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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想继续传达的思念——或者说,蚊帐吊狸的故事

——被耽误太多时间了。

推开挂着「OPEN」牌匾的木纹门,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了轻快的声音。我紧张地走进店内,正在柜台里擦着杯子的白发老板用干涩的声音跟我打招呼:

「欢迎光临。」

「啊,谢谢。」

适当地点头致意后,我环视了下灯光照射的空间。从约定见面的时间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在不那么拥挤的店内却找不到熟悉的面孔。她是个认真的人,几乎肯定会按时来的……难道是生气地回去了吗?正当我感到泄气的时候,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这边这边。」

「嗯?」

循着那个声音回头看去,在最里面的两人座位上,一位熟悉的女生把杯子微微举起。

咦,刚才那边应该也确认过了,怎么没注意到呢?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靠近那个座位。大概20分钟前就在那里坐着的少女,从两耳摘下耳机,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之前等着的时候,是在听手机里的音乐。

「……你搞什么鬼?刚才明明一瞬间对上了眼,却无视了。」

「啊,是吗?对不起,可能是因为着急才没注意到的。」

一边这样辩解一边坐在空座位上放下包,我深深地低头致歉。

「不好意思来晚了,泷泽同学。」

「确实很晚。明明是你约的咱,结果自己却迟到,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样说着,短发的犬神使摇了摇头,胸前的犬神吊坠也一并晃动起来。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也没那么生气,我放心了。

松了一口气之后,我继续道歉——

「对不起……哎呀,社团活动结束后,正打算离开学校,结果被走廊里突然出现的『涂壁』挡住了去路。」

「那算什么借口,莫非……真的出现了?」

「我才不会撒这种谎呢!那是一道无形的透明墙壁,怎么也过不去。我和小鼬两人烦恼了很久,结果还是给先回去的经岛学姐打电话请教了击退方法,然后才得以离开学校。」

顺便说一下,遇到「涂壁」的时候,可以用深呼吸之类的方式让心情平静下来,等待它自己消失;也可以找一根棍子向距离地面三十厘米高的涂壁墙根扫过去。就这次的情况而言,我们深呼吸冷静下来后,涂壁就自己消失了。

「听说遇到堵塞道路或使人迷路的怪异,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有办法的。」

正当我现学现卖时,突然听见有人说「好久不见啊,男友君。」

被声音吸引抬头看去,就这么跟系着围裙、用印花大手帕束起茶色头发的店员姐姐对视了。当我打招呼说「你好」的时候,店员姐姐把凉水放在了我面前,然后竖起大拇指,俯视着泷泽同学。

「昨天是女孩子,今天又带男孩子来吗?哎呀,真行啊,赫音酱!」

「咱的守备范围没那么广。另外,这家伙不是男朋友。」

「嗯,我比较喜欢上次来的那孩子,毕竟很可爱呢。啊,你要点什么?」

无视泷泽同学的话,店员姐姐一边笑着,一边给了我菜单。

「谢谢」,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马上抬起头来。

「请给我奶油苏打。」

「好的,明白了。请稍等。」

熟练地把订单写在小本本上,店员姐姐转身走向了柜台。目送她的泷泽同学吐出了疲惫的叹息:「真是服了那个人了……」然后突然把认真的视线转向了我。

「——那么,白冢。你找咱是要商量什么?」

***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因为白冢你的缘故,伊达同学一直以来相当困扰,到了最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毕竟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而终于注意到这一点的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所以,我想向聪明的泷泽同学求助……不不不,等一下!还没有确定那就是事实!只不过是我基于现阶段状况的推测!」

对着用平静口吻总结内容的犬神使,我慌忙反驳。

泷泽同学用手示意我「冷静点」,然后摇了摇头。

「既然你说能从现阶段的情况来推测,想必也有些事实证据吧?」

「……这个嘛,是这样的。最近——嗯,是从女子摔跤部的付丧神骚动事件解决后开始的,总觉得小鼬对我的态度很冷淡,好像在刻意避开我……」

我一边不体面地含糊其辞,一边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变薄了的奶油苏打。

泷泽同学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叹了一口气——

「嗯,白冢,你的一些行为,尽管在你自己看来是很正常的,但对其他人而言,就不是那回事了。」

「咦?是吗?不,虽然我多少有点自觉,但……我真的有那么过分……?」

虽然习惯了被当成怪人,但是遭遇当面宣告「你很奇怪」果然还是挺受打击的。

听了我忐忑不安的询问,对面座位那位身材娇小的同学,以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瞪了过来。

「那咱问你,白冢。自从你遇见伊达同学之后,有过几次恍神了?」

「嗯,最少一天一次。我记得完全昏厥的情况有十一次。」

「……原来如此。那么,在人前大声赞美伊达同学,手舞足蹈的情况又有几次?」

「我赞美的时候可没有手舞足蹈!嗯,大概一周一次吧……」

「足够多了!那么,想把伊达同学画在画上的心情有没有变得无法抑制呢?」

「如果是问那种冲动的话,至少一个月会来三次。但是,我已经掌握住抑制的方法了,所以请放心吧!一旦有了冲动,我就会把周围的东西顺势描绘出来,让绘画欲发泄在别的方向!」

「就算你一脸自豪地说这些,咱也很为难……怎么说呢,这种应对方法也很奇怪。」

犬神使惊讶地耸了耸肩,垂在她胸前的金属圆筒中,传来了不耐烦的狗吠声。

「啊?啊,是啊,莱卡。嗯,如果是咱的话,忍受三天就是极限了。」

「呜,汪!」

泷泽同学坦率说出的感想,以及似乎在附和「是吧是吧」的莱卡的声音,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不由得低下了视线,啊,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俯视着吊坠的犬神使突然抬起头来,说:

「啊,对不起!不由得和莱卡聊了起来。嗯,总之,白冢的烦恼,咱大致明白了。」

微微地点了点头,泷泽同学直视着我,略显抱歉地直言道: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咱不是伊达同学,对不起。不过,白冢你未免往不好的方向想得有些过头了?」

「……汪。」

「诶,怎么了,莱卡?——『这是半年前就该烦恼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注意到』?别那么说,毕竟是白冢,只要能注意到这一点,就已经是很好的进步了。」

竖起食指,让爱犬沉默的犬神使。她这话是鼓励我还是把我当成傻瓜呢?到底是哪一个……我一边在脑海的一角思考着那样的事情,一边低下了头。

「谢谢你,泷泽同学。还有——我说了些奇怪的话,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本来就不是能让别人代替解决的问题。不过,一个人默默承受的话,好像会朝消极的方向越陷越深,所以我就是想对别人倾诉一番。一边可怜自己这种近乎撒娇的想法,一边苦笑着说「总算得救了」。

「真的,光是能听我说就很感谢了。托你的福,我的头脑清醒多了……总觉得,说出来之后,畅快了不少。」

听到这话的泷泽同学说着「是吗?那就好……」

然后对我投来了严厉的目光,转换成冷淡的语调问道:

「话说回来,白冢。为什么特地要找咱商量?」

「啊?啊,不,你看……你是小鼬的朋友,而且她平时就很信赖你。」

一转刚才的消沉模式,我像在掩饰一样快速地说明。

嗯,虽然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但最重要的理由是用消除法选择了商量对象,最终剩下的只有泷泽同学了。

首先是经岛学姐——那个妖怪知识方面的智囊曾经公开表示自己对人际关系和心理方面并不擅长,所以靠不住。至于擅长处理那方面问题的新井学姐,不知为何从上个月开始就有点心烦意乱。江户桥学长虽然愿意听我说,但我觉得最终会以「两人一同陷入烦恼」而告终。奈良山是个好人,但并不属于能亲切地听人倾诉的类型。稻叶老师嘛……一想到她那用鼻子哼笑的模样,就觉得没戏。狮子岩和穗村不知道我跟小鼬的实际关系(小鼬是妖怪,因为有成为我模特的约定,才能留在这个世界),所以也不予考虑。

一路筛选下来,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位认真的犬神使了。呀,总让你辛苦,真是对不起。

