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动漫之家
翻译:铁骨
「三月下旬——指在一年的十二个月中,第三个月的后半段,每次听到这个词,我都会莫名地感到一种离别的寂寞。以前试着把这样的感想说给老朋友听,结果被对方笑话『纯粹是学生心态,再怎么说也该成熟一点了』。是嘛,是这样的吧?但是,关于『高中时光过得很开心』这点,对方也丝毫没有否定的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学校是个『刻不容缓』的地方——无论多么亲密的羁绊,三年后一定会有离别的时候。是的,只有三年。如果是不同年级的话,就更短了。在升级和毕业的洪流面前,任何牢固的关系都敌不过——『即使毕业了也一定要见面的约定,一个月后就烟消云散了。』这是J-pop的歌词,但确实也是常见的事情。
谁都怀有回忆。嗯,至少对于我,经岛御崎——虽然现在姓氏不同,但那是另一个故事——来说是这样的。我现在偶尔也会想:一起度过那个吵闹的高中时代的那些家伙,如今又在哪里做着什么呢?心地善良的妖怪少女伊达葛里,还有可爱的小丑白冢真一……」
「如果是在说我,我如今正在跟学姐通电话。」
真是到了我忍耐的极限了;不由得插嘴,打断了一直在电话那头唠唠叨叨的学姐。学姐因此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明明渐入佳境了,为什么要突然打断啊?」
「一点都不觉得哪里好了。」
我接起手机的时候,没有「喂?」、「我是经岛」、「有什么事吗?」这种平常的桥段,只能听到学姐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面对我的抱怨,手机对面的学姐开朗地笑着说:「有意外性吧?」。
「因为太出人意表了,所以听了三分钟左右,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
「经岛御崎四十八的拟态之一——『想当随笔作家的已婚0L』,特技是自我独白。」
「啊,是吗?」
我觉得拟态变化的数量在不知道的时候增加了(以前好像是二十六),那种事情怎样都可以。看着已经开始春意盎然的树木,我点了点头。
电话那头的学姐问:
「那么,你那边情况如何?」
——话说,你一开始就该问这个吧。
「嗯,你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山岳部的招新海报,我已经完成草图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俯视着左手拿着的素描本。在那里描绘的是肩上挂着巨大的背包,被登山鞋包裹的一只脚踏在岩石上仰望天空的青年的身影。虽然尚处于比较粗略的阶段,但构图还不错吧?
自我满足的同时,我重新看向眼前的青年——这次的委托人兼模特,山岳部的部长日鹰。带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微笑,他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看样子他还挺满意的。
「谢谢」——我向日鹰部长低头致意。
手机那头又传来了经岛学姐明朗的声音:
「好的。那么——妖怪组的特训也暂时结束,一起吃个午饭吧?嗯,你那边是在山里吧,那我们就在山路入口附近汇合怎么样?」
「可以。」我点点头。
从手机对面传来了「喂!小鼬、奈良山,午餐时间哦」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小鼬回答「知道了」。在电话挂断之前,响起的翅膀扑腾声是奈良山发出的吧?大概是变身成了天狗模式。我一边担心小鼬会不会在特训中受伤,一边把手机啪的一声叠起来。
嗯,大概是一周前发生的事吧……那天正好是白色情人节,小鼬和我与继承了猫妖血脉的多多罗木兄妹大战了一场。尽管妹妹美生是个通情理的人,但她的哥哥丰(和那只乌鸦)却对我们相当敌视。那场苦战让我记忆犹新,幸好最终还是赢了……
那个坚强又温柔又喜欢为别人担心的妖怪少女似乎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所以一进入春假就开始了在后山的特训。奈良山是她的对手,经岛学姐则是去凑热闹的(自称顾问)。
而且,说到我,因为最近要赶工完成运动系社团的招新海报,所以没法一起去,真可惜。
「看来去年接下太多活了……不,画起来也很有趣。」
一边用不那么沉重的语调嘀咕一边阖上素描本,我把笔袋放进了挎包里。嗯,可以撤了。我抬起头,向召集周围成员的山岳部部长打了声招呼。山岳部今天进行的是负重山间行走练习,所以大家都背着很大的背包。
「日鹰部长,那我今天就这样结束吧。海报画好了以后,会通知你的。」
「哦,谢谢……白冢,应付经岛应该很辛苦吧?」
对日鹰部长苦笑着回以「习惯了」,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我,突然看到山岳部的其中一名成员,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
「嗯?那是什么?」
不由得问了一下。
「你谁啊?这是小刀、生存小刀!」
从我面前横穿过去的、系着头巾的金发男人可疑地回瞪我,那表情大概是想说「你看不懂吗,笨蛋」,还特意拿着刀挥舞了几下。
「哇,好危险——不是那边,是左手的…那是蛇吧?」
一边这样说,我一边伸手指了指。
被迷彩手套抓住、长约1米左右的细长有鳞生物,正无力地垂着头。覆满绿宝石般鳞片的躯体上,有四道黑色条纹。没见过这样的花纹,难道是缟蛇的变种?看它几乎无力动弹的模样,大概是刚从冬眠的地方被挖出来了吧……
「三月下旬了,这蛇还在冬眠啊。那么,抓它是打算干啥呢?」
「当然是吃啊。」
「诶?不…看上去也挺可怜的,况且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可以吃吧!」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我反射性地开口了。被我劝阻后,头巾男的眼神变得更加凶恶,令人咋舌——啊,真糟糕。
「局外人不要说大话!给我听好了,今后的时代啊——」
「到此为止。白冢是正确的。」
苦涩的声音突然插嘴,我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顿时沉默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一看,日鹰部长正凝视着捕蛇人。
「那个,我们不是野外求生研究会,把那条蛇放回原来的地方去。」
「但是,部长!对于变得软弱的现代人来说,这样的经验是……」
「你只是想用那把新小刀吧?好了好了,赶紧放回去。」
虽然很平静,但言语中却透露着一种不容分说的魄力。金发的野外求生男(应该统一他的称呼吗)垂头丧气地屈服了,嘴里念叨着「知道了」就快步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呀嘞呀嘞」地苦笑着。
日鹰部长突然把视线转向了我——
「对不起,我的新人给你添麻烦了。那家伙是因为野外求生研究会倒闭了才加入我们的,看来以前的习惯还没改掉呢。嘛,尽管如此,在春假的集训中好好锻炼的话,也会适应这里的规范吧。」
日鹰部长抱着胳膊微微一笑。那宽阔的肩膀、充满自信的语调,完全是个值得信赖的登山家的模样。同样是部长,跟美术部的部长(我)有如天壤之别,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日鹰部长露出了些许佩服的神色。
「——但是啊,白冢,没想到你这么有胆量啊。面对比自己高大的人持刀比划,一般都会有所退缩吧?」
「习惯了。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应该会很害怕吧。」
对于完全看惯了语言不通的食人兽,或者杀人不眨眼的怪人的我来说,刚才的场面说实话并不是那么可怕。不过,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也是在小鼬的帮助下(也就是说自己怎么也做不到)才渡过危难的……太习惯这些事,会不会丧失警惕性呢。
想到这里,我无奈地耸耸肩,日鹰部长则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歪了歪头。
***
告别山岳部,在初春的山上走几十分钟,到达通往学校后方的山路附近,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啊,真一。」
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水手服少女亲切挥手的样子。我举起一只手,回应道:
「小鼬!特训辛——」
然后,就这样语塞了——啊,我发出了无声的惊叹。
「让你久等了,真一。」
摇动着栗色头发,在洒落的阳光下快步跑来的妖怪少女,其身姿之美,真是一幅画——那可不是在普通美术馆展览的等级,而是毫无疑问要载入史册的水平。嗯,我是这么认为的。
「山岳部的素描结束了吧,怎么样?」
「咦?啊——嗯。」
看入迷的我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含糊声音。
让观者屏息的清爽的笑容,水手服胸口摇晃的领结,苗条的身体,从短裙伸出跃动的修长双腿,以及其他种种……本该看惯了的容貌在入春山间清新空气的加持下,效果远远超过了预想。啊,灵魂都快被勾去了……小鼬本人的魅力自不必说,连其背景都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真是惊人。鲜嫩的新叶,干枯的树皮,滚到脚下的小石头,走在旁边的运动衫……就连这些都——。
「喂喂,醒醒!别把心声说出来啊!!」
「啊?啊!」
穿着运动衫的经岛学姐拍了拍手,强行拉回了我那飞走的意识。学姐一边轻轻地戳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苦笑,然后耸了耸肩,扎起的双马尾就这样悠闲地摇晃着。
「别把人当成背景。话说回来,你每回都要这么神游一次?真是麻烦啊,受不了。」
隔着眼镜的大眼睛瞟向了我。我挠着头说:「没办法啊,每次见面,都承受不住小鼬的那种可爱……」
学姐旁边的少女露出了为难的笑容,脸颊红红的……是因为听到了刚才我漏出的心声吗?
