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旅馆的经理说的:『托您的福,别馆也能住客人了,谢谢!』那么,我把话带到了,OK?」
「知道了,穗村。传话我收到了。」
我一边用右手抓着铅笔在桌面的素描本上奔驰,一边回答着手机对面的幽灵部员。听到这句话的穗村满意地说了声「好」,接着却突然压低了音调,很遗憾地嘟囔着:
「可恶。按照计划,现在八云酱应该也会感谢我这个介绍人的……结果突然因为老家的事情回去了啊。唉,真可惜啊。」
「啊,表面上是这样解释的吗?」
我不由得反问,结果穗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哎呀,失言。
「啊,不,没什么,请忽视刚才的话,穗村。」
其实那孩子是个活了几十年的雪女(难怪正好在「年上控」穗村的好球区),而且还是老板老大爷的恋人;喝了一夜之后,那两人不知去了哪里——这些我可说不出口。所以我慌忙含糊其辞,强行转换了话题:
「你打算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嗯,寒假的时候会一直这样……哦?对不起,白冢,辛迪小姐在叫我,我要挂了。」
「辛迪?突然蹦出个人名,那是谁啊?」
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但我的目光还是落在手边的素描本上——嗯,画的很不错。
「是伙夫的姐姐。这个啊,她胸部可是很壮观呢!诶?奥-耶斯,维特阿米尼兹!(Oh~yes , wait a minute!)维科斯-阿姆-阿兹-苏恩-阿兹-卡姆-希亚——!(Because(?)I'm as soon as come here! 有语法错误)」
撂下这句奇怪的英语后,电话突然断了。大概是想说「请稍等,我一会儿就来」吧,这语法真的没问题吗?一边想着朋友的事情,我一边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是诚二打来的吗?」
循着清澈声音的来源看去,小鼬正以美术室窗户为背景望着这边。服装是和往常一样的水手服,手边则是画笔和绘画画布。虽然是司空见惯的社团活动景象……但为什么呢,这个情景让我感觉很新鲜……唉,真是的。
「咦?怎么了,真一?」
看着屏住呼吸而凝固的我,妖怪少女突然疑惑地倾了倾头。我搔着后脑勺,开始组织语言:「嗯,如果要说的话,其实——」啊,终于注意到了:「——这样啊!这是今年第一次看到穿制服的小鼬!」
「啊?嗯,是吗?因为从正月开始就去泡温泉了,之后又各自休息了……大家还没来呢。」
说着,小鼬苦笑了一下,然后环顾了寒假的美术室。
嗯,确实是那样。在足有班级教室那么大的美术室里,现在只有我和小鼬两个人,因此感到冷清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还有犬神一只,不过它不是美术部员,所以不算。
「六成部员都没来啊。穗村是打工,奈良山不知去了哪里。」——那个天狗,在从温泉回来的路上、经过从没听说过的山间车站时,冒出一句「那么,我在这里下了」,然后就突然中途下车,再之后就没音信了。他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嗯。而且,御崎是那个……和照平『约会』吧?真好啊……」
小鼬好像有点羡慕,然后奇怪地害羞了一下。
嗯,虽然说要和江户桥学长约会,但毕竟是那两个人啊,我感觉不会发展成脸红心跳的样子。啊,对不起。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莱卡?」
「喔?汪汪。」
面对我随便问的问题,在讲台上睡着的犬神好像嫌麻烦似的,睁开一只眼随声附和,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犬神使去了吹奏乐部,莱卡就会理所当然地等在美术室里。
泷泽同学说过:「你知道咱操纵莱卡附身时会用长笛吧?但是,在社团活动中,乐器一直在响;这一点总让咱觉得不安。但是在美术室的话,就很安静,而且莱卡也很喜欢伊达同学和经岛学姐,所以如果能帮咱保管的话就太好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作为犬神也很辛苦吧?」
小鼬带着同情去搭话,意思姑且不论,语气似乎传达了出来。
「嗯—」
莱卡像是在说「完全没有」,却又加上了不安的低吟。
「……啊?啊,嗯,是啊。」
对于那个声音,小鼬随声附和。毕竟只有泷泽同学能完全理解莱卡的话,但是小鼬据说可以「根据气氛明白七成左右」,至于我,则是完全不明白。
「嗯……赫音的长笛,早点回来就好了。」
「汪汪」
「担心?没关系,赫音很聪明,而且她身边还有莱卡你在呢。对吧?」
小鼬一边笑着一边鼓励着犬神。这么说来,泷泽同学的长笛,自从除夕夜大战猿神时过度使用之后,寒假期间就一直放在乐器店进行修理检查吗?据说她在社团活动时使用的是音乐室的备品。一边想着那样的事,我一边努力把意识拉回到手边的画上。
不行,社团活动的时间还是得集中在画上。如果不趁还没忘记的时候画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摇摇头,在心里如此默念。
其实,我一瞬间就可以回想起当时的风景和情景(把这些告诉别人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说谎或者怪人,但因为是真的所以没办法),问题在于看到它时的冲击感,这种感觉确实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薄消失。如何将这份珍贵的感动深深地印在纸上呢?对我来说,画画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是和时间的较量。
「不过,表达这一点的技术也不够……」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认整体的平衡感。
在素描簿上用粗糙的线条描绘的——是让黑色长发与和服袖子在暴风雪中起舞的娇小少女,以及拿着冰结长棒、身穿作务衣的老人。相互依偎站立的两人周围有十几个持枪的迷彩服男子,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倒地昏迷。
好啊,大体上是和印象一样的构图……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总感觉怪怪的。就在我想「这简直是——」的时候,美术室的门开了,随即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哇,看上去像是B级动作片的DVD封面——是《沉默的老指挥官 VI:我的雪女爱人》吗?啊,标题很合适。」
「不愧是学姐,说得真好。」
我一边赞叹一边回头看,只见经岛学姐拿着塑料袋站着——身穿浅绿色外套和蓝色牛仔裤。嗯,非常休闲的风格,看上去像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
「咦,御崎?你不是说今天和明天要休息的吗?」
「因为江户桥说要去学生会室,所以就陪他一起来学校了。另外,听说狐狸一直在休息,所以工作积压了很多。寒假就该像那样悠闲地休息过去才对,那个勤勉的眼镜可真是——嗯,我也有点事……啊,这个就送给你们了。」
学姐一边因为江户桥学长而叹气,一边把塑料袋递给我。「谢谢」,我道谢之后看了看里面——袋子里装着凉得恰到好处的章鱼烧(八个装)。
「哇,谢谢你,御崎。那么……你们去了哪里?」
放下铅笔取出章鱼烧的时候,小鼬很感兴趣地问了学姐。
一面用手势向莱卡打招呼,学姐头也不回地爽快答道:
「我是去了旧书店,江户桥则是碁会所。」
「……碁会所?真一,那是什么?」
小鼬一边嚼着章鱼烧,一边疑惑地歪着头。
「指的是能下围棋和将棋的店。嘛,很符合江户桥学长的风格……话说回来,你们是分别行动吗?」
我用另一根牙签戳着章鱼烧,向经岛学姐询问。学姐点了点头,说: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因为彼此的兴趣完全不同,即使勉强跟着对方也没意思啊。」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你们为什么会交往呢?」
「嗯,这就是个谜。」