「……什么呀,你那充满半吊子顾虑的眼神,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呗?」

「啊,没什么!只是,泷泽同学,关于今天这次商谈——」

「嗯,咱知道,不会跟其他任何人说的。」

「谢谢!还有莱卡,你也别说出去啊,拜托了。」

看着水手服领口摇晃的金属筒,我双手合十地恳求。犬神好像在说着「真拿你没办法」——「汪」地叫了一声。

***

咖啡店烦恼咨询的第二天放学后,我一边用手里的素描本咚咚地敲着头,一边走出了已经人气稀落的教室。

「……白冢真一啊白冢真一,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毕竟到现在为止,虽然有把东西忘在教室的先例,但充其量只是教科书或者便当盒这些社团活动不使用的物品;忘带素描簿还是头一次……看来脑子没好好工作啊。

「不过向泷泽同学倾诉之后,心情多少舒服了一点……啊,看过去啦。」

一边叹气一边走下楼梯,用疲惫的语调击退挡在楼梯间里的「伸上」,就这样拐到通往美术室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门前的小鼬的身影。在那做什么呢?正当我疑惑的时候,拿着包的妖怪少女突然回头看了看这边。

「啊。」

取代了日常的打招呼,我们同时发出了尴尬的声音。小鼬移开了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人着急。啊,果然还是刻意避开我吗?

「嗯,不必站在那里啊,进去就行了。」

「啊?啊,但是,你看……」

虽然是含糊不清的回答,但我走到美术室前就理解了——在敞开的拉门里,并没有熟悉的室内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挂上的黑幕,分隔着房间里外。

「我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觉得这是什么?」

小鼬一边用指尖戳着黑幕,一边不安地问。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当然,美术室里没有这样的挂帘,也没听说过要设置。我先轻轻地摸了一下,虽然看起来像是暗幕布,但指尖传来触感却像是网眼细小的纱网。

「明明手感像网一样,却看不到对面,真恶心。是妖怪吗?」

但是,这样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啊。抚摸着暗幕,我喃喃自语。旁边同样触摸着暗幕的小鼬也说着「是吧?」但从那里开始对话就无法继续。啊,这尴尬的气氛是什么!

如果对方不说话,我想我应该主动去搭话的,但是……这或许会让小鼬更加为难?思考到这里,我还是选择继续沉默。

因此,我们无言地抚摸着幕布……突然听到了干巴巴的声音——

「喂喂,两个人在干什么呢?『对未来感到迷茫的现代社会』的行为艺术?如果是那样,试着在行人多的地方表演,会更有效果吧?」

「不会去表演的。」

目瞪口呆地回头一看,是「哎呀呀」笑着的经岛学姐。和往常一样轻松的气氛和无畏的明朗笑容,让我的心得到了拯救(感觉)。

「想进美术室的时候,发现挂着这样的黑幕布……御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哎呀,小白加上小鼬都是垂头丧气的模式?嘛,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我也不想去了解。至于这个幕布,哼哼……」

妖怪博士对着幕布又摸又捏,我突然意识到把布掀起来就能从下面穿过去的时候,学姐回头看了看我们。

「嗯,从材质和手感上来看,这是『蚊帐吊狸』啊。」

「……蚊帐?」

「狸猫?」

看到把听不惯的名字如鹦鹉学舌般重复的小鼬和我,学姐重重地点了点头,马上又补充说:

「当然,虽然名字里带了一个『狸』字,但并不是什么食肉目犬科动物努力挂蚊帐之类的。请认为这个不知道是布还是网的东西,本身就是『蚊帐吊狸』。总之,它是昨天出来挡道的那家伙的亲戚。」

「是和涂壁一样的路障型妖怪吗?但是,那个是不能通过的……」

我疑惑地歪着头,揪住挡在美术室入口的黑幕布,稍微掀起了一点。从幕布下摆的缝隙中,漏出了光线——大概是美术室的荧光灯或者是从窗户进来的光吧。

「这个好像比较容易钻过去。」

「诶?……啊,真的。」

弯下腰的小鼬把包放在走廊上,也抓住幕布掀了起来。

我点头说:「是啊。」于是一手抓着素描簿,用另一只手帮小鼬把幕布往上掀——不知为什么非常想从这个下面钻进去。

「嗯,果然同一系统的妖怪的显现条件也很相似吗?说不定明天可能会出现那个……嗯?喂喂,你们在做什么!」

「呀!」

「怎么,怎么了?突然?」

原本低头陷入沉思的学姐突然叫了起来,被那个声音吓到的我们,下意识地放开了抓着的幕布——就这样一头栽了进去。

「吓我一跳啊,学姐。」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起头来环视周围。

「诶?」

「这是什么?」

我和小鼬同时语塞了。

「那个,你们两位……蚊帐吊狸是把人引诱进封闭空间的妖怪。不,封闭空间本身就是这个妖怪,这么说比较好吧?总之,如果不小心进去的话,就会在同样的风景中不断迷路。应对方法和涂壁基本上是一样的,听到了吗?」

薄幕的对面响起了学姐焦急的声音。我和小鼬都没能回答,毕竟眼前展现的景象过于异常——黑板、窗户、地板、讲台、桌子、椅子、荧光灯、通往美术准备室的门、画了一半的稻叶老师的画。看惯了的东西一个也找不到,在我们周围展开的,只是四面被薄幕包围的、无机质的静谧空间。

「真一,这是哪里……?」

「嗯……嗯,确实不是美术室。」

抓住素描簿的手下意识地注入力量,我再次环视了周围。面积大概和教室差不多吧,因为周围被幕布围起来,所以好像在帷帐里,但抬头一看,却只有一片横亘的黑幕。尽管连光源都没有,但不知为什么还算明亮,真让人不舒服。而且,在被幕布四面包围的情况下,却能感受到哗啦哗啦吹过的风,以及脚下犹如光滑木地板一般的触感,都令人毛骨悚然。怎么想这都是个不妙的地方,我的脊梁反射性地发抖了。

「小鼬!先出去吧!」

「啊……嗯!是啊!」

我和小鼬同时回头,把手伸向刚钻过的布,猛地掀起之后跳到对面,那里是看惯了的学校走廊和经岛学姐发呆的脸——并没有。

「不是吧……」

「啊,原来如此,让人迷路的妖怪就是这样吗?」

肩膀顿时脱力了。我一边沮丧一边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黑幕。总之,跟几秒钟前看到的景象完全一样。

***

「啊,又是同样的风景……真一,这里是第几个房间来着?」

「嗯,大概是第十八个房间。」

我一边用不带感情的语调回敬着垂头丧气的小鼬,一边环视着无人的异空间。映入眼帘的风景和至今为止穿过的十七个房间完全一样,当然哪里都找不到通往原来世界的出口。

「没办法,继续吧。」

「嗯……但是,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真的有出口吗?」

小鼬一边熟练地掀起尽头的布,一边嘀嘀咕咕地说。

「不知道啊……但是,既然学姐给的对策也行不通,那就只能先前进了。」

一边这样回答,我也继小鼬之后踏入了第十九个房间。右手紧紧地抓住素描簿——老实说,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能用它做什么,但是只要握住习惯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得稍微轻松一些……也许吧。

顺便说一下,学姐秘传的对应策略「遇到这种妖怪的话应该先深呼吸」,虽然试了几次,但都是无效的。

「至少景色有什么变化就好了——唉,还是一样。」第十九次叹气。

第二十个房间还是四周被幕布包围的无机质大厅。与沮丧的小鼬一瞬间相对而视,我们又一次把手搭在正面的布上。

「这里也一样啊,真一,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嗯……说不定只是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再进去?」

「那就太可怕了。」

「啊……嗯。」

然后语言就在那里中断了。在封闭空间内和小鼬两个人独处,虽然平时可能会有心动的情况,但现在的我只觉得呼吸困难。小鼬大概也很尴尬吧——只见她别开了视线,跟我的对话完全不能持续。

正当我摇头说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小鼬突然小声嘀咕:

「……对了,真一。昨天你急急忙忙地回去了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不,那个——有点个人事务要处理。」

我找泷泽同学商量了自己会不会给小鼬添麻烦的事情——可不能这么说出口啊。于是,我不体面地含糊其辞,慌忙改变了话题:

「对了!前天小鼬也先回去了,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那天啊……嗯……那个。」

「……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勉强了,对不起。」

「不,我也很抱歉,真一。」

不知为什么被道歉了,看来是弄错了话题的方向。尴尬的空气充满了封闭空间,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总觉得气氛越来越差了。苦恼的我掀起了眼前的幕布,结果看到了和半透明的大狗交谈的水手服少女的身影。

「穿过几次幕布都是一样的风景吗?看来房间是像棋盘格子一样排列的啊……但问题是,出口在哪,莱卡?」

「……呜呜?」

「嗯,那倒是——咦,有人来了吗?」

在大狗的催促下面向这边的女生,一只手拿着银色的长笛。虽然是熟悉的面孔……但为什么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呢?