「特训辛苦了,小鼬!有什么新收获吗?」
「谢谢,真一。嗯……目前暂时还没什么,是吧?御崎。」
略显遗憾地微微一笑,小鼬看向了经岛学姐。表情严肃的学姐「嗯」地点了点头。
「——不过,天狗师傅说过:『身体水平和术的通用性都不错,所以不用那么悲观。』我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手妖怪——话说,奈良山他人呢?又是一个人先回去了吗?」
因为刚才看小鼬入迷了,所以没注意到……不过那个男人一转眼就没影了也是平常的事,一边这么想一边询问,学姐和小鼬都爽快地点头了。
「嗯,他那随性的行为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那么,去吃饭吧。」
以学姐的那句话为契机,我们迈开了步子。一边看着山岳部招新海报的底稿,一边听小鼬她们讲述特训的事;就这悠闲下山的途中,我无意间问到「特训中有没有被人看到?」
「在结束特训后返回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啊,难道是拿着蛇和刀的金发男?」
是那个把蛇放回去的山岳部员吗?这样想着的我姑且问了一下,美术部的两名女部员面面相觑,一起摇头。哎呀,搞错了吗……
「那是哪里的猎奇犯啊?我们遇到的是举止可疑的关西人,性别男,身材矮小。」
「他说自己是新上任的老师来着……来看四月开始工作的场所时,一不注意就迷路了。」
「哈?迷路了?在后山?」
嗯,我明白来预习新职场的心情,在不熟悉的区域迷路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明明是去看学校,结果却迷路进了后山,这也太离谱了。那位新任老师……该不会是个彻彻底底的路痴吧?
走在前面的学姐回头看了看,说:
「比起那个新人教师,我更在意小白你刚才提到的拿着蛇和刀的男人,你遇到那样的人了吗?」
「啊,那是……」
于是,我说明了在山岳部遇到的那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内容,所以我尽可能简明扼要。
听完我的说明,小鼬叹了一口气说「太好了」,然后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救了那条蛇,真了不起。」
「咦?是……是吗?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我觉得很出色,真一,真了不起。」
过于直接的称赞和满面的笑容,让我的心扑通一声几乎要跳出来。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不客气」「没什么」之类的话。
经岛学姐则吃惊地摇了摇头。
「不,比起小白,这更像是山岳部部长的功劳吧?话虽如此,小白你也算是帮助了受困的动物……如果是民间传说的话,那个动物说不定会想嫁给你。」
「啊?」
「故事里常有的吧?——救助了动物后不久,就有陌生的美女说着『我是迷路的旅者,请允许我借宿一晚』,然后顺理成章地共度良宵……这在某种意义上是男人的梦想吧?」
到底有什么意思呢——经岛学姐「嗯嗯」地点了点头。小鼬听到后歪着头问:「是吗?」
我苦笑着耸耸肩,说:
「那个……虽然我也是男人,但这种设定未免也太方便了吧?」
「和历史一样,传说也是强者创造的,所以必然会反映叙述者的理想。你看,女人、孩子、老大爷、老婆婆、和尚模样的妖怪非常多,但是几乎没有武士和大叔系的妖怪吧?这个事实体现了怪谭叙述者的主观所在,也就是自古以来日本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构造。」
经岛学姐用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讲课的语调流畅地编织着语言,我和小鼬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才追着运动衫的小小背影,快步跟了上去……啊,好想快点去吃午饭。
***
「对不起,能请您再说一遍吗?尽量慢一点。」
深呼吸了一口,让心平静下来——虽然没什么效果——但我再次这么说了。
穿着天蓝色和服的高个子女性,嘟起了嘴:
「真的要我重复一遍吗?」
然后「哎呀呀」地叹气摇头。沙沙摇晃的长直发仿佛可以到达脚下,搅动着我家门口的空气。同时,让人联想到春天高原的香味飘散开来,我不由得重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性。另外,为了慎重起见,我尽量避免直视那大胆露出双肩的和服领口。
脸的三分之一被有光泽的头发覆盖着,但她那杏眼和漂亮挺拔的鼻子是隐藏不住的。根据评价角度的不同,看起来有很成熟的地方,但那容貌如果说还只是十几岁的话,也能够接受。总之,莫名的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苗条的身材——喂喂!白冢真一,你在看什么呢?在内心告诫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入迷了的自己,我咳嗽了一声。
嗯,确实是个漂亮的人,但现在必须问应该问的事情……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眼前的女性好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叹了一口气说「好的好的——」
「——一般情况下,这句话是不会说很多次的。我困了,你就饶了我吧。我只重复一次,你可要好好听哦?明白了吗?」
我连忙点头说明白了。看到这一幕的女性凛然地挺直脊梁,发出了高雅的声音:
「——我是迷路的旅人,请您允许我在这借宿一晚。」
排列着凉鞋、运动鞋、父亲的皮鞋的不宽敞的玄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气氛。果然刚才的不是听错了。那么,这里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呢?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我,低声嘟囔着:
「……派出所的话,从这里出去后,在红绿灯那儿往左转。」
「啊?你是想把求助的柔弱美女卖给官员吗?」
从温文尔雅的态度一变,伴随着不满的声音,女性眯起眼睛俯视着我。一瞬间,我似乎从她微微张开的嘴中窥见了……裂成两半的舌尖?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嗯,一定是这样。
「不,不,因为你说自己迷路了,所以我想应该先去派出所求助吧?」
「那个啊…只是为了住进你家的套话罢了。嘛,在这站着说话也不是个事——」
突然停止了对话,自称柔弱的美女(怎么看都很有精神)脱下一只草鞋,踏上了通往走廊的台阶。我一边喊着「等一下」,一把抓住了她和服的袖子,束袖带那边好像完全松开了,所以我不由得减弱了手中的力道。
「……难道是想在这里脱?这么心急吗?」
「不会脱的!话说大晚上的突然敲门叫我出来,说什么『请让我住下』?你到底是谁啊!」
和服美人「呵呵」地愉快微笑着,停止了脱鞋动作,转而凝视着我,抱着胳膊说:
「你有什么不满吗?有个路过的美女说要住进你家,然后就这样嫁给你。你就坦率地高兴吧。啊,顺便问一下,你是一个人生活吗?」
「和父亲一起生活。父亲他现在正在洗澡……诶?嫁给我?」
对于缺乏现实感的话,我不由得发出了呆然的声音。不,本来从这个状况来看,现实感什么的一点也没有,但即使除去那个,刚才的话也非常莫名其妙。
「对,不受欢迎的男人就尽管喜极而泣吧!你眼前的可是了不起的贤妻哦?而且是特地前来的人外!」
「人外……?你是妖怪吗?」
真是这样吗?我投以怀疑的眼神。
自称柔弱的美女人外贤妻发出了「沙沙」的干涩怪声。嗯,那是笑声吗?
「对,是妖怪。反应真快,真是帮了大忙啊。你白天不是救了一条蛇吗?」
「啊?嗯,那倒是……诶,你就是那条蛇……小姐,对吗?」
「答得好,我正是为了报恩而来的蛇女房——啊!不小心说出来了……」
蛇人(可以这样称呼吧)突然变了脸色,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个意想不到的狼狈样子让我也吓了一跳,但完全没有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迹象。过了几秒钟,蛇小姐把手从嘴上拿开,松了一口气,肩膀也垂了下来。
「哎呀,从变身还没有解开这点来看,现在大概还算安全?嗯,并不是被看到了真面目,所以报恩还没有结束——那么,请让我嫁给你吧!」
「啊?不,不好意思,请你去找其他人!」
立刻回答的我,转身跑上了走廊(也就是想逃跑),但无数像线一样的东西缠了过来,迫使我停止了动作。不,不是线,是头发!
