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鼬,你买了新冰箱?」
「因为你看,原来的被阿尔玛不小心弄坏了,就是上回……」
「啊,就是那个「狮子岩同学强化事件」吗?听说她一跺脚就踏穿了小鼬家的地板,从四楼一口气掉到一楼,是真的吗?」
「……嗯,太岁的效果真厉害啊,阿尔玛哪里都没受伤。不过也没掉到一楼,只是掉到楼下那层人家的房间里了。」
「这样啊……」
与「明媚」这一形容词很相配,三月最后一天的午后。我和小鼬两个人悠闲地走在高档住宅林立的幽静街道上。
「话说回来。狮子岩同学没事吧?太岁会改变体质吧?」
「总之,为了平时不让那种怪力暴走,狐狸对她下了暗示……」
「啊,不愧是大妖怪。而且,住的地方也很厉害啊。」
我一边对不甘心的小鼬苦笑,一边环视四周。原本是武家宅邸街的这一块,经过几轮再开发,如今变成了新与旧、日与洋混杂的高级住宅街。无论向右看还是向左看,围墙都仿佛无止境似的延伸着。
对面有一处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建筑群,门柱上布置了监控头,这里还有很多房子都是用红外线报警系统来警备的。但是,不管是家还是院子,这么大的话,保养起来应该会很辛苦吧?果然是要雇佣家政人员吗……
我一边以小市民的心态想象,一边对旁边的水手服少女说「话说回来……」以白色和淡蓝色为基调的制服,在春天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果然很漂亮。
「……那个太岁,还有剩下的吗?」
「嗯,放在新冰箱里了……虽然真的很想扔掉,但是鳞和御崎却坚持说『太可惜了!!』我也跟她们约定说如果腐烂了就扔掉。」
「她们还是那么任性啊……啊,在那边的拐角向右。」
一边确认从稻叶老师那里得到的简易地图,一边用手拿着的长长的圆筒指向前方的道路。跟我身高一样长的这个画筒,里面放着卷起来的大幅绘画。顺便说一下,绘画的主题是稻叶老师变身后的模样。我现在正在把前几天终于完成的九尾狐主题画作送到模特家,旁边的妖怪少女是来陪我的。虽然本来打算一个人去,但是小鼬得知了目的地后,就坚持说「我也跟着去」。虽然不知道她在警戒什么,但是和这个人在一起我不可能不开心。
就这样,我们把经岛学姐和忙于捕食妖怪的鳞留在了学校,然后前往稻叶老师家。对询问「是这边吗」的小鼬,我确认了简易地图后点了点头。
「沿着这堵墙继续走,应该能看到。因为是很气派的建筑物,所以马上就知道了。」
「嗯,那就好……虽然不太清楚,但是,狐狸住的是那种豪华的房间吗?」
「好像是。第三学期去送酒的穗村,回来以后非常兴奋。」
我想起了美术部引以为豪的幽灵部员——打工狂人穗村带回来的信息。嗯,那个男人只说了:「嵌入式玻璃浴室——超色情的!」
「唉,诚二还真是卖力啊……」
深深佩服的小鼬,突然看向路边的围墙。用小手轻轻抚摸着涂着白漆的墙壁,平民派的妖怪少女像感叹一样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堵墙一直持续着……真是好大的院子啊。」
「啊,我也这么想。」
我苦笑着,也看向那堵围墙。虽然是慢悠悠地一路走来,但围墙依然没有中断的迹象。即使保守估计,这院子也有普通公园或学校的大小吧。因羡慕而发愣后,我叹息道:
「唉……里面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喵!」
「是吧。诶?」
听到突然传来的可爱悲鸣,我情不自禁地和旁边的少女面面相觑。
——很耳熟的声音,似乎是从这围墙对面传来的?
「小鼬你也听见了?」——这样一问,水手服少女立刻点了点头。啊,果然?
「话说回来,一般人可不会发出那样的悲鸣。」
「是啊,而且我也察觉到这里带有一些妖气……哎,莫非是美生的家吗?」
确实,听说多多罗木家是有历史渊源的世家,但这豪宅的面积也过于超出预想了。
「喵啊啊啊啊啊!」
再次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感慨。看来,声音的主人确实处于紧张状态。虽然她是容易紧张的人,但放任不管也不太好。小鼬察觉到的妖气,也有可能是来自闯入住宅的其他妖怪吧?
「怎么办,小鼬?」
一边感到不安一边询问,一贯为朋友操心的妖怪少女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说「总之——」,然后环顾了一下左右。
「——先找入口吧,真一。」
我吐出了大大的叹息……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
在终于找到的大门前,按下写有「多多罗木」的门牌下的按钮,等了一会儿。从不知道在哪里的扬声器中,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啊,抱歉,请别再来了……而且,我现在有点忙……喵!」
「嗯,『别再来了』……?美生,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来访的人也会很多吧?那么,对讲机在哪里呢?」
虽然很想自报姓名,但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说。因此,我们两人一起抚摸着门柱,门柱上方的小监控头呜呜地向下转动、俯视着我们。
「哦~」我朝着镜头挥了挥手。「而且哥哥也外出了,呜啊啊啊啊」之类的吵闹声突然中止了——
「啊?葛里同学?还有……白冢同学?对不起,最近经常有奇怪的人来访……嗯,那个,有什么事吗?」
「不,只是偶然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喵喵』的悲鸣声,就来看看情况。」
「而且,我也觉得有点妖气……我还以为是多管闲事呢,能说说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说完,小鼬看向我征询同意,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扬声器的对面传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叹息,还有很抱歉的声音。
「那个……我知道这是有些无礼的请求……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一点帮助……?」
嗯,我们本来就打算那样。于是,就这样答复了美生。美生喊着「谢谢,我马上去接你们!」切断了对讲机的连接。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事态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紧迫。
***
「……原来如此,是茶道部的朋友找你借茶具啊。」
「然后,打开了好久没开过的仓库,不料旧茶具们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妖怪了。」
庭院的一角,一排的仓库的其中一扇门大敞着;在敞开的门前,空木箱散乱于地。
把稻叶老师的画放在玄关后,被带到这里的我们,正听着美生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在没注意到异变的情况下,打开了几个箱子。」
「然后那些付丧神就从箱子里逃出来,在房屋里跑来跑去……是这样吧?」
「嗯,我刚刚正拼命地追赶它们呢。」
邀请我们的房主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左边的刘海被发夹向一旁夹起,露出了眼神温柔的左眼。她的手上紧紧抓着一只长着手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茶碗。
「据说茶道部一直使用的茶釜在上个月末不见了,是谁偷的呢?茶道部的老师说,虽然只是个旧的茶釜,没什么价值,但是旧道具的价值也因人而异……」
美生今天的服装是高档的黄绿色罩衫搭配清秀的白色裙子。
虽然是宽敞舒适的设计,但是在胸下收紧,不经意地展示身体线条,这也是很重要的加分项。说实话,我感到心跳加速。虽然给人一种朴素的印象(说起来很失礼),但这人意外的是写真偶像般的身材。
不过,美生手里拿着茶碗妖怪,长着像昆虫一样的脚的锅又从我视野边缘窜了过去,没有比这更扫兴的了。我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器物价值之类的话题先放一边……」然后伸手指向茶碗妖怪——
