过肯定没有这种奖吧。

「这样啊,原来凛世是处女座啊。」

傲暴纯情少女……唔,属性太复杂了,我搞不懂。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妹妹日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之前那个『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妹妹,所以要叫你大哥』的宣言好像也取消了啊?」

「的确,因为我一直思考,我的愿望真的是成为日向大哥的妹妹吗?只是至今为止,日向大哥总是表现出警戒态度,我感觉到一种距离感,一直难以变得像今日子那样……所以就渐渐觉得很难开口叫你『大哥』。前往爱媛的那阵子,这种生疏感达到最高峰,于是我开始想,或许不管日向大哥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成为类似我哥哥的人物,我大概没办法成为日向大哥真正的妹妹……」

「我想我会表现出警戒态度的原因,有120%是出在凛世你身上喔。」

「不过暑假时,从爱媛回来后的日向大哥感觉就像脱胎换骨,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某个部分确实改变了……该说你有大哥哥的从容呢,还是该说可靠呢,或者是有包容力呢……」

这果然是梦吧,要不然被水灌醉的其实是我,所以出现幻听了?因为傲暴凛世不可能这样大力称赞我啊。呃,虽然刚才我穿燕尾服的模样也有被称赞就是了。反正她的意思就是,现在的我对凛世来说像个货真价实的哥哥吗?

「呃……也就是说,你觉得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也有一瞬间这么想,以为这样一来我应该就能正式称你为『大哥』,但心里还是留下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昨天私奔之前,我也思考过对日向大哥的各式各样称呼,但最后还是无法决定,这件事你还记得吧。不管是日向大哥、日向哥哥、葛格还是大哥哥,无论用哪种称呼我都觉得不恰当……不过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先维持『日向大哥』的称呼。」

「所以我昨天也说过,关于我的称呼方式怎样都好吧。不管被人用什么方式称呼,都不会有比『老哥』更难听的称呼方式吧。」

「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会觉得不对劲,是因为虽然当时我想成为日向大哥的妹妹……但日向大哥真的变得像我的大哥一样后,我才发现自己要的不是这样……」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我还不是一样,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乱成一团的心情是怎么回事,这有什么办法啊!」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我现在要直接对着日向大哥叫叫看各种称呼,你选一个适合的。」

「为什么要由我选?而且这是重要到必须在如此疲累的深夜做的事吗?」

「别管了,我要开始啰!」

凛世强硬地无视我的意见。哎,我也很清楚凛世不可能听我的话。

「呃,大哥……感觉还是不行。日向大哥、葛格、哥哥、哥哥大人、日向哥哥大人、日向小哥、兄长大人、日向兄、日向公子……」

中途好像有武士跟忍者混进来了,没问题吗?我怎么听都觉得她在开我玩笑,但凛世极为认真。由于渐渐没了花招,凛世陷入沉思,忽然一时鬼迷心窍似地轻声说:

「明日、太……先生……?」

劈啪!

我的全身窜过一阵电流。刚才那个词的破坏力是怎么回事?由于这个预料之外的破坏力,我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但凛世似乎也跟我一样,她紧张得整张脸红到快喷出火来,连受到礼服领口装饰的白皙胸口都红成一片。

「不不不不对不对,不算不算不算不算!刚才的不算,真的不算,取消,忘了它吧!」

凛世仓皇失措,而我宛如被施了石化咒一般僵硬到动弹不得。到底该拿这种不妙的气氛怎么办啊?我依旧动弹不得,心里冷汗直流。

此时「滴答」一声,微弱的机械声响起。

「……啊。」

柜子上的座钟指针移动了。长针指着「ⅩⅡ」……12的字样。

一度打断了我们之间微妙气氛的那个座钟看起来相当高级,是用黄金与玻璃制成的物品。时钟下方的圆顶部分放着喵喵猫跟喵喵凯蒂的娃娃,配合着用以报时的华尔滋音乐盒,两个娃娃开始慢慢旋转。

音乐盒澄澈的声音,解除了我的石化魔法与凛世的混乱魔法。魔法总是一到晚上十二点就会解除,这是从灰姑娘的时代开始就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我很庆幸我身上的魔法解除了……要是继续维持那个状况,我很有可能会痛苦得半死不活。

凛世连忙站起。

「啊……我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是、是啊,我也得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也站起身,但我不知为何有些抗拒一下子就在凛世面前躺到沙发上,因此我无事可做地等着凛世走进寝室。

凛世打开寝室房门,准备走进去……但就在此时,我注意到现在已过十二点,也就是说现在是九月六号。

「啊,对了,生日快乐,凛世。」

我对凛世说。闻言,凛世稍微侧过头。

「对喔,现在是我生日呢。」

她关上已经打开的房门,朝我走来。瞬间,她扑进我怀中。

「现在我们同年,所以不该叫你日向大哥了呢,『明日太先生』。」

呃欸?

