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总算追上了!小鼬,可以开门了吗?」
「啊,等一下…!」
一边把手搭在一年级A班教室的门上,我一边回头问,就这样跟安静地调整呼吸的小鼬对视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抓住素描本和铅笔,悄悄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嗯,没有人的迹象。尽管平时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很多,但到了学年末考试之前,放学后的校舍就安静了下来。教室里也没有剩下的学生,反倒适合追踪吵闹的妖怪。唯一的问题是:我应考的学习时间被占用了,但总归是有通过考试的办法的,大概……是吧?
「让你久等了,可以了。」
让呼吸平稳下来的小鼬,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周身散发的橙色光晕来看,好像进入了临战姿势。小声回答「好」的我,一下子把门拉开,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冲了进去。在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妖怪慢慢地站起身来——
「哇,突然怎么了?白冢和伊达?你们这是……?」
——诶?不是妖怪?只有一个看惯了脸的男生在座位上乱翻。
「穗村,你在这干什么?」
气势汹汹的我不由得问了一下。美术部引以为豪的幽灵部员,同时也是我校屈指可数的打工狂人,把从桌子里翻出来的教科书摇了摇。
「今天没去打工,毕竟快考试了,也得努力学习一下……结果发现全套教科书都忘在学校了,所以才慌忙过来拿。」
「原来如此。但是,你怎么总是忘东西……」
真是个没有长进的男人。不过,我能和小鼬相遇,归根究底是因为这家伙把我的问题集忘在了美术室。嗯,算是个契机。除此之外,当美术部部员不足,面临废部危机时,他也爽快地加入了(虽说是幽灵部员)……总之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得到了他的帮助,真是谢谢了。
就在那时,我差点忘记了冲进教室的目的。
「——诚二,后面!」
正在探索教室内气氛的小鼬,简短地呼喊了穗村的名字。
「什么?」
在皱着眉头的穗村背后,出现了高达两米的巨大身躯。像熊一样粗壮的身体和像獾一样的脸,身穿让人联想到古装剧旅人的古风服装,肩上扛着让人联想到圣诞老人的巨大口袋。仅仅只有外表滑稽的危险妖怪——「袋担ぎ」,向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猎物,随意地伸出了巨手。
「糟了,刚才只是暂时消失吗?!快逃,穗村!」
「所以吵什么——哇?!这是什么!」
进教室的时候因为没看到那家伙的身影所以放心了,没想到竟然能自由地隐身再现身!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袋担ぎ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穗村,扔进袋里。
「诚二…!」
无视吞下句尾的小鼬,袋担ぎ随意地重新扛起袋子(虽然我也觉得这是很啰嗦的说法,但这妖怪就叫这名字)。尽管袋子里装了一名男生,动作却依然轻松。果然,袋担ぎ是把被害者的「存在」本身暂时隐藏起来的妖怪,「并不是真实地随身携带」——是吗?
想起从经岛学姐那里听到的话,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取出后确认发信者,果然是因跑累而退赛的学姐。是要交待什么重要信息吗?我接通手机,贴在耳朵上。
「——小白,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鼬正在跟袋担ぎ对峙,穗村被抓住了。」
我马上答复,果然还是传达了紧迫感。学姐只说了声「了解」就想挂断电话,但又补充了一句——
「话说,穗村是谁?」
「稍后我会解释的。」
与其说是完全忘记了穗村,还不如说是原本就不知道有这人的自然语调,让人脊背发凉。我轻轻地合上手机,咬紧牙关嘟囔着:
「……所谓『隐藏其存在本身』,就是这样吗?」
既不是吃掉也不是杀死,只是单纯的「隐藏」。之前还有点小看的这个特性,出乎意料的麻烦啊——
「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不会已经消失了好几个人吧……」
「咦,怎么了?」
听到我无意中的自言自语,为了保护我而摆好架势的小鼬出声询问。我一边回答「学姐不知道有穗村这人」,一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被它抓住的话,好像也会从没有看到那个现场的人的记忆中消失。」
「竟然是那样……!但是,真一,把那个袋子弄破了就可以复原吧?」
「嗯。实际上,泷泽同学好像就是以这种方法救出了几个人。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消灭妖怪本体、杜绝后患为好。」
我一边回想着犬神使的脸,一边拿起素描本和铅笔。这次虽然觉得不需要,但为了慎重起见——正当我这样想的瞬间,用没有感情的眼珠一直盯着小鼬的袋担ぎ突然动了起来,无言地弯下腰,用粗脚猛地一蹬地板,跳到我旁边,迅速张开了手上的口袋。这家伙瞄准的是——。
「咦,我?」
「休想!」
在耳朵和尾巴瞬间实体化的同时,小鼬发出了凛冽的声音。随着手指在空中划出轨迹,一道风刃直扑袋担ぎ而去。意外地隔了好久才看到的镰鼬(非实体化版本),漂亮地切开了逼近我眼前的巨大口袋。
「太好了!不愧是小鼬!」
我握着铅笔大声呼喊。在视线的前方,穗村从袋子的裂缝中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死了,但好像只是失去了意识,姑且没有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从那平稳的鼻息声是可以判断的。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真一,袋担ぎ跑了!去追!」
只留下简短的呼喊,小鼬冲了出去;回过神来的我,也追着她跑出了教室。像刚才那样隐去身形是需要预备时间吗?还是说要满足其他条件?总之,实体化的袋担ぎ在夺门而出之后,就顺着走廊哼哧哼哧地继续逃跑。
「等一下!能老实站住的话,我们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本来语言就不通啊。但是,没关系——如果还是那个速度的话,就逃不掉!」
小鼬甩下这句话,用力蹬了下走廊的地板,苗条的身躯一下子加速向前,紧追前方粗壮的身影。不愧是小鼬,照这个样子的话,在走廊尽头就能追上——正当我如此确信的同时。
「怎么会?……居然还有人吗?」
盯着走廊前面的小鼬喘不过气来。不过正如这句话所说,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穿着白色裙裤的长发高个子男生,虽然没戴护具,但是从拿着竹刀的模样来看,好像是剑道部的。轮廓分明的武骨脸,五官端正,但由于其险峻的表情,给人一种排他性的印象。另外,把乌鸦放在肩上到底是什么自我主张呢?虽然我在剑道部没有熟人,但他们是以那个为时尚吗?
在剑道男旁边,还有一个穿水手服的女生,垂下的波浪长发,从领子一直延伸到胸前。因为长刘海遮住了眼睛,所以看不清具体表情。不过,她那莫名战战兢兢的姿势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对于女生来说,个子还算高,但由于整个人蜷缩着,所以看起来比小鼬要纤弱。而且,在旁边剑道男的衬托下,这种弱势感就更加明显了。如果她能挺直身子的话,应该会更漂亮——
「——那样的事怎么都好!总之,你们两个快逃!」
我一边推开脑海中浮现的多余事情,一边喊着。在这期间,袋担ぎ也逼近了那两个人。看着一头长着獾脸、穿着衣服的熊正面冲来,居然还能保持淡定,我暗暗吃惊。
「为什么不逃呢!和滑稽的外表不一样,那家伙很危险!」
「——那是妖怪!」
「即使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诶?」
剑道男突然开口。紧绷的脸颊和鼻子、让人感到意志坚强的粗眉,以及整体上只由直线构成的结实系容貌,与竹刀裙裤完美结合——我不禁联想到了修行中的武者。
「你们发什么呆?我说『我知道』!妖怪『袋担ぎ』——对吧?」
只见袋担ぎ直接从他们身边通过,然后弯腰躲在了后面,仿佛是在向这两人寻求庇护。
「是啊!又叫『袋下げ』,被认为是能制造『神隐』事件的妖怪。这家伙会在日落时出现并抹消人类的存在。按照传说,如果不早点回家,就可能会遇上它——是从哪里派生出来的?算了,哪个都无所谓。嘎嘎嘎!」
接过剑道男的话开始喋喋不休地解说的,是停在他肩上的乌鸦。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乌鸦,但意外地能说人话,还很啰嗦……大概这也是妖怪吧。嗯,算了(已经习惯了),目前的问题是——
「嗯,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为什么……要挡在那妖怪的前面?」
「是啊!就像是要阻拦我们消灭袋担ぎ……」
对于神秘男女的行动,我们只能感到困惑。本应无差别抹消看到的人的袋担ぎ居然不袭击这两人,这已经是个谜了;但两人主动护住妖怪的行为,更是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快让开!」
也许是意识到这是不寻常的事态吧,小鼬的声音带着紧张。考虑到袋担ぎ的危险性,消灭它也是理所当然的行动。然而剑道男默默地摇了摇头,平静地举起了手中的竹刀。
「那可不行,你们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的……剑道男旁边的水手服少女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他们身后,被逼进死胡同的袋担ぎ扛着袋子(啊,真麻烦!),呆呆地站着。嗯,这是什么展开?我一脸茫然。
突然,停在剑道男肩上的乌鸦笑了:
「嘎嘎嘎嘎!看你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我不想解释,太麻烦了!开始吧,丰!美生也准备好了,上吧!」
那道刺耳的声音响彻走廊之后,剑道男的右眼发出了绿光,其瞳孔则收缩成了纵长形。
「诶,这是什么?!」
「真一!退后!」
下一个瞬间,小鼬刚才站着的地方被挥下的竹刀击中了。
「哦?没想到你这么敏捷,跟外表不同呢。」
就这样,剑道男再次架起竹刀,小鼬也无言地摆好临战姿势。对于无法预测的展开,我屏住了呼吸。刚才避开那一击的小鼬虽然很厉害,但剑道男的突击速度更是离谱,一下子缩近距离之前竟然看不清他蹬地的动作……什么运动神经!啊,不,比这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伙对我们抱有敌意,而且攻击手段也很完善!