「咦,赫音和莱卡?你们怎么也……?」

跟着我进入房间的小鼬,对眼前的情景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白冢和伊达同学吗?」看着我们的泷泽同学,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

「咱从上个月开始追那个剪人头发的妖怪——『髪切』,今天几乎把它逼到了绝境,不过还是慢了半拍,让它溜进音乐室了。咱想着今天一定要干掉它,和莱卡一起冲进了房间——然后,就成这样了。」

犬神使喃喃自语,巨大的犬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非…音乐室的入口,也被黑幕布堵住了?」

「对啊,穿过那个就是这里了。」

泷泽同学与她旁边的犬神,同时点头了。

「结果,想从这里出去也出不去,『髪切』还跟丢了,很为难。莱卡记得那家伙的味道,如果在附近应该能察觉……话说回来,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次轮到我们面对那个问题了。

***

「也就是说,这个蚊帐吊狸的封闭空间入口不只一个地方吗?」

听完我们的说明后,泷泽同学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自语。我一边点头,一边坐下。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误入这个异空间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啊?然而我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徘徊,结果也没见过其他人,对吧?」

「——啊?啊……嗯嗯,是的。」

听到我的提问,小鼬似乎没有跟上节奏。看她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持续烦恼耗费了太多的精神。不仅仅是我有这种感觉,莱卡也一边发出不安的「呜呜」声一边向小鼬靠近。

「谢谢你,莱卡,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小鼬努力挤出微笑,向犬神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没有实体的巨大身躯。看着这一幕的泷泽同学嘀咕着「呀嘞呀嘞」,然后把认真的脸庞转向了我。

「嗯,白冢你说得对,咱和莱卡也没见过其他人。看来这个妖怪——蚊帐吊狸,大概是有引诱对彼岸气息敏感的人的习性吧?」

「彼岸的气息……?是说习惯妖怪的人容易被吸引吗?」

「还有,真正的妖怪。」

泷泽同学一边看着像是担心似的贴近小鼬的莱卡和苦笑着回应的妖怪少女,一边点头。确实,从现在这里的成员来看,我觉得那个推测是对的,不愧是委员长。

「那么,其他可能会误入这里的人……嗯,奈良山大概不会上当,稻叶老师倒是有一定几率,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很伟大,但却意外地粗心。」

我一边回想着她被白泽轻易抓住的事情,一边嘀咕着。听到这话的泷泽同学严厉地瞪了过来——

「真是失礼啊。稻叶老师是位优秀的老师,她会认真听咱说话,也不会看不起我们。」

「诶?泷泽同学也是这样评价啊?嗯,我知道她很受普通学生的欢迎。」

不过,那位老师,似乎把我和小鼬当成例外了,言语间一副瞧不起的态度。我一边回想着初次见面时的不愉快,一边仰望着封闭空间的天空。

「还有谁会误入呢?在这所学校里与妖怪相关的人,剩下的就只有——」

啊?难道——

「嘎嘎嘎嘎嘎嘎!有味道,有味道,是鼬的气味!是狗的气味!」

刺耳的浊音响彻静谧的封闭空间。

「——这个声音!这样啊,那些家伙也是——!来吧,莱卡!」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泷泽同学,她把随身携带的长笛移到了嘴边,一下子跳到她身旁的莱卡也放低了身子,露出獠牙。

然后,晚了一步站起来的我,拿着素描本慌忙靠近了小鼬。这时,眼前的黑布纵向开了一道口子,被人像拨门帘一样分开了,从对面出现的是——

「嘎嘎嘎嘎!哎呀哎呀哎呀,妨碍我们的各位齐头并进地迎接,真是太豪爽了!真让人兴奋啊!」

「鼬和犬神使吗?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啊,还有……白冢同学也是!嗯,你们也迷路了吗…?」

吵闹的乌鸦,板着脸的剑道服,最后是长发的水手服。

「多多罗木兄妹……」

看来泷泽同学的推测完全正确啊。

虽然没有解放猫眼模式,但敌意和警戒心还是传达了过来。我不由得微微发抖,抓住素描簿的手,也慢慢地渗出了汗。

并不是针对我们而追来的,只是单纯地迷路了。但是面对这些家伙,我们也不能疏忽大意。妹妹美生尚且还说得通道理,哥哥丰和那只乌鸦却是「问答无用」主义者,这让我很痛心。

「真是又多了些麻烦,明明不用在这种地方登场的……!」

一边警戒着他们的动作,一边悄悄地看了看旁边——一脸不安的小鼬,目光慌乱地往返于我和多多罗木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平时凛然的气势。虽然还不知道她心烦意乱的原因,但是在这种状态下战斗的话,小鼬很可能会输。那么,要怎么脱离这个困境呢?

——在我绞尽脑汁的同时,乌鸦突然出声了。

「嘎嘎嘎嘎!这不是难得的机会吗!不是正好吗!丰、美生!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毫无顾虑地排除碍事的家伙!」

「喂,等一下!突然说什么呢!」

这只鸟是多么好战啊!而且多多罗木丰居然默默地一边点头一边重新举起木刀!慌忙插嘴让乌鸦沉默的我,向唯一没有进入临战姿势的妹妹美生呼吁:

「听我说,多多罗木同学!」

「不要套近乎!」

伴随着严厉的声音,木刀突然转向了我。我虽然不禁抖了一下,但马上又补充说了一句——

「咦?不,那个……我不是叫你,而是叫你妹妹……」

「那个,真一。因为是兄妹,所以姓氏是一样的。」

小鼬苦笑着指出。嗯嗯,我理解。

「也就是说,那么……美生同学,可以吗?」

我重新以名字称呼,被刘海遮住视线的懦弱少女微微颤抖。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害怕的声音回应了「什、什么事?」。好,总之会话成立。但是这个人,比起现在的样子,穿运动衫、梳三股辫的园艺部员模式绝对更有魅力。我一边想着这些多余的事情,一边尽量平静地打招呼:

「你们无法离开这里吧?其实我们也一样。那么……」

——为了逃脱,我们先合作吧。

虽然想继续这么说,但突然插入的吵闹声强行让我沉默了。

「嘎嘎嘎!想暂时联手吗?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愚蠢透顶!本来这边和那边的立场就相差一百八十度,怎么可能合作啊!丰、美生,不要听他的花言巧语!来吧,战斗的时刻到了!」

乌鸦一边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翅膀一边笑着,多多罗木丰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啊」,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刀。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嗖」的一声,小鼬的身体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确实,我之前就在想,早晚都会和你们决一胜负的,所以……」

「等一下!我可没那么想!哇,让眼睛发光等一下!停、停止!为什么这么快就想打过来啊!」

我一边不体面地挥手,一边挤进小鼬和多多罗木丰之间。如果这个男人认真的话,我大概会被一击扑杀吧?但是,现在不能一个人逃跑!