摇晃着双马尾,身材娇小的学姐一脸纳闷的表情——仿佛被问到的不是自己一样,这反应真是让人吃惊。不一会儿,貌似思索无果的学姐抬起头,说了句:「算了——」然后切换到其他话题:
「喂,听我说——这可不是骗人的哦?刚才我和江户桥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窜出了一个披着绿色斗篷、浅黑肤色的小伙子。他当着我们的面突然脱下斗篷,切换到只穿裤衩的半裸模式,嘴里还喊着:『终于找到了,经岛御崎和江户桥照平!』你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吗?」
「……哈,哈。即使被要求了也很难想象,这什么跟什么啊?」
「是吧?但请加油!」
在发出不负责任的命令的同时,学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被这样说了,也没办法,于是我努力想象着那个画面。小鼬则不安地询问学姐:
「所以……你们两个人都没事吧?」
「哦,不愧是小鼬,相信我的只有你!嗯,我和江户桥虽然赤手空拳,但还是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我们撒了把盐就开溜了。」
「……诶?」
又变成了不明所以的话啊,其实那个男人是蛞蝓吗?面对完全不带信任感的询问,刚被袭击了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嗯,盐」,点头予以肯定。
「盐毕竟是驱魔用的基本道具啊,为了以防万一就带在身上了,真是帮了大忙。」
「平时就随身携带……诶,驱魔吗?」
啊啊,居然是这种理由……好不容易掌握了情况的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学姐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这样。虽然外形是人类,但那大概是妖怪吧。其实就算妖怪出来了,我现在也不会吃惊了——我在意的是,那家伙竟然指名瞄准了我和江户桥。如果我的记忆是正确的,大概是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吧。」
「啊,确实。」说起来,就是这样。
小鼬也紧张地嘟囔:「那样说的话……!」
嗯,到现在为止,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妖怪做过我们的对手,但大部分都是我们到出现场所才现身的;属于那种不管是谁去了,都可能会现身的类型。妖怪主动找上门来的情况,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啊,虽然稻叶老师曾经主动来找小鼬的麻烦,但那是妖怪们自己的故事,所以算是例外吧。
「为什么学姐你会被盯上啊?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妖怪?」
「我不知道。嗯,可能是因为我太可爱了吧。」
双手贴在脸上,「哼哼」笑着的假童女——看起来确实挺很可爱的,然而性格实在是损。
「认真担心的我好像笨蛋一样……不过,江户桥学长也被盯上了吧?」
「啊?这样啊。嗯嗯,那、那是因为,那个妖怪喜欢眼镜!」
「有吗?还有这样的妖怪啊?」我目瞪口呆。
小鼬则疑惑地问道:
「那么,御崎?那个讨厌盐的彪形大汉究竟是什么?」
「不清楚。毕竟从幽灵到天狗,用氯化钠去对付全都有效……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应该先观望一下再撤退的。」
学姐不甘心地挠了挠头,小鼬则正颜厉色地插嘴了:
「不行!」
「是吗?」
「很危险啊,那样的……御崎你们能平安无事,这样就足够了。」
认真的声音传达了真诚的担心。学姐愣愣地看着小鼬,然后露出微笑:
「是啊,谢谢……啊,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大家也请注意。」
「我明白了。」
谢谢您的忠告。总之,带着盐走就好了吗?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便利店买吧。嗯?便利店有卖盐吗?
「光是学校的妖怪,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呐,莱卡?」
小鼬征询犬神的意见,半透明的莱卡就抬起头来「呜」地叫了一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汪汪。」
「诶?嗯……嗯。啊,是这样啊……悠闲地又出来了?」
「汪汪。」
「那家伙果然复活了吗?最好在有人被害之前消灭掉。」
我有些郁闷,看似被简单退治的妖怪,也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吗。
「呜——汪。」
「小豆粥还有年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莱卡。」
把手伸向莱卡的脖子,小鼬温柔地抚摸着没有实体的犬神的身体。
***
「喔啊啊啊啊啊!」
与新年过后不相称的尖叫声在大楼环绕的公园里回响——只穿着运动短裤、肉体精悍的青年在空中握紧双拳再次呼喊:
「是害流体术绝技——《虚空太鼓》!」
「真一,危险!小心上面!」
「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鼬突然把我推开,并借用蹬地的反作用力向后飞身躲闪。扑在地上的我揉着鼻子翻过身来,没什么大碍,小鼬则是华丽地落地了。与此同时,刚才我们站着的地方——被男人的拳头扎了进去。
「可恶!骗人的吧,喂!」
「……多么强大的力量!」
尘土消散,在人气低迷的公园里,出现了一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坑。
「切,躲开了吗?」
语气中没有半分悔意,神秘的格斗家把金色的眼瞳转向了小鼬。短发粗眉,纤细但结实的下巴上有着伤痕。根据评价角度的不同,可以说是狂野、也可以说是帅气的容貌,以及让人联想到拳击手或泰拳选手的身材,乍一看好像是人类……但这家伙确实是妖怪。新年伊始,如果你知道只穿着裤衩、眼睛放光,一拳就能砸出个陨石坑的人的话,请务必介绍一下。
「漂亮地避开了,不愧是鼬的化身啊,喂?不反击的话就没意思了!」
妖怪·街角拳击手(化名)紧握着用褪色的布缠住的拳头,高喊着。一看就知道是久经锻炼的强壮肉体反射着从大楼缝隙射入的夕阳。可能是代替了腰带吧,在运动短裤上面扎着注连绳,绳端在冬风中摇晃着。
啊,快回到格斗游戏的世界吧,你个混蛋!心里一边这样想着(因为害怕所以没有说出口),我慌慌张张地跑到小鼬身边。
在美术室听学姐说明情况之后过了几个小时,留下了莱卡继续等待社团活动还没有结束的泷泽同学,我和小鼬离开了学校。虽然是一边警戒周围一边走的,但还是在回家路上被传说中的怪人袭击了。
「……没想到会突然从正上方攻过来。」
与其说是懊悔,不如说是吃惊,小鼬如此喃喃自语。
「嗯,连去买盐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由得发出小小的叹息。就这样,在这个位于车站后方、被大楼环绕,游乐设施稀稀落落的冷清公园里,我和小鼬不得不跟路过的妖怪街角拳击手格斗。啊不,因为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到处躲闪,所以并没有格斗——正当我这样想着,拳击手突然用金色的眼瞳瞪视过来,发出挑衅的声音:
「那么,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不进攻就绝对赢不了!」
「所以,为什么要论输赢啊?我什么都没对你做呢!」
「啊?那个我当然知道。毕竟初次见面,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跟你战斗的理由……」
虽然小鼬拼命尝试说服,但男子却用粗野的声音打断了:
「多说无益!有话就用拳头来说!放马过来!」
拳击手带着无比愉快的笑容再次踏出一脚,摆好架势。看上去像是如果谁喊一声「Fight」就会马上暴起攻过来的样子。我对小鼬小声说道:
「……不行,小鼬。那家伙虽然语言相通,但完全听不进我们的话啊。」
「嗯……是啊。」
以充满懊恼和焦躁的声音,小鼬简单地回应着。为了支持她那颗迷茫的心,我尽量果断地开口了:
「我理解小鼬你的心情,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就没办法了。」
在这个人看来,不知道理由就去攻击语言相通的对方,是要尽量避免的。虽然打心底不乐意(啊,这种温柔真的很棒),但继续躲闪下去也不会有转机。我一边用语言表达着这样的想法,一边从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
「幸好那家伙是个只认拳脚的妖怪,小鼬可不会输……」
拳击手突然打断了我想说的话。
「不要在比试中发呆!而且,站在那里的男人……是白冢真一吗?」
「诶,你在叫我吗?」
「还有其他的白冢真一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奇怪,你那样到底算什么?躲在女人后面到处乱窜?——你这家伙!还是男人嘛?喂!」
「……啊,尽管让你不爽,但我当然是男人啊。毕竟男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呢。」
我用铅笔尾端挠着头,补充道:「就算你把自己的标准强加给我,我也无所谓。」
听到这一点的他好像误解了——
「什么啊,这么从容吗?……喂喂,是那个吗——『厉害的老鹰都会把爪子藏起来』什么的?」
「是吗?」
无视拿着铅笔一脸疑惑的我,街角拳击手先生的误解还在持续——
「对啊,毕竟是和师傅并肩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太奇怪了……嗯,可恶,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啊!」
「等、等一下!你说的『师傅』是谁啊?」
「你还想继续演戏吗?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妖怪退治师,很有胆量啊,我喜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尽管使出来吧,你的真本事!」
「所—以,你从刚才开始到底误会了什么?而且为什么那么兴奋啊!」
完全无视拼命辩解「认错人了」的我,街角拳击手高兴地握紧了拳头,双眼放光地瞪了过来。
「如果你不进攻的话,就由我来!」
「够了,适可而止吧!」
气恼而无奈的小鼬简短地打断了对话。只在一息之间,茶色的耳朵和尾巴伴随着骤然紧张的气氛实体化,一声响指唤起了鲜红的火焰。
「啊,你终于拿出真本事了!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鼬火!」
突然陷入劣势的拳击手发出了讶异而愉快的声音,围绕其周围的是高达三米的火焰墙。
「我还以为只有四处逃窜的本事呢,这不是很有魄力的术吗?!好,燃起来了!这是自从山蚂蟥大王一战以来的精彩对决啊!」
半裸怪人说着没有被问到的回忆,开始挑战火焰,随即传来了「哇—热!」的叫喊声——小鼬特制的火障意外的厚,看样子是陷入苦战了。
「趁现在……!真一!」
「我知道!」
在我重新握住铅笔之前,小鼬把双手横向展开,深吸一口气。在手掌间来回飞舞的冷风,一会儿就增加了密度。我集中精神,单手拿着铅笔注视着它,抓住这一印象迅速作画。几十秒后——
「反复忍耐,突破完成!那么,这次轮到我反击……?!」
「别动!」
小鼬用细长的刀尖抵住了仅凭气势和忍耐就冲破火焰的男子的喉头——好啊!握着铅笔的我手边的素描本上,用粗糙的线条画着和小鼬手里一样的太刀。
「拜托了,住手吧……镰鼬很锋利的。」——在冰冷的声音中也流露出担心的温柔,小鼬如此宣告。
浑身散发着烧焦味道的拳击手突然笑了,甩出一句:
「我认输了!」
「……真的吗?」
「当然,男子汉是不会说谎的!」——略带干涩的声音明快地断言。
小鼬听到之后,静静地将刀从男人的喉咙前移开,朝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轻轻挥动。只留下尖锐的呼啸声,实体版镰鼬——准确地说,通过绘画赋予刀的形状而暂时实体化的镰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小鼬耳朵和尾巴的形状也逐渐稀薄,最终消失了。
呀嘞呀嘞,总之先解决了一件事……合上速写本,我松了一口气。解放的拳击手也感叹地喃喃自语:
「火焰墙壁消失之后就是突如其来的利刃么?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术啊,不愧是跟师傅并肩,能打败猿神的强者,真不甘心啊……不过,期待下一场较量!」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半裸着的青年点点头。听到这些,我和小鼬面面相觑,迟疑地跟他打招呼:
「……那个,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哎呀,我不能浪费时间!下一个对手在等我!」
完全无视我的话,男子抓住先前脱掉的斗篷,突然用脚蹬地,精悍的肉体飞向了冬日傍晚的天空,把呆呆地凝视这一切的我和小鼬留在了刻着陨石坑的公园里。来去如同暴风雨一样的怪人,其身影消失在了大楼的屋顶上。
「虽然还有想问的话,但看来已经没机会问了啊……」
「好像是这样……不过,真一和我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因为小鼬举起了右手,所以我也自然地举起了右手,然后轻轻击掌——听到砰的一声,就会心想「无论如何都算解决了一件事」,真是不可思议。
「谢谢你送我,真一。那么……别再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了。」
「那是因为……我还以为明天不能再和小鼬见面了呢?」
「请忍耐一下。」
「嗯。」
离开决战场的公园,悠闲地走了十几分钟。在小鼬住的公寓前,我们交换了已经熟悉的对话。双手叉腰的小鼬一脸略微生气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很可爱,之后稍微害羞的样子也非常棒。
「那么,再见了,真一。」
「嗯,明天见。」
和往常一样,一边互相道别,一边挥手,之后我终于迈开了脚步。今天是父亲晚班的日子,晚饭由我负责。一边回忆着冰箱里的东西,一边仰望着变暗的天空,冬天的风吹拂过鼻尖上的擦伤。之前还没感觉,跟小鼬分别后才传来刺痛感。啊,看来好像是在无意识中虚张声势。
「回去后一定要消毒啊……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妖怪呢?」
因为是比较年轻的容貌,说不定在学校见过面……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认识很多弱小社团的怪人,但是从没见过一个眼瞳闪出金光、只穿裤衩、见面就开打的怪人。如果认识的话也绝不会忘记。而且他自己也说『本来就是初次见面』,还提到了『师傅』如何如何,但我对他那个『师傅』是谁完全没有头绪……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嗯,还有说『不愧是打败了猿神的家伙』。」
所谓猿神,应该是指除夕夜出来的那些吧?也就是说,我和小鼬被那个怪人袭击的理由,是因为我们跟猿神战斗过,而且赢了(准确地说是多亏了夜游神先生)。嗯,这样想的话,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遭受袭击就不难理解了,那两个人确实也是消灭猿神的当事人——
「喂,等等。」
在思考回路到达那个点的瞬间,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消灭猿神的相关人员,除了我和小鼬、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之外……嗯,新井学姐是祭品角色,可以除外吧。稻叶老师和奈良山即使被袭击了也能轻松地以回击获胜,不去担心他们大概也没关系。那么,剩下的就是——
「糟了!是泷泽同学!」已经走到自家门口的我猛然转身,向学校跑去。
因为有莱卡在,我本以为问题不大,然而仔细思考的话——犬神是凭依别人才能发挥实力的妖怪,而且现在泷泽同学携带的长笛只是备品,并不是惯用的那一支。莱卡本身的战斗力,充其量不过是驱魔的叫声,如果遇到实体稀薄的妖怪,确实可以净化并驱散对方,但如今对上的可是能一拳砸出陨石坑的家伙!