「啊,小鼬,看来是那种没办法好好沟通的类型……」
既然对方看起来还是学生,小鼬就不会使用火焰和镰鼬……或者说,按小鼬的性格,就不可能对普通人使用这些。至于定身术,只能阻止一个人的动作,所以在对方有两个人以上的情况下意义不大。那么,剩下的手段就是镰鼬的实体化;那样既可以牵制,也可以控制攻击范围。我想起了当初和求道丸的一战,准备用铅笔在素描本上描绘。小鼬微微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风之刃在张开的双手中收缩,我一味凝视着它,想象出刀的形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术,但别想使出来!美生,把这家伙封起来!」
「啊?啊,是……是!」
剑道男厉声大喝,另一个人慌忙做出了反应。在他们后面,袋担ぎ的巨大身体重新站了起来,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强有力的庇护所以放心了吗?啊,现在明明是打倒它的绝好机会!
「对不起,哥哥……!下次我会注意的,所以……」
不,不用道歉,连局外人都会这么想。战战兢兢地回答了「哥哥」的话,女学生把视线转向了我,用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发夹把左边的刘海向一旁固定(动作意外地快),就这样露出了左眼。啊,意外的是个美女——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那个……真对不起!」
伴随着罪恶感的呐喊,她的左眼闪出绿光,瞳孔和剑道男一样纵向收缩了。
「不,那个……」
我的身体突然浮了起来,手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强行展开成大字,本应抓住的素描本和铅笔就这样落在了走廊上。虽然拼命尝试扭动身体,但五体就像被空气「缝」上了一样,全部动弹不得。
「真一!这是什么,念力……?」
小鼬跑过来摇晃我的身体,但还是纹丝不动。
「明白了吧,轻装上阵的小姐?丰是提高了身体机能,美生则是念力——啊,准确地说是『猫操』吗?总之,这就是他们的超能力!来吧,小姐,已经让碍事的人闭嘴了,你就继续当丰的对手吧!嘎嘎嘎嘎嘎!」
剑道男肩膀上的乌鸦高兴地开始解说,真是聒噪……不巧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既然对方是人类,小鼬就难以放开手脚全力攻击,即使想逃跑,我现在也动不了。还有,好不容易追上的袋担ぎ也不能放过!
「怎么办,真一,完全拉不动……啊!」
「好痛好痛——小鼬,不要勉强拉!要脱臼了!要脱臼了!不行不行不行,弯也不行!人体关节不能像那样弯曲!」
我不由得叫出了声。尽管小鼬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和手,让我感到有点高兴,但我明白这不是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毕竟小鼬担心而焦急的表情就在旁边,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是觉得我们的样子很滑稽吗,剑道男像是在嘲笑一样哼了一声,肩膀上的乌鸦也发出「嘎嘎嘎」的怪笑。至于长发女生,依旧战战兢兢地盯着我。然后,在那后面,麻烦妖怪袋担ぎ的形体渐渐稀薄、就快消失了——出没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说起来,那家伙是傍晚时间带限定的妖怪吧。
「你们在想什么!那个妖怪,如果不消灭的话还会再出来的!」
「咦?」
听到我的话,女学生吓了一跳,然后好像是在拼命地编织语言——
「那个,那个……我们也知道……」
穿着剑道服的「哥哥」似乎很不耐烦,接过话尾——
「我们当然知道。话虽如此,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好像还有一点时间。」
充满敌意的眼眸散发着翡翠色绿光,紧紧瞪着小鼬。在为保护我而摆出架势的妖怪少女的视线前,剑道男轻轻地挥动着竹刀。
「机会难得,让我们再过几招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因果造成的,但总之,当下面临的危机还在继续——
***
「唉,还真是痛啊……」
第二天上午十点,在二月上旬的晴空下,等待着红绿灯变化的我轻声嘀咕。因为昨天在走廊里发生的那件事,我扭伤了脚。一想起从念力中解脱后直接摔在地上时的情形,脚踝的痛感就更加强烈了。
我认为不是什么大伤,所以暂时没做处理,但如果疼痛持续太长的话,还是去医院比较好。一边这么在内心告诫自己,一边继续回想着昨天的那一幕。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从头到尾都被对方压制,但幸运的是对方好像并不是专门针对我们。那两人一乌鸦看到袋担ぎ完全消失,就解除念力、停止攻击,马上离开了。
在那之前,小鼬也好好招架住了剑道男的猛攻——虽然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但这并不代表小鼬很弱,只是她无意使用具有杀伤性的术而已。所以,除了我扭到脚以外,我们这边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袋担ぎ最终还是逃跑了,而且完全不明白他们妨碍我们的理由,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另外,剑道男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之类的话,也就是说……下次还会妨碍我们吗?不好办,那可不行。
「啊,完全不明白,而且很麻烦……」
在他们离开之后,赶来的经岛学姐,还有因为学生会的事情而偶然留下的江户桥学长,听了我们的讲述,也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但是,既然袋担ぎ是危险的妖怪,我们就不能因为有人妨碍就放任不管。
因此,在那之后——
「仔细研究对策比较好。」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怎么样?我想休息了。」
「考试前禁止社团活动,所以不能使用美术室吧……」
「哎呀,在学校附近找个集合点呗,小白?」
「又是我家吗?」
「啊,那就去我家吧?」
「小鼬的?这样好吗?」
「嗯,没什么。」
——经过上述那一幕,我们就解散了。
对了对了,穗村他平安无事——「因为贫血而倒下,可能是工作过度了,感觉看到了奇怪的幻觉」,他甩下了这样的话,就自己回去了。看来已经在内心说服了自己吧?用不着我去刻意掩饰,反而省了不少事。
于是,过了一夜的今天,我现在正前往小鼬居住的单间公寓。尽管有「妖怪对策会议」这个沉重的名目,但不知为何脚步却非常轻快,而且越接近目的地,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虽然去过几次,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车站后面的四层公寓,最上层的西端,在黑亮的钢制门前停下脚步的我,轻轻地按了按门旁边的白色按钮。
「这段时间真是奇妙的紧张啊……」
听到门铃声响起,等待对讲机接通的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而且总觉得比平时花了更多的时间。为了放松,我进行着「あ-え-い-う-え-お-あ-お-」这种戏剧部风格的发声练习。
「让你久等了,早上好,真一。」——门突然打开了。
「か-け……诶?」
对于出人意表的登场,我不由得呛住了。或许是不理解那个反应吧,手搭在门把上的小鼬不安地窥视着我的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啊,对不起。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有点吃惊。」