「刚才提到『立场』是吧?那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拿着长笛的泷泽同学像是追问似地插嘴,以让人感受到强烈意志的视线盯着多多罗木兄妹,犬神使淡然地继续——

「明明不知道你们的『立场』,却突然被说成是『相差一百八十度』,咱也很为难。」

面对严厉的视线,美生缩成一团,嗫嚅道:「是、是啊。」无论是身高、头发的分量还是体格,泷泽同学都不占优,但那种威压感却不一般,不愧是委员长。被犬神使盯着看的美生,稍微有点尴尬地环视着哥哥和我们,然后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其实我们多多罗木家的人是妖怪猫……」

「别这样,美生,这是浪费时间!」

「啊……是的。」

被哥哥无情地打断了,妹妹一脸抱歉地低下头,重新沉默;我对于有用情报的期待也随之落空。泷泽同学正打算反驳说「这算什么浪费时……」然而马上就被乌鸦的浊音盖住了。

「——烦死了,放弃吧!嘛,我也不讨厌像你这样倔强的小姑娘——不过,貌似有客人来找你了?嘎嘎嘎嘎!」

在那尖叫的同时,莱卡的鼻子抽搐了一下。犬神巨大的身体猛然向后转去,发出了充满警戒心的短促叫声。

「汪!」

「啊,知道了,莱卡!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

继犬神之后回头的泷泽同学,一边咂嘴一边摆好长笛。在犬神组合面前垂下的幕布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喀嚓喀嚓的金属摩擦声,奇异的怪人破幕而出——

身高大概一米左右,从脸的正中间伸出巨大的喙,双手的末端是不停开闭着的大剪刀。圆头大眼睛,凸肚子短腿——虽然是主题公园的吉祥物体型,但绝对不是那种受欢迎的设计。

「是新来的妖怪吗…但这家伙为什么一直盯着泷泽同学看呢?」

「啊,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被咱和莱卡追击,所以才会怀恨在心。」

「咦?那么,这就是赫音追的……?」

「对,髪切。袭击长发的人、剪头发吃的妖怪。」

简短地回答后,犬神使向长笛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莱卡的身体伴随着笛声微微震动。看来泷泽同学打算在多多罗木兄妹被我和小鼬拦住的空档,抢先提高莱卡的威力,用吠叫速攻消灭髪切。

「嘎嘎嘎嘎,等了好久啊!好不容易出来的妖怪,让它被打倒真是太可惜了!所以——美生!把头发给我!」

「啊?呀,你要干什么?贝里!」

乌鸦突然用爪子从美生头上拔了几根头发,迅速飞向髪切。

「来,这样就对等了!」

原本沉默窥视着泷泽同学的髪切,张开长喙衔住了乌鸦投下的发丝。

「咦……?」

——这是在干什么呢?正当我们疑惑之时,髪切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身体一下子膨胀到数倍的大小。

「呜呜……!」

「糟了!」

乌鸦俯视着悔恨地咬牙切齿的泷泽同学与莱卡,发出尖锐的声音——

「不知道吧?髪切之所以会吃头发,是因为要获取寄宿在毛发中的灵力。如果是混着猫妖之血的美生的头发,吃起来更是效果拔群!上吧,髪切,是时候反击了!」

长到三米左右的髪切猛蹬地板,一跃上前,把剪刀状的双臂刺向了泷泽同学。犬神使敏捷地向一旁闪避,随即躲进了刚才髪切剪开的幕布缝隙里。

「该死——!莱卡,跟咱来!暂时撤退!」

「嗯,汪!」

继主人之后,莱卡也冲进了布缝的另一头,凶暴化的髪切尾随其后。

被迅速的展开惊得目瞪口呆的我们,只能目送着他们。

「……没关系吧,赫音。」

「啊,毕竟莱卡也在,我想她不会输的……」

虽然这样回答了不安的小鼬,但我其实也很担心。如果莱卡能跟谁合体的话,即使是强化之后的髪切,应该也可以解决掉。然而,这里是蚊帐吊狸的封闭空间,在无法附体的状态下,与那个大家伙交手,恐怕相当不妙……

「真从容。我不认为你有闲暇去担心别人。」

「喂喂喂!快做好心理准备吧,你们两位?嘎嘎嘎!」

看来,真是大危机啊。

「就算要我做好心理准备……那你们是打算怎样啊?」

我握紧素描本,用尽全力虚张声势地问道。瞟了一眼旁边,小鼬还是不知所措的状态。不仅没有使耳朵和尾巴实体化,连临战姿势都没有。到底在烦恼什么啊——现可不是考虑那种事情的时候吧!

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那样的我们,多多罗木丰举起木刀。

「——当然,我会痛打你们一顿,打到你们再也无法妨碍我们为止。」

不是威胁也不是虚张声势,只是告知决定事项的淡然语调,在封闭空间里无情回荡着。多多罗木丰的右眼开始闪起绿光。

「等一下!所以,等一下啊!」

「是、是啊……为什么要这样?」

「问答无用!不好意思,我不想再和你们说话了。那么,开始了,美生,让多多罗木之血觉醒吧。」

无视拼命劝解的我们,多多罗木丰严厉地催促妹妹。糟糕,那个念力来了——

「咦?」

与我的预想相反,美生没有把刘海翻起来,左眼也没有看到绿光……哥哥瞪着她,问:「在愣什么呢?」

一边发抖,安静的园艺部员战战兢兢地张开了嘴:

「啊,那个,哥哥……果然,这也太粗暴了吧——」

「啊!不行,这家伙没用了!算了,就让我们开始吧,丰!」

乌鸦不耐烦地打断了美生的声音。在我视线的前方,这讨厌的鸟一下子张开了黑色的翅膀——

「好了,两位,尽情地吃惊吧!这就是我们的真本事!」

突然跳进了多多罗木丰握持的木刀。不,应该说是渗入了吗?

正当我因找不到好的形容方式而困扰的时候,茶色的木刀迅速染上了黑色,原本圆润的刀尖「嗖」地一下尖锐了起来。在目瞪口呆的我们面前,本应该算是钝器的木刀,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锋利的刀具。

「啊,竟然有这样的力量……?真一,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小鼬!这些家伙是认真的!喂,乌鸦!你应该是只会吵闹的妖怪吧!怎么会有那种能力?」

「我说过问答无用。先收拾掉鼬,然后顺便让你闭嘴,如果你不爽的话——」

代替乌鸦回答的多多罗木丰,突然让右眼更加强烈地发光,狮子般的长发随之哗啦哗啦地飘舞。有如猫科猛兽般的威压感令人窒息,不过幸好小鼬终于进入了临战态势。

「——那就试着来打败我!」

在过于单方面地宣战的同时,多多罗木丰举起了漆黑的木刀。

***

——啪锵。

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漆黑的斩击击断了小鼬的刀刃。

飞舞在空中的刃尖在风中轻轻地融化消失,残留在手中的刀身与刀柄也随之化为乌有。

「我还以为具象化的镰鼬有多厉害呢,真是脆弱!」

多多罗木丰高声怒喝,用手中的木刀横劈过来,小鼬向后纵身一跃,闪过了那一击。

「动作不错啊,小姐姐!不过还没完呢,嘎嘎嘎嘎!」

木刀发出刺耳的声音,刀尖随之释放出漆黑的冲击波——

「可恶,又来了!用火焰挡住,小鼬!」

「啊……嗯!」

啪的一声响指,火焰墙壁挡在了小鼬的面前。在摇曳的橘色火焰中散开的黑色冲击波,发出了一阵轰鸣声后消失了。小鼬随之向后退到了正抓着素描本和自动铅笔咬紧牙关的我的旁边——话虽如此,但和往常相比,还是有一段微妙的距离。啊,现在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要集中精神!

「怎么办,真一,镰鼬比平时弱…!」

「对不起,小鼬,大概是我的错吧。」

瞟向那对惊慌失措的大眼睛,我回了句焦躁不安的话。

实体化的镰鼬,是通过小鼬凝聚风之刃,我再通过画去固定从中感受到的印象而成立的术。为了使之成功,必须在一瞬间把握明确的整体形象,要把气势很好地描绘出来——

「真的很抱歉!我好像不在状态。」

——难以集中精神。所以,画不好。

手边的素描本上,留有好几张画到中途被刷掉的刀的速写。我知道这不是在意小鼬心情的时候,但越想集中精力,多余的事情就越会浮现在脑海中,笔尖也会不自觉地动摇。尽管勉强画成了几张——但无论是哪一张产生的刀刃,都被简单地击断了。不用说,在提不起热情的情况下,笔压也会弱得可怜。如果说出这样的事实,小鼬会抱怨吗?