轻轻地……一阵风吹起。摇曳的黑长发,淡淡香水味,以及比风更轻盈、更迅速掠过我唇上的是……凛世的、唇瓣?

凛世在转瞬之后离开我怀中,消失在寝室房门后,因此我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独自陷入严重混乱。

「先……先睡一觉吧。我现在会头晕肯定是因为没睡饱……」

虽然不知道蝶形领结要怎么解开,但我还是一边回想起凛世刚才帮我重新打好时的步骤,一边设法解开领结,然后脱下燕尾服。不过要是脱到只剩内裤,明天早上被妹妹她们看见就太丢脸了,所以我没脱榇衫跟长裤,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

隔天早上。

「老哥,早安——♪」

从沙发上方盯着我看的妹妹脸部大特写让我醒了过来。

「噫欸?什什什、什么事啊,你脸贴太近了!」

「客房服务来了喔,要麻烦饭店的人把燕尾服拿去送洗,所以你把衬衫跟长裤也一起脱下来吧。」

这么说来,有一股刚出炉面包的香气。桌子旁边有台推车,上面放着客房服务的全套早餐,有汤、柳橙汁、咖啡、牛奶、面包、沙拉、烙印着喵喵猫大脸的银币薄煎饼(名字取得很装模作样,不过简单说就是小小的薄煎饼),以及培根蛋。

我在沙发上坐起。现在才早上六点,虽然之后必须回家做好上学的准备,但这么早起导致疲劳无法尽消,我还是很想睡。

「也有点小蛋糕喔,我想先来庆祝凛世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凛世♪」

妹妹把在泡芙上仅插着一根蜡烛的简单版生日蛋糕放到凛世面前。她活泼开朗得一如以往,让人无法想像昨晚在她的眼角曾经有过斑斑泪痕。

凛世也已脱下礼服,换上那件白色洋装,不过洋装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一如以往,她穿着整洁到了有洁癖程度的服装,似乎一大早就冲过澡,身上带着淡淡香皂味,头发柔亮滑顺,散发着光泽。她跟妹妹同属水球社,所以也是早上冲澡派吧。无法想像她跟昨晚身穿礼服的娇媚凛世是同一个人。正当我揉眼睛时,凛世朝我一瞥。

「昨晚东鸟取庄先生也把日向大哥的衣服送洗了,你要不要换上?」

她带着冷淡乏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极为寻常的表情这么说……咦,她并非称我为「明日太先生」,而是叫我「日向大哥」……昨天那件事果然是梦吧?不,与其说当然是梦,更该说若不是梦就怪了。是我长久以来看到的都是狐狸的幻术,现在总算得到解放了吗?因为不管怎么说,厌恶男性的凛世都不可能叫我明日太先生,就算她并不厌恶男性,像凛世这种等级的美少女兼水球社的万人迷,根本不可能称呼我这种等级的不起眼僧职男为明日太先生。由于我是妹妹的哥哥,所以才会在打交道的期间一起经历许多事,但若没有「妹妹的哥哥」这层关系,我这种货色根本就不会被选为这次私奔的对象。

「凛凛穿着礼服就睡着了呢——早上看到时,小麦吓了一跳唷。」

「是呀,因为昨晚不小心一下就睡着了……」

「一下就睡着的意思是说,你在日期改变时就已经睡着了?那么,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妹妹一问,凛世就点头笑着说:

「嗯,我很高兴今日子是第一个,谢谢你。」

啊,原来是这样,那果然是梦啊,嗯。疑问得到确认后,我有种仿佛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轻松感。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喔!