「我们具体该怎么帮忙呢?有收服付丧神的方法吗?」
「嗯,把它们放回原来存放的箱子里,就会变得老实了。」
这样说着,美生从旁边的空箱中选择了一个尺寸正好的,把茶碗妖怪塞了进去。盖上盖子用绳子绑起来,确实变得安静了。
「虽然我的左眼可以定住它们,但我只能一个一个地抓……不知该怎么办,有点走投无路了。」
美生的左眼微弱地发出光芒,释放着念动力,一边漏出了疲惫的叹息。这时,我突然想到——
「这么说来,你哥哥呢?如果凭他的速度与体力,好像能很快清扫结束。」
「哥哥他去参加社团的强化集训了。」
「啊,丰是剑道部的来着……他要集训到什么时候?」
小鼬歪着头。美生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低声嘟囔着:「一想到他明天就会回来,我……」然后以一脸陷于困境的表情面向我们。
「如果哥哥知道了这件事,他又会生气……所以,无论如何!在那之前要恢复原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求你们帮帮忙,拜托了!」
「是、是!」
被激烈的恳求所压倒,我不由得慌忙作出答复。
唉,有个严格而顽固的哥哥当家长的话,应该会很辛苦吧。我一边同情着美生,一边环视了宅邸的庭院。从打开的箱子的数量来看,逃跑的付丧神大概有十只左右。幸运的是,除了跑来跑去以外,好像是一群没有特殊能力的妖怪,如果是三个人的话,全部回收也不会花太长时间。
「那么,开始吧,小鼬。」
「是啊,先在院子里转一圈吧。美生,这样可以吗?」
「好的,拜托了……啊,还有,这是比较私人的请求,有一个地方请二位不要进去。」
「啊,是美生的房间吗?」
无意中问了一下,小鼬说「那还用问?」
看着低头致歉的我,美生不好意思地微笑着——那个表情让我停止了呼吸。
正因为平时是畏畏缩缩的人,所以笑起来有种反差美,而且很有魅力。这温柔的风貌,太适合春日的阳光了,那简直就是彩色粉笔风格的——
「……那个,咦?白冢同学?」
「啊,只是……真一!别愣神了!快点清醒!」
「最重要的是淡淡的色彩很适合你……啊,我回来了。」
带着更甚于平时生气程度的怒意,小鼬用胳膊肘戳了我一下,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听朋友认真说明的时候,同一个社团的伙伴却心不在焉,当然会觉得失礼吧。瞪了自戒要小心的我一眼,小鼬又重新看向美生。
「对不起,美生,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啊?嗯,家里的第四个仓库……祖祖辈辈都封印着。据说里面关着多多罗木家的祖先用猫妖之力封印的危险妖怪。」
说完后,美生微微一笑:「不过我也不太明白具体情况。」
被封印的仓库吗……不愧是异能世家,什么都有啊。
「……一般的家里都没有那种仓库吧。」
「啊,根据每家的情况,衣服的叠法也会不同吧?那么,我们开始吧。」
美生一边随口回应着,一边开始了捕获付丧神的行动。之后跟上的小鼬嘟囔着「我觉得这跟叠衣服有点不一样啊……」对此我也有同感。
***
「还真是狂暴啊!这,碾槌居然会飞了!」
抓住像鸡一样试图振翅飞起的棒状妖怪的躯体,一下子塞进细长的桐木箱里,把露出的羽毛尖强行推进去,马上盖好盖子。拿着绳子在一旁待机的小鼬,迅速把木箱连同盖子绑结实。震动的箱子瞬间沉静下来。好!我一边满意地喘着气,一边举起木箱。
「小鼬,这是最后一个了?」
「嗯……嗯,好像是这样。已经一个空箱子都没有了。」
小鼬环顾四周,点点头。确实,刚才还散落着空木箱的仓库前,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就在这时,收拾完先捕获装箱的美生,从仓库里出来了,我说了声「结束了」,然后敲了敲抱着的木箱。
「这个,放在架子空着的地方就可以了吧?」
「啊?嗯,是的……!啊,谢谢,真是帮了大忙了!」
见大小姐一个劲地低头致谢,我苦笑着说:「没必要这样。」美生突然胆怯地抬起视线——
「那个……葛里同学和白冢同学,有时间吗?好不容易得到二位的帮助,我想给你们倒杯茶……」
听了那个,我和小鼬对视了一下。稻叶老师说今天下午会一直在家,所以也不必那么着急。毕竟难得来美生家一趟,所以我们达成一致,「嗯」地点头了。美生随即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果然还是笑着的美生比较漂亮啊。」
「诶?白冢同学,这,这么突然说什喵……?」
「真一,心声又漏出来了……」
「平时要是把刘海夹起来的话就更——哦?啊,对不起。」
我因小鼬的指摘而低头致歉。面红耳赤的美生说:「请、请走正堂的回廊去中庭里转转,等我一下。」然后立即离开了。
「嗯,我只是实话实说,也用不着那么害羞吧。」
「咦?被说了会很不好意思的。而且真一你啊,并不是恭维,而是完全认真地称赞,就更让人难为情。说实话,这也算是真一的优点……」
不知道为什么连小鼬都害羞了。那张看起来有点生气的脸,当然非常可爱,但我感觉把这想法说出来会被骂……
之后,收拾完木箱的我们走向回廊——一面对着气派的门扉,绕着雄伟的宅邸迂回着。经过几间封闭着、像是库房一样的房间后,我们走到了宅邸内侧,也就是中庭。庭院里矗立着好几棵樱花树,其盛放的气势让我的心头为之一震。
「哇……好厉害啊,这个。」
「嗯,中庭的规模也好大啊。」
两人一起屏息,坐在黑木造的走廊上。房间众多,庭院宽敞,樱花树又这么有气势,不愧是世家大宅。另外,那个被封印的仓库也很令人在意,我一边回想着奇怪的情况,一边心平气和地问:
「那个,小鼬?刚才抓付丧神的时候,你注意到那个禁止进入的四号仓库了吗?」
「啊,嗯,是有点……里面的妖气好像不会泄漏,但总感觉很危险;那里确实有什么不妙的东西,是吧?」
「嗯,我经过时,特意靠近听了一下……里面好像有很多人在唱歌一样。」
「歌?什么内容?」
「因为马上就离开了,也没太听清。总觉得像是某些宗教歌曲。」
「唔……会是什么妖怪呢?」
小鼬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是去问经岛学姐或奈良山吧……我正想这么说的时候,传来了一道轻快的声音。
「让二位久等了。」
回头看去,只见美生端着茶盘走来了。茶盘上摆放着古朴的茶碗、圆圆的容器、盛在碟子里的圆形和式点心、小茶壶、还有用竹子做成的像打蛋器一样的东西和长柄勺状物。
哦…我本以为是绿茶或咖啡来着。
「抹茶?」
「嗯……啊,难道你不喜欢吗?」
把茶盘轻轻地放在走廊上,美生很抱歉地捂住了嘴。我一边佩服每一个动作都很文雅,一边摇着手笑着说「完全没有——」。
「一点也不会不喜欢,总之,非常感谢。啊,小鼬你呢?」
「我没喝过……好喝吗?」
在期待和不安交织的提问中,我和美生面面相觑。
然后,在我之前抢先开口,美生笑着断言:「很好喝的」。
「——如果葛里同学是第一次品尝抹茶的话,那我可谓是责任重大呢。」
美生一边高兴地嘟哝着,一边以采耳般的细致动作舀起茶粉移到碗里。我暗自佩服她手法的娴熟,然后把视线转向了院子。
「这樱花好厉害啊。之前听你说在家赏花的时候,我还很吃惊。不过实际见了以后就能理解了。」
比起充满醉汉和垃圾的公园,这里的环境要好得多。
——『唉,难得回国来赏花……』
我想起了前几天在美术室里发牢骚的八云。她现在好像还住在附近的酒店里,如果能叫上她就好了。还有,被冻着放在公园里的那个老爷爷到底还活着吗……我一边望着飘落的淡粉色,暗自担心着慈吾朗先生的状况。这时,小鼬突然说:「对了对了,宅邸里面也很厉害啊。」嗯?有点在意——毕竟我在捕获付丧神的行动中是负责庭院的,所以没有进到宅邸里面。
「吓了我一跳,真一,那有一个房间,陈旧但很漂亮的衣柜从头到尾排列开来……美生,那里面都是和服吗?」
「是的,因为那里是放和服的房间。从振袖到访问服到羽织袴应有尽有。」
大小姐爽快地肯定了。看着一时语塞的小鼬,美生一边泡着茶一边喃喃道:「话说……」
「——葛里同学,如果可以的话,要试穿一下吗?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啊,真的……?不,没关系,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的。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如果长期放置不理的话,可能会变成妖怪哦?是吧,白冢同学?」
「那是迷信——啊不,确实有可能,嗯。」
想起刚才还在追赶付丧神,我苦笑着点点头。