「……嗯,我才是,对不起,我今天的状态也很奇怪。」

「咦?那是——」

这里应该说「没那回事」吧?不过,从我口中挤出的,只是暖味的言词。

实际上,小鼬的状态确实不佳;总是要以近乎脱手般的勉强姿态凝缩风刃,释放出的火焰也缺乏气势。而且,一直半透明若隐若现的耳朵和尾巴也在昭示着她现在依然心神不定。

「可恶,果然是我的错……但又该怎么办呢?」

「啊?真一,现在……」

「对不起,没什么!总之!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打败的!」

强行转换话题,我撕下了素描本的页面。小鼬迟了几秒钟点了点头,慌忙张开双手开始凝缩风刃。

虽然还是觉得她状态不佳,但现在能勉强挡一挡多多罗木丰手里那把漆黑木刀的,也只有实体化的镰鼬了。来吧——这次一定要好好画!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开始运笔的我,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冷淡声音——

「又是那个戏法吗?虽说是刀,但总被砍断也有点腻了。」

「嘎嘎嘎嘎!你没办法进行有效攻击呢!对着无计可施、四处乱窜的对手一顿砍才是剑戟的乐趣,可别让我扫兴啊!」

啧,这真是一只语出惊人的乌鸦啊。

对催促着「快点」的小鼬用眼神回答「我在做」,我拼命地作画。冷酷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美生,把画画的封起来!」

面对简洁且高压的命令语气,美生全身发抖。

「但是,哥哥……」

用绿色的目光瞪向似乎要辩解的妹妹,多多罗木丰语气粗暴地斥责道:

「适可而止!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畏畏缩缩的就能好转!」

「是,那是……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才开始的,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对……」

「七年前的九月二十八日!对于不得已而使出力量的你,那些『好朋友』又说了些什么呢!」

「啊!」

那一句话就是决定打(野球用语,指决定胜负的一击)。似乎有什么心理创伤的美生,将颤抖的手伸向额头,用一直紧握着的发夹,拨开了长长的刘海——

「诶?不,等一下,美生!」

瞬间,身体僵直了。纵长收缩的眼瞳注视着我,在绿色闪耀的视线下,我的五体被轻易地固定成了「大」字,画了一半的素描簿和爱用的自动铅笔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真一!」

小鼬把凝缩到一半的镰鼬投掷出去,像庇护我一样挡在了前面,视线转向美生,悲痛地大声疾呼——

「别这样,美生!」

「全是破绽。」

多多罗木丰不知什么时候逼近到了小鼬身边,所以那异常的移动速度是……?难道不仅有猫之血,还有猎豹之血吗,这家伙!

「糟了!快——!」

我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喉咙全力呼喊,但是——

「迟了!」

伴随着一声钝响,躲闪不及的小鼬被挥下的木刀柄头打中了侧腹,水手服包裹着的肢体在封闭空间的地板上翻滚着——

「多多罗木丰!你竟敢…!打女孩子的肚子什么的,居然还是原学生会会长的候补吗!住手,混蛋,别靠近小鼬!」

虽然用那样的声音嘶吼,但多多罗木丰不为所动,一步步走近被打翻在地的妖怪少女。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就算是为了我们的目的,妖怪还是多一些比较方便——现在只是要把你的身体处理成不能再妨碍我们的身体而已。」

俯瞰着别说逃跑了,连站起来都不行的小鼬,半妖剑道服静静地问道:

「那么,你想留下右腿还是左腿?」

「……诶?」

一边痛苦地按住肚子的小鼬愕然了。

我也语无伦次地竭力大吼:

「笨蛋!选什么啊,快逃,小鼬!啊,美生,拜托你了,把这个解除掉——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住手,混蛋!这样也算男人吗,还是人吗!对了,那么想砍,就来砍我吧!胳膊、脚、脖子什么的,左右都可以!你看,我现在毫无防备!」

「不要。」

「脖子只有一根,哪分左右啊笨蛋,嘎嘎嘎!」

在冷酷无情的宣告的同时,黑色的刀刃被高高举起。

然后,不知道是第几次恳求的瞬间——我的身体恢复了自由。

「诶?」

在大脑掌握情况之前,身体先动了——以火场救灾般的瞬间爆发力扑过去,用双臂和胸部竭力护住水手服少女;无情挥下的斩击在背后划破空气,发出「嗖」的一声。躲开那个的我,难看地抱着小鼬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千钧一发!勉强支起身体的我,用焦急的语调向怀中的少女询问:

「没事吧?两条腿都没事吧?」

「啊,嗯!谢谢,真一。」

看着好久没有近距离直视的美丽面容,我胸口深处突然变得灼热起来。不管小鼬怎么想,我都喜欢她——不需要任何理由!这样的想法现在又重新燃起了。

小鼬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啊,我的腿没事,所以……那个,别用力按……」

「啊?——啊,对不起!因为太担心了!」

慌慌张张松开托着小鼬大腿的手,我低下了头。看到这一幕的小鼬苦笑着:「谢谢…虽然很难为情。」然后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但是,真一为什么突然能动……」

「我不是让你把画画的封起来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美生!」——多多罗木丰的怒吼打断了小鼬的疑问。

解放了我的少女,微微地颤抖着身体,但还是坚强地将绿色的视线转向了哥哥。

「这、这样做太过分了!我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白冢同学并没有让我感到不舒服,刚才的犬神使同学和那里的鼬同学也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但也有通情理的人——」

「太啰嗦了!既然决定了就干到底给我看,你这样还算是多多罗木家的人吗!」

「跟这没有关系!」

竭尽全力的悲痛呐喊,在封闭空间里回响。这个人大声喊叫是相当罕见的,所以,多多罗木丰意外地嘟囔着「你……」,随后也沉默了。

原本懦弱的园艺部员拼命地编织着语言——

「贝……自从和贝里见面之后,哥哥就变了很多!虽然以前就很固执,但是不——」

就像被切断电源的电视一样,美生悲痛的声音在那里中断了,她的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柔软的长发凌乱地散开。

在呆然注视着这一切的我们的前方——

「够了,美生。」

刚刚用木刀柄让妹妹昏过去的哥哥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你太过于相信别人了,总是这样……不,也许是我把心地善良的你带到这种场合的错吧?对不起,美生,你该休息了。」

让失去意识的美生躺在封闭空间的地板上,多多罗木丰重新用力握住了漆黑的木刀,坚定地说出了决心——

「对,弄脏手的只有我就行了。」

「说得好,丰!很像英雄故事中的主人公!如果你是女人的话,我会爱上你的!」

附身在木刀上的乌鸦吵吵嚷嚷…嗯,确实是很帅的台词。

「总之,就是说……打算把我和小鼬打得再起不能吧。」

不好办,那可不行!然而我们现在也没有足以对抗的手段……

完全进入修罗道的原学生会长候选人无言地点点头,把绿色的目光转向了我们:

「告诉你们一件事吧,让世人知道怪异的存在——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啊?」

突然说什么呢?无视没能跟上剧情展开而惊慌失措的我,多多罗木丰仰起头,开始低声哼唱民谣般的东西:

「多多罗木的血是猫之血,不为人所知,但又确实如此。被石块和刀枪追赶,就这样、就这样,卖到杂耍小屋去——」

忧伤的节奏和歌词静静地回响在封闭空间里。虽然是第一次听到的歌,但不用问就能明白其内涵。看着悲伤地屏住呼吸的小鼬,多多罗木丰小小地自嘲道:「这是多多罗木家代代相传的摇篮曲。」

「——我和美生都是从小被教导要隐藏多多罗木的力量,但是——真的有必要把天生的能力当作禁忌来对待吗?!」

在用激烈语气提问的同时,闪着绿光的视线瞪了过来。尽管我们一声不吭,但本来就不期待答案的多多罗木丰皱起险峻的眉毛,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我们已经疲于隐藏自己的力量了……但是,即使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也只会招来奇异的视线。当然了,妖怪之类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既然如此,那么——」

「等一下,难道说——?」

终于理解了多多罗木丰要说的话,我害怕地看向他。

回想这家伙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我慌慌张张地插嘴了:

「嗯,妖怪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的话,就不用隐藏猫妖的力量了。但是,为此必须要让大家知道妖怪是存在的。所以,放任危险的妖怪引发混乱……是吗?」

虽然看起来有道理,但总觉得这理论有漏洞。

面对我不安的询问,手持黑刃、穿着白色剑道服的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就是这么回事。」

「是吗?不,很奇怪、很奇怪!中途姑且不论,最后的结论部分完全是胡来!」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对,我同情多多罗木一族的境遇;但是,这个怎么想都是错的!