我一边咚咚地敲着胸口一边苦笑,补充说:
「毕竟之前总是——『我是真一』、『来啦~』,不在对讲机中进行这样的对话就不会开门的。」
「啊,嗯。因为知道是真一,所以就直接打开了,请进。」
指了指门中央的猫眼,小鼬回以微笑。今天的服装是淡蓝色的毛衣和黑色牛仔裤;虽然看惯了平时穿学生制服的样子,不过,这样的简单便服模式也很美。因为是上下都能清楚显露身体线条的衣服,所以小鼬天生的舒展风格和姿态优点格外显眼。就像是惯例一样,我的呼吸停止了。
「真一?请进啊?」
「呜呼!——啊、啊,对不起!呀,不知不觉看入迷了。」
「……别在外面说,太不好意思了。」
「失敬。」
我低着头踏入门口,在排列的上学用轻便女鞋和靴子(是旅行时穿的)的旁边脱下运动鞋。从只有房主的鞋这一点来看,好像我是今天第一个到的。
「来得有点太早了吧。」我嘀咕着。
「啊?没那回事,是按照御崎规定的时间来的。」小鼬回以苦笑。
唉,昨天那副眼镜也只是说「大概在中午之前吧!」不过,当时对这个模糊的时间指定没有任何疑问而解散的我们也有问题,所以不太好追究。
「嗯……怎么了,真一?和以前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吧?」
「嗯,我觉得还是那么漂亮。」
看着以白色为基调的餐厅兼玄关,我坦率地说出了感想。不加装饰、设计简约的家具以及家电排列的风景,虽然没有女孩子的感觉,但实际上就像小鼬本身的质朴一样,非常棒。而且,在实用性方面也不折不扣,充满清洁感的洗碗池,甚至想直接带回去,不由得看入了迷……打开通往里面客厅的拉门,小鼬谦逊地苦笑着。
「是吗?这个房间太乱了。」
「诶,哪里?至少比我家漂亮是肯定的。」
虽然白冢家也不是那么脏乱,但对于两个男人(而且其中一个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的家庭来说,二层楼的独栋房子实在是有点大。日常生活的空间会因为使用而弄脏,其他房间则因为长期无人使用,会被灰尘覆盖。从结果来看,这是一个住起来不太舒服的家——虽然父亲不想承认——但我认为这是事实。
说明了那样的情况后,小鼬「嗯」的嘟囔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客厅的坐垫。
「能稍等一下吗?大家马上就要来了,之后再讨论关于昨天那件事的对策吧?」
「是啊,那我就打扰了。」
「请——哦?这么说来,你带了包呢。」
经过小鼬面前,正要踏入客厅的时候,我发现房间主人正疑惑地歪着头。注意到了吗?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拍了一下上学用的挎包,说:
「其实,那个……因为是考试前,有时间的话可以让我抄笔记吗?」
听到这句话的小鼬,眨了眨眼,马上露出了为难的笑容,把双手叉在腰上。
「你知道今天聚在一起是为了做什么吗?」
我一边对叹气的同学(当然成绩比我好)低头说「嘿嘿」,一边坐在坐垫上。
「嗯,为了顺利消灭学校的麻烦妖怪而制定对策——我知道处理那些是我们的职责,也很在意那个『猫眼二人组』……但是,稍微在意一下自己的成绩,也不错吧…不行吗?」
我不好意思地向上瞅了瞅,抱歉地问了一下。小鼬靠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墙壁上,说着「好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但是,真一在考试前认真学习是很少见的。」
「…是吗?」
平时我有那么偷懒吗……总之,还是尽力保持目前的中等成绩吧。我从包里拿出活页本和笔袋,看向小鼬,只见她突然点点头。
「第一学期和第二学期都过得很悠闲,现在却突然用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呀,毕竟我想和小鼬一起顺利升上二年级。」
「……诶?」
「嗯。如果可以的话,能同班就好了——诶?」
我发自内心地坦率回答,抬头一看,不知小鼬为何移开了视线,脸颊染上了一层淡红色。
留下一句「我去泡茶了」,房间的主人就离开了餐厅。
「啊,谢谢。」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下来,以前来小鼬家时也是,一但陷入沉默,就会慢慢地感到不自在。想想看,这里是小鼬房间的客厅,有沙发床之类的,除了我们谁都不在;虽然有通往阳台的落地窗,但是因为是四楼所以从外面看不见。
嗯,不行啊。继续沉默的话,紧张可能会升级。这种时候什么都可以,必须找话题!我环视着整齐的客厅,表情稍微有点害羞的小鼬回来了,双手拿着两个马克杯。
「请。」小鼬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谢谢。」我拿起其中一只杯子,另一只手指了指沙发床上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上次和经岛学姐商量之后买的吧,用了吗?」
「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御崎的网站……以及八云的博客。」
「嗯……那个人在写博客吗?」
外表年龄十五岁,实际年龄超过半个世纪的雪女和她坚强而可靠的伙伴(那个老爷爷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伙伴),两人的面容自动在我脑海中复苏了。那个雪女明明在被人追赶,居然还有心思写博客?对于不由得反问的我,小鼬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几乎每天都在写。例如现在在哪个国家的什么城市,今天吃了什么……博客的名字是『at mark@雪女』来着……」
「真是服了,完全没有隐藏真面目的意思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总是被发现并遭到追捕吧。嗯,那对情侣可真是的……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啜了一口咖啡。坐在桌子对面的小鼬突然抬起头,小声问道:
「那个……新年旅行很开心吧?」
「嗯。」
我坦率地一边点头一边顺着小鼬的视线看去,被挂在壁橱旁边的软木板映入了眼帘。板上有几张照片用五彩缤纷的图钉固定着。小鼬看向的好像是在旅馆前拍的一张;顺便说一下,那张照片的拍摄者是新井学姐,她是我们一行人中唯一带着相机的人,不愧是新闻部。
「其他人都没带相机啊……旁边的照片是去年文化祭时拍的吗?」
「是啊。是烧鸟店,当时真一你也来了吧。」
小鼬的声音里带着愉悦。我一边听着,一边抬头仔细看——系着围裙的小鼬和班上几名同样姿态的朋友,一起被收进了照片里。虽然不知道其中几位朋友的名字,但从表情来看都很开心。另外,狮子岩阿尔玛(一年级女子摔跤部部长)的个子非常高,看起来很强,在照片中简直就像保镖一样。
「……真一,你在想什么?」
「啊?啊,不,没什么。」
总不能说被小鼬好友的魄力所压倒了吧……我慌忙挥着手苦笑道:
「只是觉得很开心……关于回忆和心情,我之前一直以为画能比照片更好地传达。现在这么看来,照片也不错。回忆就是这样,不夸张地原样保留反而更好吧。」
「咦?总觉得……是真一风格的感想呢。」
「是吗?因为是小鼬的照片,所以有这样的感想也不奇怪吧。」
「……嗯。」
拿着马克杯的小鼬苦笑着,突然把脸转向了我。
「呐,真一。」
「嗯,什么事?」
「今后也要好好保存啊,回忆……」
仅仅几十厘米的距离,以天真无邪的笑容平静地注视着我。
从正面看到那个的瞬间,我似乎能听到心脏发出了扑通一声——啊,效果拔群。虽然几乎是突然袭击,但正因为如此,效果才会不同凡响。想画眼前少女的冲动从胸口跑上呼吸道,一口气填满大脑。不需要誊本也不需要彩色,只要写生就足够了。对,为了传达现在这朴素笑容的魅力,简单的素描才是合适的!而且,在我的手边,就有像是早就为此刻而准备的白色活页和惯用铅笔——
「我在想什么呢!冷静点!」
用力咽下呼吸,我强行抑制了沸腾的心。好险,差点就输给欲望,把小鼬送往彼岸了——如果真画下来,小鼬留在这个世界的契约也会无效化……总之,我不能让小鼬就此消失;而且,现在的我也没有自信和技能来描绘小鼬的魅力。理性可不能在这里被冲走,无论如何绝对不能!