「嗯,我记得你说过今天要参加社团活动一直到傍晚,要是还在学校就好了……啊,已经这样了!如果旅行时能问一下手机号码……」——即使后悔,事到如今也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外灯开始亮的上学路上全力奔跑。要是把包扔在家里,跑起来或许会更轻松,顺便再从厨房拿点盐就好了——这是在穿过校门之后才想到的。
***
「对不起,那边的两位!你们大概是吹奏乐部——既不是『本家』也不是『元祖』而是新吹奏乐部的,如果我搞错了的话也请原谅!请问,一年级的泷泽赫音已经回去了吗?就是那个,留着短发看起来很强势——或者说实际上也很强势的那个人!啊不,已经回去了反而比较好!」
气喘吁吁进入学校的我,在楼梯间看到了像吹奏乐部成员一样的两名男生,所以就一口气跑过去询问。
「突然间搞什么啊?嘛,我们确实是新吹奏乐部的人。」
在我的气势压迫下,拿着小号的微胖男生这样回答。至于另一个男生——苍白的脸上露出幽灵般的笑容,优雅地挥动着手里的指挥棒。
「顺便说一下,我是以病弱闻名的部长野更志,总是给泷泽君添麻烦。」
「虽然是一年级的部员,但却是最认真的。那么,我们的偶像怎么了?」
「原来还有这种态度冷淡的偶像啊……这姑且不论!泷泽同学已经回去了吗?」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询问,小号同学果断地摇了摇头说「还没」。
「今天她负责值班关门,应该会留到最后吧?大概人还在音乐室里。」
「啊,就是这样……你找她有什么事?告白吗?」
「是吗?」
「虽然觉得会徒劳无功,但玉碎也是青春的特权。支持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会带着这样的心情来吹的,请欣赏《赞美年轻人失恋的即兴曲·第十五乐章》!」
摇摇晃晃的部长同学,随便地决定了我的目的,挥起了指挥棒;小胖也拿起小号开始演奏热闹的曲子。不,请听我说……那曲子是咋回事啊?是原创的吗?话说文艺社团的前辈们都是这样吗?!虽然想吐的槽堆成山,但现在不是做那个的时候。
我喊着「非常感谢」,甩下在楼梯口热烈表演的两个人,跑上楼梯。一边听着下方传来的小号声,直奔三楼的音乐室,希望能赶上!
「喂,怎么了,狗?难道你的本事就只有吠而已?」
「唔,汪汪!」
「冷静点,莱卡!没事,没事的……」
跑上通往特别教学楼最上层的楼梯,我听到了耳熟的声音。其中一个是不太想听到的声音,剩下两个才是想听的。看来忠告虽然来不及,但至少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出现。一边感谢这一事实,我一边登上楼梯的最后一级,拐过走廊,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裸露的后背。
「我听说你们以猿神为对手进行了大战,所以很期待——啊,说不定,你们也是那种——不被逼到极限就认真不起来的家伙?」
在音乐室前人气稀少的走廊一角,只穿着运动短裤的拳击手双手握拳,摆好了架势;脱下的斗篷被随意地扔在了旁边。
「那么,我要拿出真本事了!接招——是害流天狗体术·绝技!」
我不想回忆起这句宣言,以及那个架势——没错!他打算使用刚才在公园里打出一个陨石坑的炸弹拳!另一方面,拿着长笛的泷泽同学被逼进了走廊的尽头。她的运动神经在文艺社团所属的高一女生里属于中上水平,不过像小鼬一样勉强避开是不可能的。而且,尽管莱卡想保护主人,但很遗憾它没有实体。
「等一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喊出声来。
面对意料之外的声音,拳击手回头看了看;但发现是我之后,就露出了无聊的表情。
「期待落空了吗……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先把拳头给我放下!」
因为呼吸变得急促,不知不觉间语气也变得粗暴。喂,说出这种挑衅的话,后面该怎么办啊!
「诶……?白冢?」
「汪?」
不知是不是终于注意到我了,犬神组合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虽然我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但在肺部100%运转的状态下也难以达成,而且因为大脑缺氧,所以无法认真考虑。气喘吁吁的我挥着一只手,挤出一句「哟—」。
拳击手用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这样的我,突然「哈哈」的笑了——
「我知道了。刚才鼬太碍事了,所以你没能拿出真本事,现在是想一对一做个了结吗?」
「……啥?」
我一边拼命地调整呼吸,一边用茫然的表情看向他——这家伙说了什么,「现在」?
「在和犬神什么的做对手之前,先跟你做个了断吧。没想到你这豆芽菜也挺有男子气概啊!真有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
「啊?不,什么都可以,不过不要袭击泷泽同学。」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白冢……笨蛋,说、说啥呢?!」
在八块腹肌和壮阔的胸板对面,泷泽同学话不成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惊愕,但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这个斗殴狂。如果他是能被说服的家伙,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正当我如此想着,与校内风景(或者说与日常生活本身)格格不入的可疑怪人突然喜形于色,把身体转向了我这边,高喊着:
「好!我接受了,这场较量!」
「……诶?」
「嗯,今天暂时中止吧,毕竟你那模样也算状态不佳。那么,明天可以吗?和现在一样的时间,地点是……就在这个建筑物吧!哦,忘记说了,严禁使用盐。那样的东西被多次使用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嗯,好,就这样、就这样!今晚先睡吧!」
一边指着我一边自说自话的街角拳击手,捡起绿色斗篷重新披在肩上;半裸的肉体就这样跃出窗外,然后消失了……这里是三楼啊。嗯,总之泷泽同学好像得救了,这比什么都好。松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一只小手突然揪住了我的前襟。
「——笨蛋!」
「诶?」
「笨蛋!你这笨蛋!咱敢断言,你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身材娇小的委员长一边摇着我校服的领口,一边直视着我怒吼。一向认真的眼神现在看起来更加认真了,在那双杏眼的边缘,慢慢地溢出了眼泪。
——啊,很漂亮。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大脑终于正常运转了。
「啊?等一下,泷泽同学!」
用恢复过来的头脑,我勉强反驳。泷泽同学瞪视着我,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等一下?那是咱的台词!仅凭气势就和那样的怪物约胜负——你到底在想什么,想死吗?」
「诶?…胜负的……约定?」
以那句话为契机,想起了刚才的对话,我终于注意到了——
「啊。」
嗯,我是笨蛋,真是个笨蛋。
「糟了!怎、怎、怎么办,泷泽同学?怎么办啊,莱卡?」
「什么?」
「我一时冲动说了很不得了的话!现在怎么办?绝对赢不了啊!」
「……嗯……那个反应,难道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顺势答应了吗?」
松开了揪住我领口的手,犬神使不安地问。在她旁边,飘浮着一脸担心的莱卡。在这对组合的视线注视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
「吓死咱了!」
以手扶额的泷泽同学大大地叹了口气,莱卡也「呜——」地摇了摇头。我耷拉着脑袋,张口辩解:
「哎呀,刚才呼吸困难,很痛苦,说话的内容完全没有过脑子……」
「你找借口干什么?白冢,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被单手叉腰的泷泽同学瞪了一眼,我挠着头回答说:「本来是想给你忠告——『小心拳击手风格的怪人。』可惜没赶上。总之,我必须阻止他殴打泷泽同学——于是,嘴就不自觉地动了。」
唉,真可怜。我再次低下头等着委员长的唠叨,结果却并没有听到叹气或抱怨。我一边这样想着,慢慢抬起头来,发现犬神使瞬间别开了视线。
「那、那个……谢谢。那个,咱有点……不,咱很高兴,嗯。」
抱着胳膊嘟嘟囔囔的犬神使,脸颊略带红晕——这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突然间,泷泽同学再次把视线转向了我——
「但是,那样的还是算了——不,那样反而更好!」
一改自言自语的模式,犬神使严肃地正视着我。莱卡也吠了声「汪!」,好像在附和一样。
「那是……指什么呢?泷泽赫音同学?」——被充满干劲的气势所压迫,端正姿势用敬语回答的我果然很可怜。
认真而强硬的委员长突然握住我的手,强有力地说:
「咱不能就这样让你死——来特训吧,白冢!」
***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校内也已经听不到社团活动的声音了,大概只有晚间训练的运动部留在体育馆了吧。在人气断绝的校舍一角,特别教学楼三楼的音乐室里,我和泷泽同学面对面——
「开始了,白冢。」
