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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章 早春强风注意报——或者说,恶魔之风的故事

「啊,那里的男生。我找美术部有事,请问该怎么走?」

「诶?叫我吗?」

虽说已经进入四月了,但春假还有一段时间。当然,学校里还看不到新生,分班的结果也将在开学典礼前公布,所以我尚且没有完全脱离一年级的心态。在这晴朗的上午,为了给游泳部送他们定制的招新海报而走在特别教学楼走廊上的我,被穿着茶色夹克的青年叫住了。

「如果是问美术室,就在楼上……请问您是哪位?找美术部有什么事?」

我一边用卷成筒状的海报指了指天花板,一边疑惑地询问。青年耸了耸肩,说:「确实,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虽然个子不算太高,但手脚和身体都很粗壮,给人一种壮硕的印象。

「寺林茂,从四月开始在这里任职的新任教师。专业是书法,顺便也接手了美术部顾问的工作,所以我想跟部长打个招呼。」

这样说着,陌生的青年…不,寺林老师轻轻地搔了搔剪得很短的头发。

一口关西腔还迷路……难道稻叶老师抱怨的「傻瓜新人」就是他吗?嗯,这么一看,确实也不是没有不可靠的感觉。抱着失礼的感想,我点了点头。

「原来您是顾问老师啊?初次见面,我就是美术部的部长白冢真一。」

「你就是部长吗?哎,早点说嘛……总之,再次请多关照。」

「不敢当不敢当。」

我低下头,表面恭维内心瞧不起地行了一礼。这人专业是书法,莫非今年的顾问老师也只是挂名吗?正想这么问,寺林老师先开口了。

「我听前任顾问南之丘老师说,美术部本身就是个挺随便的社团,放任不管也无所谓……是吗?这样就好了,我也轻松。」

「不愧是南之丘老师。没错,这样就好,我已经习惯了。」

看着一边微笑一边点头的我,新任顾问松了一口气。

「真是帮大忙了。毕竟我手头工作太多,计划也越来越乱了……」

寺林老师「唉」地叹了口气,放松了宽大的肩膀。看来新社会人还真是辛苦啊。

***

「啊,不愧是美术部,真了不起啊。谢谢!」

比约定时间晚了5分钟到达的室内游泳池边,身穿泳裤、披上外褂的男生摊开刚收到的招新海报,连声赞叹。一边听着热闹的泳池里响起的水声,我苦笑道:

「过誉了。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毕竟快到新学期了,比较赶,所以见谅。啊,那里的空间,可以用来写联系方式。」

我指了指右下方的空白处,端详着画的同学(准确地说,一年级的时候是同班)——游泳部的中原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将同情的目光转向我。

「白冢,还有不少其他社团也拜托你了吧?明明不是很熟,却被拜托了,真叫人为难啊。我们这边是部长说稻叶老师特别推荐,才让我来拜托你。」

「那个老师,又擅自…不,绘画也是我的乐趣;而且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有新吹奏乐部的海报了。」

虽然被拜托的时间很早,但毕竟是有熟人的地方,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推迟了。怀着对泷泽同学的愧疚之情,我用笔的末端挠了挠鼻尖。

「在看什么呢?啊…画?哦,很有活力。」——突然传来了爽朗的声音。

转头一看才发现有人把头挤进了我们两人之间的空隙,正窥视着中原手中的海报。看到用束发带整理的短发的瞬间,我还以为是男部员,但根据穿着水手服这一点——应该是女生。突然出现的短发学生仔细地看着用粗糙笔触描绘的游泳运动员(模特是游泳部的希望——从四月开始就升入三年级的名张同学)。这时,从旁边伸来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她的领子。

「……对前辈太失礼了,小春。」

说话的是一位长刘海的短发少女,戴着眼镜的她看起来有些成熟。一头漂亮的红发,在室内泳池的照明下更显风采;不过,总觉得脸色不太好。被眼镜女生提醒的短发女生歪着头,看了看我和中原,然后突然低头行礼——

「啊,真是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我是新生市目春香!画得真棒,不知不觉就看入迷了!」

「真的吗?谢谢,听你这么说——新生?你们两个都是?」

姑且问了一下,眼前的两人坦率地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是一年级新生呢……但开学典礼和入学仪式都还没到,为什么新生会出现在游泳部的练习场所呢?