「真一……怎么了?」
大概是对眼前咬紧牙关嘀嘀咕咕的男人感到不安了吧,小鼬歪着头。但是现在的我没有时间解释,只是一心用2B铅笔在活页纸上作画。
「——画好了!」
以惊人的速度,我画出了桌上的马克杯。更重要的是,快要失控的欲望被我强行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使之得以发泄。作画结束后的我喘了口气,低头嘟囔道:
「不好意思。」
「没事,这是常有的事。」
惊讶之余,缓缓绽出微笑的小鼬,或许不太理解这些奇妙的行为,但依然能够习惯——这也是她很厉害的地方。我一边在心中深深地佩服和感谢,一边放下笔,拿起马克杯,用稍微凉了一点的咖啡润了润喉。
小鼬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咦?真一,我差点忘记了,你不是喝不惯黑咖啡吗?」
「以前是这样的,但为了配合小鼬,最近也喜欢上了。」
放学后的美术室一有空闲就会变成咖啡厅,但在那里喝的饮料基本上是由多数表决来决定的。而且,既然经常在美术室的经岛学姐和小鼬都是黑咖啡派,我也自然而然地习惯了那种苦涩的液体,绝对不是在逞强……我想,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吧?
顺便说一下,泷泽同学喜欢喝咖啡奶茶,江户桥学长喜欢喝绿茶,新井学姐喜欢喝加了很多砂糖和牛奶的甜咖啡,奈良山的喜好还不太清楚。另外,每次都要求酒精饮品的那位老师……真拿她没办法。
我一边在脑海中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把马克杯放在桌上,向对面的少女笑着说:
「还有,这是小鼬好不容易给我泡的,如果不喝的话就太可惜了。」
「是吗……」
双手抓住自己面前的杯子,小鼬突然害羞地苦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的视线移向了阳台的方向。
「这是在超市买的普通咖啡,毕竟我不像赫音那么熟悉。」
「不,没关系,因为是小鼬给我泡的,所以我很高兴。」
「是、是……是这样啊。」
「嗯,只要小鼬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喝。」
「我可不会让真一喝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知道,所以才喜欢。」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断言,脸颊发红的小鼬再次从我身上移开视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啊……谢谢,真一。」
「那是我的台词,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最重要的是……」
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想要握住小鼬的手,就在那个瞬间——
「啊啊啊啊!你们啊!」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突然打开,传来了尖锐的叫声。
「什、什么?突然这么吵闹……妖怪吗!」
不由得挡在小鼬面前(准确地说是想挡住而差点跌了一跤),我慌忙把视线转向落地窗——
站在那里的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们,像仁王那样气势汹汹地站着,在T恤外只披了件防风夹克的小个子人影。长发扎成双马尾,大眼睛莫名与大框眼镜很配。
顺便说一下,在那旁边——从房间内看过去几乎是视觉死角的位置上,有个像刑警一样穿风衣的青年,脸上满是抱歉的表情。他脚旁放着两双靴子,莫非是特意从玄关拿到阳台……为了假装自己还没到?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从按门铃到小鼬出来的时间特别长——那么,你们刚才躲在那里是干什么呢,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
我盯着他们,冷冷地发问。穿风衣的男子只是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但一旁的小个子眼镜却故意环顾四周,说着「哎呀哎呀」耸了耸肩。
「时间机器的出口好像偏离了,这是几世纪,Monsieur?」
「呵呵,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有必要装糊涂吗?」
「对不起,真一。御崎他们是在你之前一点到的,但不知为什么说要躲起来……我也不是有意要做奇怪的事……那个,你生气了?」
「不,不是小鼬的错,也不是被别人看到就会为难……不过,你说『他们』,莫非江户桥学长也要求和经岛学姐一起偷窥吗?」
我对已经回到房间里的学生会长投以失望的目光。学姐姑且不论,我还以为这个人很正经呢。
「不是的,白冢,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做这种恶趣味的事!」
「但结果还是顺着我了,毕竟你在关键的地方不擅长推辞呢。」
坐在沙发床上的经岛学姐对江户桥学长咯咯地笑着。看来这人让学生会长违背了本身的意志,不得不协同偷窥。
江户桥学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如果面对的是你的话,总会变得疯狂。」把染成淡红色的脸背了过去。
——真是关系很好的一对,比起小鼬和我,我觉得看着这两个人更有趣。正这样想着,学姐突然耸耸肩摇了摇头。
「跟平时在美术室的时候相比,你们之间的情绪真的没有变化吗?我还以为只有两个人的话会变得更加积极呢。唉,期待落空了。」
「那就别一直躲在阳台啊,应该很冷吧?」
——那样的事随便被人期待也很为难。在学姐的注视下,一年级二人组面面相觑地苦笑着。
耐寒怕热的小个子学姐「哈」地叹了一口气。
「而且,一直没能抓住从阳台进来的时机,毕竟看你们两人互动也挺有意思,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参加『包庇妖怪的神秘男女对策会议』的了。话说回来,旁边这位更是完全看入迷了,估计已经从心底羡慕小白你啦。」
「咦?江户桥学长?」
——实在是稀奇的事啊。当我和小鼬不自觉地把视线转向他时,高个子的学生会长拼命地挥着手,开口辩解:
「没、没那回事,那是经岛捏造的!」
「又来了,当时你一边俯视着我,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伊达真是太温柔了,跟某人正相反呢。』」
「啊!那是……不,等等!这话应该没有说出口!」
「原来真是这么想的啊……」
小鼬笼统的一句话,让江户桥学长「咕」地呻吟了一声,把正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红着脸沉默片刻后,学长似乎缓过神来,于是重新开口:
「啊……伊达君,还有白冢。我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讲大道理,但有时即使当事人不那么想,在别人看来也只能是那样……」
「咦?」
这个人突然间说的都是些啥啊?在困惑的我对面,小鼬也同样歪着头。突然,她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脸颊发红,视线从我身上一下子逃走了。
「哦,懂了吗?在人前要自重——这是来自前辈的建议。」
学姐哼哼地笑着。虽然不知道是咋回事,但本来就不怎么能完全理解这个人说的话……我在内心适当地接受了之后,突然传来了轻快的门铃声。
「啊,好像有人来了…!」
小鼬慌忙站起身来,啪嗒啪嗒地走向玄关。
「是谁呢?……话说江户桥学长,这回不用躲吗?」
「不用!」
交换着那样的对话,隔着对讲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你好,葛里酱,我是新井,还有一起来的——」
「咱是泷泽,莱卡也在。」
「汪!」
听到的都是平时听惯了的声音。小鼬一边回答「等一下,我这就开门」,一边转动了门把。
于是,熟悉的身影纷纷出现——
「第一次来这打扰你。啊,这是送你的茶和附带的纸杯。」
「谢谢你,辉。」
「不客气,这没什么——哎呀,经岛和江户桥已经先到啦?」
「喂,新井,你有戴头盔之类的吗?你这不良巫女是骑摩托来的吧?」
「啊?新井学姐,原来你骑摩托啊……」
「嗯,不是自行车而是原付(指100CC以下的小排量摩托车),白冢君。还有,我既不是不良也不是巫女。」
以责备的眼光看向经岛学姐,身穿皮衣的副会长在客厅门口停下脚步,随后把目光重新转向了小鼬。房主笑着说:「请吧。」催促新来的客人入座。于是,新井学姐坐在了坐垫上。明明是跟淡蓝色连衣裙、麦藁帽子很搭的正统派美少女,没想到在私服方面的兴趣却很狂野。
「嗯,看起来很帅……」
「咦,你说什么呢,白冢君?」
「我在考虑要不要画下来……话说,真没想到新井学姐和泷泽同学也会来啊。」
「是经岛叫我来的。说什么『因为有可能是相关人员,所以也一起来吧?』」
「……因为收到了这样的邮件:『曾经袭击过小鼬的妖怪猎人哟…现在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所以请作为参考人出席,不接受异议。』」
「就当那是骚扰邮件吧……话说,为什么和新井学姐有关?」
