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冢君白冢君,稍微有点事要问你……」
「嗯?」
放学后的教室,正当我把教科书塞进包里的时候,突然被搭话了。回头一看,身穿水手服的同学正向我招手。我一边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一边有点不自然地离开了座位。
学年末考试结束后,我们教室里充满了恍惚的无力感,但今天却弥漫着浮躁的气氛。理由很简单,因为今天是情人节。按经岛学姐的说法就是——
「异教的节日和点心店的阴谋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就这样在日本扎根了;从民俗学的角度考量,这也是非常有趣的活动日。」
……总之,在这一天放学后,如果被拿着可爱包装盒的异性叫住的话,会让人心跳加速哦,作为十六岁的少年来说。
「什么事,矶山同学?」
因此,我用比平时高出一成左右的声音询问,田径部的活跃跨栏少女害羞地开口了:
「白冢君,是美术部的吧?那个,奈良山君也是美术部的吧?他有交往的人吗?」
「……应该没有吧。」
——果然是那个啊。
矶山同学回了句「哦,这样啊,Thanks」就离开了。
「现在去美术室的话,他也不在啊?还有,矶山同学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虽然试着补充了一下,但声音是否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还不确定。
又是奈良山吗……那个不善交际的天狗怎么那么受女生欢迎啊?转身回到座位上,这时传来了怜悯的声音:
「哦?你被甩了,画家桑?」
「不是那样的,打工狂。」
把挎包挎在肩上,我瞪了说着讨厌的话的朋友一眼。再见了,一边挥手一边走出教室。穗村慌忙穿上尼龙夹克,追了上来。
「等一下,我也要回去了,你现在是要去美术室吗?」
「在那之前是学生会室。明年的预算申请到这周截止。」
一边说着那样的话一边在走廊里闲逛,穗村突然嘀咕了一声:
「情人节啊,情人节啊……爆炸吧,世界。」
这诅咒一切的黑暗声音……自从上个月被打工所在的店长女儿(好像是女大学生)甩了之后,总觉得穂村变得更加善妒了,真让人为难。
「可恶,你这美术部的真幸福啊,周围漂亮的女性有那么多!」
「你也是美术部的吧?而且,女部员只有小鼬和经岛学姐两个人。」
「我知道。但是,稻叶老师和副会长也经常进出美术部吧。」
「啊,那倒是……对了对了,泷泽同学也常来。」
「委员长?啊,那对我来说无所谓,又小又吵。」
「不不不,泷泽同学她真的是个好人,既聪明又认真,正义感强,眼睛也很漂亮。」
被朋友露骨的年长兴趣吓了一跳,我姑且为犬神使辩解了一番。今天早上,在上学的时候,无意中从她那里收到了「给,这是义理」这样四方形的东西——在理解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前愣了几十秒这事就不必细说了——总之,如果不为她辩解的话会很抱歉。而且,我也确实觉得她是个好人。正当我在心里这样嘟哝时,穗村突然把充满怨恨的视线转向了我。
「喂喂喂,这是什么从容的态度?是那个吗——『因为我有伊达,所以不明白不受欢迎的男人的心情。』哼,确信能得到巧克力的人很了不起吗?」
「诶……小鼬吗?」
「什么呀,瞧你那张脸……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从常识上考虑,从你们亲密的互动以及伊达同学的态度来看,不就是那种关系……故意装不知道,是在展示优越感吗!」
「所以,不要马上变得自卑,我很难办。」
我一边对悔恨得咬牙切齿的朋友吐槽,一边重新考虑。
——小鼬……那个……会给我巧克力?
虽然我没想过——或者说,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但实际上又是怎样呢?说起来,小鼬知道情人节是咋回事吗?
——「你知道圣诞节吗?我还以为圣诞老人是妖怪呢……」毕竟之前小鼬曾经做出过这样的发言。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么呢?啊,这么说来,你和C班的大小姐怎么样了?是看上她了吗?」
是在问多多罗木妹妹的事吗?前几天的袋担ぎ攻防战结束之后,因为在意平时她是怎样的人,所以我特地向熟人打听了一番,不过穂村好像误解了我的目的。唉,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姑且回了句「本来就没那意思」,然后耸了耸肩。
顺便说一下,我收集到的情报是——
「非常文静,非常朴素,自己几乎不主动说话。是的,就像是长蛇座阿尔法一样的人。」(天文部·糸川)
「她家是一座很厉害的宅邸吧?拆掉吧。」(热爱日式建筑会·飞驒丘)
「多多罗木家的名字出现在史料中,是中古之后的事。在那之前,这个地方……诶,江户时代的猫妖传说?不好意思,我只对古代史感兴趣。」(乡土史研究会·竹原)
「那头发不错,又有分量又柔软又细腻——不愧是世家大小姐!啊,想剪想摸想弄!」(美容社团·马场)
「不知道她参加了什么部……但听说她在初中时是跳日式舞的。我对日本舞蹈的节奏很感兴趣,真希望能有不同流派的比赛啊!」(弗拉门戈部·桑托斯)
——老实说,没有什么收获。虽然知道了她是「平时很老实的大小姐」,但直接看过本人后也大概能猜到。
「……而且,我认识的人为什么都是奇怪的家伙呢?」
「物以类聚啊。白冢,你要下到哪里?学生会室在二楼。」
「嘿嘿?啊,真的。」
听到穗村的声音,我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平台。
我摇了摇头,转换心情,向朋友挥了挥手。
「你要去打工吧?那么,明天见。」
「嗯,好好鼓励我吧——诶,那不是伊达同学吗?」
正要下楼的穗村停下脚步,望向走廊的深处。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了一边摇晃着金发马尾辫一边靠近这边的高个子女生,以及走在旁边的栗发少女的身影。
「啊,小鼬和狮子岩同学。」
「咦,真一?还有诚二。」
看小鼬还拿着包的模样,似乎是正要去美术室。在她旁边悠然自得走着的女子摔跤部部长也注意到我了,于是举起一只手微笑着。
「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白冢啊。」
「你好,狮子岩同学。难道是提交完申请书,刚从学生会室回来的吗?」
「你真是敏锐啊。顺便说一下,葛里是我的随从。」
「我只是顺路跟着阿尔玛。」
「嗯,关系很好。那么,伊达同学,你要给白冢巧克力吗?」
穗村无意中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之前看起来还很开心的小鼬,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咦?啊,我……但是,对不起……真一……」
流畅的语调一下子变得生硬,大大的眼睛一时失神,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看到这一幕的狮子岩和穗村面面相觑,略微点了点头——
「那个,今天是情人节,伊达同学一定会轻松地交给你的……」
「嗯,你们关系很好,亲手做的本命巧克力什么的也准备好了吧?」
「但是……没有。」
小鼬悄悄说出的一句话,让正在打圆场的两人语塞了。
「诶?」穗村用愚蠢的表情反问。回头看了一下眉毛抽动的狮子岩同学,小鼬突然提高了声音:
「因、因为没有!」
说完之后,脸颊发红,视线也转移了。或许是出乎意料的反应,两人一瞬间闭上了嘴,但穂村马上耸耸肩笑了笑。
「嗯嗯,吾友,真遗憾……那个,我要去打工了。」
「那么,我也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我是女子摔跤部的狮子岩阿尔玛,你呢?」
「我是白冢的同学穗村诚二,也是美术部的,初次见面。」
两人一边说着轻松的话,一边消失在楼下。
「你们这是初次见面吗……混熟也未免太快了吧。」
虽然知道他们已经听不到了,但还是吐槽了一下。然后,我静静地屏住呼吸,把目光转向侧面,一旁的小鼬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
……嗯,很尴尬,这太尴尬了!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放任不管啊,那些家伙!