「来参观也太早了吧?」

「啊。市目很特别,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正因为她是体育推荐生,所以很积极呢。」

「哦,原来如此。不愧是游泳部,和美术部不一样。」

那个弱小的美术部,别说是推荐生了,就算新学期开始了,估计也不会有新入部员。真是天壤之别啊……我吐出了憧憬的叹息。对我说了声「Don't mind,部长」,穿着外褂的游泳部员把手边的画卷好,向更衣室迈开了步伐。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后,我站在游泳池边,向两位一年级学生鞠躬致意。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我是白冢真一,美术部长。」

因为已经升入二年级了,所以我想是不是不用敬语会比较好?但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唉,怎么还没有身为学长的自觉呢……

用发带束起短发的女生笑着说:「不用敬语也可以啦。」——啊,果然?

「刚才也说过了,我是市目春香。预定加入游泳部。」

市目春香小姐那少年般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押忍!」抱拳行礼。虽然身高和我差不多,但却是个健美的女孩子。让人联想到流线型的运动体形,不愧是体育推荐生。特别是从短裙下伸展出的腿部,肌肉紧致,感觉一戳就会被弹回来……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一眼,下次请她当模特吧。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你穿泳衣的样……」

「……你那么在意小春的腿吗,学长?」

「那当然啊,因为——诶?啊,对不起,对不起,不知不觉就……」

冰冷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像是要岔开话题似地问道:「那个,你也是游泳部的推荐生吗?」

不大可能吧……这一看就是柔弱的身材。虽然尚不能断言,但她并不是体育系的感觉。

「我只是陪小春来的,准确地说是被她单方面拉来的。」

「没关系,春假闲着也是闲着。」

「算了……总之,请多关照,我是粂神良子。」

向大大咧咧的朋友叹气,粂神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遮住领子的后发轻轻摇动。但是…这孩子的脸色真差啊;好像很困倦,声音也很弱。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去保健室比较好——嗯?刚才,你说『粂神』了吗?」

「啊?嗯,是的……」

「也就是说,你是那个妖怪收藏家——啊,不,是古典讲师的……?」

我竭力收住刚要说出的多余的话,换成了无可非议的问题。面对突然情绪激动的高年级学生,眼镜少女皱起眉点了点头。

「如果是问教古典的老师,那确实是我父亲。不过从四月开始,他就成了大学的临时讲师。」

「果然是一家人啊……对了,小圆还好吗?没有继续爬墙吧?」

「爬墙?你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而且,在那之前,为什么学长会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啊?那是——」

注意到糟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原本就不友好的气氛,变得更加冷淡。嘛,初次见面的男高中生坦率地称呼小学生妹妹的名字,作为姐姐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也不能解释说「你的父亲是原·雪女猎人,还是个疯狂的妖怪收藏家;你妹妹则是原·跟踪小鼬的壁虎怪人」。

粂神惊讶地看着惊慌失措寻找合适语言的我——突然,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咦?粂神同学?」

「哎呀,危险!」

市目马上抱住了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快要倒进游泳池的身体。千钧一发!粂神倒下的瞬间,我觉得好像吹过了一阵风,但室内游泳池不可能刮风。这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我一边搔着脸颊,一边称赞及时救下朋友的新生——

「你的反应真厉害,市目同学。不愧是体育推荐生。」

「因为已经习惯了…还有,请叫我的名字吧?如果叫我的姓,总有一种像是要逃跑的感觉,我不太喜欢。」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市目き……不,春香扶着朋友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游泳中锻炼的强健胳膊,轻轻地拍了拍粂神的肩膀,眼镜少女虚弱地嘟囔着「总是麻烦你了」。

「没事吧?你刚才说……这是常有的事?」

担心地问了一下,脸色不好的少女一边忍受着眩晕一边点头。我本以为她是偶然感冒了,原来是体质方面的问题吗?

「这家伙身体很弱,动不动就会倒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

「别说那种不科学的话!」

粂神用严厉的视线瞪着春香,让她闭嘴。看来这个人和她父亲妹妹不一样,讨厌那种话题。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对了,保健室的位置在哪?」

「嗯,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总之,我带你们去吧。」——刚这么说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呼唤我名字「真一」的声音,顺着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从泳池训练场入口向这边走来的半长发少女的身姿映入眼帘。

「小鼬?怎么了?」

「御崎她嚷着『部长怎么还没到美术室』,叫我来看看情况……啊,初次见面。」

中断了对我的说明,小鼬笑着向旁边两个人点头致意。一年级学生也回应了。自我介绍结束后,小鼬认真地凝视着两人(比较重点的是粂神同学),我询问「经岛学姐有什么事吗?」小鼬又重新看向这边——