我回头询问经岛学姐,只见她简单地打了几个手势,好像是在表达「等一下,之后再说」……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麻烦你用嘴说啊。
对学姐的样子叹气的泷泽同学,弹了弹圆筒状的吊坠,解放了犬神。突然出现的莱卡,心情舒畅地伸展了身体。
「哟,莱卡,好久不见……另外,泷泽同学,为什么你要在休息日穿学生制服啊?」
「今天是来讨论消灭妖怪的话题吧?那么,之后可能会去学校。」
在空着的坐垫上就座,泷泽同学爽快地回答。
不愧是认真的委员长。穿着便服来的学生会长和副会长互相看了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让各位久等了……乖、乖。」
一边向兴奋地绕着转的莱卡伸出手,小鼬终于回到了客厅。对于这个人数而言,六张榻榻米的空间实在是有点小了,但房间的主人是个不怎么买家具的人,所以意外地没有感到拥挤——即使经岛学姐独占沙发床,我们也能悠闲从容地坐下来。
「嗯……这样大家都到齐了吗?」
小鼬环视了一下。
「还有人要来吗?咱还以为我们是最后到的呢。」
「汪。」
「不,姑且问一下。经岛,你通知过稻叶老师吗?」
「狐狸不来也可以……」
「还是老样子啊,小鼬。我试着问了一下,可惜被拒绝了。对吧,江户桥?」
「啊,因为老师她很干脆地说:『教师是不会干涉学生之间的争吵的。』」
「嗯,如果真是普通的学生争吵就好了。」
「很有那个人的风格呢……对了,美术部的奈良山呢?」
「关于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给他发过邮件了。结果他只回复说:如果有线索了会尽快报告。」
「……嗯。今天这个天气,善人大概不会来吧。」
仰望窗外的蓝天,小鼬扑哧地笑了。天气好就去画画,天气不好就不出来,天狗真的很自由啊。
「结果还是只有我们这些人吗?那就开始吧。」
一个人坐在高处的学姐,抱着靠垫发出泄气的声音。就这样,为了守护学园和平的紧急会议,在一片凄凉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
「听你描述那人的容貌的时候,我就在想……大概是多多罗木吧?」
「看到这幅画之后就更确定了。」
「长发、用竹刀、一脸严肃,除了多多罗木的丰君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在活页纸上的肖像画前,二年级的各位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我觉得比口头说明更容易理解,所以试着画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嗯……但是,为什么他要保护妖怪呢?经岛,你有头绪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眼睛闪闪发光变超人了,还把吵闹的乌鸦放在肩上。江户桥,你知道另一个刘海姑娘是谁吗?」
「应该是多多罗木的妹妹吧。我记得她叫美生,是一年级C班的学生。」
「不愧是学生会长,真是记忆力超群啊。但是,那也就是说……多多罗木一家都在妨碍妖怪退治吗?」
对于新井学姐的这个问题,二年级生都沉默了。被留在对话外的三个一年级生加一只犬神,因为始终没找到介入讨论的点,也只能面面相觑。那个使用定身术的女生好像跟我们同是一年级的,然而不巧我之前对她没有印象。
「一年级C班的多多罗木美生吗?啊,因为小鼬在D班,所以只是隔壁班……」
「不,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在C班没有熟人……赫音呢?」
「也一样。虽然咱认识C班的班长,但肯定不是他吧?他是棒球部的男生。」
「汪汪。」
莱卡吠着,好像在附和「是啊」。于是,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看来陷入僵局了呢……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向小鼬,只见她也是一副困扰的表情。这时,泷泽同学转过头去,像是要打破这种气氛似地询问道:「学姐,你怎么看?」
「多多罗木吗?说起来……」
经岛学姐突然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那个男的还是我以前的男友啊……」
「说谎!」
新井学姐用手刀在经岛学姐头上敲了一记,发出了「呜」的呻吟声,经岛学姐顺势把头埋进了沙发靠垫里。副会长面向我们苦笑着说:
「不好意思……真是的,别开这种玩笑啊,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喂,江户桥!你那受打击的样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刚才经岛的台词是骗人的,你最清楚不过吧!」
「……啊,啊,是啊。对不起,我不小心被吓到了。」
学生会长慢慢地抬起毫无血色的脸。看到这一幕的新井学姐惊讶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始说:「这个叫多多罗木的男人啊——」
「——是我们的同学,剑道部的主将。他在高中剑道中好像很有名,但是头脑顽固听不进别人的话……虽然这是我的主观想法,但他给人的印象大致就是那样。嗯,他住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房子。」
「通称本町的『猫屋敷』,流传着自从江户时代的猫妖传说,在这一块还算有名吧……喵喵。」
「不用学猫叫啊,经岛。啊,对了,在去年春天的学生会长选举中,那个输给江户桥和我阵营的男人,就是多多罗木丰。这么说的话,赫音你们也该对他有点印象吧?」
「诶?——啊!」
听了那个说明,我和泷泽同学同时有了反应。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是去年在演讲台上努力演说的人啊,虽然不记得他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
「嗯……学生会长选举?」
「啊,去年五月的时候,小鼬你还不在……」
因为小鼬疑惑地歪着头,所以我决定简单地说明去年春天选举的经过。
那场选举的情况是——受到传统大型社团支持的多多罗木候选人和呼吁降低小规模社团设立门槛的江户桥候选人的对决。上下关系的严峻性姑且不论,当时的美术部很难让我随心所欲地画画。为了改善状况,我投了江户桥学长一票。结果公布后,也许是抱有同样想法的学生意外的多,先前被认为是苦战的江户桥阵营轻松获胜。所以,在新学生会的理念推行下,原本鱼龙混杂的美术部,以此为契机解体了,只留下了我和奈良山。然后,因部员短缺而濒临废部的美术部,又因穗村以及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经岛学姐的挂名加入,总算是撑了过来……
「话说回来——好像从中途开始就谈到了美术部的历史——总之,去年春天的选举差不多就是这样,之后的事情小鼬也知道吧。」
六月出现的妖怪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喃喃自语:
「但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妨碍我们呢?是因为输掉选举而怀恨吗……?」
「不,他虽然头脑顽固,但不是那种会记仇的人,真的只是头脑顽固而已。」
新井学姐特意重复了同样的话。既然说到这种程度,那么那位多多罗木丰的头脑就不是一般的僵硬。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和他在一起的是妹妹吧?可能多多罗木一族曾经受到过那个妖怪——嗯,是叫袋担ぎ吧?受过它的恩惠,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它。」
「袋担ぎ?报恩?不,那是不可能的。」
断然发言否定的,是抱着大靠垫无所事事的经岛学姐。语调和态度姑且不论,这么看上去,她的外表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袋担ぎ啊,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梦幻,但毕竟只是因神隐现象具体化而产生的妖怪。这家伙只会机械性地、不分青红皂白地抹消看到的人,哪里会对人类施恩呢?」
「嗯……这么说来,那只乌鸦也说了类似的话……对了,那只会说人话的乌鸦究竟是什么?多多罗木丰这个人,平时就把聒噪的乌鸦放在肩上吗?」
我一边回想着那只发出刺耳声音、令人厌烦的鸟,一边询问,二年级的各位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摇头。嗯,这是当然的吧。
「据我所知,他并不是有那种爱好的男人。经岛,那只乌鸦果然是妖怪吗?」
「会说人话且喋喋不休……我想大概是因不幸和骚动而愉悦的乌鸦妖怪『荒鸦』之类的吧。不过,学生和妖怪的组合,到现在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了。」
经岛学姐耸了耸肩,把目光转向了前方,看着若有所思的泷泽同学。跟一旁的犬神确认了什么之后,犬神使抬起头说:
「那个……虽然只是推测,但是咱认为多多罗木兄妹想要保护的,可能不仅仅是袋担ぎ。」