「啊,那个。」
「啊,那个。」
下定决心张开嘴,两个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于是我们再次沉默了约5秒。
把拿着包的双手背过去的小鼬,抬起头重新看向我,一边选择语言一边开口:
「……呃……那个,真一现在是要去美术室吗?」
「啊?不,今天先去学生会室。」
「是这样啊。」
「嗯,和狮子岩一样的理由。」
「嗯嗯,预算申请,是吧?」
「嗯,如果不提交这个的话,从四月开始就没有美术部了。那个,你现在要去美术室吗?」
「不,我们先一起去学生会室吧。」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走向学生会室。不久,对话中断了,那尴尬的气氛——还有刚才小鼬在穂村和狮子岩面前说的那句话——在我脑海中自动复苏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那道明确的宣言的时候,我都对意外失落的自己感到吃惊了。看来这个叫白冢真一的笨蛋,明明嘴上否定了,却在心底偷偷怀着期待,真伤脑筋。在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的同时,我也突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不用说,我喜欢小鼬,所以她能像现在这样陪伴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小鼬本人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因为她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对这样的我也能接受,但她心底真正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呢?也许,那个……因为我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所以……
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至今为止没有深思过的疑问,在脑海里产生了连锁反应。浮现出的担忧不会消失,而且又会引起下一波的不安。我不由得回头看向旁边的少女,只见那双大眼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唉。
再次叹气的同时,我在挂着「学生会室」门牌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沉默的小鼬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一样,再次向我投来了略带伤感的凝视。说实话,我也很心痛。一边在内心嘟哝着,一边想要敲门,正当我举起右手的时候。
「哦,太棒了,Saint Valentine's Day!」
伴随着欢喜的叫声,以惊人的气势从被拉开的门里跑出来的,是一位披着长发、脸色异常苍白的男生。
「哇!」
「啊……什么?」
对于如此意外的展开,我和小鼬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病恹恹的男生注意到在眼前胆怯的两人后,停止了如同歌舞剧一般的步伐,优雅地行了一礼。
「你好,初次见面,这位同学。啊,旁边还有位美丽的素不相识的小姐,我是以病弱闻名的新吹奏乐部部长野更志临十郎。」
「咦?啊,嗯,初次见面……我是伊达葛里。」
「我是白冢真一,话说,我们已经见过几次了吧?」
如果是女生的话,他的自我介绍会变成全名版本吗。一边记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知识,我看向「哈哈哈」笑着的新吹奏乐部部长。
「何等的幸福啊——午休期间跟部员聚在一起的时候,以我们部的偶像为首的女部员们给了我这么棒的东西!啊,这个恶魔般的黑色!」
野更志一边回答着没有被问到的问题,一边拿出了一看就是可可百分百的板状巧克力,这东西吃起来可是非常苦涩的啊。
「话说回来,你从午休开始就一直情绪高涨到现在啊……那么,说起吹奏乐部的偶像,是指泷泽同学吗?」
「是的!就是那个善于照顾他人却态度冷淡的她!『这是代表全体女部员送的』——说着这句话,冷淡地把礼物递给我的瞬间,我太高兴了,吐了两升多的血。」
真是个麻烦的人——一想到认真的泷泽同学平时的辛苦,我都快要落泪了。
「那是好意的表现吗……怎么看都像是被拐弯抹角地骂了吧。」
「这也是一种爱的形式哦!虽然想将这样的感想演奏出来,但因为没有乐器所以要用唱的,请欣赏——《即使是义理也还是很高兴的即兴曲·第二乐章》!」
「诶……诶?」
不习惯这个人的小鼬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不过,即使你向我投来寻求依靠的视线,我也拿这人没办法啊。刚才尴尬沉默的气氛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在一脸愕然的我们面前,野更志架起指挥棒吸了一口气,但随即就传来了充满愤怒的声音——
「吵死了,野更志!不要在学生会室前唱歌!不要再吓唬后辈了!」
被副会长的怒吼打断演唱的野更志,一边叹息着「被女性说教了,没办法」,一边坦率地收起指挥棒,然后如同默剧演员一样,以夸张的舞步离开了。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哑剧啊……
「这可不是『奇怪的哑剧』,这叫『欢乐的一人管弦乐团』。」
「抱歉,我不能理解那种余兴表演;还有,请不要读我的心!」
***
「好的,美术部的申请书确实收到了,辛苦了。」
「请多关照,拜托了。」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把文件收拾在架子上的新井学姐微笑着回头,向桌子上的圆筒伸出了手。副会长从与办公房间格格不入的华丽盒子里拿出的,是一颗小方块。
「那么,请收下。」
「啊,谢谢。」
我反射性地伸手接下了那个金色的方块。嗯,这包装纸……是巧克力吧,准确地说是牛奶巧克力。
「稻叶老师想出的点子——今天来学生会室的人,都可以收到……来,葛里酱,这是你的份。」
「咦?可是我刚才和阿尔玛一起来的时候,已经收到过一颗了……」
「没关系没关系,毕竟白冢君和葛里酱一直都很努力,附赠这点小意思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坐着吃。啊,要沏茶吗?」
「嗯……谢谢。」
开心地接过巧克力的小鼬,放下手里的包,坐在了待客沙发上。我也跟着坐在旁边(保持比平时稍远的距离),凝视着手掌上的小方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虽然觉得这是情人节的宗旨,但新井学姐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于是我再次道了声「谢谢」,然后悄悄地把小方块放进了口袋里。
「咦?真一,你不吃吗?」
「一下子吃掉就太可惜了,以后再说吧。」
我跟已经在嚼着巧克力的小鼬这么说着,新井学姐见状敲了敲装巧克力的盒子。
「如果想要,这里还有哟。」
「不,这是心情的问题。」
我一边认真地辩解,一边环视学生会室。
「今天只有新井学姐吗?江户桥学长和稻叶老师呢?」
「这么说来,我刚才和阿尔玛一起来的时候,照平跟狐狸就不在了。」
「是的,今天我一个人值班。请用茶。」
熟练地把带茶包的三个杯子与曲奇一起摆在桌子上,新井学姐在我们的对面「哎呦喂」的坐了下来。好像阿姨一样……当然,这感想可不敢说出口。
「你在想什么呢,白冢君?总之,江户桥和稻叶老师在资料室,因为这一学年快结束了,所以得整理一下旧文件。」
「我什么都没想,新井学姐……但是,会长也不必选在这一天去忙啊。毕竟,也会有不少女生想向他赠送巧克力吧?」
轻轻拿起温热的茶杯,我随意地吐出了自己的感想。正在考虑把茶包的绳子挪到哪边的小鼬,也深深地点头了。
「照平既温柔又聪明,还是学生会会长,仰慕他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听到这个的副会长,苦笑着说:
「今天就只有几个一年级的孩子来找过他,仅此而已。毕竟那家伙和经岛的关系已经公开了,既然知道了那对夫妇相声般的组合,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想去插一脚吧?」
「原来如此。但是,那两个人有那么有名吗?」
虽然是去年春天认识的经岛学姐,但直到秋天为止,我们都不知道她跟江户桥学长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一边回想着这些,一边询问。新井学姐有点吃惊地说:
「这样啊……嗯,如果不知道他们一年级的时候,或许会一时看不出……但是,只要见到他们平时的样子,也不难理解吧?虽然江户桥想要隐瞒,但还是可以被轻易看穿。」
「啊,确实。」
「对吧?话说,本命巧克力什么的,你今天收到了吗?」
「——呜!」
非常唐突的冲击性发言,喝到一半的红茶被我呛了出来。慌忙抽出桌上的纸巾,看向旁边,只见曲奇卡在喉咙里的小鼬正咚咚地敲着胸口。
坐在我们对面的新井学姐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没想到会这么吃惊……没事吧?」
「没、没事。」
虽然试着这么说了,但说实话,并不是完全没事。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这也是小鼬想避开的话题。之前的那一幕在脑内自动再生了,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担忧(刚才被野更志的奇特言行打断了)又开始作祟。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开始辩解:
「可能被误会了!美术部的一年级生里没有这样的……」
「嗯,嗯……!是啊,正是如此,辉!」
「小鼬说得对,例外只有奈良山。」
我无意中补充了那句话的瞬间,一向很从容的新井学姐,似乎想到了什么。
「啊……是吗?」她喃喃自语,然后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对了,那个……奈良山君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啊?不不,我想那家伙应该还没有女朋友……」
在尽力说明的我旁边,小鼬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种……神秘的气质?在女孩子中好像很有人气。但善人本身完全没有要回应的迹象。」
一听到这个消息,稍微探出身子的新井学姐,肩膀顿时松懈了下来。
「什么呀,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我不小心想歪了。」
带着和往常一样爽朗的笑容说了这句话(总觉得有点害羞,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新井学姐突然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也要努力啊……是啊,新井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你一直保护我不受妖怪伤害,我想传达这样的感激之情。嗯,不能气馁。」
像是为自己鼓劲一般自言自语,副会长回头看向了桌子——
「咦?」
突然,她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怎么回事?我和小鼬也离开了座位,将视线转向了新井学姐凝视的前方,被漂亮整理了的副会长专用桌进入了视野……嗯?跟刚才的样子有一点不同……具体来说,是少了件又圆又长的东西。
「咦?葛里酱、白冢君,刚才巧克力盒是放在那里没错吧?」
「嗯,刚才还在……但现在不见了。」
「是不是从桌上掉下来了?」于是我们环顾桌子周围——
约二十厘米长的圆筒形盒子,应该不会凭空消失……一边想着这些,我趴下身子,向桌子下面张望。这时,小鼬突然叫了起来。
「啊!那里,门前面……!」
「门?」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正绕在桌子周围寻找的我和新井学姐一起回头——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这是什么?」
好像——嗯——不行,想不出确切的表达方式。没办法,只好把看到的内容说出来——
闪烁着彩虹色的烟雾缠绕在巧克力圆筒上,正把它拖向门外。
嗯,我也觉得无实体的烟雾不可能拖得动,但这一幕确确实实发生在我的眼前,所以不得不信。另外,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大概也跟这股怪异的烟雾有关吧。
「嗯……这是妖怪干的……辉?」
「咦?在叫我?大、大概是吧——大概吧。」
「但这景象……总觉得有点蠢,很微妙啊。」
正当我们三人发呆的时候,彩虹色的烟雾把圆筒拖出了门外,就这样从视线中消失了。
「糟了,巧克力小偷!」
「现在才反应过来啊,新井学姐!」
虽然试着吐槽了一下,但真要细究起来,我和小鼬都是同罪。我一边在心底反省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是专门瞄准巧克力的妖怪吗?先问问经岛学姐吧。」
「啊!那是我的包!」
「突然怎么……诶?」
回头一看,再度从门缝中伸进来的彩虹色烟雾裹住了小鼬的包——速度比刚才攫取圆筒时快得多,一下子就把包拖出了房间。这家伙,是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它是妖怪了吗?
等等,如果这彩虹色烟雾是专门攫取巧克力的妖怪的话,那么……小鼬的包里也有巧克力?平时姑且不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带着巧克力上学……是为了给谁?是除了我以外的男生…吗?这……唉,毕竟小鼬也是女孩子,即使有喜欢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等等!真一,帮我一起追!」
小鼬一边喊着一边跑出了学生会室,听到这个声音,我终于回过神来。
啊,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阖上手机盖,留下「新井学姐,联络就拜托你了」这句话,跟着小鼬冲了出去。
「对不起,刚才有点分神了!所以……」
晚一步来到走廊上的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向追赶那道彩虹色烟雾而全力奔跑的小鼬……不,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在敞开的窗户旁边落寞伫立的背影……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那个……小鼬,包呢?莫非——」
我战战兢兢地指着窗外,小鼬遗憾地点了点头。
「嗯,被那东西拖着,从窗户飞出去了……」
「啊,果然。」
不由得想要放弃的我,一看到小鼬那惆怅的表情,就改变了主意。
「至、至少知道了大致的方向。嗯……是后山那边吧!」
「好!」
小鼬坚定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跑下楼梯,我立刻跟了上去。
「我也来帮忙,分头找可能会比较快。」
「啊,嗯……!谢谢你,真一。」
小鼬突然浮现出开心的微笑……果然,她的笑容很漂亮。当我再次确认这一清楚的事实时,小鼬却移开了视线,尴尬地补充道:
「那个,包……如果比我先找到的话,请不要看里面,可以吧?」
「啊?啊,好的。」
我愣了一会,姑且还是点头答应了……不由得思考了一下小鼬这话的意思:特意劝我,是因为里面有不想给我看的东西吗?或者是什么我看到以后会受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笨蛋,适可而止吧!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在内心如此告诫自己,强行转换了心情。
「知道了。如果先找到的话,我不会擅自翻看的。」
「嗯……对不起,谢谢。」
***
「——这种没头没脑的搜寻还真是辛苦啊。」
离开校园,分头搜索已经20多分钟了,在学校和后山之间广阔的小树林里,我一无所获。无论向右看还是向左看,都只有落叶的树木,完全不见黑色简易漆皮包的踪影。
「嗯,这里没有的话,可能在更深入后山的地方……」
抬起头,我想起了向后山走去的小鼬——「真一,拜托你搜寻这一带,我去山上看看。」
是啊,比起被我找到,还是被失主本人找到比较好。要问为什么,毕竟这——。
「啊,不行,白冢真一!」
在向消极方面加速思考的回路上刹车,我用力地伸展后背,吸入冬天森林里清澈的空气,低落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点。顺便扭了扭腰,好,重新开始搜索,正当我干劲十足的时候——
「嗯?」
熟悉的人影横穿了视野的边缘。
在树木连绵的无人树林中,一名男学生手持被油画颜料弄脏的怀旧木制皮箱,后发绑成了细长的一束——这人还是老样子,踱着漫无目的的飘忽步伐。我一边暗自佩服,一边挥手致意。
「喂,奈良山!」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吧,美术部男性阵容中最受欢迎的男人(嗯,因为比较对象只有我和穗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哎呀,真是奇遇啊。白冢也来这儿画画吗?」
「不是的,我没带画簿,也不擅长风景画。你是来写生的吗?」
一边摊开空着的双手,我一边走近奈良山。擅长风景画的油画家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笑着仰望天空。
「不画就太可惜了吧?因为你看——」
「——『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听到我抢先说出了他的口头禅,奈良山高兴地微笑道:「正确答案。」
——这熟悉的飘逸笑容。如果仔细看的话,虽然不是那种广受女性欢迎的典型帅哥容貌,但奈良山确实带有几分英俊与帅气,以及……某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mysterious』吗……」
「嗯?你说了什么?」
「不、不,这是我无聊的自言自语。比起那个,奈良山,你有看到过小鼬的包吗?」
我把正在追寻被彩虹色烟雾偷走的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明了一下。听完我的说明,天狗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不巧,我刚才就一直在这附近,但没看见。」
「……是吗?」
「很遗憾。话说回来,如果我待会儿找到了,会交给你的。」
「啊?谢、谢谢。」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本想朝着后山的搜索方向跑去,但突然停下脚步,呆呆地问:
「姑且问一下,奈良山,今天过得如何?」
「今天……怎么了吗?」
奈良山疑惑地歪着头,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尽管这位天狗大人平时沉着得可以说是「老成」,但偶尔也会反应迟钝。
「就是那个……情人节啊!光是我们班就有五个女孩子向我打听奈良山你的情况,小鼬和穗村也被问了好几次。」
但是,小鼬姑且不论,即使问了那个幽灵部员,也几乎没有接触点。我一边回想着那样的事情一边说明,眼前这位神秘的人气者,你明白了吗?