横持着从备品库取出的长笛,泷泽同学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她旁边的莱卡也以平时在美术室里见不到的严肃表情静静待命。
「拜托了。」
我简短地回应,然后按事先吩咐的那般闭上了眼睛,尽量把心放空,以整个身体摊开的心情——是吗?总之就是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吧。
「嗯——」
平静的旋律传到耳边,与此同时莱卡也开始低吟。第一次知道泷泽同学是犬神使的那天,以及在猿神聚集的除夕校园里听到的旋律,不可思议地让我平静下来。这个结束后好好问下曲名吧——正当我这样想的瞬间,没有实体的某个巨物,与我的身体紧紧地重叠了。
「唔—」
犬神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泷泽同学演奏的曲调也骤然一变——在强烈而严肃的节奏推动下,莱卡在我心中蔓延开来——那么,之后请多关照了。我在心中低头,然后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莱卡。
「汪!」
莱卡用我的嘴吠了一声。听到这个的泷泽同学,把小小的嘴唇从长笛上移开,认真地看着我,喃喃自语:
「只是长了像狗一样的胡须,外观却几乎没有变化吗?至少,只要身体能力提高就好了……怎么样,莱卡?」
「唉,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果然?白冢原本就容易感受到彼岸的气息,而且已经习惯妖怪了。」
「我不适合犬神附体,很遗憾。」
「嗯,不行,本来以为……诶?」
陷入沉思的泷泽同学,吃惊地把头转向了我这边。
「……你难道是白冢?」
「当然,『白身鱼』的白,『一里冢』的冢。顺便说一下,名字是真一。」——不然还能是谁呢。
用稍微变尖了一点的指甲挠着头,我如此回答。犬神使愣了好一会,才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是骗人的吧?明明被莱卡凭依了,竟然还能用自己的语言说话……」
什么意思?我一边抽动着挺直的胡子一边歪着头。只见犬神使皱起了眉,略显无奈地扶额,然后说道:
「那个啊,一般情况下,被犬神附体的人,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说话和行动的。因为要把身体交给莱卡,白冢你也清楚吧?」
「啊,这么说来,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都是那样来着……」
「但是白冢啊……你为什么能和咱正常对话呢?」
「嗯?——啊,真的!为什么呢?!」
正当我开始慌张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传来了「汪」的声音。不知是什么原理,居然可以很好地理解叫声的意思,所以我决定把它传达给泷泽同学。
「嗯。莱卡说:『虽然努力了,但没能夺取身体的主导权,这样难对付的家伙还是第一次遇到,主人。嗯,汪汪。』」
「不用半吊子地模仿狗叫,果然能力没有提高吗?」
汪汪——脑内再次响起叫声。嗯哼,原来如此。
「虽然感觉多少得到了强化,但从肉体上来说是很贫弱的——诶?平时锻炼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哎呀,真的很抱歉!」
不知为什么,我被犬神说教了。一旁的泷泽同学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不是说『多少得到强化了』吗?具体描述一下有多少?」
「嗯,鼻子和耳朵好像变灵敏点了?」
我让胡须颤动了一下,把意识集中在鼻子和耳朵上。瞬间,学校里弥漫的妖气传到了鼻子里,校内的各种动静也纷纷涌入耳中。
「啊,好有趣啊,这个。如果集中精神的话,很远的声音也能听到,妖怪的气息也能意外地嗅出来……吗?」
「即使做到了这些,咱也觉得对格斗没什么帮助……咦?怎么了,白冢,闻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抱着胳膊的泷泽同学一脸疑惑。我情不自禁地仰望着音乐室的天花板——就像阳光下的麦田,或者说像刚烤好的糖饼干——这清爽、健康、内敛的妖气,啊,啊,不折不扣!
「这是…!能感受到小鼬的妖气!好厉害,好厉害啊莱卡!现在的我,可以从方圆十公里的区域找到小鼬!」
「真恶心。」
看着欢呼着的我,泷泽同学一脸鄙夷。与此同时,莱卡的叫声也不停在我脑海中空洞地回响。什么?你不是为了那样的事而助我一臂之力的……啊,请别介意。
***
「所以——既然犬神附身没什么用,就只能考虑别的办法了。」
「诶?」
「你在听吗,白冢?毕竟是关乎到你性命的事,所以要更加认真。」
「啊,嗯,我知道。」
「……那个,你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定的,想什么呢?」
泷泽同学将两肘伸向二人座的小桌子,直视着我。
坐在座位上的我,放下装有水的玻璃杯,在这股压迫感下开口了:
「不,我没怎么来过咖啡店,总觉得不太自在。」
看着别致的木纹内部装饰与橙色的室内灯,我呆呆地搔了搔头。听到这一回答的泷泽同学惊讶地说:「你是乡下的孩子吗?……难道没有和伊达同学来过这种地方吗?你们在交往吧?」
「不、不,我们没在交往。」挥手否定泷泽同学的话,我补充道:
「而且,我和小鼬一起去的大多是套餐店或家庭餐厅,还有家庭中心之类的。」
「家庭中心?」
「嗯,你看,小鼬一个人住的第一年,家具什么的都不够,我作为搬运行李的人兼顾问经常一起去。」
泷泽同学投来了冷淡的视线。
「嗯,你还坚持说『没有交往』啊?莱卡,你怎么看?」
犬神使问道,垂在胸前的圆筒形吊坠传来了「汪」的叫声。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感觉被当成傻瓜了。
「让您久等了,推荐的两种混合。」
突然听到了很有气质的声音,所以我们的对话中断了。循着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用印花大手帕束起茶色长发的围裙姐姐,单手端着托盘。
「别拘束,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现在两位处于包场的状态。」
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被轻轻地放在桌上。泷泽同学微笑着说:「我们来的太晚了,真不好意思。」(好久没看到这个人的笑容了)然后向看起来很亲切的店员搭话:
「那个……今天老板不在吗?」
「夫妻一起去进行有些迟了的新年旅行了,所以现在是由我这个第二代来担任代理,赫音酱。」
那样笑着的店员,突然眯起眼睛把目光转向我,深深地嘟哝道:
「没想到,赫音酱竟然会带男朋友来,看来我真是老了。」
「不是男朋友。而且怎么偏偏有这样的误解啊?」
泷泽同学说话很快,而且还斩钉截铁地断言。看到这一幕的店员开心地笑着说:「又害羞了……哦,有电话。」然后回到了柜台。
「别在意,那个人总是说这种话。」
拿着咖啡杯嘟嘟囔囔的泷泽同学,脸颊微红。尽管很符合我们这位委员长的一贯风格,不过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怎么偏偏是……」似乎有些过分了。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看向泷泽同学,只见她摇了摇头,然后用认真的语调断然开口了:
「总之,白冢,让我们言归正传吧。你明天就要和那个怪人一决胜负了,可没有时间拖泥带水。」
「啊,是这样啊……」
马上切换到认真模式真是太厉害了。我一边佩服着那样的事情,一边拿着杯子,潜藏着心声去跟泷泽同学搭话。
「我想了想,干脆逃走怎么样?」
「如果换做是咱,大概会追击你。还是说,白冢,你有信心逃脱?」
「听你这么说……啊,对了!总之我先从最近的车站坐电车向北逃,如果泷泽同学明天遇到那家伙,就对他说『白冢向南逃了』……」
「这是侥幸!而且没什么效果。那家伙好像能感知到我们的位置。」
「这样啊……那你就硬跟他说我还没准备好呗?」
「为什么都是这么小气的手段啊?白冢,你不想认真战斗吗?」
「没那回事!」
我极力断言,那个声音的气势使泷泽同学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就在这时——
「喂?不好意思,现在是我在说话……嗯,您是要让那边的他听电话吗?」
听见从柜台传来的声音,我们中断了作战会议,面面相觑。
「找白冢的?」
「是找我吗?但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基本上,我会来这个地方也是偶然。如果没遇见那个街角拳击手……或者说,如果没有因为拖到闭校时间而被赶出音乐室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就算这么说……毕竟对方是找您的,所以您先代替我接吧,如何?」
店员姐姐一边不解地歪着头,一边举着听筒。唉,没办法——我离开了座位。
「是的,我是白冢。」
「哎呀,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呢。」
一边目送着在结账时不叫我的店员姐姐,一边把黑色的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听到的是飘飘然我行我素的声音。虽然耳熟但太过意外,我的思考停止了三秒钟。
「嗯,你是……奈良山?」
「没错。」