「嗯?那你的意思是?」学姐兴致勃勃地用手抵在下巴上。
泷泽同学点点头,继续说:
「咱和莱卡——啊,在这里,虽然会长和副会长看不见——平常在学校发现妖怪的话,会尽量就地退治;当然,前提是那妖怪真的会对人造成危害。」
「嗯嗯,我知道。」
对于泷泽同学的话,我们都点头了。
在因为误会而袭击小鼬之前,犬神组合就已经持续进行着校内巡逻了。对于这一点,在这里的大家都清楚。莱卡的鼻子可以探测到大部分妖怪,有祛邪效果的叫声可以直接驱散小妖怪(顺便说一下,主人吹长笛的音色可以提高力量),非常适合日常的和平维护。而且因为泷泽同学认真的个性,凡是值得在意的事,都会好好进行调查,这一点跟接到委托之前不采取具体行动的美术部大不相同。
「真的,赫音一直在努力,莱卡也很了不起。」
「汪!」
也许是因为小鼬的表扬而高兴吧,犬神啪嗒啪嗒地摇着半透明的巨大尾巴。
虽然是令人会心一笑的景象,但如果这是有实体的妖怪的话,一定会很麻烦吧。
「在听吗,白冢?」
犬神使惊愕的声音唤回了想着那样的事的我。哎呀,话题还在继续啊。
「——从上个月末开始,每当咱想拿出长笛向莱卡发出指示的时候,手总会不听使唤,甚至偶尔还会把长笛弄掉。」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好好吃饭睡觉的话是不会长大的,从各种意义上……」
经岛学姐对认真发言的泷泽同学说了微妙失礼的话。嗯,泷泽同学虽然身材娇小而且是少年体型,但这话也不该由从小学毕业前就几乎停止生长的人来说。也许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江户桥学长嘀咕着「轮不到你来说」。
「谢谢会长。确实,之前咱也以为是自己的状态不好……然而今天听了伊达同学和白冢的话,有点在意。白冢,多多罗木兄妹的妹妹,是会使用念力之类的术吧?」
「嗯,被那个奇怪的眼睛盯着看的话,会完全不能动弹……啊,原来是这样啊!难道之前都是被她暗中妨碍了吗?」
那个念力与使用者战战兢兢的态度相反,是能完全剥夺被害者自由的、威力强大的术。即使不从正面看,只要从阴暗处悄悄地投以视线,就足以移动纤细的东西——例如犬神使取出的长笛——而且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美进行。听了我这样的说明后,经岛学姐歪着头,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阿泷啊,麻烦你顺便说一下,你被打扰时,追的是哪些妖怪啊?」
「贴在脸上的飞鼠、赛场里的噪音、让人变得凶暴的气体……差不多吧,还有想剪吹奏乐部学姐头发的、像鸟一样的妖怪。」
「野袄、吧嗒吧嗒(パタバタ)、辻神、髪切,再加上袋担ぎ的话……嗯,我还以为是符合特定条件的妖怪才会被保护呢,看来并不是这样。」
「是吗?我想,大概有什么共通点吧?」
「硬要说的话,都是些会引起骚动的麻烦妖怪。」
「啊,那也没办法啊。咱和莱卡一般会优先解决这种类型的妖怪。」
「是啊……啊,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想干什么啊,那些妖怪保镖!」
妖怪博士懊恼地把脸埋进了垫子里。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多多罗木兄妹的目的愈发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时,一直沉思着的小鼬,突然开口了。
「总之就是讨厌妖怪被消灭……是吗?」
「嗯,这个结论是妥当的。啊,好像只能这么想了,但是,为什么?」
「诶?那个,嗯……」
对于经岛学姐的提问,妖怪少女再次感到困惑。在我看来,这是不询问当事人就不可能知道的问题,但即使是这样的难题,小鼬也会认真考虑。从毛衣袖口伸出来的纤纤玉手,手指轻轻地点在白皙的额头上。
——啊,好漂亮。
这样想的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啊,对了,虽然小鼬笑容的魅力自不必说,但这种认真的侧脸,也能令我忘记一切。
「——是吗?白冢君…咦?白冢君?」
「啊,这个笨蛋,魂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喂,小白!给我清醒一下!」
「没有反应吗?好像完全听不到。但是……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真是的,这种时候……伊达同学,麻烦说他几句吧。」
「汪汪。」
「嗯,嗯……真一?辉在叫你呢?」
「啊啊?」
夹杂着苦笑的小鼬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不由得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大家惊讶的表情就这样映入了眼帘,连莱卡都在摇头。
嗯,刚才恍惚了,真不好意思——看着低头道歉的我,小鼬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最近明明减少了,像刚才那样的……」
「嗯,我会努力忍耐的。只是,穿便服的小鼬真是可爱到犯规。」
「……诶?」
「因为这种新鲜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想画下来……看得入迷也是没办法的。」
「啊,没那样的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有那样的事!比如现在——」
「好的好的好的知道了!你们两个够了!让小鼬去说真是适得其反……」
经岛学姐豪爽地拍着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小鼬的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晕,原本看着我的大眼睛,游移到了手边的马克杯上。在充满尴尬气氛的客厅里,新井学姐腼腆地开口了:
「嗯……能回到我刚才说的议题上吗?」
「啊,对不起,好像有点迟……学姐你说什么来着?」
这么说来,刚才这个人是在问我。我一边拍着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推进着会议进程的副会长。
新井学姐笑着摆了摆手,说:
「不不,没关系……我刚才是说,即使不知道多多罗木他们的目的,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所以,我想具体了解一下那对兄妹有什么样的力量,以便研究对策。」
「啊,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相当合理的展开。正当我佩服的时候,泷泽同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人在你面前说的话……你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汪汪。」
「呀,对不起。那么,学姐,你想让我回答些什么呢?」
「嗯,和多多罗木他们直接交手的只有葛里酱和白冢君吧?当时你是什么样的感觉,能和我谈谈吗?之前葛里酱已经跟我说过了,所以现在我想再听一听从白冢君的角度来看,那两人的超能力是怎么一回事。」
新井学姐看着我,优雅地略微倾头。这个人的动作真有大姐姐的风范啊。
「那个……跟小鼬说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那两人使用能力时,都是一只眼睛发光,瞳孔纵向变得细长。哥哥是强化身体的能力,妹妹则是念动力……等等,那只乌鸦好像说过什么,小鼬你还记得吗?」
「诶?嗯……那个念动力的正确称呼是『猫操』吧?」
「呀,是猫吗?」
被这一句话所吸引的是经岛学姐。不知是厌倦了讨论还是肚子饿了,离开沙发床的她,正随意地打开冰箱搜寻食物。
「不要随便翻人家的冰箱。」我瞪视着学姐。
学姐耸了耸肩,轻轻地关上冰箱门(嘴巴还在蠕动,这让我有点在意),开始在餐厅里转悠。
「嗯。我原本还奇怪兄妹的能力系统太不一样了……这样啊,如果考虑到猫系妖怪的能力是以别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话,就合情合理了……话说回来,多多罗木兄妹的那个不是后天的东西,而是天生的体质?也就是说,猫屋敷的传说不是纯粹的文学创作而是真实的故事?嗯,确实,在那个故事里,养的猫变成了人,还生了孩子,然后——」
不断嘀咕着,身材矮小的学姐在餐厅里绕着圈。虽然是看惯了的深思熟虑模式,但这里并没有美术室那么宽敞。总觉得……她在同一个地方不停转圈的样子有点超现实。突然,泷泽同学开口了:
「学姐,咱不太明白你说的话……多多罗木兄妹是猫妖吗?」
「虽然不能断言,但你这样想也是合适的。毕竟有『猫屋敷』的传说,两人的能力也符合。」
经岛学姐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地回到客厅,扑通一声跳上沙发床……不知她是不是喜欢那个地方。
「嗯嗯,首先是哥哥多多罗木丰——他那敏捷的动作算是猫妖的附属品。露出本性的猫妖轻松躲过刀和子弹、成功报仇雪恨,这在猫怪谈中是常见的桥段。」
「哦,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动作像猫一样。」