「我拒绝了,全部。」
「是吗……诶?就算是拒绝,全部拒绝也未免太……」
「嗯。四十八人份,全部拒绝掉了。虽然觉得不好,但是从陌生人那里得到巧克力也是很困扰的事。」
奈良山苦笑着说:「真是服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既不是谦虚也不是害羞,大概是真心觉得很困扰吧……但是,居然有四十八个人,这也太厉害了啊喂。
「这反应,的确很有奈良山你的风格……但最好不要跟穗村说,那家伙听了之后说不定会发狂的。」
那个笨蛋,弄不好的话可能会说要杀了奈良山以后再自杀。当然,眼前这位天狗大人不可能输给幽灵部员,但我还是不想看到朋友之间的争吵。听到这句话的奈良山微微低头说「谢谢你的忠告」,然后突然指了指我的后面。
「话说白冢,你觉得那是什么?」
「咦?」
突然说什么呢?我转过身去,只见包装得很漂亮的四方形盒子被彩虹色的烟雾包裹着,轻飘飘地——不,不管怎么说都是滑溜溜地——在地上滑行。啊,好像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是刚才的彩虹色烟雾!太好了……」
不,对受害者来说并不好,但是追着那个的话可能会找回小鼬的包!
「啊,再见,奈良山!」
「嗯,走好。」
在那位清爽的朋友的目送下,我慌忙跑了出去。幸运的是,烟雾的移动速度并不是很快,所以我还是能勉强跟上。
***
「还是有点高估自己了,差点被那家伙甩开了……但是,至少找到了小鼬的包。」
一边用手撑住橡树,一边调整着粗重的呼吸,我抬起头来。
地点在树林和后山之间的小路旁,一块巨岩的一隅。巧克力的包装纸和盒子散落一地,小鼬的包被随意地扔了出去。
「但是,已经弄得一团糟了啊,巧克力也被吃了很多……啊,新井的也几乎都被吃掉了,太过分了!等等,难道犯人还在附近吗?」
环视了一下周围,幸好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我松了一口气,捡起了小鼬的简易包。和周围的空盒子一样,包的拉链被打开了,但是从拿在手上时的重量来看,里面的教科书应该还在。
……但是,问题不在那里。
『那个,包……如果比我先找到的话,请不要看里面,可以吧?』
小鼬的话和那尴尬的表情闪回脑海。
「我知道,我知道,小鼬。」
我一边对不在这里的主人回话,一边拉上了包的拉链。总之,为了不窥视到里面的情况,我已经非常小心了。虽然没能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平安,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
——那么,之后该怎么办?
如果能叫小鼬回来就好了,不过,她没有手机,我也没有隔空通信或飞行的能力。既然如此——
「只能等了吗?」
小鼬如果在后山找不到包,也只能返回吧?那时一定会经过这条林间道路,所以在这里等的话,大概不会错过。我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旁边圆圆的大岩石上。岩石的直径约2米左右,高度则是1米左右。意外地容易坐啊,一边想着这些,我的身体突然打了个寒颤。
「……真冷。」
虽然天气很好,但毕竟还是冬天。先前在树林里徘徊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话,身体就会越来越冷。我左手握着包的提手,右手不由得伸进了学生制服的口袋——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啊,是新井学姐给我的巧克力。当时觉得一下子吃掉太可惜,就顺便放进口袋里了。但是,也不能一直留着,现在把它拿出来吃掉吧……
「我是脑力劳动专业,不是那种靠跑腿赚钱的,学生会可真会差使人啊……但是,如果不马上解决的话,那对笨蛋猫兄妹可能又会跳出来妨碍,真麻烦。」
伴随着自言自语,一个人影沿着林间道路缓缓走来。
「但是,校园外围也出现了麻烦的家伙呢……去年的猿神、节分之鬼,感觉现身的妖怪规模也变大了,像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究竟会变成怎样呢?啊,因为暂时还没接到大街上到处都是妖怪的报告,所以目前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吧。话说回来,小白和小鼬在哪里呢?」
虽说是二月中旬,但身材矮小的人影披在肩上的运动衫下,只穿着T恤。还是一如既往地耐寒啊。我一边暗自佩服,一边打招呼:
「经岛学姐,我就在这里哦!」
「嗯?突然从山间响起的神秘声音,是木灵还是古樵——哦,是小白你啊!」
经岛学姐一边做出夸张的反应,一边走到我面前,环视着散落在周围的空盒子和包装纸,突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未免也吃得太多了。」
「咦?」
「而且,都是要送给别人的……就算不受欢迎,干出这种事也太过分了。」
「不,不,不是的!我没偷别人的巧克力吃!」
这是什么误会啊。
无视慌忙否定的我,学姐蹲下身,拿起了其中一个巧克力袋。
「里面的东西很漂亮地一点不剩了啊……那么,小白?这次的事件大概就是——『神秘的彩虹色烟雾偷了巧克力,之后把赃物集中到这里然后大快朵颐』。你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这样了,因为没有发现嫌疑人的具体身份,所以先确保小鼬的包,就这样保持待机状态直到现在。」
「完全正确,你这不是都明白了嘛?!」
「不过啊,你是一路追着偷巧克力的妖怪才来到这的吧?那么妖怪现在又在哪呢?还是说,是能凭空出现或消失的类型吗?啊,这个盒子上好像还写着收件人的姓名……可惜被弄破了,看不太明白,算了,真无聊。」
一边嘟哝着任性的事,披着运动衫的小小后背在现场转来转去——还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啊。
「虽然不愿意那么想,但既然是以情人节的巧克力为目标,果然还是和恋爱或嫉妒有关的妖怪吧?我不擅长对付心理活动丰富的类型,而且对方的执念看起来很深啊,可能不听它抱怨一番的话就解决不了……好,决定了,如果那家伙看上去很难缠,我就把责任全推到小白身上,然后赶紧逃跑……嗯,在心底暗自发誓。」
「全都听到了!如果真是那种情况,我也会一起逃跑的!」
我不由得大喊了起来,学姐站起身,回头看向我,咯咯地笑了:
「开玩笑的,我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相信我吧,毕竟也是老交情了。」
「正因为如此才值得怀疑。」
坐在岩石上的我,瞪了学姐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直抓着的小巧克力。我一边叹息,一边剥下了巧克力的包装纸,就在那个时候——
没有任何预兆,大地突然震动了。
「嗯?这摇晃是……啊啊啊啊啊啊?」
片刻之前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岩石,此时正剧烈地抖动。我把小巧克力夹在手指之间,左臂穿过包的提手,就这样紧紧地抱住了岩石。然而地震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岩石的摇晃反而愈发剧烈。
「糟了,这个…!学姐,你没事吧?」
「嗯。」
不像是处于天灾体验中,清淡的回应传到了我耳朵里。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坦然站立的经岛学姐——我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诶?」
双马尾与披在肩上的运动衫,都不见一丝颤抖。学姐绷着一张脸,缓缓向后退步。看到这一幕,我终于理解了——
「是吗,摇晃的只有这块岩石吗?!难道说……」
「喂,快下来,小白!太蠢了,居然就在眼前……那块岩石——」
「——就是偷巧克力的妖怪!」
两个声音完美重叠。我抱着小鼬的包,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华丽地滚落到泥土地上。在慌忙爬起来的我面前,靠近地面的岩石根部横向裂开,彩虹色的烟雾喷涌而出,包住了我刚才脱手的巧克力小方块——糟了!