虽然我拼命挣扎,但毫无作用——五体被缠了个结结实实,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用头发把我拖回来之后,蛇小姐一边只解开封住我嘴巴的头发,一边不满地挽着胳膊嘟囔着:
「你为什么要逃呐?我困了,至少让我进去……顺势入籍就更好了。」
「我拒绝!如果是报恩的话,也该去找山岳部的部长日鹰吧!?」
「日鹰?啊,是那个登山男啊。嘛,那样也可以,不过你已经习惯了人外,我想,找你应该会更方便……」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我这里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嗯,确实习惯了,但是……那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吗?我不由得反问。细长身材的美女微笑着说「蛇的直觉」,然后静静地俯视着我,从小口中露出了红色的舌头。
「不开玩笑地说,你毕竟是第一个开口说要救我的家伙,这点比谁都厉害……即使没有用,那个勇气也是有价值的,这点绝对不能搞错。」
一转刚才热闹的情绪,蛇小姐平静的语调飘进了我的耳朵里。那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正因如此,我几乎忘掉了自己被突然来访的妖怪用头发紧紧绑在家门口的现状。
「贬低自己虽然容易,但可不能就此看轻自己的价值啊。你是救了我性命的恩人,所以,请挺起胸膛吧。」
「蛇小姐……」
被慈爱溢出的和善笑容俯视,我不由得发出了失神的声音。嗯,我想这个称呼应该还行,因为对方没有自报姓名,所以没办法。
「我真的很感谢你。说实话,这种报恩形式,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但这毕竟是由来已久的规定,所以就以这个姿态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总之,我想回报你——是吧?无论如何,请让我进去。」
「啊,我拒绝。」
「别这样。」
「心意我领了,所以请离……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断然摇头的瞬间,头发开始勒紧我的身体。
「你到底为啥要拒绝啊!按照气氛随波逐流不好吗?如果是男人的话,送上门的岂有不吃之理?啊,莫非你……已经约好了吗?你有另一个喜欢的人外女孩吗?」
「啊?不,那是……」
小鼬的面容反射性地浮现在脑海中,我用力摇了摇头。确实,我很喜欢那个温柔的妖怪少女,但那毕竟是我的心情,小鼬又是怎么想的呢……对吧?
因为被蛇小姐用可怕的眼神盯着,苦闷烦恼的我只得说了句「没有」搪塞过去。于是,蛇小姐蹲下身子,把脸凑了过来。突然逼近眼前的鼻尖,让我不由得脸红了。
「确实,一见面就产生爱情什么的不太现实……而且结婚流程也需要安排,但这些很麻烦所以通通省略。啊,《高砂やこの浦舟に》这首歌最近不怎么流行了,是吗?」
蛇小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沉思着,不过,马上又把纤细的脸转向了我。还没等我张口问,她就以庄严的语调开始陈词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以下省略,因为我太困了。那么,你接受这个誓言吗?接受吧,是吧?」
「咦?突然说什么呢?」
这样开口的同时,缠住我脖颈的头发迫使我上下点了点头。蛇小姐随即笑着站了起来,摆出胜利的手势说:「好,契约成立了!」——诶,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样我就能暂时维持住这个身姿了!我做到了!喂,你——哎呀,已经成为『老公』了吗。嗯,老公,有酒吗?我也想要柔软的被子。」
一边愉快地哼着鼻歌,和服美女以轻快的步伐走向客厅。在那后面被头发绑着连拖带拽的我,头蹭到了走廊地板上。正准备说「给我适可而止——」的时候,从房子的深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嗯,什么声音?」
「老爸从浴室出来了!」
我的脸一下子苍白了——这样的状况,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听到我惊慌失措的声音,蛇小姐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完全没有动摇的神色,就这样径直打开了通往客厅的门。
「初次见面,公公。我是你儿子的媳妇——蛇,暂时还没有名字!」
***
第二天,与晴朗的天空相反,疲惫不堪的我伫立在车站后面公寓的走廊里。一边叹气一边按着门铃,向对讲机报上名字。等了几十秒,突然响起了转动把手的声音,穿着长袖衬衫与迷你裙的小鼬出现了——
「早上好,真一。」
「早上好。」——我的声音比平时要弱很多。
「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今天社团那边不是休息……吗?」
这样问的小鼬,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直到看见站在我旁边的那位高个子女性。
「啊——嗯,初次见面。」
蛇女房打着哈欠,向小鼬露出了微笑。
「…真一?」
——这个女人是谁?
带着这种询问意味的视线看了过来,我慌慌张张地想要说明——
突然,小鼬的小鼻子抽动了一下;同时,我旁边的高个子女性也「哦」了一声,把尖尖的鼻尖靠近了眼前的妖怪少女,轻轻地露出了舌头。两个类型不同的少女——嘛,个子高的是不是「少女」还难以下结论——不声不响地抽着鼻子、吐着舌头。虽然是在测量彼此的妖气,但在局外人看来,这幅场景真的很怪。
就这样过了片刻,两人同时「啊」了一声,点了点头,面面相觑。
「蛇?」
「答对喽。那么,你是黄鼠狼吗?」
「嗯。」
啊,看来妖怪之间的自我介绍好像在轻描淡写中结束了,真是方便啊。个子较矮的那位妖怪少女再次把目光转向了我——
「呐,真一,我知道这个人是蛇。但是,为什么她身上穿着…真一的衣服呢?」
在带有强烈不信任感的眼神凝视下,我不由得背脊发抖——「啊,这正是我现在要解释的。」
在慌慌张张的我身边,不知是了解状况还是不了解,穿着我T恤和牛仔裤的蛇女房一脸愉悦。
***
「嗯,如上所述,因为这样的情况,偶然具备了显现条件……所以为了报恩,我便以人类的姿态出现了。请多关照,葛里。」
「嗯,彼此彼此……该怎么称呼才好呢?」
「名字写作『鳞』,读作リン,昨天晚上就决定了。顺便说一下,姓是白冢。」
「可不能乱姓!你看了爬虫类图鉴,不是说要把姓氏定为『山楝蛇』吗。正好是蛇的称呼,听起来也不错。」
「嗯,确实如此。但是对我来说,『禁愚古武罗』或者『亚奈混堕』才是最好的,听起来很强吧?」
「又不是暴走族。」
在公寓走廊战栗的一瞬间之后,小鼬说着「话好像要变长了,进来吧」,邀请我们进了客厅。面对两个认真倾听的高中生,蛇小姐一边摆出夸张的姿势,一边用明朗的语调继续说话。由于肢体语言过于丰富,衣服便从肩膀、细腰开始不断滑落,白皙肌肤的曝光度持续扩大着。虽然本人好像不介意,但对我而言,这无论如何都是眼睛的毒药,所以只得悄悄地移开视线,发出叹息。
「毕竟不能穿着像从古装剧或是昔话里出来的和服在外面走来走去,于是就把衣服借给你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自然……」
蛇女房——鳞,比我高两个头,另一方面,她的腰和手脚都很细。总之,尺寸完全不合适。实际上,我穿起来连锁骨都能好好隐藏的T恤,如今穿在她身上,连右肩都整个从领口露了出来;原本只覆盖到小腿中间的短牛仔裤,因为无法束缚细腰而逐渐垮下。小鼬大概也在意着同样的事情,所以她别开视线,红着脸指出:
「呐,鳞……?差不多该整理一下衣服了,那个……内衣裤会露出来的……」
「哦,谢谢你的指正。不过没关系,这一点不用担心。」
「咦?这是怎么回事?」
在疑惑地歪着头的小鼬面前,鳞一脸抱歉地把牛仔裤的裤腰提了起来,笑着说「理由稍后解释」。
「——总之,动物系的朋友,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啦。不过,你那么可爱,和普通的黄鼠狼、貂熊啥的一点都不像。我这个倒是临时的样子,本性还是蛇。」
「啊,是吗?」
「嗯,所以也能做这样的事。」
鳞一脸骄傲的表情。下个瞬间,她的脖子以上倏地长出鳞片,人脸也完全变成了蛇头的模样。
「哎呀!」
发出短暂的悲鸣,小鼬捂住了嘴。也许是因为那个反应和期待的一样而高兴吧,鳞(或者说怪人蛇女)伸长了蛇首,缠在了小鼬的脖子上。
「你的反应还真不错啊。」
「这,这是……!?」
舔舐着脸色苍白、僵直在原地的少女的鼻尖,红色的舌头慢慢舞动。虽然不太清楚爬行动物的表情,但鳞显然乐在其中。啊,这个人真是的!