我一边回想着与健壮的高个子不相符的敏捷,一边点了点头。小鼬也赞同道「确实」。不过,从那个坚毅的表情和毫不留情的攻击来看,更像是狮子或猎豹之类的猫科猛兽,绝对不是可爱的家养猫。
「唔……多多罗木那家伙是妖怪吗?老实说,我一时无法相信。」
江户桥学长大概没想到当初的竞选对手是猫妖吧。他发出了一阵莫名的呻吟,然后突然抬起头来——
「那么,另一个人的能力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说妹妹的念动力?嗯,这也是猫妖的特性之一。虽然不知道是凝视之后再发动术,还是视线本身就蕴含着力量。但在民间传说中,猫妖是可以操纵各种东西移动的妖怪。比如尸体、棺材以及出殡的队伍……」
「等等,为什么总是操纵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一想到被专门用来操纵尸体的术封锁了动作,就觉得非常讨厌。我以阴沉的表情询问,沙发床上的妖怪博士漫不经心地回答:「就是如此——」
「——猫多与人死有关,所以我认为是受其影响。顺便说一下,乌鸦也是这样,可能有什么关系,或者没有关系?嗯,这只是推测而已。」
「……这样想的话,倒是能理解那两人的能力了。」
「那个,还有一点,从昨天开始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默默听着我们讨论的小鼬,突然开口了:
「当时,袋担ぎ是逃到了多多罗木兄妹——嗯,是叫丰和美生吧?逃到了那两人的背后,却没想袭击他们。就算那两人再厉害,如果从后面偷袭,也应该是很容易得手的。」
「啊……我也很在意。」
——不好意思,到现在为止都忘了。但我说不出口,反正小鼬也已经指出这一点了。
「是吧?那妖怪也没盯上我。那个时候被盯上的只有……」
「只有我和穗村……原来是这样啊!被袋担ぎ视为猎物的共同点是——」
「都是不靠谱的家伙。」
「是啊……诶?不不不,泷泽同学,不是你猜的那样!」
当我向委员长哭诉的时候。
「——普通人?」
抱着胳膊沉思的新井学姐,爽快地说出了结论部分。
「多多罗木兄妹之所以没被盯上,是因为他们不是人——是吗?嗯,道理是通的。袋担ぎ的别名是『人攫い(掳走人类的)』,所以除了普通人类以外的,都不会被视为猎物。」
妖怪博士深有感慨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大家都理解了。于是,江户桥学长一边扶着额头,一边低声说:
「妖怪的事我不太清楚……那个,多多罗木他们是猫妖。即使我们知道了这些,事态会好转吗?」
对于过于准确且现实的提问,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缄口不言。
是的,无论多多罗木兄妹的出身如何,其想法仍然是个谜。而且,他们能使用猫妖的能力,对我们而言相当棘手,这一点完全没有变化。
「嗯,他们扬言今后也会来妨碍,对吧?妹妹的念力姑且不论,哥哥的强化身体能力如果遇上了全力以赴的小鼬,我想也不是对手。」
我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桌子对面的苗条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啊,难道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做不到。」——传来了清晰的回应。
「呃…我不是说要砍或者烧那两个人,毕竟对方的武器只有竹刀,所以用镰鼬斩断武器就好。」
「真一也看到了吧,那个速度,只瞄准武器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刀形态的镰鼬,也许会有办法,只不过……」
「既然有那个念力攻击在,我也没信心能顺利画出来……啊啊,这话由我自己说,总觉得挺可怜的,所以至少——」
「等等,对方不是语言不通的妖怪,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吧?」
「我知道!但是,小鼬,昨天你那么拼命地试图沟通,对方却完全没有反应,大概……」
——下次也一样。尽管我慌慌张张地把话咽了回去,但意思似乎已经完全传达了。于是小鼬悲伤地低下了头。
……啊,不该直接指出那一点啊。我一边反省,一边慢慢地开口:
「我能理解小鼬你的心情,也认为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像这样单方面地委曲求全,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
「真一这么体谅我的感受,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受这点委屈也没关系……」
「不!小鼬,你每次都单方面牺牲的太多了!」
除了我们以外的人都沉默着,尴尬的气氛慢慢在客厅蔓延开来。啊,明明是不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我在内心暗暗叫苦。
「先吃午饭怎么样?已经快到一点钟了。」
突然传来了一道飘飘然的声音。
「嗯,是的,小鼬。因为已经快到一点钟了,所以……诶?刚才是谁的声音?」
「啊,原来是善人啊……是从哪里来的?」
中断对话的我们环顾了一下周围,经岛学姐用手指了指,说「看那边」。循着那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熟悉的朋友正坐在落地窗外阳台的外沿上。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毕竟闲着也是闲着,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能麻烦开一下窗吗,伊达同学?」
绑成一束的细长后发随风摇曳,奈良山轻盈地走到了阳台上,咚咚地敲着窗户。黑外套、白衬衫、西装裤、鸭舌帽——他的穿着完全像个休息日的英国绅士,这令我有点意外。
「啊,久等了……请进,善人。」
「谢谢,打扰了,看来大家都到齐了。」
「那个,奈良山君?这房间在四楼啊……?」
「是啊,副会长。从窗户打扰女性的房间是不好的,对不起,伊达同学。」
「啊?那倒没什么……不过,你是怎么来的?」
小鼬一边重新关好落地窗,一边询问。嗯,一看就知道是在大白天堂堂正正地以天狗模式飞过来的。奈良山随意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然后环视房间,笑容满面地说:
「看,正好是午饭时间,一起去哪里吃个饭吧?」
***
「小白,手停了。」
「咦?……哎呀。」
听到学姐的声音,差点睡着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摇摇头驱散睡意,一边重新开始抄写小鼬的笔记,一边嘟囔着:
「……但是,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刚才在家庭餐厅的会议上,作战方案已经定下来了。袋担ぎ要到日暮时分才会出来,在那之前做什么都是自由的,空闲时间就得好好利用。」
靠在沙发床上,经岛学姐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玩着小鼬的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有节奏地回响着。
「话虽如此……」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铅笔伸了个懒腰。确实,与其说是去吃午饭的家庭餐厅开会,不如说是在闲谈中决定了方针,现在暂且不必行动也是事实。不过,在面临决战的情况下还要抓紧时间备考,也真是令人为难啊。
顺便说一下,奈良山吃了午饭就直接回去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那个天狗。
「喂,小白!又犯迷糊了?」
「哎呀……」
不行,无论情况如何,空闲时间不有效利用的话,就太可惜了。正当我在内心告诫自己的时候,听到了靠在房间墙壁上谈笑的同级女生组合的声音。
「伊达同学,你平时会跟白冢一起出去玩吗?他好像很喜欢美术馆。」
「嗯……真一,遇到喜欢的画就停下脚步不动了,经常留在原地好几个小时,偶尔整个白天都会搭进去。」
「……啊,那买东西呢?衣服、鞋子什么的。」
「真一,不管我穿什么都只会说『太棒了!』」
「……啊,不愧是白冢。」
「汪汪。」
「喂,莱卡,你说得太过分了。」
虽然是有点令人在意的对话,但现在我得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笔记本上。不管怎么说,今天聚集在这个房间的成员中,我的成绩算是最差的。啊,只是相对而言,毕竟这里的其他人都很优秀,作为普通人的我实在是有些捉急。
在客厅的一角,正在下国际象棋的学生会组合,其形象与成绩是一致的,泷泽同学也是如此。认真且头脑灵活的小鼬,一直稳稳地保持着中上的成绩排位。另外,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学习的经岛学姐,以及从没见他拿出教科书或参考书的奈良山,也一直保持着令人意外的上位排名。
「至少有穗村垫底,可以放心了……嘛,放心是不行的。」
我一边没志气地自言自语,一边奋笔抄录。距离袋担ぎ出现还有一个多小时,然而所有科目都不行的我要抄的笔记还有一大堆……唉,究竟会怎样呢。