「你知道放任危险的妖怪横行会怎样吗?它们会把人消灭或者吃掉的!」

「是、是啊!而且,即使不做这样的事,只要好好说明……!」

「我一点也不想听。我说过,如果你们认为我是错的,那就来打倒我!」

强硬驳回我和小鼬的主张,多多罗木丰把黑色的刀身横了过来,同时使右眼更加强烈地发光。

「我已经说了你们想听的『理由』,这样你们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啊?」

小鼬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同时,我的脊背发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还纳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明呢,难道是……?」

「对,好送你们上路。」

简洁至极的回答无情地回响着,我们一时语塞。话说回来,刚才还只说要痛打我们一顿,什么时候变成要杀了我们呢!瞪着因不讲理的展开而手足无措的我和小鼬,多多罗木丰无言地挥动木刀横劈过来——

「嘎嘎嘎嘎!受死吧,碍事的虫子们!」

和附身在木刀上的乌鸦的浊音一起放出的,是与刚才无法比拟的冲击波。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威力不是现在的小鼬能挡下的!

「可恶,至少要保住小鼬——!」

「即使只有真一——!」

为了庇护对方而争相上前的我们,肩膀撞在了一起,然后——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某个矮胖的巨躯滚落到了我们面前。

「咦?」

「啊!」

「—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在大家视线凝视的前方——当了我和小鼬的盾,被迫接下冲击波而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妖怪身体,像烟一样消失了。尖喙、圆头,还有像剪刀一样的双臂……这家伙是刚才去追泷泽同学的——

「啊……髪切?笨蛋,为什么这家伙会突然飞过来!」

「不好意思啊,是咱扔来的。」

平静的声音回应了狼狈大叫的乌鸦。小鼬和我循着这道声音回头看去,多多罗木丰则投以憎恨的视线——沐浴着众人的目光,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从分隔封闭空间内部各房间的幕布缝隙中现身了。

「虽然拖了很长时间,但是跟髪切的因缘也到此为止了。谢谢你给了它最后一击,多多罗木。老实说,咱也快到极限了。」

「啊,赫音!」

「我一直在等你,泷泽同学!还有莱卡……咦?」

在对坚强的伙伴重新登场而感到喜悦,以及对她平安无事而感到安心之余,我产生了一个疑问——总是追随着主人(尽管平时也会被寄放到美术室睡觉)的犬神上哪去了?

而且仔细一看,泷泽同学给人的印象也和平时大不相同。系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装着长笛,双耳塞着耳机,肩膀上下起伏也很令人在意……不过,在那之前,她是这样带有野性氛围的人吗?正当我愣神的时候,乌鸦发出了焦躁的声音:

「真扫兴!犬神使怎么会在这个时机出现呢!要不然丰都已经干掉这俩家伙了!」

无视乌鸦的抱怨声,多多罗木丰转向泷泽同学,无言地重新架起木刀,准备再次放出冲击波。但是,犬神使似乎不想避开那个——

「最后拼一次了,莱卡!」——犬神使呼唤着看不见身影的犬神。

伴随着这声呼唤,她的裙子下露出了一条粗尾巴,手脚也变成了毛茸茸的野兽形态。

在惊讶的我们面前,泷泽同学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挥下木刀的多多罗木丰发出了咆哮。

「嗷呜呜呜呜呜——!」

耳熟能详的狼一般的叫喊,在封闭空间内轰鸣着。嘹亮的声音划破空气,完美地粉碎了充满妖力的漆黑斩击。

「混蛋!是犬神的声音吗?」

「而且,这个程度……何等的魄力!该死,避开啊,丰!」

来不及重整态势的多多罗木丰被从正面直击了——剑道服包裹着的健壮身体像被手指弹过的人偶一样飞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多多罗木丰一边吐着懊悔的气息一边想重新站起来,但那个身体好像已经没有余力了。

「……真遗憾!」

最后只留下这句话,绿色的目光突然消失了。就这样,带着猫妖之血、挥舞着荒鸦融入的木刀的强敌,瘫倒在了地板上。

……咦,难道赢了?

「太厉害、太厉害了,泷泽同学!刚才那个技能,难道是莱卡……?」

「对,附在咱身上了。」

犬神使提前说出了答案。虽然她的面容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虎牙变尖了,双颊还长着几根长长的胡子。

「以前,莱卡不是附在白冢身上过吗?听说当时只要一瞬间就能使用犬神的力量,受那个的启发,咱就做了紧急情况下可以用自己作为附身素体的准备。」

「这样啊,不愧是赫音……!但是,真一那时候没能变身到这种程度吧?而且,我想也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是练习量以及精神力的差距。」

对于小鼬的提问,泷泽同学如此断言。

「对莱卡而言,只要不在肉体的操纵上施加犬神的力量,就能发挥出更多的能量。所以,自己把握住力量的流动,一瞬间就能比普通的犬神附身强上数倍。啊,不好意思,到极限了。」

突然结束解释,泷泽同学无力地坐了下来。紧绷着的尾巴也慢慢地松弛,最后消失了。

「没事吧,赫音?那……有那么累吗?」

「累坏了啊。只是用精神力勉强支撑着不投缘的合体而已……」

用粗重的喘息回答了担心地把手放在肩膀上的小鼬,泷泽同学用尖尖的指甲按下了耳机的播放开关。伴随着熟悉的乐曲旋律,莱卡从泷泽同学的身体里一溜烟地溜了出来,就这样趴下睡着了。犬神使也确实像到达了极限一样,坐着打起了瞌睡,有节奏地晃动着头。嗯,麻烦的对象已经收拾掉了,之后就好好休息吧——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嘎嘎嘎嘎!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啊,犬神使!」

耳熟能详的吵闹声响彻了封闭空间。

「这个声音——」

「喂,骗人的吧!」

小鼬和我慌忙回头一看,本应昏倒的多多罗木丰的身体,渐渐染上了黑色——以右手握着的木刀为起点,涌出了墨汁般漆黑的污点,蔓延到了白色的剑道服上,留下了类似爬山虎般的轨迹。

「真一,那难道是……」

扶着打瞌睡的泷泽同学,小鼬屏住了呼吸。然后我正要开口说「不会吧」的那一瞬间,趴着的多多罗木丰的脸突然转向这边,嘴角扭曲了。

「嘎嘎嘎嘎!就是这样啊,画画的小子!」

「那个笑法!果然你不是多多罗木丰,而是乌鸦!」

「Binggo!能附在东西上的我,没有不能附在人身上的道理吧!等着我吧,你们两个,如果支配了这个身体——马上!我会狠狠地揍你们的!来吧啊啊啊!」

用与坚毅表情不相称的浊音,多多罗木丰——不,是想要支配那个身体的乌鸦叫了起来。

「怎么会……刚才赫音那道驱魔声音的冲击力,连在一旁的我都被吹跑了……被正面击中的他,竟然还能再爬起来?!」

夹杂着惊愕与恐惧,小鼬睁大了眼睛。听到这句话的多多罗木丰,用乌鸦的声音下流地笑了。

「妖怪之间的品质也有差别啊!那么,马上就到手了,这个身体马上就到手了!」

「停下!为什么要这样做,让我们……!」

「这是肯定的吧!我可是为骚动而高兴、因不幸而起哄的妖怪『荒鸦』!这所学校是难得的妖怪现身地,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应该会充满恐慌的,但是如果有你们这样的妖怪退治屋的话,那就麻烦了——总之!」

多多罗木丰喊着意义不明的台词,全身颤抖,就像初学者操纵的傀儡木偶一样;乌鸦好像慢慢地渗透了。

糟糕,这可不得了!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摇头晃脑的犬神使面前蹲下,手搭在小小的肩膀上。

「对不起,泷泽同学!虽然打扰你休息不太好,但还是请你再发动一次刚才的……!」

摇着迷迷糊糊的小个子少女,我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丢脸,也很过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太依赖你了,我觉得很抱歉,但是……!