「欸嘿嘿,太好了☆一大早就受到别人祝福很开心呢,毕竟过生日是很快乐的,所以生日一到,就会希望有人能尽早对自己说声生日快乐,就算只是早了一点点也好,对吧?因为我也是这样♪」

「这么说,凛凛跟小麦还有大家睡着的时间没差多少啰?」

「是呀,毕竟凛世也累了嘛,辛苦你了。」

妹妹露出微笑,而凛世也一脸羞涩地红着脸说:

「啊、嗯,谢谢你。今天说不定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次生日……」

「欸嘿嘿,能让你这么开心,我好高兴♪」

「那么凛凛,为了让凛凛开心,小麦也要说:祝你生日快乐唷♪这是生日礼物,是今早分株的粉红色网柱细胞黏菌唷♪」

「谢谢你,我一点都不需要♪」

凛世拚命推辞小麦想硬推给她的那个塞着软木塞的小瓶子。

「大家要喝咖啡欧蕾吗?」

绯影不愧是女生之中最年长(生日最早)的一个,十分冷静。她一边在咖啡欧蕾碗中注入热牛奶,一边询问我们。

「咦,为什么是先倒牛奶?不是要把牛奶倒进咖啡里吗?」

妹妹坐在绯影旁边的位子讶异地这么问,而绯影泛起恍惚的笑容回答:

「咖啡欧蕾原本是源自于法国人不再只把牛奶做成起司,而是开始直接喝牛奶,但由于刚榨出来的牛奶腥味重而难以入口,便以咖啡来消除腥味,因而诞生的产物。所以将咖啡加入牛奶才是正确的形式,只喝咖啡而留下牛奶的都是乡下土包子。」

「哦——哦——哦——你好厉害喔,小绯,真是知识渊博!难得听到这段讲解,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感觉马上就会忘掉,留下牛奶而被当成乡下土包子呢~」

看到带着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咖啡欧蕾碗的妹妹,绯影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您就用『在纯粹洁白的东西里混入又黑又烫的东西,黏黏裯稠地搅拌在一起,最后染上它的色彩。』这样的口诀来记忆就行了喔。」

「咦,这样反而难记吧?」

「欸,今日子,我觉得你把位子换到这边来比较好喔,嗯。」

凛世迅速将坐在椅子上的妹妹连着椅子一起带走,把她拉离绯影身旁。她八成感受到了不祥的预感吧,我觉得这是个恰当的处置。

看到这幕一如以往的吵闹情景,我开始确信昨晚的那件事果然是梦,而且凛世也说她「一下就睡着了」。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作了那种梦。我竟然会梦到凛世扑进我怀中,这表示我心中充满烦恼障。我根本就没有开悟,而且作那种梦对凛世既失礼也对不起她。什么什么社长也是看中我的良心,才会留下「好好珍惜凛世」这句话后,虽然喜欢凛世,依旧选择退出。从各种方面来说,我都感到相当抱歉。

「日向大哥,你要几颗砂糖?」

凛世轻松愉快地问我。她的纯白洋装在晨光中显得炫目,纯净得让我感受到一股愧疚。

「不用了,我等一下再喝。我去洗个澡。」

「哦哦,大哥哥是早上冲澡派的呀。真意外。」

「老哥慢走喔——掰喵呵~☆」

妹妹这些怪异的句末助词究竟是从哪来的?

顺带一提,我之所以要洗澡,并不是出于小麦说的那种跟仪容有关的理由。顺便说一声,我也没打算洗热水澡。

我接下来要做的是洒水净身。也就是受瀑布冲打、以井水冲洗等等的那种行为。这是藉由洁净的水洗净自身的罪恶与不洁,以便靠近开悟境界的一种修行。

在我开悟之前,由于我对把头埋进水里有种抗拒感,因此之前都没做过这种修行,不过现在没问题了。这表示与妹妹有关的精神创伤方面,我依然保持着已开悟的状态吧。这么说来,我的悟道之心就只有在面对凛世时才会失踪?