「喂!住手!」
我一把抓住蛇脖(直径十厘米、布满鳞片,抓起来很不舒服),从小鼬面前拉开。鳞发出了干涩的「沙沙」声,头颈缩回去恢复了人类的样貌,就这样结束了身体接触。
在瞪着鳞的我旁边,小鼬慢慢地抚着胸口——
「吓了我一跳……真一,你还真是满不在乎啊。」
「唉,习惯了,该吃的惊昨天就已经吃够了。」
对投来感叹目光的小鼬,我回以疲惫的叹息,顺便说明了昨晚在我家展开的奇怪表演。刚才的「脖子以上是蛇」虽然很恐怖,但「脖子以下变成蛇身」、「形状虽然是人,全身却布满鳞片」对心脏更不好。小鼬很感兴趣地听着,突然嘟囔了一声「咦?——」
「——如果被报恩的对象看穿了本性,不是必须离开吗?」
「啊,那些变化在安全范围内……只要看不到完全变成蛇的模式,似乎就不会触发『不得不离开』的结果?虽然有必须遵守的禁忌,但是——不肖蛇女房山楝蛇鳞,依然决定做老公你的妻子了!」
「那还真是方便啊——嗯?真一,刚才她管你叫『老公』……?」
「不不不!那只是她随便说说而已!」
我一边被莫名安静的质问语气吓得脊背发颤,一边拼命地辩解。脸上充满不信任感的小鼬,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虽然想着这样的小鼬也挺有新鲜感的,但如果继续被误解下去,我的麻烦就大了……
看着我慌乱的模样,自称是我妻子的蛇女房突然鼓起了脸颊。
「唔,你昨晚不是那么清楚地点头了吗?」
「是你强迫的吧!哪能算数啊?!」
「不管怎么说,契约已经成立了。有了能落脚的家,而且公公也是个好人。」
「啊!真一,你父亲已经见了她吗……?没被吓到吧?」
「……不,我爸一点也不慌张,甚至像没事一样说出了『浴室空着,可以去洗了』之类的话。反而让我大吃一惊。」
唉,我叹息着耸了耸肩。看到这一幕的鳞发出了「沙沙沙」摩擦鳞片般的笑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只要老公承认我是妻子了,老公的家人也会自然地接受我!这是蛇女房的七种能力之一!」
「如果早知道的话,我当时会更加拼命地抵抗的……!那么,还有六种能力是什么呢?」
「嗯?你想听这个啊,老公?嗯,能感知红外线和热度、能穿过脖子大小的洞、牙齿有毒——啊,麻痹毒和出血毒能分开使用,这样可以算两种了……能吞下比自己大的东西、把蜕掉的蛇皮放进钱包里可以增长财运。」
「大部分都不是妖术吧,就是普通的蛇……而且把各种蛇的特性都混在一起了。」
被我用惊讶的声音指出,坐在沙发床上满脸愉悦的蛇女房「哇」地打了一个哈欠掩饰。面对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我和旁边的妖怪少女面面相觑,浮现出掺杂着疲劳的苦笑。
——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办的状况啊。幸好小鼬(虽然采取了冷淡的态度)也给予了我相应的同情,我的心就这样被勉强支撑着。嗯,谢谢。当我暗自感谢的时候,小鼬突然发出了坚定的声音。
「那么,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嗯,当然是继续麻烦一下老公啰?要生几个孩子暂时还没有定……」
「生!?」
听到随口而出的意料之外的单词,我和小鼬不由得同时发出了惊呼——抢先一步缓过劲来的小鼬满脸通红地对着鳞,用慌张的语调喊着「不行!」。蛇女房则把垂到地板上的长头发轻轻撩起,满脸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为什么葛里你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啊?哦,是吗?也就是说,你先约好了吗?」
好像是自己想通了似的,鳞「嗯嗯」地点了点头。
「你明白了什么啊?但是……那个,我确实是喜欢小鼬!」
「是、是啊——别这样,真一,闭嘴!所以说,鳞,你……」
虽然我们慌慌张张地想要辩解,但却被鳞那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不不,怎么说呢。真是对不起了……」
一改刚才的兴奋模式,鳞耸起小肩膀苦笑道:
「嗯,老公你自身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我知道。所以,突然闯进你生活的我很碍事,是吧……」
「说碍事什么的……也没到那种程度啦。」
无视我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发言,鳞又继续往下说——
「但是,我也有我的情况啊。『嫁到恩人那里还恩情』什么的,我从心底觉得这是既愚蠢又陈腐的规则。老实说,如果能自己选择的话,那我更愿意嫁给又高又聪明的男人。嗯,身高至少也得有一米八……」
「……那我还真是抱歉啊。」
「嘿嘿,好啦,玩笑就此打住。我知道这是不讲理的话,不过,我——蛇女房——是根据那个限定规则而显现的妖怪,所以不得不这么做。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也想多享受一会人类的生活啊。」
「啊,原来你也是这样……」
或许是妖怪之间有相通之处吧,小鼬点了点头。鳞则高兴地回应道:「是啊。」然后突然把长发的前端摆成了问号的形状。
「话说回来,葛里,你的显现条件是?你有什么约定或者契约吗?」
「我?那是……」
小鼬用眼神询问我能不能说,我微微点头——嘛,毕竟对方也是妖怪,不需要刻意隐瞒。领会了我意思的小鼬,不知为何羞答答地开口了:
「……答应真一了,要做他的绘画模特。」
「模特…?老公的?也就是说,在正式绘画之前可以无限期地留在这里,而且没有任何行动限制吗?嗯,这是什么!太棒了,自由度太高了!」
「好啊好啊!」一边大声喊着,鳞仰面躺在了沙发床上。因为不小心从T恤的下摆看到了纤细的腰和白皙的肚子,所以我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这时,脸上仍然带着红晕、在我旁边默默沉思的小鼬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我——
「那么,真一?你打算怎么办?还是……一起住吗?」
「咦?嗯,毕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虽然言语含混不清,但我还是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如果被赶出去的话,我会在家门口用血写下『犯人是白冢真一』,然后就这么死掉。』——这话我真不愿回想起来啊。
小鼬听了我的话,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
「太好了。」
「——但是,我绝对不是要娶她,诶?你说了什么?」
一转刚才的诘问模式,小鼬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看着愣神的我,小鼬笑着说:「我说真一你做得好——」
「——因为我也是妖怪,『好不容易才现身,想在这里待久一点』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所以,真一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原来如此。真有小鼬你的风格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虽然情况和性格不同,但在小鼬看来,鳞在某种意义上是和自己有相似境遇的人。面对这样的人,本来就容易同情的小鼬自然会产生亲近感。还是这么温柔,这么可爱啊……
笑盈盈的小鼬突然补充说:
「是的——就连我也是,因为真一和御崎邀请我,说我可以加入美术部,所以我才能留在这里。谢谢你,真一,我很高兴。」
「咦?」
面对这明朗的笑容,我不由得热血沸腾——啊,这个突然袭击很卑鄙吧!