虽然不太清楚道具妖怪化的理由,但之前也见过抱怨使用次数减少的哑铃,或许确实就如美生所说的那样。对,而且——
「我真想看看小鼬穿和服的样子,嗯,真想看看。」
无意间以异样陶醉的语调流露出了真心话。两位少女面面相觑,然后,美生用手掩住上扬的嘴角,小鼬则以略带嗔怒的眼神看向我——
「啊,真一,你说什……」
「对!在秋祭上看到了穿浴衣的小鼬,真是太漂亮了!所以我觉得和服也一定很适合。啊,不,不是讨厌现在的服装!小鼬穿制服也很可爱!从袖口可以窥见白皙的手腕,从制服裙延伸出来的腿部线条,还有随风摇曳的蓝色领子、锁骨和头发的对比……这些都已经很棒了,好想画,但最棒的是……啊,我要保持清醒。」
「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总之先停下,美生在看呢!」
「哎呀,这就是那个有名的…啊,对不起!我马上回避!」
「诶?不是这样的,别离开啊!留下来,美生!」
小鼬拼命地叫住了用茶盘遮起脸,打算起身回避的美生。接受了满脸通红的恳求,大小姐意外顺利地重新坐下了。看着努力平复着粗野呼吸的我,美生再次向小鼬搭话:
「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穿上和服的,而且也有男装,所以就和白冢同学一起……啊,是的,野点(在野外举行的茶会)也不错。」
「什么?那是什么?妖怪的名称吗?」
听了我的疑问,小鼬不好意思地嘟囔着「说的是野外茶会」。啊,原来如此。但是,这样的词汇解说以前明明是我负责的,最近好像被逆转了。越来越没用的白冢真一真是前途堪忧啊。
「是的,正如葛里同学所说。而且,从仓库里拿出来的茶釜,在借给茶道部之前,我也想自己用一次,二位意下如何?」
双手轻轻合十,美生高兴地笑了。也许是因为在哥哥回家前结束了对付丧神的捕获而情绪高涨,整个人变得强势了不少。
结果,经不住美生热情邀请的小鼬只得苦笑着说「那么,就拜托了」——喔,和服,我在心里暗自高兴(虽然已经表现在脸上了),然后轻轻地举起了一只手。
「对了,美生,机会难得,我可以把大家也一起叫来吗?」
「……大家?」
正把抹茶递给小鼬的美生歪着头。我搔了搔后脑,说:
「雪女八云,就是前几天你见过面的……那个人说想安静地赏花,如果能在这里的话,她大概会很开心吧。然后,就是美术部和学生会的人,还有泷泽同学和莱卡也一并叫上吧……」
「好啊!」——听到这里的屋主脸上绽开笑容,「啪」地拍了一下掌。
「非常好!嗯,听起来会很热闹,就这么定了!」
「真的吗?谢谢你,美生。」
小鼬代替我回答了。我晚了一步,低头说「谢谢」,然后马上拿出了手机。嗯,首先是八云和慈吾朗先生……仔细想想,我并没有那对夫妇的联系方式。算了,这种时候应该先联络经岛学姐。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扩大话题。基于极其随意的信赖,我按下了通话按钮。几声呼叫后,突然传来了沉重的声音:「你不是说不会再打电话来的吗?」。
「——如果我能重新来过的话,我也想啊。但是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太不一样了。你是在地球上闻名的金融家,而我是诞生于木星的原子气体结构中的凝胶状生命体。」
「这是什么样的情侣啊!」——不知不觉就吐槽了。
「喀哈哈哈!今天好像也是我赢了,班克利夫警官!下次在十八号洞见!」
响亮而自豪的声音——所以你到底是谁啊,虽然很想继续吐槽学姐的小剧场,但感觉这样会没完没了。所以我拼命地静下心来,终于说出了:「学姐,你现在有空吗?」苦笑着瞥了我一眼,手里捧着抹茶碗的小鼬向美生搭话:
「你和丰两个人住在这里,打扫卫生不是很辛苦吗?」
「是啊。到三月为止,都还有保姆帮忙打扫;但她最近因为家人的原因搬家了。从祖父那一代,我们家就承蒙那位保姆的关照了,她对于家务是万能的,而且也知道多多罗木血统的秘密,我和哥哥都得到了很多帮助……」
大概是因为感到同情吧,小鼬轻声叹息着。
美生突然摇了摇头,补充道:「啊,还有——
「——这里并不只有我和哥哥,还有一个男孩子。」
「男孩…?」
「不,也不知道算不算人类意义上的『男孩』。他偶尔会横穿到拉门的对面,半夜则默默地站在卧室的尽头,没能好好跟他打招呼呢……荒鸦贝里在的那段时间,他没有露面,但最近好像又开始出现了。」
「咦?那是什么……!妖怪?」
与高兴讲述着的美生相对,小鼬的脸上染上了不安和恐怖。啊,怎么听都像是惊悚片里的桥段吧。这位大小姐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缺乏这方面的常识,只是一脸轻松地点点头,说「好像是这样……」
「我查了一下,好像是一种叫『座敷童子』的妖怪。哥哥说『如果没有实际危害的话就无视吧』,而且听说是会招来幸福的存在,所以我也觉得无妨。」
「啊,原来不是危险的妖怪啊,那就好了。」
小鼬也爽快地接受了……真的没问题吗。
「是吧?我想多多罗木家能维持到现在也多亏了那个孩子。虽然偶尔会有麻烦,也不是没有困难,但基本上都很安泰。而且,把那孩子赶出去也很可怜吧?」
「嗯,那倒是。」
两位少女安心交谈着。在我看来,招福也好外表也好孩子也好,无论怎样都不想跟深夜无言站在枕边的家伙同居。相较之下,这两位是多么心胸宽广啊……一边暗自感慨自己心胸狭窄,一边告诉电话那头的经岛学姐「把大家都叫上吧」,之后结束了通话。
正当我阖上手机的时候。
——咚咚咚咚!
「拜—托—了!」
伴随着粗野而洪亮的男声,某人以惊人的气势猛敲宅邸的大门。敲门之剧烈,恐怕如果不用岩石之类砸门的话,就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哎呀……又来了!」
瞬间,美生的身体颤抖着蜷缩起来。为了保护朋友而慌忙靠近的小鼬问:「这……经常来吗?」
害怕的少女点了点头。
「自从放春假以来,几乎每天都是这样…!连门铃都不按就直接站在门外吼,那么粗暴…!哥哥虽然一直坚持『不用理会』,但是我还是害怕……」
「真是太荒唐了。难道是暴力团之类的家伙吗?但是,为什么会盯上这个家?」
据我所知,这大概是一种逼债或黑社会找茬的做法,但不知多多罗木是如何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的。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问了一下,惊慌失措的美生连忙左右摇头。
「正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害怕……那人说『我要赌上天狗的自尊来决胜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很为难——而且,从门柱上的监控头来看,他那身装扮也不正常!现在还是初春,居然只穿斗篷和运动短裤,绝对不是普通人!」
「……天狗?」
「……还有,斗篷和运动短裤?」
我和小鼬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了某个男人的脸。说起来,现在门外吵个不停的声音确实有点耳熟——
「喂,今天一定要一决胜负!我听了多多罗木家的英勇传说,特地上门领教!我是木叶天狗求道丸——你们可别小看我!」
啊,好像猜对了……原来他还在这附近吗。
我们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人同时轻轻地拍了拍隔着罩衫的小肩膀。小鼬对抬起头的美生说「没关系」,我则继续解释门外那个笨蛋的本性……
「快给我开门!你们不会是虚有厉害的名号吧——嗯?什么呀,这半边门不是开着吗?原来如此,是我会错意了,那么——打扰了!」
自称是奈良山弟子的声音和脚步,听起来变得更加兴奋了。
「……诶,骗人的?进来了吗?」
「啊!这么说来,邀请了两位之后,我好像忘记上门闩了……!」
脸色苍白的美生捂住嘴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我和小鼬也紧随其后。声音来源的玄关,对这个走廊而言正好是宅邸的另一面。正当我们因为完全看不见情况而感到焦急的时候,精神饱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这里面似乎有幽幽的妖气传来……哼哼——哈,是在这个仓库里吗!也就是说房主也在这里面啊!喂喂!快出来!」
基于极其短路的思考的发言,以及随之而来「嘭」的破坏音,之后我们听到的是——再次解放的付丧神们高兴地冲出仓库的喧闹声,而且貌似有很多!