「老实说,今天的小鼬和我,无论如何也赢不了那个!拜托了!」

「啊,嗯,对!真一说得对!怎么也集中不起来,镰鼬也……」

虽然有罪恶感,但我和小鼬还是直截了当地恳求。被唤醒的泷泽同学,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睑,突然吐出了盛大的叹息:

「……如果是白冢和伊达同学的话,对付那家伙不成问题,只要和往常一样就能赢……好困,又要睡了……」

「是吗?不,就算说要和往常一样,但现在我们的……」

就像昨天商量的那样,关系很微妙——泷泽同学突然摇了摇头,让我沉默了。然后她把困倦的视线转向我,又转向了小鼬,略显无奈地说:

「唉,你们两个都想多啦,咱觉得你们肯定是合得来的。」

「你觉得…?」

「……真一和我?」

听到这意外的话,我和小鼬不禁面面相觑。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的,但是正如你所知,最近这个人很冷淡………没能说出那样的话,泷泽同学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不管怎么说,咱是接受了你们双方理由完全相同的咨询,当然可以确信啊。」

「……诶?」

我和小鼬的反问声,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泷泽同学完全陷入了睡眠的世界。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我和小鼬轻轻地把娇小的身体放倒在地板上,然后站起身来。

我提心吊胆地向与我相对而立的少女发问:

「啊,那个……小鼬也找泷泽同学商量过了吗?」

「啊,嗯……因为真一总是对我很温柔。但是,妖怪还是不和人类在一起比较好吧?毕竟我添了太多的麻烦……那天听了美生的话之后,我又想起了八云的事,想了很多……」

「……是吗?你的烦恼就是这个?」

茫然地问了一下,小鼬很抱歉地点头了。

看着那张脸,我肩上和心上的重担瞬间碎了、消失了。

啊——什么呀!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那些!啊,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对小鼬造成困扰了呢,原来小鼬的烦恼不在这点上啊。」

「咦……觉得真一让人困扰?不不不,没有那样的事!完全没有!」

听到我的声音,小鼬慌忙摇头。瞬间,回到零的情绪一下子转换为正。哎呀!谢谢世界!

「就是那么回事……对不起。另外,真一你咨询的也是……?」

「嗯,昨天我问了泷泽同学。」

「昨天?我是前天,赫音带我去的咖啡店。」

「同一个地方啊?」

肩膀一下子松懈下来。我现在明白了泷泽同学在咖啡店变得不耐烦的理由。如果连续两天被人找上门去商量「他(她)会不会觉得我添麻烦了」的话,也是很令人无语吧。

「那个……但是真一,为什么要找赫音商量?」

「嗯?毕竟,经岛学姐不会听我说这种话。」

「是啊。而且,辉最近又心烦意乱的……」

「是的!江户桥学长不擅长这种商谈。」

「嗯…!善人很温柔,但不是能一起考虑的类型。」

「同感!如果跟稻叶老师说,她只会把你我当傻瓜吧。」

「嗯嗯!阿尔玛和诚二都不知道我是妖怪!」

「如果这么想的话,会好好听我说话的,就只剩下——」

「只有赫音!」

互相凝视的我们。

「……噗。」

不知是哪一方先笑出了声。凝视着微笑的小鼬,快乐的心情以惊人的气势在我心中蔓延开来。嗯,看小鼬的表情,大概她也怀有同样的心情吧。

啊,我们是多么愚蠢啊,明明能这么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却为什么要绕远路呢……泷泽同学对此也感到很无奈吧。

「嘎嘎嘎嘎,让你们久等了,两位!终于凭依完了!现在的你们,根本敌不过丰的力量!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干掉——喂喂,你们!为什么无视我,笑容满面地互相凝视着呢!?」

差点忘记的骂声传到了耳朵里,我们慌忙进入了戒备状态。对了,现在的后续随时都可以继续……当前的问题是打倒这个讨人嫌的家伙!我捡起被扔出去的素描本和笔,与已经张开双手开始积攒风的小鼬对视。

「——要上了,真一!」

「我知道!」

与之前紧张的声音不同,我兴奋地回应着,紧紧握住了笔。

在小鼬的手臂之间,有一股似乎只要碰一下就会弹出来的风在呼呼地起舞。同时,栗色的耳朵和尾巴轻轻地浮起,瞬间实体化。哦,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毛色看起来也很棒!

「喂……喂喂喂,什么呀,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压迫感……!不,我不会被骗的!」

只有一瞬间被震慑住的乌鸦,马上右眼发亮,举起了漆黑的木刀。

「看腻了那个魔术!反正是马上就会折断的刀吧!」

「来吧——画好了!小鼬!」

在全速画好的素描右端签上S·S的签名,小鼬的双手之间,一把刀实体化了。白皙的纤手迅速伸出,握住了刀柄。

「谢谢你,真一!…咦?这个比平时大,形状也——!」

「嗯!总觉得是这样的心情!」

「是啊……啊,还有……嗯……这个……文字?」

「啊!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一定要好好传达!」

挺起胸膛回答,小鼬脸红了。

「嗯……我很高兴……」

——哐锵!

猛地蹬地攻过来的乌鸦,其刀刃被刚生成的白刃挡下——然后,崩裂出了小小的黑色碎片。

乌鸦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哇,骗人的!为什么刀刃那么硬!」

「因为这把刀可是蕴含着思念啊!两个人的!主要是我的!」

凝视着小鼬用双手握持的刀,我如此断言。

小鼬握的是笔直伸长的双刃直刀。刀刃长约1米,宽20厘米左右。尽管看上去沉甸甸的,但本质上是风,所以重量和空气一样。而且,扁平的刀身上清晰地雕刻着「小鼬、喜欢」这几个字。不用说,这句话没写完啊,因为是随心所欲写下的句子……然后,在「喜欢」之后又想继续写些什么呢?

「啊,确实能感受到……真一的心意。」

脸颊绯红的小鼬,圆圆的耳朵扑通一声伏了下来。当问到「你明白了?」的时候,妖怪少女用似乎要消失的微弱声音回应道——

「拿着的话,那个……真一的想法,很好地传达了出来。而且,很温暖……」

「啊,热吗?难道很难拿吗?」

是不是趁势太过热情了?在我反省的过程中,小鼬露出了为难的笑容,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热,而是温暖。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很高兴。」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小鼬!啊,我最喜欢小鼬了!」

「嘎嘎嘎!喂喂!无视我进入二人世界是闹哪样啊?明明到刚才为止还很害怕吧!可恶,我好不容易适应了不习惯的凭依,现在这个局面是怎么搞的?真是哭笑不得啊!」

大概是真的很着急吧,乌鸦挥舞着双臂不停吵闹。内容姑且不论,外表是高个子的体育系男子高中生,所以没有比这更令人恶心的了。

突然,绿色的右眼射出强光,那个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糟了,是高速移动!