「啊!新井学姐给我的巧克力!」
喊出声也已经晚了——包裹着方形牛奶巧克力的彩虹色烟雾,缩回了持续振动的岩石——准确地说是「伪装成岩石的某种东西」——下方的裂缝中,然后消失了。
「啊啊,真麻烦!『饿着肚子张开嘴,就会冒出彩虹烟』是吗?!」
经岛学姐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引用了一句像是古书上的话。但很不巧,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时间去追问意思。现在的我,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块渐渐露出本性的「岩石」。
「咕呱——」
吞下巧克力的裂缝,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冰冷而坚硬的岩石表面变成了凹凸不平的表皮;在它的侧面,折叠的四条腿也逐渐实体化了;接着,在什么都没有的部分,突然出现了两个眼睛;发出叫声的裂缝则变成了嘴。
在目瞪口呆的我们面前,已经完全露出本性的巧克力小偷妖怪张开大嘴,又发出了一声「咕呱——」
「嗯……学姐?」
「什么事,后辈?」
我们一边互相看了看对方,一边慢慢后退。现在得保持冷静,不能贸然刺激眼前的大家伙。
「这妖怪……无论怎么看,都跟『恋爱或嫉妒』、『内心的执念』毫不相关吧?」
「我也有同感。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啊,可以的话请跳支舞吧?」
「说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扯淡……」
——真是服了这个人了。我结束了对话,紧紧地抱着包,再次把目光转向了眼前的妖怪。
凸眼睛、大嘴巴、折叠的四条腿、坑坑洼洼的体表布满粘液……以及与情人节的美好无缘的那个容貌——如果无视大小——姑且算是某种常见的动物。
「青蛙?不,应该是蟾蜍才对?」为了确认而自问。
从背后传来了「就是这样」的声音。
「对岩石的拟态、喜欢吃点心、用彩虹色的烟雾收集食物的习性——都是蛙类怪异的特征。刚才因为拘泥于情人节巧克力这一点而没能拆穿它的真身,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谢谢你的解说。但是,先道个歉怎样?你干嘛把我推在前面当挡箭牌啊?」
我回过头去,投以怨恨的视线,小小的学姐可爱地眨了眨眼睛,发出在词尾带有心形标记的声音——
「那么,请多多关照嘛~」
「不不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学姐,你来向这小汽车尺寸的蛤蟆问个好,如何?!」
「没关系,传说中有身长超过十米的大青蛙。跟那个相比,这家伙都算小的了。」
「比较对象很奇怪啊!还有,请不要推我!哇,好近!」
我一边近距离看着无表情鼓着喉咙的蟾蜍,一边发出慌乱的声音。虽然现在还没有要攻过来的迹象,但这毕竟是一只身长两米以上的蟾蜍。那张大嘴,如果愿意的话,像我这样的(学姐就更简单了)一口就能吞下。我一边在内心祈祷「拜托你继续保持平静」,一边没有回头地问学姐:
「这妖怪……单纯只是喜欢巧克力的大蟾蜍?」
「嗯,大概吧。关于蛙类怪异,其传说在全国范围内都有流传,行动模式大同小异。单纯被它瞪着的话,并不会受到什么诅咒,所以请放心吧。只是……」
学姐的话语突然中断了,那种似乎不知所措的语调,让我内心燃起了讨厌的预感。
我不由得重新抱紧了怀中的包,心里嘟囔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死守这个,真希望小鼬能幸福地笑着啊——即使这个包里还残留着不知是为谁准备的巧克力,我的决心也不会动摇,那是绝对的!
结束了一连串的确认,我终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学姐,你说『只是』……是指什么?」
「嗯?哦哦……蛙系的妖怪啊,根据地方的不同,称呼也会不同,能力和习性也有微妙的差异。眼前这家伙,怎么称呼才算正确呢?」
「……啊?」
对于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禁呆住了——这是什么和平的烦恼啊?