……嗯,刚才只逃了十只左右就引起了那场骚动,如果受到了这般冲击,架子上的大部分箱子大概都会被震得掉下来吧……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去想象发生了什么。」
跑在旁边的美生,脸色苍白地嘟哝着。我也有同感。小鼬则简短地喊了一声「快点」,一下子提高了奔跑的速度,但现在着急也没办法。
实际上,到达仓库前的我们看到的是——
「哦,终于现身了,多多罗木一族!我听说你们当主世世代代都是剑术男……啊,是女的?算了,什么都行!」
高兴地摆出战斗姿势的金色眼瞳笨蛋和在周围热闹奔跑的付丧神们的身影。
「啊…」
面对满脸写满苦涩的我们,一如既往元气满满的求道丸脱下斗篷,皱起了粗眉。
「鼬大姐头和白冢真一?啊,真不巧,我和曾经战斗过一次的对手是不会再交手的,这是原则。所以今天的对手只有多多罗木一族的你!来吧,来决胜负吧!」
「喵?啊,是我吗……?」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吧(那是当然的),美生一脸动摇的神情,但求道丸依然以咄咄逼人的气势叫嚷着比试。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向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那对文科情侣不由分说就打过去的男人,即使对方是害怕的女孩子,大概也不会手软——正当我这样想着,一边喊着「来!出招啊!」的求道丸,重重地握了握双拳。这种单方面的态度,和那位被他当作师傅、极具绅士风度的天狗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喂,求道丸!这样可不行啊!」
「小鼬说得对!话说回来,你到底从奈良山那里学到了什么啊!连一点他的风度都没……痛痛痛!」
被张开大口的铁壶妖怪咬了脚,我不得不中断说服,发出了悲鸣。慌慌张张地甩开那家伙,后脑勺又贴来一只铜锣妖怪。与此同时,小鼬也被像床单一样的妖怪缠上了,正在奋力摆脱束缚。至于美生,则提心吊胆地看着在眼前摆好架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求道丸。
「噗哈!真一,先想想办法对付这些付丧神……!」
「啊,嗯!这样下去的话,这些家伙也有可能逃到宅邸外。」
我一边制伏铜锣,一边厌烦地摇头。那个完全不在意周围百鬼夜行状况的笨蛋,让他稍微吃点苦头吧。
因此,我对战战兢兢的美生说:「还是上吧。」
「诶?你是说让我战斗吗……?不行,我又不是哥哥!」
美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你这不是很懂嘛,白冢真一?」——求道丸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冲我嬉笑。
我无视了那个,然后继续鼓励肩膀微微颤抖的美生——
「没关系,如果是美生的话,肯定会大获全胜。」
***
五分钟后。
「——我认输!」
依旧是百鬼夜行状态的多多罗木家的庭院里,只穿着裤衩的男人在庭院中的石径上咚咚地叩着头。在他面前,有一位左眼朦胧发光的长发少女,正呆呆地伫立着。
「啊,那个……请不要这样。」
「妖气弱、身体一看也是没经锻炼的——我原本还有些轻视你!然而实际开打后,我一击都无法打中……不,连一根脚趾都不动弹不得,被你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先前的轻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请接受我发自内心的道歉!」
无视穿着罩衫的胜利者那为难的表情,继续「土下座」的半裸怪人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在他们周围,道具妖怪们活力十足地跑来跑去——真是非常超现实的构图。
——先解说一下,这两人的较量刚开始就结束了。
具有猫妖血统的美生,左眼能自由操纵进入视野的物体。虽然不知是资质问题还是练习不足,好像只能控制住一个人或物,但总之还是非常厉害的能力。与此相对,求道丸的基础体力虽然是高规格的,然而却只会近战。如果他的对手是使用身体能力强化的多多罗木的哥哥,应该会演变成力量以及格斗技巧的精彩对决吧……然而这回他运气不好,挑战了一个属性完全克制自己的对手,就像用石头挑战布一样。
因此,当两人面对面,美生的左眼闪出绿光的瞬间,就已分出了胜负。求道丸被牢牢定住,使不出任何技能。准确地说,对仍然试图挣脱控制的对手,微微点头的美生让求道丸的脖子和腰咕噜咕噜地转了转——见识了这个之后,挑战者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完败。嗯,我们的猫娘很强。
「所以……与其这样,不如请您抬起头来好吗?」
「啊,竟然不为胜利而骄傲,却对失败者表示怜悯——!这就是强者的余裕吗!真让人痛心!」
「不,院子里的石径快被磕碎了,换起来挺贵的。」
美生的答复意外的干练。不过,求道丸好像没有收到语言的后半部分,喊着「是!」抬起了头。粗眉毛下,金色的眼睛就像憧憬英雄的孩子一样闪闪发光,满脸崇拜的表情。
「不炫耀自己的力量,以谦虚的姿态示人……在这一点上,求道丸对您的佩服深入骨髓!不管怎么说,请让我称您为『师…』,不,师傅只有害坊大人。那就这样——『大姐』!我想称呼您为『大姐』!」
「咦?啊,啊,『大姐』……?」
美生面带茫然地语塞了。求道丸满脸笑容地点点头,像是谒见城主的武将一样单膝跪下,再次静静地低头。
既麻烦又让人怀念啊。我一边同情美生,一边把手里的念珠妖怪塞进了木箱。
「好了,小鼬,还剩多少箱?」
「诶?嗯,一、二、三……啊,不行,还有很多!」
用完全熟练了的动作一边盖上盖子一边询问,在仓库里追捕茶杯的小鼬回以疲惫的声音。我叹了口气,对着眼前半裸的后背打招呼:
「喂,求道丸。你的话说完了没有?来帮我一下。」
「帮你?白冢真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请帮个忙吧?莫非……您不乐意吗?」
「不,大姐!没有不乐意,不如说我很荣幸!」
求道丸「哈哈」地笑着。这种差别对待是什么鬼——「我也赢过你啊!」
结果被白了一眼。
「我问过师傅了。那个时候的束缚,源自偶然在那里的妖怪『伸上』……嘛,没好好决定胜负条件的我也有问题,所以现在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来帮帮忙!照这个样子,天都快黑了!」
从仓库里传来了小鼬的声音,打断了木叶天狗的话。求道丸低下头说「抱歉」,然后追着从眼前跑过的擂钵冲了出去。
我看向美生,耸了耸肩:
「老实说,我觉得还需要一些人手。」
话音刚落,从多多罗木家的大门那边传来了清澈的门铃声。
「受到邀请真是万分感谢!收集世间美景——「雪女赏花队」,参上!」
「哎呀,没想到能在美生家赏花,活着真好啊,八云。」
「不是说别跟我一起来吗!果然还是冻着好了……!」
「呀嘞呀嘞。」
听到熟悉的声音——啊,人手。
***
「……呼,真累。」
松了一口气,我坐在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时间过了傍晚而到了晚上。抬头看去,多多罗木家引以为豪的樱花树,在电气灯笼的优雅点缀下熠熠生辉。