「真一,后面!」

发出凛然声音的小鼬,猛地推开我挥起刀。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乌鸦「啧」了一声,突袭失败的它想要拉开距离,但小鼬冲了上去。

「别想逃,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为什么攻守会逆转呢!畜生,我基本上是不上前线的类型!如果白泽那家伙好好完成工作的话,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诶?你说白泽…?」

也许是被乌鸦的话吸引了兴趣吧,小鼬停止了攻击。附在多多罗木丰身上的乌鸦,一边重新举起木刀,一边恶狠狠地说:

「谁会告诉你啊,笨蛋!不过,总算让你停下来了!阿嘎嘎嘎,我知道!那把刀过了时间就会马上消失吧?」

乌鸦露出了与严毅的脸不相称的嗜虐笑容,但视线前方的大刀,不巧完全没有要消失的迹象。小鼬向前迈了一步,乌鸦终于喊出了「为什么!」

「喂,好奇怪啊!那把刀不是会马上消失的吗?」

「想知道它没有消失的理由吗?」

回答那个问题的是我。看着惊愕的乌鸦,我一边迅速运笔,一边明确地断言。

「——答案很简单!是我!一直在画啊!」

这样喊着的瞬间,我右手持笔,在素描本上迅速作画。画完了第六张直刀的画,粗略地确认了整体情况后,写上签名,撕下页面再从头开始。一般情况下右手差不多要坏了,但现在却感觉不到疼痛和疲劳……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尽管手腕已经开始发抖了,但因为还能画所以没问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原来如此,通过一味地加强形象,能防止镰鼬解除具象化吗?!嗯,没用的笨蛋也会有多余的智慧啊——!」

乌鸦焦躁地用力挥舞木刀,但是小鼬手中的大刀毫不费力地挡下了那一击。全力攻击却毫无效果的乌鸦咂着嘴,全身摇摇晃晃,似乎已经没有余力了。小鼬将总计第七代的名刀——「爱」(现在考虑的名称)高高举起,以惊人的气势呼喊。

「真一——才不是——没用的家伙!」

嗯,很强势地反驳了……那个,「笨蛋」这点倒不会去否定的吗?小鼬。

「喂喂喂,这是骗人的吧,这是什么威力啊!——真是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砰的一声钝响,以及绝望的尖叫——荒鸦凭依的漆黑木刀被劈断了,刀尖在空中飞舞着。

「成功了……!」

在齐声欢呼的我们的视线前方,从断掉的木刀中涌出了一团黑雾,刹那间变成了像鸟一样的形状。

「不会吧,我居然……?畜生,给我记好了,别以为你们这些像妖怪一样的家伙能永远嚣张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留下悔恨的悲鸣,黑雾转眼间就消散了——变得无影无踪。

「不,说什么『像妖怪一样』,你自己也是妖怪吧。」

不由得嘟囔着内心的感想,我凝视着那柄断掉的木刀。不知什么时候,黑色的木刀已经恢复到原来的茶色,多多罗木丰的身体上那些黑色的斑点也渐渐消失了。在剑道服和肤色完全恢复的同时,他的身体又一次脱力,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啊,倒下了……真一?」

小鼬呆呆地回头,我看着她手上那把大刀在空气中融化消失,点头说「嗯」。

——这还真是场一波三折的战斗啊。

「大概算是解决了。」

一边放松肩膀,一边把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之后,我举起了右手;用2B铅笔奋力作画的手黑乎乎的——画着画就变成这样了。

看到这一幕的小鼬微微歪着头,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

「辛苦了,真一!」

耳朵和尾巴渐渐消失,解除临战模式的小鼬,也轻轻地举起了右手。在那白皙的小手掌上,刚才还握着一把刀。

我微微一笑,小鼬小小的点头,然后——

啪——!

清脆的声音在幕布围成的房间里回荡着。

「太好了!」

久违的击掌——两只手就这样重合在了一起。相对而视的我们,不知是哪一边先「噗嗤」地笑出了声。

***

「……那么,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是啊。」

无力地交谈的我们,同时叹气了。

虽然觉得打倒乌鸦就已经算战斗结束了,但原本的问题完全没有解决。环顾被幕布包围的封闭空间,以及周围或昏厥或沉睡的人们的身影,心情就莫名地消沉了下去。

「至少,泷泽同学能醒来就好了。」

「咦?你想到什么了吗,真一?」

「不,完全没有。」

我一边看着平静躺着的犬神使和在旁边蜷曲睡着的犬神,一边嘟囔着。不管怎样,泷泽同学的睡相意外的不好,翻个身就能看到裙子里面!但愿她穿了打底裤……啊,问题不是这个。我红着脸把视线从委员长身上移开,转向了正缩着肩膀的小鼬。

「那个……我想好好道歉,好像让你担心了很多。」

「啊……啊,没关系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刚才的自己,小鼬用拳头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我因为胡思乱想而烦恼,还把赫音也牵扯进来了。如果我能和真一好好谈谈,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夹杂着苦笑的小鼬喃喃自语。嗯,确实是这样。因此,我静静地点点头,然后正眼看向嘟囔着「怎么了」的妖怪少女的脸,咽下口水,断然发出了声音——

「所以小鼬!我们好好谈谈吧!现在马上!」

「啊?」

也许是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吧,小鼬的身体一瞬间微微地僵硬了。下一个瞬间,红晕染上了她的脸颊,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那、那个,现在,在这里……?那个……是想说今后要注意的事……对吧?」

「嗯!所以我想马上告诉你!然后……是刚才正准备说的话!」我握紧拳头,用力地说。

「嗯,是什么呢?」——小鼬露出了为难的微笑。

——如果觉得我添麻烦了的话,就……

眼前那个过于温柔的微笑,让我失去了语言。

「没关系,真一的事,我没觉得麻烦……嘛,没那么麻烦。」

抢先一步读出了我想说的话,带着温暖的笑意,少女静静地凝视着我。不是社交辞令的谎言,也不是刻意的安慰,而是从心底说出真心话的坦率。应该已经司空见惯的面容,却不知为什么让我心头为之一震——高兴,可爱,感谢,漂亮,非常喜欢,啊啊,我已经——!

「没事的,真一……诶?为什么哭啊!」

我不想掩饰眼角浮现的泪水,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眼前少女的手。小鼬一瞬间颤抖了一下,但马上就叹了一口气——

「那个,要说添麻烦,我对真一才是……我明明就是妖怪。」

「所以没关系!」

「咦?这样啊……」

「是的!小鼬就是小鼬,这样就好!」

我一边强有力地断言,一边直视着眼前少女的大眼睛。小鼬大概是害羞了吧,视线游移了一会,但不久就重新回看我,浅浅地笑了。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小鼬有些尴尬地出声了:

「……那个,真一,差不多该放手了吧?」

「唉,那两人去哪里了?好不容易才来救他们的,所以要呆在容易理解的地方。嗯,这里是第几个房间?」

一边咬着大大的曲奇,穿着运动衫的眼镜翻着幕布出现了。

「……哎呀,对不起。请不要介意我,你们二位继续。」

凝视着我和小鼬,学姐露出了社交性的微笑。

「好的,谢谢你,经岛学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一边感谢学姐的体谅,一边松开握着小鼬手的双手,转而紧紧地抱住了被水手服包裹的纤细身体。

「诶?」

听着惊讶的声音,我一点点地将力量注入进紧紧拥抱的手臂——

「等一下,真一!御崎在看着呢!」

「没关系,我不介意!啊,小鼬,为什么这么柔软温暖?」

「好厉害啊。我无所谓,你们继续,没关系的。」

「咦?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吗……不是的!我会介意的!对吧!」

刚才那温柔的笑容到哪里去了?脸颊变得通红的小鼬手忙脚乱,我一下子被推开了。嗯,虽然很遗憾,但被这么说也没办法。

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们,经岛学姐露出了笑容:

「你们能做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然后环顾房间,忽然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这里是争夺小鼬的战斗皇家会场吗?没想到黑马小白用爱的力量获得了冠军?」

「不是。」

「没那回事。」

对一边大口吃着曲奇的学姐,我们同时出声反驳。

「是是是,关系真好啊。」

虽然被人用鼻子哼笑了,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受到嘲笑的感觉。

***

「……三十六?」

「是啊,小鼬。被关在蚊帐吊狸的蚊帐吊世界里的时候,心情平静地翻幕布的话,翻到第三十六张就能出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太不讲理了,那个攻略法。」

「别生气嘛,小白,吃曲奇吗?啊,小鼬也来一块吧?」

「谢谢,但是,这是从哪来的?」

「啊,是江户桥给我的,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诶?不不不,这可不能给别人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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