「果然还是正统的『大虾蟇』啊,会被点心吸引就是『蟇』的习性之一。话虽如此,『ケンムン』和『バンビキ先生』这样的称呼也很难舍弃……跟『田咕嘟』还是有点区别?我个人喜欢『センポクカンポク』的发音……小白,你觉得哪个好?」
「叫它『カエル(蛙)』就可以了!」
这样回答的我,语气有点粗暴,这是难以否定的事实——
「唉,干嘛那么凶啊。」
「还不是因为学姐你太没紧张感……」
我忍不住出言反驳,但却被学姐打断了:「嘘,冷静点,年轻人——」
「——虽然不知道这是纯粹的妖怪,还是土著两栖类妖怪化以后的结果,但至少外表是蛙类吧?我想,它的行为模式应该也会受蛙类习性的束缚。不管原本的由来是什么,这类妖怪的设定与习性都会跟它外观给人的印象绑定。说到这里,小白你大致明白了吗?」
「诶?嗯,妖怪的外表很重要……是这么回事吗?」
「真可惜,没听到我想要的回答呢。因为要赶时间,我也懒得纠正,还是继续往下讲好了。」
到底是个任性的人。我放弃了反驳,催促对方「好的,请继续」。
幸运的是,眼前的大蟾蜍只是「哼哼」地鼓动着喉咙,没有要胡闹的意思。
「——这家伙出来的原因我不太清楚,或许是在冬眠中肚子饿的时候,偶然闻到了巧克力的味道。总之,对蛙类而言,二月算是淡季吧?就这样不去刺激它的话,应该会乖乖地回去睡觉。实际上,它从刚才开始就看起来很困。」
「……啊,原来如此。」
因为不太清楚蛙类的表情,所以很难判断是不是「看起来很困」,但学姐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嗯嗯」地点了点头,悄悄地回头问道:
「也就是说,我们干脆离开就好了?」
「对,千万不要刺激它。因为活化了的蛙类妖怪不仅凶暴,而且还拥有各种麻烦的能力。」
「了解。」
我抱着包,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正当我们打算继续一步步倒退离开的瞬间,冬日寂静的树林里响起了尖锐的声音——
「嘎嘎嘎嘎!看到了!」
这讨厌的浊音真是耳熟——与前几天消灭袋担ぎ相关的记忆,迅速在脑海中复苏了。
「啊,这个声音?哇,蛤蟆好像动了一下……可恶,偏偏是小鼬不在的时候。」
一边抑制音量一边环顾四周,只见一只鸟停在了光秃秃的梨树上。外表是普通的乌鸦,不过,那刺耳的笑声和吵闹的语调——
「可恶,果然是多多罗木的乌鸦啊!又来妨碍……唔。」
「安静点,小白,不要继续刺激大蛤蟆……所以,讨人厌的鸟——」
用一只手让我闭嘴,学姐隔着眼镜,向树上的乌鸦投以嘲弄的视线。
「——到底有什么事啊?真不巧,我可没有巧克力要送给你。」
学姐脸上挂着可爱的浅笑,被她用小手堵住嘴的我,也开始警戒地环视周围——没错,那只乌鸦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
「嘎嘎嘎嘎,那真是太遗憾了!虽然有点说不出口,可爱的小姑娘,我好像爱上你了!但是——」
愉悦的声音突然一变,乌鸦耸起黑色的翅膀,「哎呀呀」地摇头。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一只荒鸦,是为骚动而高兴的无益无害的妖怪,才不会妨碍你们呢!实际行使力量是——」
「——是我的工作!」
「啊!?」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正向旁边张望的我慌忙回过头来——
「多多罗木丰……!骗人的吧,什么时候!?」
瞳孔放出绿光,身穿剑道服的男人,单手拿着木刀站在我眼前。
一如既往的严厉视线和冷峻表情,还有让人联想到猫科猛兽的威压感;再加上,明明是在警戒却被对方完美地突然逼近,让我不禁脊梁发抖。怎么办?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小鼬的包。正当我不知所措时,经岛学姐淡然地走到了我和多多罗木之间。
「速度太快了,不愧是猫小子。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经岛学姐呵呵地微笑着,故意耸了耸披着运动衫的肩膀。老实说,多多罗木与小鼬势均力敌,而且我们至今不明白其目的,学姐跟这种人对峙时还能保持沉着,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但是,那个莫名可爱的代号「猫小子」是闹哪样啊?绷着一张脸、右手拿着木刀,怎么看都跟「Kitty」或「Kidd」无缘。嗯,倒不如说是「ぶっきら棒」或者「傍若武人」……
正当我想着这些多余的事情时,剑道男回答道:「今天只有我就足够了。」然后眉毛抽动了一下——
「你是,经岛御崎…?」
「对,我是江户桥·新井阵营的原作战参谋经岛御崎。好久不见,对立候补先生。」
「原来如此,原来你也和我有牵连,你还想一直妨碍我吗?」
「喂,剑道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世界的中心吗?我只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擅自纠缠过来的人是你吧?」
——不过,人生本就是彼此交错的,所以才会有趣呢……
学姐突然若有所指似的喃喃自语,然后又改变了语气:
「那么,多多罗木?我可不想去追究你那猫妖力量的由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妨碍我们消灭危险的妖怪,对你有什么好处?话说,你今天特地跑到这来,不会是想要我的巧克力吧?」
学姐平静地追问(也带了挑衅意味),但多多罗木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绿色的眼瞳转向了呆滞的大蟾蜍。
「不好意思,经岛。」
啊,糟糕!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时,已经晚了。
「本来我就不想得到你们的理解!」
在冷冷地宣言同时,以连残影都看不到的速度挥下木刀的多多罗木,把大蟾蜍打得向侧面翻了过去,发出了「嗯咕」的悲鸣。
紧接着,这只巨大的两栖类又奋力调整了姿势,重新稳住了身体。
「——咕呱呱呱呱!」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鸣叫声,足有保龄球大小的两只眼睛开始转动,张开的大嘴里,滑溜溜的巨舌清晰可见——那种威压感,明明到刚才为止还没有。
「怎么办,学姐?这家伙完全醒了!」
「——咕呱呱呱呱!」
「嘎嘎嘎嘎!而且起床后心情不好!很烦躁、很烦躁哦!」
「吵死了,看了就知道了!多多罗木,你不打算负责任吗?咦?」
——学姐把视线从大蟾蜍身上移向旁边,「啧」地咂了声嘴。嗯,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那个剑道猫!居然叫醒它后就跑路了啊啊啊啊啊啊!」
握紧拳头的学姐,怒吼响彻树林——
「嘎嘎嘎嘎!就是这么回事!刚才只是单纯的巧克力小偷,不过,觉醒了的大蛤蟆可完全不同哟?强劲的跳跃力、几乎没有止境的食欲,以及——什么都吃!知道吗?古人云:『蛤蟆凡八尺——』」
「『——遍地为祸害!』即使不说我也知道!」
学姐迅速插嘴,在上空盘旋的乌鸦苦笑着说「这家伙太失礼了」,然后留下令人讨厌的话就飞走了——
「对了对了,大蛤蟆的嗅觉很敏锐,现在应该要去最近的觅食场了。请多多注意哦?博学的小姑娘,还有不太明白存在意义的没个性君!」
「好好好,应该说谢谢你的忠告吧,讨人厌的鸟——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喂,你在听吗,小白?」
「……不太明白存在的意义、没个性……」
「喂,白冢真一!你抱着小鼬的包嘟囔个什么劲啊?!」
学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突然回过神来——
「啊,不好意思,谢谢……」
学姐惊讶地耸了耸肩:
「不客气。但是,因为这点事就泄气,真不像你。」
「毕竟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自从在二楼走廊听到小鼬的那句话以来,总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消极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奋力举起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头。
下一个瞬间——
「咕!」
大蟾蜍的眼珠转向我,像消防水管一样的舌头突然发射了——
「咦?—哇!」
我反射性地向旁边躲闪,巨大的舌头就这样掠过我刚才站立的地方,缠在了一棵灌木上,轻易地将它连根拔起。
「好险好险,真是千钧一发。但是,为什么要突然攻击小白你啊?」
「就算你问我…啊?原来如此……是动作!」
我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保持僵硬不动的姿势。大蟾蜍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厌倦了,慢慢地改变了身体的方向。哎呀,果然是这样!