「呀,夜樱也不错啊。」
「嗯,确实是……啊,奈良山啊。你刚刚去哪里了?」
回头看去,突然在背后出现的朋友微笑着说:「随便在院子、仓库那边逛了逛。」
绑成长长一束的后发,在春风中摇曳着,以樱花树为背景,悠然站立的奈良山,总觉得是一幅很奇妙的构图。
——老实说,和我大不相同啊。
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
年龄不详的同学耸耸肩:
「真是服了……现在的白冢你,也跟我穿着同样的服装吧?嗯,『那么大家一起穿和服吧』——这个提议挺不错的。但是,实际穿上之后,总觉得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果然不一样。」
「因为品格和实力会如实地表现在外在的气场上。」
我把视线转向突然切入的无情发言的来源——庭院回廊边,艳丽的和服美人正一边看着我一边用鼻子哼笑着。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你那模样就像是人气低迷的单口相声弟子。」
「这么说来,稻叶老师现在的样子,也很像大奥的主宰呢,不愧是九尾狐。」
「请再说一遍。」——红瞳闪闪发光。
我反射性地道歉说「对不起」,穿着振袖的稻叶老师点了点头。扎起来的金发和往常一样,红与金交织的华丽和服很好地加强了这个人天生的奢华气质,总之,看起来很了不起。不,即使不想承认,但确实很漂亮吧?正当我在内心纠结的时候,散发着幕府幕后黑手气氛的大妖怪,面露不悦地拿起了旁边的茶杯。
「因为画一直没送上门,我还纳闷你去哪闲逛了呢…大体上,因为听说是赏花喝酒,所以就顺便参加了。但是,刚来就被拜托协助捕获付丧神又是闹哪样啊?真是欺诈!」
「嗯,最后还是妥善收场了,不也很好吗?而且,这又不是酒会。」
「我们不是说喝茶来着吗?算了…什么都可以,能吃能喝是好事!」
出言劝慰抱怨的老师的,是在对面走廊休息的眼镜青年和豪爽地敞开胸口的高个子长发女性。这是江户桥学长和鳞小姐的「夫妻组合」。
江户桥学长选择的(或者说,是被女性阵容自作主张装饰的)服装是全套的紫色羽织袴,与只穿着一件外褂的我形成鲜明对比。那套正装与看起来很辛苦的脸相结合,不知为什么让人联想到「若年寄」这个词。依偎在他身边的鳞,则穿着蓝色的和服……嘛,因为跟登场时的装扮没什么变化,所以省略说明。
「啊!那里的前老公,你刚才是轻视我了吧!」
「因为我见过几次和服装扮的鳞小姐——诶?不,你怎么知道的?」
「蛇的直觉是很敏锐的!必杀——来自蟒蛇的邀请函!」
与听不惯的技名一起放出的长发,一瞬间缠在我脸上,然后勒紧。这是一种连吐槽时间都没有的快攻技。正当我被呼吸困难所折磨时,传来了「哇,不愧是蛇!」的豪爽声音。试着甩开堵塞眼鼻的头发,我瞥见了把室外用的茶会套装连同桌子一起扛在肩上的求道丸的身影。
「操纵头发可真是有趣的技能啊,希望能跟你较量一番。」
将排列着铁瓶和茶釜的桌子轻轻地放在院子里,在素肌上穿了件半缠的木叶天狗向蛇女房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之后头部就被人用酒瓶敲了一记。
「不能把女性当作战斗对手,美女就更是如此了。知道这一点的话,就继续准备吧。」
身穿作务衣的慈吾朗先生一边像是在开导,一边咚咚地敲着天狗的头。求道丸仿佛没感到疼痛一样,嘀咕着「还是不太明白啊」,然后扭头继续做茶会的准备工作。
「真是个粗鲁的男人。听说这家伙向美生发起决斗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半截。总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如果让那么白皙的皮肤留下一丝伤痕的话,我马上就给他下毒。」
「复仇手段意外的阴险啊。」
「哇哈哈,别这么夸我,小子!喂,鳞小姐,酒已经买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慈吾朗先生骄傲地弹了一下胡子,然后把买来的一箱东西放在了院子里——里面全是酒。家主仍是未成年人的多多罗木家当然没有酒精饮品——虽然作为学生的我们完全无所谓,但是老人、狐狸和蛇却主张没酒喝会很为难。
「总之只要有这些就足够了。但是,女孩们那边还没好吗?」
「嗯,如果不习惯穿和服的话,花时间也是没办法的。我和狐狸先结束了换衣,所以就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和服带子的鳞,突然露出讨厌的笑容,环视了男性阵容。
「换衣服的场面可谓非常华丽啊,穿着内衣的女孩们各个都棒极了——呀,年轻哺乳动物的皮肤真是太棒了,看起来既柔软又有张力——」
「什、什么,突然说什么呢!」
最先作出反应的竟然是江户桥学长。
「呀嘞呀嘞,你想象到她们的裸体了吗?」
被鳞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学生会长慌慌张张地背过了通红的脸。慈吾朗先生却一脸兴致勃勃地凑近过来——
「关于狐狸、美生和辉的具体报告,麻烦跟我细说一下。」
「呵呵,那要看钱了,老爷爷。」
鳞愉快地避开了语气严肃的老爷爷——「另外,要是被八云知道的话,又会被骂的。」
蛇女房看向我,微微吐了吐舌头。
「话说回来,原老公。你难道不想听赫音、辉、还有本命葛里的故事吗?」
「当然!特别是以小鼬为重点的——啊,不行!」
由于脊髓反射,嘴不由自主地动了。当我意识到失言后,慌忙捂住了嘴,但为时已晚——鳞完完全全听到了我漏出的欲望,嬉笑着「真是好懂」并点了点头。在她身后,稻叶老师对我们投来了看傻瓜似的冷淡眼神。虽然很想辩解「不是那样的…」,但还是无法对内心说谎,所以什么都做不了。结果,我只能拼命地打消脑内自动浮现的极乐图景……啊,不,我不想偷偷地问莱卡!虽然很羡慕!
正当我做思想斗争的时候,坐在我旁边却完全没有参加对话的男人,突然「啊」了一声。
「——那边差不多也结束了呢。」
奈良山保持着飘逸的态度,将视线转向宅邸。像是与之呼应似的,传来了好几重的脚步声,以及热闹的说话声。在慈吾朗先生的掌声中,拉门被拉开了——
「喂,小子们,让你们久等了!来吧,宴会开始了!哈哈哈!」
「所以经岛,你为什么那么情绪高涨呢?搞不懂……是吧,八云?」
「……嗯,年轻真好啊。」
以穿着小袖的小个子少女为首——
「御崎总是很有精神啊。咦,怎么了,赫音?」
「那个……虽然试着换了一下,但是…果然这样的衣服不适合咱啊。」
「呜,汪汪。」
「莱卡说得对,很适合你。」
——穿着和服的女性阵容纷纷出现。
啊,绝景。
穿着春意盎然的淡粉色和服(好像是访问服),「怎么样?」——小鼬稍微有些不安地看向我这边。大脑在一瞬间过热,然后意识中断了几十秒;如果没有奈良山及时撑住我的身体,我大概会栽个跟头撞到庭院的石头上吧……
「……没事吧,真一?啊,谢谢你,善人。」
「不客气。白冢你也清醒一点,现在失去意识反而会很失礼。」
「啊?啊,谢谢,得救了。」
在感谢朋友的同时,我把目光转向了成群结队走到院子里的各位。当然,除了小鼬以外的其他人也一样华丽,甚至让人觉得比平时更加光彩夺目……这是灯火通明的夜樱庭院的加成作用吗?不,稻叶老师平时也是位大美人。
想必除了我以外的男性阵容也一样怀有这种心情吧?