「但是,为什么这里的号码……?不,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话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一边混乱一边提出问题,而奈良山只笼统地回答「发生了很多事情」,接着就以往常的样子开始说话:
「比起那个,白冢。求道丸去你那里了吗?」
「……啊,那是谁?松明丸的亲戚吗?」
「不是的,我说的是木叶天狗,名叫『求道丸』。他是个在绿色斗篷下只穿一条运动短裤的奇怪家伙。可能还会说一些什么『师傅』、『猿神』之类的话。」
「啊对,就是那家伙!他对泷泽同学也说了这些话——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啊?难道你也被袭击了?」
我本以为我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但得到的回答却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哎呀,那家伙说的『师傅』,就是指我吧。」
「啊?」
对于这一冲击性发言,我的思考再次停止了。
「嘛,他只是这么叫我,但我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偶然在他面前使出了让他招架不住的招数,就被敬仰了。唉,单方面地被称为师傅,我真是服了。」——尽管奈良山以平常的语气笑着说了这些话,但我还是相当震惊。
「等一下!呃,我该从何说起……也就是说,那个拳击手是天狗?」
「嗯,是木叶天狗。虽然几乎不会使用妖术,但他们都擅长体术。」
「那是和奈良山不同种类的天狗吗?天狗有那么多种吗?」
我一边整理想法一边询问,电话对面的「师傅」有点烦恼地回应道:
「嗯,是啊,如果用芋头来打比方……」
「……诶?那个,芋头?」
「是的,红脸长鼻子的正统类型是萨摩芋,木叶天狗是洋芋,我是山药,明白了吗?」
这是一个让我似懂非懂的说明。
「总觉得……」
刚要问「那鸦天狗是什么」,但我终于清醒过来——
「比起这件事,更重要的问题是那个拳击手!如果他自认为是你的徒弟的话,应该算友方吧?那为什么还要袭击我们啊?」
「说来话长,我不是提到过吗?我从前和猿神战斗的时候,有过同伴。」
「咦?听这么一说,好像……」
消灭猿神的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吗,我追寻着记忆,并催促奈良山继续说下去。
「嗯,那个时候的搭档就是求道丸。因为他相信和强大的对手战斗是锻炼自己的捷径,所以我觉得正好,就请他帮忙了。」
「嗯。」
「前几天我在山上突然和那家伙再会了。他得知猿神在除夕夜再次骚动,就说『这次一个人解决很辛苦吧?』我就跟他说明了大致的经过。」
「……啊!我好像明白了!总觉得能理解他找我们约战的理由了呢,奈良山!」
我不由得插嘴了。听到奈良山「请讲」的声音,我一口气把自己的预想说了出来——
「你大概是说了『因为有小鼬、泷泽同学以及在场的大家协助,所以很轻松就赢了』这样的话吧!于是,听到这句话的弟子燃起了『竟然有那样的强者,一定要亲自会一会』的热情,就暴走了。」
「哎呀,好厉害啊,这是正确答案。」
在电话那头,「师傅」爽朗地笑了起来。但是,我这边可没法高兴地说「哇,猜中了」——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态啊。
「啊,那家伙果然很糟糕啊,奈良山!」
「……怎么了,突然?他已经与你们战斗过了吗?」
「我这边现在还没……不过之前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在约会时被他袭击了!小鼬虽然赢了,但他还是不罢手——泷泽同学在学校差点被他一击扑杀!而且他约我明天一对一单挑!如果是师傅的话,请想想办法,拜托了!」
我完全舍弃了原本就不怎么有的羞耻心,对着听筒大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的泷泽同学,用怜悯的视线看着我。
「……是吗,来的意外的早啊。」奈良山用平静的声音嘟囔着。
当我准备再次恳求的时候。
——咯吱吱吱,咯吱吱吱!
在电话那头,异常尖锐的叫声突然轰鸣起来,吓了我一跳。随后传来了奈良山略带厌烦的声音:
「那个,我现在正在打电话,请稍等。」
——咯吱吱吱吱吱吱!
「真的吗?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办法。」
——咯吱吱吱吱吱吱!
「好的,我马上就去。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跟日罗坊说。」
奈良山好像在和那个怪声的主人对话……事到如今,这通电话到底连接到了哪里呢,我感叹着日本电话网的广阔。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师傅的朋友们」焦急的声音。
「对不起,白冢,我有急事,我要挂了。」
「什么?别这么狠心啊!你的弟子怎么办啊,明天他就要找我一决胜负了!」
「嗯,是啊。话说你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稻叶老师吧?那就赶快去拜托她。虽然木叶天狗的体力很强,但其他方面却没有什么长处,对妖狐的幻术更是完全没有耐性,如果是稻叶老师的话,一定能够轻松获胜的,嗯。」
「那个,不,但是稻叶老师她……」
「还有,千万不要向伊达求助。求道丸那家伙不会和已经决出胜负的对手再次战斗,做了那样的事反而会激怒他,或许会没完没了地疯狂狙击白冢你呢……我也会尽快赶回去处理的,在那之前请撑住,再见。」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我心情沉重地放下了听筒,一直在旁边等待的泷泽同学,担心地跟我打招呼:
「大致的情况都听到了……奈良山说该怎么办?」
「拜托稻叶老师。」
我用沉闷的语调挤出了这句话,泷泽同学听了直皱眉:
「但是,稻叶老师……最近没来学校。」
「是啊,奈良山不知道这点。」我顿时感到肩膀无力。
不知道是寒假还是带薪假,从温泉回来之后,我不记得在学校见过那位老师。江户桥学长和新井学姐都说「也没来过学生会」。当然,我们既没有和稻叶老师取得联系的手段,也没有等待第三学期的余地。
——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手肘撞到柜台上,我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只有两个人的咖啡店充满了守夜般沉闷的空气,我不知不觉就把脸转向了地板。
「那样啊……」
突然听到了细小的呢喃。然后,我无力地抬起头来,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
「是咱……是咱的错……所以……!」
端正的脸紧绷着——
「白冢……!」
短发的小个子少女站在那里啜泣着。
一向眼神认真的大眼睛,如今紧紧闭上,几缕眼泪扑簌地溢出。
「啊,泷泽同学!?怎么了?」
我不由得抓住了她小小的肩膀,但却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咱……咱要向伊达同学道歉……但是,该怎么道歉才好呢……呜呜。」
「向小鼬道歉……?嗯,你在说什么?」
「而且……对白冢的父母也……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喂,冷静点,泷泽同学!你想得太多了!别往坏处想啊!」
我一边摇晃着她那纤细的肩膀,一边拼命地呼喊。悲观主义是常有的事,但如今这状况是相当升级的样子。还有,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咱……但是,那个时候,如果停止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喂!『这样』是指哪样啊!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白冢……尽管你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很傻……但咱不讨厌,一点也不……!」
「啊,是吗?虽然很高兴,但为什么是过去式啊!」
啊,不行,我的心完全飞到我葬礼的场景里了!我努力忘掉刚才的沮丧,轻轻地摇动被水手服包裹着、不断颤抖的双肩。
「冷静点!脱下心中的丧服,泷泽同学!不管怎么说都太早了!」
「……嗯……但是……迟早……」
「为什么这么消极啊!没关系,我不会死的!」
「嗯,咕嘟……啊,真的……?」
声调稍微平静了,泷泽同学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为了不让那个间隙溜走,我努力露出微笑的表情。泷泽同学于是睁大了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我。
终于停止哭泣了吧——在我安心的瞬间,眼前的少女再次浮现出扑簌的眼泪。
「不,果然不行!因为,白冢……很弱!好像还没有运动神经!」
「这个嘛……不对!即使像我这样的,关键时刻也能展现出男子汉的一面!」
虽然是信口开河,但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承认「确实很弱」。
「真的……?嗯……那么……你最擅长的运动是……?」
「是什么来着!?啊,嗯,嗯,对了,马拉松!那是我最擅长的!」
「啊,这样啊,是持久力吗……但是……仅此而已……嗯,不!」
如同决堤了一样,泷泽同学的双眼开始溢出大颗的泪珠。啊,已经——为什么不说话了莱卡!你的主人在哭!出来安慰一下吧!不要逃避!