「不,不,不客气,我也很感谢小鼬一直以来的陪伴。」
因此,我语无伦次地回敬着感谢的话。
这时,躺在沙发床上的鳞胆怯地举起了一只手,小声问道:
「那个……因为刚才很难插话,所以我一直在静观。也就是说,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得到せいさい的许可了?」
「——せいさい?」
我和小鼬同时重复着这个词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变换候补——「制裁」?不是啊。「精细」?不是吧。那么——「正妻」?这两个字在脑内突然亮起的瞬间,小鼬提高了声音:「不是的!」啊,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我和真一只是同一个社团的朋友啊!反正,谁住真一家,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哎呀,脸竟然那么红。别担心,我不会对老公做什么的。」
「是、是啊!而且你父亲也在呢,对吧,真一?」
「……我爸啊,他因为工作,一周只有一半左右的时间在家。」
「诶?这、这样啊……!那岂不是……?」
「啊,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可恶,好可爱啊!但是没关系,蛇会遵守约定的!……不过,如果是老公主动对我有需求的情况,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我也不讨厌那种……」
鳞微笑着直起上身,想用活动自如的头发把T恤的下摆撩起来。不用说,我和小鼬都喊出了声,让她停下。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真的会满足老公你的要求,所以有什么可以尽管说。只有一点需要注意——我洗澡时可不能偷看浴室啊。」
「不会看的!」
我觉得这样说着就转过眼睛的自己,脸大概相当红吧?小鼬也许是现在才感到了不安,嘟囔着「真一你真的没问题吗……」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我——
「对了,真一。今天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啊,差点给忘了。」
忙于介绍这位蛇女房,我好像完全忘了正题。于是我搔着头,害羞地说:「嗯,其实——」
***
「啊,最近的裤子好薄啊!」
购物中心的女性内衣卖场里,响起了爽朗的声音。虽说是春假,但平时上午在这一楼层的客人并不多,店内也很安静。托您的福,原本声音就很响亮,再加上那高挑的身材——所以非常显眼。
「这么薄这么小,反而让人觉得不可靠。这是怎么回事啊,葛里?」
「咦?怎么……那个,即使突然问我,我也……」
「所以哪种穿起来感觉会比较好,作为前辈,帮我推荐一下嘛。」
「那、那个……鳞,你选自己喜欢的就好……不是吗?」
「我个人觉得下带不就行了吗?很舒服。但老公却说那种像毛巾一样的东西算不得内衣。真是麻烦啊,就那么喜欢内裤吗。作为爬虫类的我是不太清楚啦。」
一边说着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台词,高个子美女继续物色内衣。然后在旁边,被强迫陪着挑选内衣的小鼬(或者说,是我恳求的)变得满脸通红、沉默不语。对不起,小鼬。站在离两人稍远的通道上,我发自内心地道歉了。
一直只有男性的白冢家,既然拐弯抹角地让女性住进来(本人坚持),那么女性的内衣裤是绝对必要的。既然没有就只好去买,偏偏我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所以那个心地善良的妖怪少女决定帮我。毕竟她看到说着「内裤?嗯,没穿啊,你看」的鳞时,那种动摇的模样实在是令我难以忘怀。
……嗯,我也考虑过邀请其他认识的女孩子「去买内衣吧」,但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只得作罢……如果邀请经岛学姐的话会变得很麻烦,她说不定还会闹出意想不到的事情;至于对泷泽同学说「陪我一起选胸罩」之类没头没脑的话,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即使不是这样,前几天也和那位认真的犬神使商量过了,不便再去麻烦她——回想着白色情人节的事情,我突然听到了鳞的声音。
「喂,老公!护胸是选蓝色还是黑色?」
「哪一个都可以,所以请早点选择买来!」
虽然想尽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但被那样露骨地呼唤的话也不能无视,所以我满脸通红地喊了起来。
「唉……」
我叹了一口气,想着这哪有什么「护胸」啊,又不是防具店。这时,鳞突然回头看向小鼬——准确地说,是俯视着她的胸部——感慨颇深地嘟囔着「嗯」。
「……怎么了?」
也许是对估价般的视线感到不安吧,小鼬慌忙抱起胳膊遮住胸口。鳞一脸羡慕地看着,以佩服的语气说道:
「不,我觉得果然还是哺乳动物的胸部比较大啊。」
「咦?怎么了,啊,我又不是……别把头发一下子伸过来!」
「与此相反,我就像你所看到的这样,是非常抱歉的尺寸。本来就不是哺乳的生物,所以没办法,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就算你问我这些事……鳞,哇、不行!哎呀!」
鳞「哼哼」地点点头,让长发在眼前的少女胸部肆意爬行,小鼬则拼命地抵抗着那个。只听台词的话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实际上是相当奇怪的景象,不,可以算得上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了。
「啊,这可不是冷静观察的时候……喂,别这样!」
突然回过神来的我,跑进了内衣卖场,一把扯开持续性骚扰的头发,鳞毫不害怕地嬉笑着,小鼬则红着脸说「谢谢」。那张脸确实可爱得不折不扣,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沉浸在幸福的气氛中,这自然是因为想到了今后的麻烦。真的,会怎么样呢?今后……
***
「美术部员三名,从吸血妖怪『恙虫』扫荡作战中归来!」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让几只逃走了。」
「但是小鼬,那也是没办法的。」
伴随着明朗的声音,打开美术室大门的经岛学姐,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室内前进。我和小鼬跟着她穿门而入。
顺便说一下,所谓的「恙虫」,是一种被甲壳覆盖、身体呈圆形、具有众多对足和一对牙齿的昆虫型妖怪。尺寸是棒球手套的大小,往往成群出动,又咬人又吸血,真是麻烦的家伙……尽管它们只是不声不响地偷偷吸食被害者的血液,并非那种一拥而上、直接致死的类型,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可是,本来在地下或洞窟里的妖怪,为什么会在学校出现呢?」
「御崎,原来你在意这个啊……」
「不好意思,学姐。到现在为止出现在学校里的妖怪,不一直都挺无序的吗?」
大部分的妖怪都已经吓不到我了。正如鳞所说,我确实习惯了人外。怀着这种无奈的心情关上门,突然听到了轻快的声音——
「辛苦了,葛里酱、白冢君。不好意思,我来打扰了。」
「啊,新井学姐?还有江户桥学长和稻叶老师,你们都在啊……」
在我视线的前方,长发的女生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她旁边坐着戴着眼镜、表情严肃认真的青年,以及一位把金发束起、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再旁边就是……笑容满面的男生,还有看起来很强势的短发少女。
「……还有奈良山和泷泽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咱只是刚结束了吹奏乐部的活动,顺便过来看看。」
「啊,不知道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泷泽同学,莱卡呢?」
美术室变成这个学校妖怪相关者的沙龙并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不过那只巨大的犬神没跟泷泽在一起倒是很少见。
我拉开椅子,坐在了小鼬旁边,出声询问。结果得到了「在园艺部约会」的冷淡回答。
「园艺部……?啊,是美生加入的那个吗?」
「嗯,美生,她喜欢大型犬。前几天的一件事之后,咱跟她聊了很多,这个爱好也是当时听说的。而且莱卡那家伙,好像也喜欢上她了,最近一直在发呆,咱都看不下去了。」
对于小鼬的提问,犬神使耸了耸肩。美生——继承了猫妖血脉的多多罗木兄妹的妹妹,是兄妹两人中通情达理的那一位——她那文静的面容浮现在了脑海中。莱卡因为喜欢女孩子,美生也貌似喜欢动物,可能意外的是相性很好的一对。不管怎么说,能友好相处是好事。
「原来如此。因为不喜欢原来的主人,所以莱卡觉得那种温柔的类型很新鲜吧?」
「请不要揶揄咱,学姐。」
泷泽同学瞪着坐在江户桥学长对面的经岛学姐。