「嗯……」
「哎呀,感觉寿命延长了不少呢,眼福眼福。」
江户桥学长一时语塞,慈吾朗先生满脸笑容地吹着口哨。奈良山虽然和往常一样,但也不像是完全没有欣喜的感觉。然后……求道丸不知为何全力吹着法螺贝。这家伙,是不是误把茶会当成某种祭典了?
「哦,反应还真不错呢;姑且不论各位是看到了谁而高兴。」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走近江户桥学长的是经岛学姐。
我原本还纳闷这散发的「小女孩」是谁呢,但从眼镜和神情来判断——是学姐本人没错。只见她小袖一翩——「怎么样?」身穿羽织袴的青年嘀嘀咕咕,满脸通红地仰望天空。虽然我只听到了句末的「……好」,但他想说的话却很好地传达了。
「这家伙的嗜好果然在那方面啊……看来我是绝对没有胜算了。」
「真的啊……」
鳞一脸无奈的表情,美生也对这一点表示同意——两人意外地合拍。
「还真是青涩啊,既可爱又让人羡慕……我都有点心痒了。」
穿着椿纹留袖的八云苦笑着,悄悄地坐在了走廊上。以前也看过她穿和服的样子,但今天头发却梳起来了,所以气氛有些不一样。旁边的老爷爷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女梳成团子发型的头。
「你也很可爱啊,八云。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最好的。」
「不,别这样,在别人面前——喂,你干嘛一边看着别的女人一边说啊!」
伴随着愤怒吹过的冰冷北风,将慈吾朗先生冻住了。一边感叹着那个技能的强大,求道丸走到今晚茶会的主办人面前——
「大姐。茶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完了。」
「谢谢,求道丸先生……全都交给你了,真不好意思。」
美生笑得很抱歉,她的和服是跟白天穿的罩衫一样的黄绿色;让人联想到春天草原的简单花纹,很适合这个平静而保守的人。
「美生果然很漂亮啊。」
「……啊?」
顺着从身旁传来的声音转头一看——小鼬?!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心脏以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气势跳跃,灵魂的全部都被勾走了,或者说被勾走了九成左右————
「小鼬也很——不,小鼬是最棒的!」
让仅存的思考回路完全旋转,勉强说出口来。小鼬听到后只说了一句「谢谢」,就慌忙移开了视线————稍微有些泛红的脸对着我,小声地嗫嚅:
「……是吗?」
「当然!」
————惊人的反应速度,让妖怪少女吓了一跳;当她还在愣神的时候,我牵起了那双小手。不用说,我本想紧紧抱住她,但这种场合还是要忍耐啊,白冢真一!
「我不会说那样的谎言,本来就没有说谎的可能!啊,不,不是和谁比,也不仅仅是外表。小鼬——怎么说呢——是的,从内到外全部都最棒了!」
一边吐露着热情,一边紧紧握住从粉红色袖子里伸出来的纤手。对于这位害羞地伫立在我眼前的少女现存于此的事实,我全力呼喊着感谢。
「……呜,汪汪。」
「嗯,莱卡,咱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还是别打扰他们比较好。」
背后传来了呆然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意识,也让小鼬把手缩了回去。一边想着是不是被看到了,一边回头,就这样和穿着红色和服、散发着凛然气息的泷泽同学对视了。在那旁边,新井学姐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
「啊,果然泷泽同学很帅啊,既漂亮又凛然,非常好。」
「……所以说,白冢,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而且,别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啊……」
「这么说也是事实啊。对吧,莱卡?那么,为什么只有新井学姐穿的是裙裤呢?」
「其实我没怎么穿过,所以想试着穿一次。」
学生会副会长害羞地这样说着,拍了拍深蓝色的下摆。平时成熟稳重的人,偶尔流露出有点害羞的语气,还真是可爱啊……一边这么想着,我突然产生了疑问:「咦?」
「——新井学姐家是神社吧?难道不穿巫女服吗?」
「嗯,我们家基本上都是姐姐在做巫女的工作。」
神社女儿耸了耸肩。听到这一消息的小鼬喃喃自语道:「姐姐?」
「——辉,好像也有妹妹吧?」
「对,就是传说中的美人三姐妹。」
「从哪里窜出来的啊?经岛。而且,什么『传说中』…我都没听说过那样的传闻。」
新井学姐用冷淡的表情俯视着突然冲过来的小个子。经岛学姐听了之后,不怀好意地笑着抬头看了看朋友——
「不否定的话,就是说你自己也自负是美女吗?怎么样啊,蛇?」
「我只觉得哺乳动物的优势真让人火大啊,眼镜!」
面对经岛学姐的提问,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鳞,一只手拿着杯子,眼神正上下打量着新井学姐。被高矮二人组从两方面逼迫的副会长连忙辩解:「不是那样的……」扭头向旁边的小鼬征求同意:
「是吧,葛里酱?」
「不,我觉得副会长很漂亮,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为什么是偶然路过的奈良山做出了回答,他还是那么出没不定啊……然后,我们目送着就这样离去的天狗,然后重新回头看新井学姐——咦?
「新井学姐呢?」
「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呢……啊,那里!」
顺着小鼬指向的地方看去,在樱花树下的回廊边,确实有一位满脸通红的长发少女,好像正用兴奋的语调向稻叶老师报告了什么,不凑巧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小鼬嘀咕着「这是怎么了?」啊,我也不知道。
***
「所以说,八云;我什么都没……喂,经岛——咦?」
「如果是问经岛的话,她找多多罗木借钥匙去了书库。一听说那里有很多珍贵的文献,她整个人都欢呼雀跃的。我本来也想跟去帮忙,结果被她赶了回来,之后就不知道了。」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没办法,你替我作证吧,江户桥——我最近很正常吧?」
「真是个暖昧的问题啊……嘛,确实看不出情况变了。」
「不能小看活了半个世纪的雪女的眼力哟?总之,祝你成功。」
「哇——!嘛,嘛,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多少有点在意吧?差不多……上个月收到回礼之后也没有什么进展……嗯。」
***
「所以说,那个路痴新人到底有多傻?真是气死我了!我在职员室等着教他工作,可他却总是迟到;结果还只挤出一句『对不起』?最近的年轻人真不像话!」
「哦,那确实是不识抬举了。如果能接受狐狸老师的个人指导,我一定会排除万难赶到的。那个时候请一定要穿紧身裙,如果是军服+鞭子的话,那就更好了。」
「老爷子,你还是那么直率啊……话说回来,你对军人是不是有什么怨恨?」
「确实有;不过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所以,再来一杯怎么样?」
「倒吧。」
***
「诶?那么,鳞小姐——是江户桥会长的夫人吗?」
「说到底只是设定上的。并没有穿着像白色窗帘一样的衣服在教堂发誓什么的——嗯?那个装束是什么来着?Endless War?」