「果然,不行啊……妖术也不能使用,妖力也没有,只是普通人……太难了。」
「不,所以,没关系的!因为,你看——」
已经完全凭气势了,我只是一心想阻止眼前的少女继续落泪,于是开始编织语言。
「是的!就算没有妖力,即使只是单纯的人类,也有好好生存下来的人!」
「是谁啊,那样的……不会是在说经岛学姐吧?」
「哎,刚才你读出我的想法啦?嗯,还有新井学姐——不,江户桥学长也……等等,最近好像遇到了那样的人——是的,你看看慈吾朗先生吧!」
我一边拼命地回忆一边喊着,泪眼婆娑的泷泽同学歪着头,就在那个时候——
老人灿烂的笑容以及所说的话语突然在我脑海中复苏了:
『卑鄙?你知道吗?这只是使用力量还是头脑的区别。』
『你说什么呢?哪里有直接上相扑台的笨蛋。』
『只要抓住地利,基本上总会有办法的。』
——啊,是吗。
仔细想想,这都是很单纯的道理——没必要老老实实地凭蛮力去较量,如果是不能以力量取胜的对手,那么借助计谋取胜也未尝不可。而且,如果比赛地点是学校的话,「地利」不就在这里吗?
「——对、对了!如果那样做的话,也许能对他造成威胁!」
直视着泷泽同学的眼睛,我一口气说了出来——
「……嗯……怎么了,白冢……?」
「能、能行,这个也许能行!谢谢你让我想到了这一点,泷泽同学!」
「咕嘟……诶?哎呀!」
我顺势一把抱住了在眼前含泪的小个子少女。
「真的很感谢你,泷泽同学!你的!眼泪的!托你的福啊啊啊啊!」
「喂,不,咱的意思是……啊,为什么咱会在白冢的臂弯里?!」
不知是不是终于清醒过来了,被抱住的泷泽同学有些慌乱。
「汪!」
戏弄般的叫声在泷泽同学和我的心中回响。之前明明一直躲着,到现在才出来,真是个狡猾的犬神。
「啊,是啊,莱卡!剩下的就等明天了!」
「你在说什么?先放开手,白冢!脸被压在胸前,咱喘不过气来,哇!」
「向父母说明啦、换好衣服啦~被在意的词所吸引,出来看看情况,就目击到相当戏剧性的场景。虽然完全不知道是咋回事,但不管怎么说——恋爱吧,少女。」
好像听到了店员姐姐的声音,不过,真是太好了。
***
时间流逝,第二天傍晚六点——
在音乐室前的走廊等待着,一个披着绿色斗篷的男人从窗户突然出现了。
「哎呀,看来你没有逃跑而是好好地赴约了——不然就算不上男子汉了。」
以不符合壮硕身躯的轻盈姿态,木叶天狗求道丸降落在走廊上。奈良山的弟子脱下斗篷,双拳对碰,一脸高兴地俯视着我。
「即使你逃了,我也会追上来的。」
直视着那金色的眼睛,我向前走了一步。
「啊,那个,真一……果然。」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鼬。」
我断然地对全身上下都诉说着不安和不信任感的妖怪少女说了这样的话。泷泽同学也无言地把手放到小鼬的肩膀上。我一边在内心感谢她,一边把目光转向那双金色的眼瞳。也许是看到了这个信号,求道丸摆好了架势。
「好的,那么——」
「等一下!」
在竭尽全力虚张声势的同时,我喊了出来。拳击手瞪着我:「搞什么鬼?」
对不起,没什么,我输了,如果要钱的话我会付的——我拼命抑制想下跪的心情,继续说道:
「在比赛之前,我想确认一下胜败的条件。无论是投降认输还是昏厥而无法战斗的那方,就是败者,可以吗?」
「这是当然的。好吧,既然如此——」
「所以等一下!还有——」
像插队一样呼喊的我。
「——要改变决斗的场所!」
我拼命地吐出要说的话,木叶天狗不由得皱起了眉。
「啊?但是你昨天约定的决斗地点是——」
「嗯,我们约好了『在这栋楼里』。我不打算离开学校,只是——」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继续说下去:
「这个特别教学楼,搞社团活动的学生到了晚上也会通过。我不喜欢无关的人被卷进来,你也一样吧?」
「是啊。这是男子汉之间的较量,如果妨碍一对一的比赛,就太煞风景了。」
「对吧?那就——」
别让他醒悟,别让他发现,这是最大的秘策所在。一边感受着泷泽同学无言的声援和充满不安的小鼬的目光,我背后冒出大量冷汗,断言道:
「——在几乎没有学生通过的普通教学楼的楼梯上一决胜负!」
***
十五分钟后——
「啊……啊,可恶……!你说什么啊,真烦人……!」
「所以,你最好不要太过抱怨喔?这样只会输掉比赛。」
在没有人气的普通教学楼,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我和半裸的怪人对峙着。顺便说一下,我站在从走廊往上几级的地方,求道丸则在楼梯下面。
「差不多到极限了吧?适可而止地投降怎么样?」
「闭嘴!我还没使出全力,怎么能就这么认输呢……」
「是啊,就算忍耐也只是痛苦而已。」
装作从容的我直视前方——拳击手那久经锻炼的肉体,一边痉挛一边勉强站立着。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完全感觉不到会被袭击的迹象。
「这家伙不是要跟我作对吗!但是,我就是这样……!」
「太分散注意力的话会很危险的。」
在我默默地劝告的同时,求道丸的脸一下子转向了上面,那家伙的视线已经完全偏离了我。虽然从我的视角看不见,但恐怕在他那双眼睛凝视的前方,有个巨大化到数十米高的东西,那就是——
「呜、呜、呜……呜啊!」
求道丸突然口吐白沫。同时,金光从两眼消失。
——哦,到极限了吗?