这种问题怎样都好,总之我肯定还没完全开悟,必须重新开始修行,寻求再次悟道。要狠狠受到冷水冲打让头脑冷静下来,除去盘踞在潜意识底层的恶魔产物,也就是烦恼障才行。

正当我在浴室前的盥洗室脱衣服时,妹妹忽然闯进来。

「呜哇,做、做什么啊?要上厕所的话,还有别间浴室可以用啊?」

我已经脱了精光,因此连忙用毛巾遮住前面。妹妹对此完全不介意,迅速走进盥洗室说:

「答错了——才不是——呢,我帮你拿换穿的衣服过来啰~嘶♪」

「超S?」

「知道啦知道啦,老哥,算我输了,我会笑的,你就安心成佛吧。啊哈哈哈,老哥的笑话好好笑——♪」

啊哈哈哈,妹妹这家伙一如以往地没大没小,令人火大♪

「对了,老哥,你没有准备浴巾吧。要自己把这种东西全部准备好才能去洗澡,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用弄脏浴巾啊,我的身体只要用一条擦脸的毛巾就够了……」

「就是因为你只用小毛巾,才会无法完全擦干头发,导致隔天早上头发乱翘喔?真是的,老哥果然不能没有我,不过这点很可爱就是了☆」

妹妹依然鸡婆又没大没小,真让人不爽。总是因为没拿更换的衣物就去洗澡而被我骂的根本就是妹妹啊。不过假如我不再因为这种事而不爽,或许就能开悟了。就如同对菩提树下的释迦牟尼而言恶魔是种试炼一样,这个有点嚣张的妹妹肯定也是赋予我的考验。

「那么我把浴巾挂在这里呦——呼。」

「姑且跟你说声谢谢,不过你好歹敲个门吧。」

缠在腰上的毛巾差点滑落,因此我拚命按着毛巾对妹妹这么说。此时妹妹忽然露出认真的神情,她马上转身背对我,用十分细微又迅速的声音低语:

「因为要是让老哥落单,或许又会像在车站时一样跟你失散,我不希望再看到老哥消失不见。」

「咦,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我听不太清楚,正确来说是由于妹妹口中说出惊人之语,大脑无法辨识她所说的话,因此我想问个清楚。但妹妹马上转变成平时那种轻松自在的表情。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喔——我顺便帮你把这些脱下来的衣服送洗吧——」

妹妹拿走我脱下的衬衫,跟长裤。受不了,妹妹还真鸡婆,赶快出去啦。当我将浴巾拚命缠到腰上并这么想时,妹妹突然停下脚步,将我的衬衫凑到鼻子上闻味道。

「呃、喂,你在做什么!」

不过我虽然昨天没洗澡,但前天有在露天浴池中清洗干净,衣服上应该没有奇怪的味道就是了……

「原来老哥也会用香水啊。竟然动春心了——」

「咦,香水?」

「嗯,很好闻的味道……咦,不过这个味道,好像在哪碰到过……」

闻来闻去的妹妹顿时停止动作。嗯?

「怎么了?」

「……啊,没有。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啦。」

妹妹泛起平时那个开朗至极的笑容。刚才她好像停了一拍,是我的错觉吗?

「我满喜欢这个香水的味道,下次借我用喔——♪」

「等等,你说的香水究竟是……」

在我发问的时候,妹妹早已走出盥洗室。

香水?在衬衫上?昨天被迫换上燕尾服时,我确实被问过是否要搽古龙水或是其他香水,但我说我早以立誓身上不沾抹香与线香以外的味道,拒绝了这个提议,所以我的衬衫不该有香水味,因为我根本就没搽。

……此时,我回想起一件事。我可能沾上香水的机会就只有一次,就是在昨晚凛世扑进我怀中的时候。刚才的凛世已经换过衣服也冲过澡,所以身上没有任何味道,但她穿着礼服时,全身都搽着香气袭人的香水。

「……不过那应该是狐狸的幻术,是梦才对啊?梦中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会让衬衫沾上味道吧?」

难道说……那并不是梦吗……无论凛世扑进我怀中,还是称呼我为明日太先生,还有那个……吻……都不是梦?

那个瞬间,我全身冒出大汗。

「不、不管怎么说,都得洒水净身才行!离去吧,烦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一冲进浴室,就让冷水狠狠当头淋下。无论我怎么冲水想让头脑冷静,与凛世那段令人心神动摇的逃亡之旅还是会在脑中闪现,我的大脑迟迟没有受到控制。

就连超顶级的圣人君子释迦牟尼佛,都数度受到恶魔缠人的烦恼攻击狠狠折磨。对于不过是一介凡人的我来说,开悟之道似乎仍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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