「蛙类一般只会捕捉移动的猎物,刚才那一下,是因为它对我的手部动作起了反应。所以,学姐,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话——」
「不过,这家伙会去下一个『觅食场』吧?话说,可能已经以那边为目标了。」
因为被学姐突然插话了,我不由得反问:「『觅食场』?」
学姐耸耸肩,继续说道:
「如果只是单纯的巨型蟾蜍倒还好,但这家伙是妖怪吧?从这个地方就能探知学校的巧克力并操纵彩虹烟雾进行收集,肯定还有嗅觉以外的第六感吧。」
「啊?这样啊。嗯,也就是说……这家伙的下一个『觅食场』是——」
「对,是学校。毕竟充满了这家伙喜欢的巧克力和年轻的食物呢。」
学姐无情地如此宣告。我脑海中浮现出巨型蟾蜍闯入情人节学校的绘图,不由得战栗起来。二月十四日是混杂着害羞、浮躁、失落、欣慰、嫉妒、沮丧的日子,绝对不是从「呱呱」叫着的巨大两栖类舌下逃命的日子……
「这下糟了,必须阻止啊!但是,怎么做才好呢?」
在焦躁的我视线前方,重达一吨的巨大身躯正沿着那条林间道路(通往学校)缓缓前进着。即使现在冲上去紧紧抱住也无法阻止,更别谈我和学姐都不具备有效的攻击手段,只会在那根巨大舌头的反击下沦为饵食。正当我感叹自己的无力时,听到了「呼呼」的无畏笑声——
「总之,只要转移它的注意就好了吧?幸运的是,刚才我已经看清了它舌头的射程距离。」
学姐这么说着,猛踢一脚——伴随着一声钝响,飞起的小石头击中了蟾蜍的后背。巨大的两栖类慢慢回头,不悦地鼓着喉咙。
「嘿嘿,好,朝这边看了。」
和我一起朝着树林方向快步后退,学姐把手伸进运动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板状物。虽然是黑色的简易包装,但并没有偷工减料的感觉,看起来是很高雅沉稳的设计。
「巧克力?原来学姐你带了啊。」
「嗯,准备了这种东西,真是帮了大忙。快看,大蛤蟆,你喜欢的黑色点心!」
蟾蜍慢吞吞地转过身子,开始追逐一边挥舞着巧克力一边逃进树丛的学姐(以及在那旁边的我)。原来如此,是引入障碍密集处的林间作战!另外,那块巧克力原本是要给江户桥学长的吧?但现在毕竟是紧急情况,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很对不起会长,但幸亏学姐能拿出这块巧克力啊……」
「嗯,被重新审视了吗?受人称赞感觉还挺不错的,来,再夸夸我。」
眼镜之下的大眼睛,饱含着骄傲的笑意。我一边想着「这种时候看起来很可靠,真是不可思议啊」,一边悄悄地询问:
「……顺便问一下,这之后会一直逃跑吗?」
「小鼬应该在后山吧?如果就这样沿着林间道路登山的话,或许能遇到那孩子呢。啊,不管怎么说,遇到奈良山也可以。即使是那种无干涉主义的昼行灯(指不顶用的家伙),也不会放任熟人在眼前被蛤蟆吃掉吧?」
「原来如此……但是,最终还是要借助外援吧?」
「嗯嗯,只要各自竭尽全力就好。」
「还有,那个巧克力就这么用掉没关系吗?」
「没事。重要的不是巧克力,而是心意。」
学姐一语道破。我一边同情着江户桥学长,一边回头看,只见拨开树木、奋力追来的蟾蜍突然张开了大嘴。
要伸舌头吗?如果是这个距离的话,应该不在射程范围内……
「嗯嗯嗯——」
伴随着低沉的吼声,七色的烟雾冒了出来。
「糟了,不是舌头而是彩虹烟雾吗?!原来用这一手啊!」
「而且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哇,已经追上了!」
尽管我们加快了逃跑速度,闪闪发光的彩虹色气体却无视并排的树木,一眨眼就从学姐手中夺过巧克力,缩回到张开大口等待的主人身边。整个过程只有5秒左右,真是个令人吃惊的速攻技。
「唉,本来是给你的,结果却被抢走了。」
「江户桥学长真可怜啊……诶?是给我的吗?」
对于出乎意料的发言,我不禁反问,美术部唯一的女性成员回应道:「不行吗?」
——「不、不」,我慌忙否定。
「老实说,我很高兴,但总觉得意外。」
「因为……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
这是什么纯爱短剧式的展开啊!在忘记了状况而目瞪口呆的我面前,学姐故意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摇了摇头,双马尾随之起舞——
「大卫,今年三月,我们就要分别了,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
「学姐,你是二年级吧?即使到了四月也还是高中生啊……另外,『大卫』又是哪位?」
真是服了这个人了。正当我发出不知道是相识以来第几十次叹气的时候,蟾蜍「呱」地叫了起来,看样子好像是把刚才的巧克力吃完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只见巨大的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动着,最终视线固定在了我手中的包上。诶?下一个目标是这个吗?
「小白,你好像很受欢迎哦。顺便问一下,那个包里装的是……?」
「因为还没看过里面,所以不知道!我赶来的时候,小鼬的包已经被打开了,本以为一定遭到过洗劫呢……」
但好像也不是那样。在我说完之前,蟾蜍又叫了一声——
「咕呱——」
「来了!」
从巨口中喷出的彩虹色烟雾以飞快的速度扑来。
「得尽力了!」
一边在视野边缘捕捉着逃跑的运动衫后背,我一边用双手死死地护住包。
「你在干什么?白冢真一!把包扔给它,快逃!」
「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和小鼬约好了!」
一边反驳灵巧地爬上树避难的学姐,一边拼命抵挡想要撬开手臂的烟雾。可恶,明明是气体,居然有这般力量!
「——但是,还不至于甩不开!」
集中上半身的力量,奋力扭转身体,缠绕在手臂上的烟雾轻轻地消失了。
「好!活该!就这样。」
「咕呱——」
「——啊,什么时候?!这么近!」
顺着那令人讨厌的叫声回头一看,只见巨型蟾蜍已经近在咫尺,那双大凸眼直直地瞪着我。
看来是趁我在抵抗烟雾时一口气缩短了距离……啊,现在注意到这点也已经晚了,不由得抬头仰望树上,只见学姐突然温柔地微笑了——
「没关系,你活在我们的心里,永远……」
「喂,学姐!我还没死呢!我的面容可不会浮在半空中的!」
「咕呱——」
「啊——!」
正想躲开的我,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跤。巨型蟾蜍朝着倒下的我张开巨口,吐出了温暖的气息,我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皱起了鼻子。
真是个急不可耐的家伙,好像决定连人带包一起吞掉。原来如此……
「——喂,我到底在冷静些什么啊!」
别开玩笑了,休想吃我!虽然拼命地往后挪动身体,但蟾蜍还是毫不留情地逼近过来,湿润的口内和粗壮的舌头,填满了我视野的全部。啊,已经到此为止了吗?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包——
「咕呱呱呱呱呱!」
突然,蟾蜍巨大的身躯一边发出凄惨的悲鸣,一边向旁边跳开了。抬头看去,只见它身上到处都是燃着火焰的割伤。
不知怎么回事,从我后方飞来了无数半月状的火焰。带着橘黄色光芒的风之刃,不断刺入蟾蜍的身体,灼烧着被粘液覆盖的体表。兼有热量与斩击的双重伤害,让蟾蜍痛苦地挣扎,但不久就筋疲力尽地张开巨口,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咕呱呱呱呱呱——」
呐喊回荡在山间,但声音很快就变细了,巨大的两栖动物瘫倒在地。
——诶?虽然不太清楚,但这是……打倒它了?