***
「哎呀,我本以为你从昨天到今天准备了什么招数呢,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四处乱窜?真是个笨蛋,笨蛋中的笨蛋!嘎嘎嘎嘎嘎嘎!」
刺耳的笑声在傍晚时分的空荡校舍中回响。余晖洒入的三楼走廊,有两个人影相对而立。
一方是拿着竹刀、身穿剑道服的男人,如果忽略闪烁绿光的右眼,总的来说还算是普通高中生。另一方是身穿毛衣和牛仔裤的少女,如果没有耳朵和尾巴,也算是普通高中生。
相距两米左右的两人,彼此无言地窥视着对方的态度。长发剑道男——多多罗木丰突然放低了竹刀,将绿色的目光投向了肩膀微微颤抖、正喘着气的小鼬。
「——那个样子,果然,你也是非人类之身啊。」
「嗯,我是鼬……你说『也是』,果然,你们跟我一样?」为了随时躲避攻击,小鼬摆着警戒的姿势反问。
不出意料地拦住了正追着袋担ぎ的我们,猫眼妖怪保镖二人组中的哥哥只回答了一句「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就重新举起了竹刀。
「嗯,你还有干劲啊。」
「当然。如果你想攻击的话,那就尽管来吧,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所以,在那之前,让我听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真是拘泥于此啊,如果我说了又能怎样?」
「听了之后再考虑,就是这样!我不喜欢那种不知道理由的战斗。」
小鼬拼命地编织语言。也许是对那种真挚的态度有所感触吧,多多罗木的哥哥小声嘟囔着「嗯」,但立刻被吵闹的叫声打断了——
「嘎嘎嘎嘎!不能上钩,丰!也不要想着拖延时间,妖怪鼬!」
「诶,拖延时间……?不是的,我……」
「Shut up!你觉得美生不封住你的动作是为了什么?答案很简单,是想让你成为丰的练习对象!明白了就闭嘴,赶紧攻过来吧!上吧,丰!只有觉醒了猫妖之血的人才能使用的多多罗木流剑法,让那里的废柴鼬见识一下吧!」
停在窗框上的乌鸦愉悦地煽动着,相应的,多多罗木的右眼渐渐增强了光辉,踩在走廊上的脚猛地一蹬——糟糕,又想使用那种突刺吗?刚才虽然勉强避开了,但这家伙的反射神经和运动速度明显要胜于小鼬。我不由得喊出了声:「喂——」
「——袋担ぎ已经逃掉了,现在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义了吧!」
「在那个消失之前还有一点时间,较量可不能就这么结束!」
用蛮横的语调让我沉默,多多罗木的哥哥头也不回地对妹妹说:
「我之前告诉过你要让那家伙闭嘴吧,美生?听他的话会让我分心的。」
「对不起,哥哥!我还不习惯这种力量……」
似乎是畏惧着哥哥,在一旁战战兢兢站着的妹妹,话语听上去就像是在找借口一样。与此同时,她的左眼也增加了光辉。
「诶?不,那个……你让我闭嘴,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总之请不要使用那个念力。」
「……咦?」
「糟了……唔!」
从长刘海缝隙中窥视的眼睛,释放出格外激烈的光,我的嘴于是被用力地阖上了。话说回来,昨天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妹妹好像不习惯使用力量。
顺带一提,我身体的自由早在这些家伙现身的瞬间就被封锁了。虽然觉得很可怜……嘛,总之任务还是完成了。看向掉在一旁的素描簿,摊开的页面上画着手持大袋子的类人哺乳动物(?),因为是在多多罗木兄妹现身之前匆忙画下的,所以笔触略有些粗糙,但我觉得看上去还算不错,S·S的签名也好好地签下了。正当我在内心自卖自夸的时候,传来了乌鸦的聒噪声:
「嘎嘎嘎嘎!那幅破画有什么好留念的?你重要的女朋友都快被丰用竹刀打爆了,不好好看着的话岂不可惜?!」乌鸦一边啪啪地拍打着翅膀一边笑着。
……那个,小鼬还不是我女朋友啊,而且也不会被打倒的!虽然我竭力用视线诉说,但完全被乌鸦无视了,它高兴地把目光转向了走廊的深处。
「那么,差不多到了袋担ぎ消失的时候了吧?明天和后天也得让它继续施展『神隐』。虽说被害者会从别人的记忆中消失,但如果每天学生都这么减少的话,总会有人怀疑的——」
看着之前袋担ぎ逃跑的方向,乌鸦满意地自言自语。不过,正当它意犹未尽时,一只扛着袋子的矮胖体型野兽从走廊拐角跌跌撞撞地退了回来,然后倒在了地上。虽说还是面无表情,但仔细一看,那家伙的身体和袋子都变得破破烂烂的。
「搞什么鬼,那傻瓜!」
多多罗木的哥哥不由得喊出了声,与此同时,乌鸦也在吵闹:
「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它消失的时间了啊?」
——太天真了。
因为说不出话来身体也不能动,所以我在心里笑了笑。
没错,尽管多多罗木兄妹和那只乌鸦还不知道,但存在稀薄的妖怪,是可以通过绘画来永久实体化的。虽说听上去令人生疑,不过这确确实实是基于实际体验而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说,我画了那家伙的素描,在旁边签上签名的时候,它就不能再随便消失了。
所以,我们在这个作战中的任务早已完成,剩下的就是——。
「莫非,你们是诱饵——!」
「主攻另有其人吗?!丰、美生,快点!不能让袋担ぎ被他们消灭!」
「啊?虽然很急,但是,我能定住的只有一个人……」
多多罗木的哥哥和乌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妹妹好像还不太清楚状况),然而还是晚了——在尝试重新起身的袋担ぎ面前,已经有一个身穿大衣的怪人赶来了。
被莱卡附身的江户桥学长,人称「犬神男」;旁边还有一个拿着长笛的水手服少女。配合着笛子演奏的旋律,犬神男发出了嘹亮的嚎叫——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近距离的驱邪呐喊,袋担ぎ的身体一瞬间爆开了,崩溃之后的碎块散落于地,不一会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啊,糟了,竟然……!」
「诶,狼人……竟然有那样的妖怪?啊,比起这个,哥哥,如果袋担ぎ被打败了的话,就再也……」
咬牙切齿的哥哥,惊慌失措的妹妹;不知是不是产生了松懈,封印着我的念力突然消失了。
乌鸦焦急地叫道:
「嘎嘎嘎嘎嘎!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不是发呆的时候啊,丰!尽管袋担ぎ已经没救了,但至少也要打倒那些碍事的家伙!」
啪——
竹刀被折断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打断了乌鸦那刺耳的叫声。
「——呜!」
手里只剩下竹刀刀柄的多多罗木丰终于回过神来,用那个绿色的视线瞪向前方——刚刚抓住对手刹那间松懈而使出镰鼬的妖怪少女,正无言地伫立着。小鼬凝视着懊悔地咽下呼吸的剑道男,平静地说:
「别这样,你们要保护的妖怪已经不在了,武器也没有了,所以——」
「闭嘴!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强行打断小鼬的话,多多罗木丰退到了走廊的窗户边,妹妹则躲到了他背后。然后,下一个瞬间——
「嘎嘎嘎嘎!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伴随着肩头乌鸦的叫声,强烈的绿色闪光爆开了。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们不禁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眼环视四周时——果然,那对兄妹和乌鸦已经从走廊里消失了。从旁边的窗户大开这一点来看,他们大概是从那里逃走了吧。
「哇,真是意外小器的逃跑方式,看来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呢。」
「但是,竟然真的是多多罗木……难以置信。」
之前大概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抵达现场的经岛学姐和新井学姐正茫然地看着窗外。听着两人的对话,我用僵硬的手臂捡起了素描本。被念力固定的话,好像容易引发肌肉疼痛的后遗症,这是我不太想知道的新发现。
「虽然作战成功了,但咱觉得只是把问题推迟了。」
拿着长笛的泷泽同学耸了耸肩,在她旁边,莱卡也解除了附身状态,离开了江户桥学长的身体。
「哎呀,不过你看,至少袋担ぎ已经被消灭啦。」
一边这样说着,我一边将视线转向小鼬。她「嗯」地露出了含蓄的微笑,总觉得带有几分寂寞,大概是因为完全不明白多多罗木兄妹的真意吧。毕竟到最后也没能好好沟通。虽然这确实是件悲伤的事,但小鼬本人平安无事,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
「啊,结果笔记还是没抄完啊……」
我不由得流露出了小小的叹息。听到这句话的小鼬回头说道:
「那么,明天——星期天,也来我房间一起学习吧?」
「可以吗?拜托了——啊不,只要把笔记本借给我就好……」
「咦?小白这反应还真少见,我本以为你会大喜而欢呼呢。」
「呃,第二学期的数学小考前,小鼬也在公寓里教过我一次。当时我只顾着看小鼬了,结果解题的方法是完全没听进去……唉,那个时候真的很辛苦,所以还是避免重蹈覆辙为好。」
大家对抱着胳膊深深嘟哝的我,投来了冷淡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