我「呀嘞呀嘞」地叹息着,突然稻叶老师把红色的眼瞳转向了这里——
「我听说了,最近黄鼠狼跟班的癖好是不是改变了?居然对蛇の化性出手。」
「くちなわ?けしょう?啥意思啊?」
见我摸不着头脑,小鼬解释道:「就是蛇的化身的意思。」
哦,我还纳闷你突然说什么呢……原来是说从上周开始住在我家的蛇女房吗。
「我告诉你,那人只是随便住住。」
——我什么都没做。说着这些,我挥了挥手。
「是吗?……但是,那个人,是白冢君的那个吧?」——这次是新井学姐发问。
「咦?」
「白冢的『夫人』,是吧?副会长。」
「啊?嗯,对,对。」
听了奈良山的提示,新井学姐连连点头——那错愕的反应,让人无法想象她平时是个沉着冷静的人;而且,总觉得她的脸也很红。顺便说一下,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的泷泽同学——似乎是想表达「咱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看她那按捺不住好奇的神情,分明也对此很感兴趣。话说回来,即使是我,如果在熟人那里听到蛇报恩之类的奇闻,同样会在意的,因此也不能怪大家多管闲事。这样自嘲的时候,有人发出了「真的吗?」的声音。
「传说故事里的蛇,是执念很深的生物,如果要报恩,必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比如在晚上啦晚上啦晚上啦——嘿嘿。」
经岛学姐说着讨人嫌的话。我一边疑惑为什么江户桥学长会害羞,一边「唉」地叹息了一声——
「确实什么都没做。要说晚上,那就更不可能了。那个人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做家务的时候,中途都能睡着;给她善后真的很辛苦。」
「是吗?」
大家(不含奈良山)目瞪口呆的视线一齐聚集过来,除我之外唯一知道情况的小鼬苦笑着说「是啊」,我无奈地搔了搔头,继续往下说——
「蛇女房坚持说自己擅长家务,所以试着交给她做了,结果一团糟。确实,打扫和做饭很娴熟,但在过程中,意识会突然中断。」
「这是什么迷糊新娘,睡眠不足吗?」
「差不多吧。据本人说,现在还是冬眠期,白天姑且不论,天黑就完全不行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努力了几次想钻进我的被子里,但终究没能战胜睡意。最近已经彻底放弃夜袭了。」
半夜起来上厕所,在楼梯上不小心踩到下半身是蛇的女性,一般人想必会吓得发出凄厉的尖叫吧?不过,这种事我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现在只有满满的无奈。
我用疲惫的语气如此诉说,经岛学姐听了直皱眉:
「什么呀?小白……你不是说那位新妻是个美女吗?那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我本来还期待能看到现实版异类婚姻呢……」
「我确实说过,但不是这个意思。基本上,任何人都有美的地方。」
我顿了顿,环视了大家的脸,然后继续开口——
「比如,新井学姐有可靠的美,泷泽同学有凛然的美。」
「啊?啊,那个,谢谢。」
「啊,这家伙真是的……」
伴随着害羞的嘟囔,两人都低下了染上红晕的脸。我一边想着这只是在说实话,用不着害羞,一边继续往下说。
「稻叶老师是正统意义上的美人——嗯,老师的话,变身后会更帅。请再变身一次吧。」
「承蒙称赞——适可而止吧,你那审美观该回炉重造了。」
看来被她当成傻瓜了,但因为是平常的事,所以不介意。
「江户桥学长睿智的容貌,也能画成一幅好画;奈良山那种莫名游刃有余的气质,正是其魅力所在。」
「嗯……真是令人难为情。」
「哎呀,被这么称赞,真是太感谢了。」
在含糊其辞的会长旁边,奈良山微笑着。
「至于小鼬——已经是最棒的了!无论从哪里看,无论怎么看都是!」
「嗯,那、那个……我想应该没有那样的事……」
「有!」——我如此断言。
小鼬不自在地把手指揉成一团,垂下了视线;浅红色的脸颊,玲珑的鼻尖,大大的眼睛,小巧的肩膀,栗色的秀发——果然一切都很美。
「啊,真是太可爱了……对了对了,经岛学姐那种不知如何形容、年龄不详的容貌,也……挺不错的?」
「为什么只有我是疑问形式?而且内容也很敷衍!」
我一边看着小鼬的侧脸,一边补充,不知为何传来了不满的声音。江户桥学长小声嘀咕着:「不,那个在我看来是……相当可爱……」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如果喜欢的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就好了——我苦笑着,放在校服胸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想着是谁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拿出手机看了看——显示的是自家电话号码。
「谁?」小鼬问。
「家里的电话,鳞小姐打来的。」——我慌忙按下了通话键。
「老公,你还在学校吗?」
耳熟能详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虽然语气和往常一样轻松,但总觉得有点负罪感。我一边抑制着想追问是不是又弄坏了什么的心情,一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今天怎么了?」
「哇,声音好可怕啊。可爱的年轻妻子无论如何都想听丈夫的声音,所以就给老公你打电话了。」
「别开玩笑了。」
「嗯,虽然只是开玩笑,但也没必要这么冷淡吧?」鳞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除了奈良山以外的大家都很感兴趣地聚集在手机周围倾听,但我现在也没心思去在意这个,只是默默地等着鳞继续开口,从手机对面传来了装可爱的声音——
「其实啊,我想要点『土特产』。」
「是想要我再帮你借DVD的意思?不是有不少从学姐那里借的你还没看吗?」
密林中巨蛇肆虐的系列、飞机机舱被蛇群填满之类的……说出「喜欢看蛇题材的片子」的鳞已经让我有些吃惊了,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准备了好几部与之相称作品的经岛学姐。正当我回想这件事的时候,我家的蛇女房含糊其辞地说:
「不,不是那个……是锅。还有,平底锅。」
「是吗?」
——为什么要回答那样的东西……难道是……?讨厌的预感窜上了脊背。这么说来……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好像是把烧得过久的铁用水冷却的「滋滋」声!
「啊!又烧焦了,是吧?!」
「……嗯,嗯。」
虽然努力想表现得开朗,但还是无法隐藏抱歉的心情——反映了这种复杂情绪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又来了……我不禁失声的时候,辩解开始了——
「不,这次……本以为会成功来着?但是,我把食材放在火上后没过多久,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的……呀,只是等待而已,为什么会那么困呢?睡魔真可怕……」
「你更可怕!话说,这是你第几次烧焦锅!明明说不用做那么多菜的!」
「因为……从今天开始公公不是要出差吗?好不容易的夫妇二人世界,希望能让老公吃到精心制作的东西。啊,对不起……亲爱的。」
「突然说什么『亲爱的』,即使你这样称呼,我也不会被蒙蔽的!带着哭腔也一样!」
「果然还是这种反应啊……」
「看来没有在反省啊,鳞小姐。行吧行吧,我先去买锅和平底锅就是了!」
「毕竟是很好用的东西呢,老公……啊,还有,再多买些想吃的食材吧?」
「咦?冰箱里不是还有……难道所有的东西都烧焦了吗?」
肉啦蔬菜啦,应该有一周的囤积,把那个用完是不可能的吧?正抱着这样的希望等待答案的时候,手机对面传来了哗啦哗啦地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叮咚」的铃声响了。
那个闲人,好像特意把坏了的门铃翻出来了。
我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手机对面的鳞提高了声调——
「正确答案!……咦,不觉得有趣吗?」
「是有那么一丁点有趣……真不甘心啊。」
不由得这样回答了。手机对面传来了「沙沙」的(鳞特有的)高兴的声音。
「我马上就回来,千万不要再多管闲事!」
甩下这话之后,我一边发出巨大的叹息,一边挂断了电话。
「……看起来很辛苦啊,白冢君。」
新井学姐那充满关心的声音,温柔地渗透进我的后背。
不管出身如何,在决定和性格开朗的美女同居的时候,我也曾期待着每天都能有心跳加速(大概吧)的时刻,但实际上却是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状况。
「确实很辛苦。」
一边用充满疲惫的声音回答,一边直起沉重的腰,把包挎在肩上。正当我想和大家打招呼说「对不起,我先走了」的时候,经岛学姐愉悦地笑了——
「这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就像是同甘共苦的夫妇,这下『进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是吧,小鼬?」