在对如此迅速的展开感到惊讶的我面前,蟾蜍的巨大身体一下子缩小了,不久就变回了普通蛙类的大小。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总之没有再动的迹象。
「哇,一登场就赢了!太强了,不愧是小鼬!哼哼,那些期待我们与巨大两栖类进行苦战的家伙们,真是遗憾呐!!」
坐在树枝上的学姐啪嗒啪嗒地拍着手。也就是说,现在的攻击是——?在期待和兴奋的同时,我连忙回头去看——
「对不起,我来迟了……真一,没事吧?」
笔直伸出的指尖舞动着小小的火焰,实体化的圆耳朵和茶色的尾巴在山风中摇曳,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气喘吁吁地伫立着。
「果然……得救了,谢谢你,小鼬!」
刚才的悲观模式到哪里去了?满脸笑容的我向小鼬跑去,把怀中的包交还给它的主人。
「如果是问我的话——完全没事!没错,我也好好保护了包,虽然没有看里面,但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诶……?啊,嗯…谢谢。」
脸颊突然染上了红晕,小鼬移开了视线。虽然想着「这是怎么了?」但现在的我很高兴她来救我,除此之外的事都无所谓!心和身体都突然变暖,这份安心感让人莫名舒畅。
「呐,小鼬?刚才是镰鼬跟火焰的混合技?」
树上的学姐突然问道。
「啊,御崎在那里啊。」
小鼬抬头看过去,像是确认似的点了点头:
「刚才远远望见了真一的状况,真的很危险。我就想着一定要快点把大蛤蟆打倒……但是,那个距离的话,镰鼬的伤害不够,火焰也无法直接烧到——所以,我情急之下就试着把火焰附在镰鼬上了。」
「嗯嗯,原来如此,用火焰去补足镰鼬的威力吗……」
学姐饶有趣味地点点头,然后又突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过,来得好慢啊,小鼬。之前你一直在找包吗?」
对于这个不经意的问题,小鼬似乎有些慌乱,吞吞吐吐地说「啊……」,但马上就抱歉地继续说道:
「在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因为看到了那只吵闹的乌鸦,所以就慌忙下来了。」
于是,小鼬再次把大眼睛转向我——
「对不起,真一,我来晚了。」
「没关系!只要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谢谢。」
小鼬抱着包,突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一看到那个,我感觉脸又突然热起来了。
「嗯,脸真的很烫,不……只是耳朵在发烫吗?」
不由得把一只手放在耳朵上,确实很暖和。这是什么……奇怪的病?
「怎么了,真一?」
「不,我不知道……」
和担心的小鼬面面相觑,我歪着头。灵巧地从树上下来的经岛学姐突然发出了「啊!」的声音。
「小白,你刚才有没有被蛤蟆的气息喷到?」
「蛤蟆的气息……啊,这么说来——」
在小鼬赶来之前,确实被张着大嘴的蟾蜍把气吐在了脸上。
我一边回想一边点头,学姐突然说道:「赶紧去洗一洗吧!快点!」
「洗?哪里?是耳朵吗?」
我按住越来越热的耳朵,发出反问。妖怪博士点点头,补充道:「这是蛙系妖怪的基本能力之一,沐浴在其吐息中的人,耳朵里会流出甜酒!啊,好可怕!」
「咦?啊……御崎,那是真的吗……?」
小鼬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圆圆的耳朵倏地一声趴了下来。
「不、不,小鼬,那大概是骗人的。学姐,别开玩笑了……」
话还没说完,耳朵深处就响起了液体的拨动声,酒的香味开始飘荡。看着不由得哑口无言的我,学姐冷淡地走开了。
「所以说,是真的——知道了的话就赶紧去冲掉蛤蟆的气息吧!不然甜酒会不断地被制造出来哦!离这里最近的自来水龙头是在操场边上的……」
「我知道!对不起,小鼬,我先回学校了!哇,要滴下来了!」
我一边尖叫一边按住双耳,跑了出去。
真是的,今天到最后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
「从耳朵里流出甜酒……这是多么讨厌的能力啊。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一边嘟哝着对死去的大蟾蜍的抱怨,我再次向后山方向走去。
在运动场旁,用旧自来水管冲洗过的耳朵现在安然无恙,那种讨厌的感觉也没有复苏的迹象。哎呀呀,得救了,吐出安心的叹息,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沿着林间道路向这边走来。
「啊,小鼬!学姐!」
「啊,小白,看你那表情,似乎已经从蛤蟆的诅咒中解放出来了。恭喜你!啊,对了对了,那只蛤蟆还活着,我顺手把它埋进土里了。」
披着运动衫的小个子一边笑着,一边向我挥手。紧随其后的是抱着包的水手服少女;如果是平时的话,也会有所回应,但现在的她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总觉得样子很奇怪。
「怎么了……小鼬?包里的东西没事吧?」
首先试着询问了一下我认为需要优先确认的事情。一听到这句话,小鼬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啊?啊,那个……还好……」
「是吗?太好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之前还在烦恼的种种,在看到前来帮助我的小鼬的瞬间,就已经从心头飘散了。所以,现在的我,语气意外的轻快。
「那个…但是……」
小鼬的回答依然含糊不清,到底是怎么了呢?经岛学姐突然「唉」地叹了一口气,插话道:
「别再不好意思了,行吗?包里的东西——是给美术部和学生会,还有犬神的巧克力,几乎都平安无事,但唯独小白你的那一份被蛤蟆吃了。真遗憾啊,但已经没办法了!以上!」
「喂,御崎…!」
「什么呀,你不是说自己很难开口,让我替你解释吗?」
「是,那倒是……但是,你看……稍微调整一下说话方式会比较好。」
我呆呆地听着学姐与小鼬的对话,愣神了好一会才稍稍缓了过来。
「嗯?小鼬,之前不是说……我的份……没有……吗?」我不知怎么的挤出了那么多话。
小鼬吞吞吐吐地说:「那是因为,那个——」
取而代之回答的又是经岛学姐——
「啊啊,是啊。『因为被其他人围观起哄,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就临时撒了个谎』。这孩子真可爱啊。」
「……诶,骗人的?小鼬?」
因为过于害羞,所以撒了个谎?至今为止有过那样的事吗?
我不由得呆呆地反问,眼前的妖怪少女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嗫嚅道:
「嗯、嗯……」
然后又微微抬头看向我——
「那个,真的很抱歉!在那之后,我一直想着对真一做了不好的事,必须道歉,但怎么也说不出口……烦恼着这些,来帮忙也晚了。而且,真一的那份巧克力,还被蛤蟆吃掉了……」
小鼬从心底尴尬地编织着语言。但是,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按学姐的说法,不仅是给我,小鼬还准备了大家的巧克力(我觉得很有她的风格),只是碰巧我的那一份损失了吧?所以——
「没事!不用道歉!」我忍不住插嘴。
「诶?但是,真一那份……」
「没关系!重要的不是巧克力,而是心意!我好开心!」
「啊,抄袭了我的台词。」
学姐小声嘟囔着,但被我无视了。我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牵起她的手,明确地说:
「谢谢你,小鼬。」
「嗯……但是——」
小鼬一瞬间很抱歉地移开了视线,但马上又直视我,说道——
「对不起。」
眼睛微微含泪,小鼬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好的好的好的,真是幸福的结局……但是,为什么只吃了小白的份呢?比如,只有那一份非常大……」
「御崎!」
「好的,我闭嘴。」
被小鼬瞪了一眼,经岛学姐贼兮兮地笑了。
嗯,虽然是发生了很多事的一天,但我心里还是萌生了小小的疑虑——在小鼬心中,我到底是……算了,如果最终能幸福就好了。
嗯,很奇妙吧,Saint Valentine's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