在提心吊胆的我面前,锻炼出来的精悍肉体摇晃着。
「拜托……!」
「倒下!」
「汪!」
楼下的小鼬和泷泽同学紧张地注视着——木叶天狗的身体就像是在演戏途中被扔出去的傀儡一样,在走廊里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他翻着白眼,邋遢张开的嘴角流出一层涎沫。
「……嗯……晕过去了吧?这是我赢了?」
虽然我忐忑地确认了一下,但是求道丸的身体一动也不动。这样的话——?
「好!总之赢了!」
我舍弃从容的面具大声呼喊,忍耐的汗水在背上肆意流淌。
「太好了……!」
「嗯。」
小鼬呼出了安心的叹息,旁边的泷泽同学微微点头,莱卡在那周围团团转。虽然现在想马上加入她们,但是最后的处理还残留着。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回头看,说出了说惯了的关键词——
「看过去啦。」
说出这四个字的瞬间,在求道丸的视线中长大,然后夺走了求道丸意识的巨大人影——妖怪「伸上」,一下子就消失了。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被你救。」
虽然知道没什么意义,但还是先道谢了一下。回想起来,和这家伙打交道的时间也相当长啊。一边想着那样的事一边走下楼梯,跑过来的小鼬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哇。
「太好了,真一…!」
这充满安心的温暖笑容,令我为之一窒。啊,又想起一见钟情的时候了。
小鼬看了看瘫倒在走廊上的求道丸,感叹地嘟囔着:
「即便如此,你想得可真周到呢……竟然利用了『伸上』。」
「只是碰巧啦……没想到『伸上』会救我。」
我把小鼬的手紧紧地握了回去,想起了刚刚消失的妖怪——
「伸上」会将看到自己的人的视线固定下来,夺取视觉自由,然后将自身巨大化到对方被迫仰望的程度。一旦中招了,可以用一句「看过去啦」让它离开,否则就会一直仰视到失去意识……确实是个麻烦的妖怪。虽说在昏厥的时候,只有因轻微贫血而倒下这种程度的伤害,但是在楼梯上摔倒的话很危险,所以遇到这家伙的时候要记得马上说出「看过去啦」——我这是在给谁建议呢。
「不管是侥幸还是卑劣……嘛,胜利就是胜利。」
循着那冰冷的声音回头一看,泷泽同学正挽着胳膊看着这边。虽然冷酷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但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红……是吧,嗯。
「话虽这么说,泷泽同学。但如果真的互殴起来,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呢。」
小鼬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是啊,赫音。虽然我算是赢了,但如果换真一的话,连两秒都撑不住。」
「对、对,正如小鼬所说。」
虽然觉得有点可怜,但因为事实如此所以没办法。我断然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泷泽同学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又摇了摇头。
「好的好的,知道了……那么,你们打算这样做到什么时候?」
「咦?」
「……啊!那个啊,这是!」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红着脸的小鼬就轻轻地放开了我的手,把双手背到了身后。我觉得有点遗憾——
「厉害啊,白冢真一!」
倒下的半裸男子突然跳了起来。
「哇哦!起得真早啊!」
「这毕竟是我引以为豪的肉体啊,作为木叶天狗,可不能一直睡下去。」
刚睡醒的怪人突然大笑起来,把视线转向了我。
……啊。总觉得有些讨厌。
「确实,这次是我输了!但是,到头来你的力量还是没有好好表现出来,不是吗?所以,下次换个地方再来一场!怎么样?」
「果然是这样啊!不行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真的绝对不行!」
向着以惊人的气势摇头的我,求道丸一步步地走来。
「别这么说嘛!」
「哇——啊——!」
「适可而止吧,求道。」
一道飘逸而轻快的声音,突然插入了我们的对话。在视线的前方,楼梯间的方向,有一个把双手插进口袋的男生静静地伫立着。
「哎呀,让你们久等了,看来白冢、伊达同学和泷泽同学都很辛苦呢……」
带着满面笑容寒暄着,绑得很细的后发轻盈地摇晃——因不善交际而闻名的那个男人慢慢走了过来。
「太晚了!太晚了啊,奈良山!」 我几乎要跳着冲上前去,小鼬不由得避开了。
「好的好的。」
奈良山淡然地经过我身旁,在呆站着的弟子面前停了下来,直视着这个壮硕的男人。
「好了,求道。」
「诶,是害坊师傅?不,这是……」
俯视着体格和压迫感都只有自己六成左右的少年,拳击手语无伦次。但是奈良山不听辩解,保持着满面笑容,用清晰地声音打断道:
「我听说了,你单方面地向普通人和女孩子约架?」
「不,那是!只要是能跟师傅并驾齐驱的人,一定隐藏了力量!」
「我不是师傅……说过很多次了。」
在平静的声音中也渗透着魄力,求道丸(而且我们也)屏住了呼吸。
「所以啊,这不是作为你的师傅,而是作为白冢和伊达的朋友——」
一边这样说着,奈良山从口袋里抽出了右手,握了一下又松开——只见一只火鸟跃出了手掌。
「什么呀,老大?好不容易把火取魔赶走回来了,你又找我吗?」
「不好意思,松明丸。麻烦把那里的木叶天狗带到合适的地方去。」
简明扼要地下达了命令。喊着「了解」的松明丸,张开冒着火焰的翅膀,向僵硬的斗篷男子跃起。
松明丸说道:「这也是老大的命令,别见怪。」
「啊,不,等一下松明丸!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燃烧的脚爪陷入精悍的肉体,火鸟拖着半裸的男人飞走了——这是多么不现实的景象啊。我情不自禁地祈祷着不要被谁看到。
「善人……?那个人,应该没事吧?」
「伊达同学很温柔啊。不过不用担心,他不会死的。」
奈良山这样说着,耸了耸肩,突然又转换成严肃的眼神。在环视了我们之后,他用优雅的动作行礼道:「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我不由得回答:「不客气。」
「真是个引发骚动的天狗啊……这就算解决了一件事?」
「好像是的……」
小鼬对泷泽同学的提问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地补充道:
「……那个,真一,还有赫音,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想问了。」
形状姣好的鼻子颤动着,小鼬一边红着脸颊一边微微歪头。
「真一的……嗯,我从真一的胸口闻到了赫音的味道,从赫音身上也闻到了真一的味道。」
「咦?」
「啊!」
我和泷泽同学面面相觑。没错,就是昨晚在咖啡馆的那个。具体来说,是我不小心抱住了哭泣的泷泽同学——或者说,强行抱住,用胳膊把泷泽同学紧紧揽入怀中,度过了几分钟的时间。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难以启齿的小鼬……那张脸,难道是误解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小鼬。昨晚,我碰巧抱住了泷泽同学,因为她当时哭得很厉害。」
「咦?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巧了。」
「有这样的偶然吗!啊,不,说不是偶然也不好办!而且,伊达同学为什么要轻信这些话呢!那个,什么都没有,因为咱和白冢之间什么都没有!」
一边挠着头一边开口的我,以及拼命否认的泷泽同学。
一旁的奈良山喃喃自语:「好热闹啊。」莱卡像是在回答那个似的,叫了一声「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