「啊?嗯,嗯……那是……」
也许是突然被问到了而感到困惑吧,小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看学姐又看了看我,然后不知为何低头沉默了……突然,她重新抬起视线,大眼睛转向了我这边。
「真一,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嗯,鳞小姐好像在我家厨房搞出了大惨案。」
我如此自嘲地回答,不知为何焦急的妖怪少女点了下头,嘀咕了一声「是吧」,然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么,那……之后再收拾。总之,我来帮忙吧,现在就一起回去吧?」
***
「差不多了。」
我停下擦煤气灶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原样,但我认为已经可以使用了。大家又是怎样呢……回头一看,跟用吸尘器清理厨房地板的小鼬对视了一下,看惯了的水手服上系着男式围裙的那个姿容,总觉得异样新鲜,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或许是因为这种反应有些可疑吧,利落而美丽的妖怪少女停下手中的活,略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真一?」
「啊,从正面的角度看也……呃,不是,我想说先告一段落吧。谢谢你,小鼬。前辈们也辛苦了!」
「不客气」,小鼬微笑着关掉了吸尘器的开关。在她身后,把碳化了的食材塞进垃圾袋的经岛学姐,以及用抹布擦拭墙壁上的污秽的家政夫风格的江户桥学长(没想到三角巾和围裙这么适合他),「哎呀呀」地面面相觑。
另外,要说这两人为什么在我家厨房里,是因为小鼬一提出要帮忙,那个运动衫眼镜就说「听起来很有趣,我也去」。结果——「诶?学姐你愿意帮我吗?」「当然会提供劳动力,是吧?江户桥!」「是我吗?」——对不起,学生会长。
「还是那么任性的人啊。嘛,不过人手增加了真是太感谢了……」
「嗯。你说了什么,小白?」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江户桥学长是个很有能力的家政夫。」
「是吧?呼呼。」
不知为什么,经岛学姐骄傲地挺起胸膛,江户桥学长则害羞地咳嗽起来。然后,如果把目光转向他们的后面,就会看到一位上半身趴在餐桌上,身体随着寝息有节奏起伏的高个子美女。从手里拿着烧焦的锅和锅刷来看,似乎本来打算擦洗还能用的锅使其恢复原状,但在到达洗碗池之前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结果,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帮上……这个人。」反倒是我累得够呛。
鳞今天穿着她喜欢的背心和超短裙,露出的修长四肢上,沾满了煤秽和油。在见到厨房的惨状前,她的模样就已经向我们传达了某种预告——不,我并不想知道。
「真是的……已经收拾好了,鳞小姐。」
「是吗?!」
双手拿着锅和锅刷,扑在桌上的上半身「刷」地直了起来。也许是还没掌握事态吧,蛇女房慌乱地左顾右盼……小鼬温柔地向她打招呼:
「鳞,你好啊。」
「嗯……葛里?啊,你也来了。」
「嗯,晚饭我来做,你可以休息。如果你是中午起床的话,今天这个时间……就快到极限了。」
看到揉着眼睑的鳞,小鼬露出了为难的笑容。我在旁边嗯嗯地点了点头——你还是继续睡吧,求你了。
「对了对了,你睡觉前要记得去浴室把身上的脏东西洗掉……等等?晚饭是小鼬给我做吗?」
中断了对鳞说的话,我猛地转身面向小鼬。用围裙擦着手的妖怪少女被激动的我吓得抖了一下,然后一脸抱歉地张开了嘴。
「嗯……毕竟,真一你看起来也很累,我还以为是难得的机会呢……给你添麻烦了吗?」
「完全不会!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事!谢谢了!」
虽然觉得是很糟糕的一天,但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拿着锅和锅刷,我以轻快的脚步走向洗碗池,这时经岛学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喂,蛇小姐,你的丈夫迷恋别的女人,可以吗?」
「嗯?啊……是御崎吗。嗯,我知道,这也没什么不行的吧?」
「是吗?你们也是冷淡的夫妻关系啊。」
「毕竟蛇是变温动物。啊,好困,又想睡觉了。」
鳞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慢慢地离开了座位。留下「我去洗澡了」这句话,蛇女房走向浴室。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微微一笑——
「今天可别偷看哦,老公?」
「啊,给我等等!『今天』是什么意思?我一次也没偷窥过啊!」
「真是的,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了?」
「……真一?」
「啊,小鼬,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过来啊!还有,鳞小姐,这玩笑可开不得……」
——会招致误解的!我话还没说完,苗条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通往浴室的门后了,哎呀。
***
「咦?蛇女房的击退法?」
我停下了擦锅的手,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坐在餐桌旁的经岛学姐一脸愉悦的表情,点了点头。浴室里持续着淋浴的声音。
「是的,说是击退虽然不怎么恰当,但还是传授一下让异类妻子系妖怪回去的方法吧。你可以理解成招待我和江户桥吃晚饭的报答,也可以认为是我多管闲事。」
这人刚才说着「好期待啊,小鼬」,向煤气灶前的妖怪少女打了招呼,然后就径自就座于餐桌旁的座位上。在她对面,江户桥学长很抱歉地低着头。不知怎么搞的,这两人也要一起留下来吃晚饭了啊……听到我的喃喃自语,正准备试尝煮菜味道的小鼬,微微地笑了。
「没关系吧,真一?毕竟大家一起吃也很开心。」
「啊,嗯。」
在水手服外系上围裙的小鼬的身姿,让我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朴素的魅力——啊,可爱到卑劣的程度啊。
我再次转头看向学姐——
「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要让鳞小姐……」
「——并不打算赶她走,是吗?我知道。」
学姐像是预读了我的话一样插嘴了。
「但是,『不知道禁忌,一不小心就把她赶走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吧?知识多了又不愁,你就闭嘴一边洗锅一边听我说,行不?」
——我无法反驳。于是,穿运动衫的妖怪博士单方面地继续往下说:
「虽然异类婚姻的传说种类繁多,但是来报恩的妻子类型,离开的条件都大同小异。直截了当地说——就是『真面目的目击』。在告诫了『请绝对不要在我XXXX的时候看我』之后,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如果丈夫不遵守约定看了的话——」
学姐顿了顿,突然喊了一声「啊——」。
「——我已经叮嘱你别看了,但还是被看到了。没错,我是得到你帮助的仙鹤,为了报答你的恩情,就织了这样的锦……」
「可是,经岛?鳞小姐已经公开说自己是蛇了。」
江户桥学长冷静的一句话,打断了「仙鹤报恩」故事的高潮部分。被强行从个人小剧场拉出来的学姐并不生气,只是随意说着「确实如此」——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好。
「——被人知道和被人看到是两码事,比起信息识别,视觉识别更占优势,这在传说故事中是常有的事,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这样啊。这么说来,她之前也只是把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蛇的形态,却没有在我们面前完全变回蛇的样子。」
——原来如此,毕竟不能让人看到100%的蛇形态啊。我「嗯嗯」地点头接受了,突然却有了一种小小的不协调感。
「咦?但是鳞小姐也没特意告诫我有什么禁忌啊?」
如果学姐的话是正确的,那么我应该在哪里听到过那个禁忌……
虽然我警告过鳞好几次,但是完全没有被她警告的记忆。就这样冥思苦想的时候,传来了叹息的声音——
「唉,就是那个啊……蛇女房的故事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但在最主流的版本里,她是对丈夫这么说的——『我生孩子的地方,请绝对不要看。』」
「咦?是吗?」
「啊啊,也难怪你没听她说过呢……」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大脑终于理解了学姐的意思。也就是说,那句台词说出口的场合是……不不不,那可不好!