「嗯…?难道是说Wedding Dress吗?」
「啊,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只是,我如果和老公同居的话,可能会无意间触发『退散』条件,所以最近也有些憧憬独自生活了,但这个很难办。」
「嗯,也是……做饭和洗衣服挺麻烦的。」
「不不,我说的难办不是指这些。我好歹是女房类妖怪啊,家务能力比一般人都强。而且冬眠时间也结束了,现在做事也不会犯困。只是,我没有像葛里和狐狸那样能弄出生活费的能力。」
「嗯……啊,这样的话,来我家如何呢?这座宅邸很大,如果能帮忙做家务的话,就太感谢了。」
「哦,真的吗?交给我吧,我接受了!不论是女仆装还是烹调装,我都会穿的!」
***
「再来一杯茶吧?那么,泷泽同学,犬神君刚刚说了什么?」
「谢谢你,奈良山。莱卡说,现在的多多罗木就好像是以前的咱。」
「丰和赫音…?这是怎么回事?」
「获得了超自然的力量,就会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也可以说是『使命感』吧?如果被它束缚的话,视野会变窄,不知什么时候即使采取极端的行动也不会注意到——不是吗?」
「虽然不太明白,但咱觉得奈良山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正确的。仔细想想,当时的咱,确实有些迷失自我了……但是,如今美术部也太过散漫了。」
「哎呀,还真是严格呢。」
「咱一开始也很吃惊,明明是在拼命退治危险的妖怪,为什么还一副没有紧张感的模样啊?」
「呜,汪汪。」
「我觉得这是御崎和真一的问题……」
***
在回廊里,在庭院中,在樱花树下,或者在简易的茶座上。有的人害羞,有的人愉悦,有的人飘飘然。不知道是茶会还是酒会的这个——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夜樱飞散的庭院里,穿着和服的男女老少都跟合得来的伙伴交谈着。在樱花飘舞中浮现出的景象,既华丽又快乐,无论看哪里,都会不自觉地绽出笑容。如果能加入某个圈子(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加入小鼬所在的团体),将会多么开心啊。虽然我从心底这么想,但是——
「喂喂,你在听吗?白冢真一!听好了,那个时候,师傅他啊——」
……为什么我会在院子的角落里被半裸的木叶天狗纠缠呢。
「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他对下级种族和被当成傻瓜的木叶天狗毫不轻视地平等对待。于是,心怀感激的你就发誓要成为他的弟子,对吧?所以,差不多该把这只胳膊放……」
「就是这样,你明白的吧,白冢真一!那么接下来就要讲大战一本踏鞴的部分了。」
「听我说话啊喂!而且这个故事你已经是第五次说了!」
被粗壮的手臂紧紧地锁住脖子,我发出了悲痛的叫声。
啊,想跟穿着和服的小鼬悠闲地说话——或许已经是天堂般的奢侈了。想和新井学姐、泷泽同学、美生、八云一起愉快地喝茶——这个愿望好像不算太过分。跟稻叶老师和鳞一起也会很开心吧?跟江户桥学长与奈良山一起也完全可以。这个时候和慈吾朗先生或者莱卡一对一也没关系。所以至少——让我从这个醉醺醺的肌肉男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好吗!我一边叹气,一边环视庭院,大家谁也不来这里啊……
「……啊,对了,求道丸。那个好色的老爷爷正在接近你重要的『大姐』。」
「在那一战我连子弹都抓得住……什么?在哪里!?」
「你看,那里;得好好守护她才行……啊!」
试着说了这句话,突然身体就被扔到了地上。呀嘞呀嘞,借来的衣服可不能弄脏啊,我掸掉土和沙子站起身来,看到了跟穿着和服的少女谈笑的作务衣老人,以及朝那个方向奔去的求道丸。哦,跃动的裸露背肌意外地具有美感。
「作战成功!虽然有些对不住慈吾朗先生……」
我走到木制的走廊边坐了下来,刚刚一直被锁住的脖子,酸痛感尚未消散。不过好歹解脱了,我呼出了安心的叹息——
「唉……让天狗喝酒的家伙,到底是谁啦。」
「好像是自己随便喝的,真是辛苦了。」
「嗯。求道丸本身也不算太坏吧——小鼬?」
妖怪少女在旁边坐下,把手里的小茶碗递给了还在愣神的我。
「明明是茶会,真一,你还没喝茶吧?」
「啊,嗯。一直被求道丸缠住不放……谢谢,小鼬。」
我一边感激着细心的关怀,一边接过茶碗。笑着说「请慢用」的小鼬的面庞,对袖子长度不适应而略有踌躇的动作,以及在接受茶碗的瞬间稍微碰到纤手的温暖,一下子把我的心涂成了天蓝色。啊,真幸福。
「谢谢,我开动了。」
再次行礼——我郑重地低头致意,然后啜了口浓绿的液体。恰到好处的热度和清爽的苦味在口中一下子蔓延开来,总觉得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真是精彩的点前啊(注:茶道里,做茶的一套动作或仪式叫「点前」)。嗯,很好喝。」
「不客气,看美生给我们泡茶的时候。我也想学习一下,不过还是太勉强了。」
大概是想起了那个样子吧,小鼬扑哧一笑,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庭院。散落的团体不知为何开始重新集结,在樱花树下喧闹着。
「大家都很开心啊……真一,我们也去吧。」
在小鼬的催促下,我挺起了腰,正准备起身时——
「啊,不,等一下。」
——我停下了动作。虽然想加入那个圈子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眼中的景象非常珍贵。目不转睛看着热闹的人们,感觉能画成一幅好画。年龄、身高、种族、性别、职业、体格都各不相同的人(虽然有一半左右不是人),兴致勃勃地谈笑嬉闹,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在心中的素描本上绘画。看到突然安静下来的我,小鼬苦笑起来。
「……这样吗?不愧是真一啊。」
「你知道了?对对,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会是一幅好画。虽然整体的构图不错——大家都很漂亮、很帅气、很厉害。只不过……小鼬和经岛学姐不在,有些遗憾。而且,没有我,感觉效果会更好。」
「别这么说。」
突然传来了认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语。与刚才不同的语调,使我中止了内心的写生,把脸转向声音的方向,只见大大的眼睛略带悲伤,凝视着我——啊,又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了——小鼬断然开口:
「不要说自己不好,我讨厌说这种话的真一。」
「啊?啊……嗯,知道了,对不起。」
在意想不到的语气下,总算这么回答了。听到这句话的小鼬,放松了肩膀的力量,重新微笑着说:「如果你能理解这一点就好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啊,果然,这个人的笑容很棒。
……但是,被那个笑容所吸引的我,无意中说出了下一句话:
「嗯,不想听到自我贬低,这就是『喜欢』吗?」
「——诶?」
小鼬的脸突然僵住了。
「啊,什么……!那是……所以,那个,嗯,但是……呜呜。」
语无伦次,害羞地低下头,从袖口可以窥见白皙的手指不自在地动来动去。看到这种极端可爱的反应,我终于注意到刚才发言的分量。白冢真一,你随随便便说啥呢!虽然被说了不要自卑,但也别忘形啊!