不由得回头说「等一下——」小鼬却快我半拍地叫了起来——
「喂,御崎,那个!……那种事,真一……绝对不行!」
穿着围裙的妖怪少女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汤勺,一边喊着完全不成句的话语。勺上沾着的汤汁飞溅过来——啊,好烫,真不巧我正好站在边上。
「对、对啊,学姐!如果擅自做了那种事,不仅鳞小姐…正常人都会感到厌恶吧!」
「嗯,嗯!真一和鳞都讨厌那样,对吧!」
「总之都先冷静下来吧。你们这样,我也很难办。」
经岛学姐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以焦急的语调语无伦次的我们,一旁的江户桥学长突然开口了:
「被看到真面目的母亲,生了孩子后就马上离开了吧……?那么,剩下的孩子也太可怜了!」
看来这个人从不同的角度表达了愤慨……真是个好人啊。
***
一阵骚动之后。经岛学姐确认我和小鼬已经平静下来,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那个,刚才我只是举了个例子。总之,应该有什么禁忌,所以要注意。不管小白你是想维持现状还是想分手。」
「是。」
对于学姐的忠告,我回敬了一句泄气的话。本来就刷锅刷得很累,又因为刚才的激动而白白耗掉了不少力气,现在我背都软了。把刷好的锅又用水冲洗了一道,我叹了口气。
学姐补充了一句:「另外,还有蛇妖因点燃烟草的味道而融化致死的传说呢……」
「那也太过分了,御崎。」
立刻用认真的语调回应的,是正用抹布擦着双手的小鼬。坐在餐桌边的江户桥学长也点头赞同了。
「虽然今天才刚和鳞小姐见面,但我觉得她不是坏人。很爽快,很健谈,虽然也有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但这也是个性吧。」
「哦?能被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突然插进来一道轻快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回头看了看。在大家视线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澡的鳞,正擦着头发站在那里。用代替睡衣的夏威夷衫包裹着冒着热气的身体,下半身只有内裤。虽然依旧是奔放的样子,但我却无法像往常一样责备她。
不管本意是什么,我们刚才确实是在讨论「让这个人离开」的手段——而且,鳞从中途就听到了这一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在尴尬的气氛中,最先开口的是小鼬。
「啊,那个,鳞……刚才的,其实……请不要误会。」
「喂喂,你在为难些什么呢,葛里。你这家伙还是那么可爱啊。」
听惯了的明亮语调,简单地打断了小鼬的辩解。
蛇女房环视了我们一圈,用浴巾擦了擦头。
「我不介意的,你们也别不好意思啦——那么,老公?我睡一会儿,饭煮好了再叫我起床吧?」
「啊?啊——嗯。知道了,晚安。」
突然被打招呼,我反射性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一幕的鳞笑着说「请多关照」。
「——还有,晚上我想再泡个澡。如果能把热水存起来的话,作为妻子,我会很高兴的。」
一边说着那样的话,鳞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向作为卧室使用的佛间。
***
「唔……?」
突然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才发现我原来是在自家客厅的椅子上睡着了。眼前开着的电视里,拿着枪的大叔正与一条大蛇对峙——这是鳞喜欢的DVD影片的画面。
「……这样啊,小鼬她们回去后,被鳞拉着一起看了。」
然后,好像就这样睡着了。我一边摇着头,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个时间的话,鳞应该早就睡了。
「明天一定要好好道歉……啊唔。」
大大的哈欠自然地漏了出来,电影看到一半不知不觉失去意识,这下也不能嘲笑鳞了……
一边在昏昏沉沉的头脑中自嘲,一边把无力的身体转向浴室。先洗澡,然后睡觉吧——这样想着,我进入了更衣室,脱下衣服放进洗衣篮里。突然,我听到浴室里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像是某种东西跳跃的声音,但是呆呆的头脑却无法仔细思考。
「咦?浴室的灯……什么时候亮的来着?」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手搭在浴室的门上,抓住旧门把转动,伴随着哈欠拉开门,在那一瞬间——
「诶,老公?不是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传来了熟悉的清澈声音。
「鳞小姐?」
我的意识一下子清醒,笼罩在头上的烟霭也消散了,大脑开始认识到眼前的情景……
「对不起!没想到里面有人,我马上就出——」
慌乱的我,下意识地做出了用毛巾挡住前面的愚蠢姿势,以至于来不及别开视线……我咽了口气,在眼前冒着热气的浴室浴缸里,有位手脚修长的高个子女性——不,并没有。
「……唉,被看到了吗?」
清澈的声音响彻浴室,浴缸里盘旋着一条一米左右的细长生物,它优雅地昂起了头。躯体覆盖着绿宝石般的鳞片,还有四条黑色的条纹。湿漉漉的鳞片反射着浴灯灯光,有种异样的美。这个身姿——没错,就是我那天救下的蛇。
这是鳞的真面目……但是,为什么——现在?
「啊!」
脑海中反射性地闪现出答案,我不由得喊出了声。鳞——这个平时满不在乎地在我面前半裸徘徊,若无其事地潜入我被窝的人……「洗澡时绝对不能看哦?」好像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话——因为是以嘲弄的语气说的,所以我现在才意识到,这难道就是鳞的——
「老公,看你那表情,好像不需要我说明了?是的,我洗澡时会变回真面目,因此,让我离开的条件是——『被看到洗澡的模样』,好答案!」
青绿色的蛇一边轻快地在浴缸里游着,一边发出熟悉的明亮声音。和往常完全没有变化的语调,反而刺痛了我的心。啊,你确实给我添麻烦了,但是……
——明明没打算就这么突然结束的………!
「对不起!对不起,鳞小姐。」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最后给你看全裸呢。不过一旦被打破禁忌,就不能变身了,真遗憾呐,老公。」
鳞那调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道歉。沉默的我不由得抬头看向她,眼前的小蛇轻轻地笑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就明说吧——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很开心。还有,事到如今……谢谢你的帮助,虽然第一晚见面时被气势压倒了,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能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援手的男人,即使没有报恩的规则,我也喜欢,嗯。」
「啊,谢谢。」
突然被表扬,我发出了不成调的声音。鳞以小小的蛇眼直视着我,继续说:
「所以要挺起胸膛——对了对了,还有葛里的事。」
「……小鼬?」
「是的。那么好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千万别让她跑掉哦?今后至少会有三回大危机,请好好守护她。这是作为即将离别的『妻子』的建议。」
「我一直在守护着——嗯?那个『三回』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在意具体的次数。刚才自称是我妻子的爬虫类只是笑着说「蛇的直觉」,然后突然抬起了长长的脖子。
「呐,老公,把手伸过来。」
「啊?啊,好的。」
被那平静的声音所吸引,我没顾上滑落的毛巾,将右手伸向了浴缸。鳞那细长的身体缠在我的手臂上,像流水一样爬了上来。没过多久,小小的蛇首就凑到了我的鼻尖前。如果跟蛇面对面,一般情况下可能会害怕,但现在我一点儿都没有这种心情。只觉得——非常漂亮,在我咽下一口气的瞬间,鳞轻轻地露出了小舌。
「嗯。」
——舔了舔我的鼻子和嘴。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然后——大概是一张相当红的脸——再次环顾四周的时候,已经在浴室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那吵闹而欢乐的青绿色爬虫类的身影了。要说和往常不同的地方,就是平时关着的小窗户开了一点点。
「至少,请让我向你道个别吧……」
无意中喃喃自语,身体突然瑟瑟发抖。光着身子呆呆地站着,当然会变冷啊。
因此,把寒冷的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洗澡水里,寂寞的气息自然地泄出了。
——看来我挺喜欢那个热闹的家伙。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见她一次。我是这么想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
「……嗯。确实,『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呢』,当时是这么想的——」
在浴室突然分别后过了一夜的早晨,在社团活动前顺便去的学生会室里,我吐出了巨大的叹息。惊讶的不仅仅是我,副会长新井学姐和学生会顾问稻叶老师也面面相觑,小鼬则非常尴尬地微笑着,只有经岛学姐例外地看起来很开心。那么,在大家视线注视的前方——
「呀,果然个子高又有知性的男人最棒了!请多关照,新老公!」
「所以说,我不打算和你结婚!而且为什么会找上我啊!」
「受恩了当然就要报恩。今天早上你不是帮了差点被车轧死、精疲力尽的我吗?」
「今天早上?啊……因为看到门口有条蛇很虚弱,所以就扔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是的!我把这看作是一种恩情!」
穿着和服的高个子美女抱住了学生会长——你在干什么啊?
江户桥学长一边喊着「那是个误会」一边想要逃跑,但是蛇女房那长长的头发,瞬间就封锁住了他的手脚和嘴。就这样捕捉到新牺牲者的鳞,满足地点点头,说着「好嘞」,面向我们挥了挥手。
「啊,葛里、御崎以及原老公,你们也在啊。话说……原老公?我的衣服,能麻烦送到新老公的家吗?」
「明明是到昨天为止一起生活的对象,却没有再会的问候吗?话说回来,昨晚爽快地离开,莫非是……早有预谋?」
「那是误会,原老公。」
「绝对是骗人的……!!」
「但是,你看,能像这样再会也挺好啊,真一?这样就不会寂寞了……我也很高兴。」——小鼬拼命打圆场。
然后,眼睁睁看着蛇女房向自己男朋友求爱的经岛学姐——
「你这家伙,跟神社的女儿和女教师勾勾搭搭还不满足吗?终于对人外出手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地嘟哝着。
「什么『勾勾搭搭』啊?没那回事!」
「新井说得对。但是,现在这个状况真的没问题吗,经岛?那不是你的恋人吗?」
「嗯?嗯,大体上是这样,不过看起来很有趣,不是吗?」
经岛学姐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
「真是好说话啊。」——鳞如此回应。
被这样的对话束缚着的江户桥学长,不知为何发出了悲伤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