「对不起,小鼬!就当我没问!」
一边道歉一边伸出双手,我握住了仍在混乱中的小鼬的手。一边感受着她纤细的指尖突然变热,一边再次低头致歉:
「这是我的错!不该随便问的,对不起!」
「啊,嗯嗯,这样啊……毕竟真一你一直在对我说,所以我也……」
「我一直在说?啊,是指『喜欢小鼬』这句吗?」
眼前少女的脸颊染上了绯红。就像一帧帧静态画面放送似的,脖子僵硬地抬了起来,当那双杏眼与我对视的瞬间,又马上躲闪开了。
——太可爱了!对不起,已经不行了。
「我当然会喜欢这样的小鼬!是发自内心的!」
无法控制的冲动,推动了我的身体,一下子把和服少女紧紧抱在怀中,就这样——
「我最喜欢小鼬了!」
「喂,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搞什么呢?恋爱剧的高潮吗?」
冷静的声音传到耳中的同时,后面的衣带被扯了一把。腹部一下子勒紧,让我不禁「嘎」地吐了口气。一边对担心地问「没事吧」的小鼬表示感谢,一边慢慢回头,只见戴眼镜的小个子少女正伫立在身后,一脸「真受不了你们」的表情。
「你们啊,进入『二人世界』也稍微注意一下周围——嗯?小白你在看啥呢?爱上我了?」
「不,我想问你是哪来的小偷。后面那个大包袱是什么?」
小鼬点了点头,看来她也有同样的疑问。从书库回来的经岛学姐微笑着,把背着的大包袱放在了走廊上。从绑好的小袖里伸出来的纤细的手,比出一个V形手势——
「大收获!虽然数据库检索也不错,但翻阅实体书库还是更让人情绪高涨!」
经岛学姐一边哼着歌一边进行说明,一个接一个地拿出陈旧的和式装订书和卷轴。我随便选了一本在灯笼下打开,但因为满是密密麻麻的字,所以完全看不懂。一旁的小鼬也皱了眉,果然不能解读啊。
「御崎,这上面写了些啥?」
「从当地的口头传说到妖怪退治实录,各种各样的都有。多多罗木家的祖先个个是收集狂,而且还很勤快,发生了什么都想着正确地记录下来。啊,顺便说一下,小白你正在看的是退治妖怪狸猫的记录。用猫妖之力惩罚迷惑人的可恶狸猫,让它发誓不再做坏事,就是这么个小故事。多多罗木一族虽然为了大家的安稳而努力战斗,但最终还是被人视为人外。」
「从以前开始就很辛苦啊……但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丰富的记录。」
「即使被吓到也没关系,还有其它的呢!看,这是传说中的不可思议物品名录——酒水不会减少的酒壶,映照未来的镜子,自己鸣响的铃铛……还有,以身高为代价实现愿望的木屐!不过这个我没找到对应的东西。」
学姐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来的,是一件件旧东西。我想着会不会已经付丧神化了,于是做好了戒备姿势,但它们好像没有要动的迹象。
「这些……哪里不可思议了?怎么看都只是旧道具。」
「是啊,比如这个,不过是生锈的镜子。」
小鼬一边翻着手掌大小的圆形镜子一边歪着头。摆放完战利品的经岛学姐苦笑着说:
「我知道。但我对这些道具和传说有关联的事实很感兴趣。为了调查传说的分布、产生年代、传播过程,物证是有力的证据。嗯,这说来话长。走,喝口茶去!」
气势高涨的经岛学姐走了出去,小鼬和我紧随其后。向挥手说「欢迎回来」的新井学姐打了个招呼,我环视了一下大家——这么一看,人数相当多啊。
「妖怪相关人员,增加了不少呢……」——不禁发出了百感交集的感叹。
把钥匙还给美生的经岛学姐回头笑了笑,说着「确实…」那个笑容自然而朴素,对于这个人来说相当稀罕,而且意外的漂亮。
「到去年夏天为止,相关人士就只有美术部和学生会的一部分;妖怪也只有小鼬……真的,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学姐抱着胳膊,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嘀咕了一声——
「这人数……怎么感觉多了一个?」
「诶,不可能吧?首先有学姐、小鼬和我;还有奈良山,这四个人。同部的穗村他现在不在这。」
为了确认,我用手指数着人数。注意到我的举动,奈良山问了句「这是在做什么呢」,其他的大家也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我只是在数人数,没什么。嗯,然后……按照认识的顺序,江户桥学长和新井学姐的学生会组合,以及稻叶老师。」
「『以及』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伟大的妖狐,先说我,先说我啊!」
「老师,您喝醉了……那么,秋天又认识了泷泽同学和莱卡,今年正月见面的是八云和慈吾朗先生。」
「那时咱对伊达同学做了很过分的事……对不起。」
「汪…」
「各位,那时候承蒙关照了。」
「能认识狐狸老师和小辉真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啊,还有美生也是。」
「……然后被求道丸袭击,再之后是多多罗木兄妹——啊,现在只有美生在这里。再之后被鳞小姐甩了。」
「哈,那场战斗倒挺有意外性的,白冢真一。」
「对不起,哥哥和我给您添麻烦了……」
「啊,又消沉了,继续这样下去胸就不会再发育啰?」
「蛇那是在随口吓唬,别听,美生!——那么,这就是全部了……咦,怎么还有一个人影……?」
「你是谁?」
伫立在樱花树下的矮小身影——是个穿着和服的孩子,喉咙里似乎发出了胆怯的颤音。在大家的目光下,小小的身影微微颤抖。虽然光线并不差,但我即使凝视也看不清他的脸,这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妖怪吗?」
「你问那个孩子啊?不就是座敷童子嘛。刚才就在那了,没想到你们都没注意到。」
「啊?喂,鳞小姐,这到底是……?」
蛇女房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的紧张——突然说什么呢?只见鳞正兴致勃勃地窥视着小鼬手里的镜子,然后嬉笑着抬起头来:
「哎呀,刚才我和犬神一起探索宅邸的时候,莱卡君的鼻子和我的探测器官都察觉到了妖气。之后就找到了这孩子,他一看到我就想逃跑,于是我用必杀技——《热情的非洲眼镜蛇》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统一一下技能名吧……那么?就这样带过来了吗?」
嗯,确实听美生说过这房子里有那样的东西。但是,随随便便把妖怪抓来后又放置不管,这人的神经是有多大条?正当我惊讶得哑口无言时,鳞咯咯地笑着说:
「毕竟也不能吃啊。虽然他好像不会说话,但还是拼命比划手势,告诉我自己不是坏人;所以我才带他过来。是吧,莱卡君?」
「呜……汪。」
突然被问到的莱卡蜷着尾巴、垂下耳朵。对于像是辩解般流露出来的叫声,泷泽同学「哦」了一声,冷眼相对。莱卡似乎是在说:「我试着劝了,但那条蛇不听。」——说到底你还是共犯啊。
「座敷童子是呼唤幸运的妖怪吧……这样对待不太好吧?」——明天多多罗木家要是没落了,该怎么办啊?
一边看着向座敷童子打招呼说「初次见面」的美生,我一边用不安的声音询问。结果,我们的妖怪智囊爽快地回答:「没关系的——」
「——因为有随意出现或消失的技能,所以如果真的生气的话,早就跑了。嘛,而且座敷童子也有很多种类,不一定都是福神。」
「哦,是这样吗?我只知道『看到他就会有好事发生』的说法。」——江户桥学长表示疑惑。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难道不是吗?
「江户桥所说的是近代以后向好的一面转化的故事模式。座敷系妖怪本来是有祸福两种属性的。例如,在一些早期故事里,很多座敷系妖怪只在离开家时才现形,但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等于说这家之后就要没落了——反而跟贫穷神差不多。这类故事还挺有名的。」
「我第一次听说,究竟是在哪个世界有名呢?」
「和你生活的世界不一样——哼哼,还有只有上半身、肤色通红的孩子,半夜在土间爬行的类型,目击到的话是会被杀的。这也是后来学校怪谈以及都市传说中常见的模式,我说的是原始版本,是不是很有意思?」
……哇,我可不想见到那个啊。正当我和江户桥学长面面相觑的时候,传来了愉悦的声音:「如果是那种类型,吃了也不错啊。」——真是条不会反省的蛇。
「所以呢,鳞小姐,请不要什么都抓着吃,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是吧,小鼬…咦?」
「什、什么?叫我?啊,嗯,是、是啊。」
这是怎么回事?一打招呼,正看着手中镜子的妖怪少女就像被弹丸击中的鸽子一样,慌慌张张地把小镜子藏在了背后,不停地摇头。
「不,即使你没有那么强烈的共鸣…但是,小鼬照镜子确实少见。嘛,因为很可爱,所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是小鼬的话,照鉴自赏也很棒……一边进行着不着调的妄想,我一边点头。在红着脸沉默的小鼬旁边,鳞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映出的是什么奇怪的画面啊?确实是葛里,但这衣服……不是现在穿的和服。白帘子一样的装束……叫什么来着?Wed……?」
「我不知道!没映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吗?啊,可能是我喝多了……去厕所吧。」
鳞爽快地走开了,留下的小鼬不知为什么还在害羞,正准备上前问一问她,领口却被稻叶老师一把揪住了。
「你在听吗?那啥……那个不靠谱的新人!工作给我认真一点!」
「嗯,还在抱怨吗……?老师,您醉得真厉害。」
虽然这个人喝酒是平常的事,但醉成这样也太过分了。正当我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拿着酒瓶的英语教师突然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今天是年度的总结,一定……要好好结束。」
「啊,原来如此。」
这样啊,今天大概是高中一年级的最后一天了吧,意外地早。
与小鼬和其他快乐的伙伴(虽然有一半是妖怪)相遇的这一年,请允许我表达感谢——然后,祈祷下一学年能和小鼬同班。
于是,我点了点头——
「老师,您偶尔也会说点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