「真一,美术部也来了新生。」

***

「美术部也有新生来参观啊……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诶?嗯,嗯……是两人——元气十足的男生和高个子的漂亮女生。」

「这样啊。」

「……真一?你不觉得吃惊吗?」

一边和小鼬交谈,一边走上特别教学楼的楼梯。和说休息一下就没问题的粂神她们分别,我们去往美术室。

「当然也有点吃惊啦。不过,如果他们想认真画画,老实说,还是去参加绘画同好会比较好。我们美术部也没有好的指导者。」

美术部虽然名字很正经,但实际上在绘画的成员只有一半左右,剩下的是妖怪迷和沉迷打工的挂名部员——总之是个没规没矩的社团;至于顾问老师……已经跟我直说了自己没有指导的心思。另外,这个部的大部分活动时间都是用来对付妖怪的。这种社团环境,对于新人而言,多半会让年轻的才能停滞不前。

小鼬苦笑着点头说:「是吗?……」

「——真一,你也总说自己没时间画画。」

「嘛,妖怪也不能放任不管,偶尔还能从中找到灵感,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满。况且,如果是跟小鼬一起的话,我哪还能有什么抱怨,对吧?」

「呃,就算你问我……」

「啊,对不起。总之,我没有任何怨言!倒不如说每天都太幸福了!」

话说……最近没什么机会见到小鼬和妖怪战斗时那凛然帅气的身姿。我自顾自地低声嘟哝,走在旁边的妖怪少女脸颊微红,垂下了视线。

「怎么说呢……这样的话,我…也能正常说出口吗……」

「嗯。什么?」

「啊,没什么!看,真一,已经到美术室了!」

想窥视她表情的时候,突然被推了一把背。

——哇,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一步,原来如此,美术室的门确实就在眼前。也就是说,这里面有新生吗?冷静点,现在可不能紧张。我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然后把手放在至今为止开过好几次的门上——

开!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是美术部部长白冢真一。」

「白冢真一!师傅他没跟你一起吗?还有,这学校哪里有适合做对手的强力妖怪?」

「哦,原老公!这件制服怎么样?适合吗?适合吗?」

反射性地关上打开的门,我回头看了看正后方——「新生…莫非就是指他们?」

小鼬一言不发,只是尴尬地苦笑。

***

「嗯,非常成功!我打算给小白一个惊喜呢!各位,谢谢合作!」

「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住在多多罗木家的保姆兼管家,新一年级生山楝蛇鳞。请多关照,学长!」

「同样!居所不定,白狼山求道丸!」

身材修长的女生满脸笑容地挥手致意,拳击手风格的男生则握拳击掌。在两人凝视的前方,疲惫不堪的我坐在椅子上。

「……你们两个是怎么入学的?大概都没参加过入学考试吧?」

「就是依靠九尾狐的力量啦。你看,这学校不是『妖怪自助餐厅』吗?我想在新学期开始后也能随意出入。所以前不久赏花时就拜托她帮忙了,她把樱花树的叶子变成了入学证书。」

「就是这样!不愧是大妖怪,做这种事轻而易举呢。」

「趁她喝醉酒时拜托这种事,还真会抓时机……」

那只狐狸到底是想增加麻烦还是想减少麻烦啊。吐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后,我慢慢地抬起头,和笑嘻嘻的鳞对视了。在她背后,求道丸开始对空气练拳。无论哪一个(虽然确实是十几岁的容貌)都洋溢着到上个月为止绝对不会被认作高中生的气氛。对于刚入学就抽到这些家伙旁边座位的新生,我从心底表示同情。

「喂,小白?我知道你本来期待有新入部员,一开门发现原来是蛇和天狗,当然会失望。不过也不必这么失落吧?」

「嗯,现在这样……妖怪朋友增多了也挺好的。」

背后传来美术部前辈女生组合的声音。我略微转过头,耸耸肩说:

「我并不介意妖怪部员…如果是八云那种,我就会坦率地欢迎了。毕竟既可爱又有常识。」

「什么啊,白冢真一?你是说我没有常识吗!」

「想这么主张的话,那就好好穿上衬衫和鞋子!」

对停止练拳而瞪着这边的求道丸,我明确地反驳了。

虽然他把眼瞳颜色变成黑色这一点还算细心,不过,制服大敞露出胸肌腹肌的形象也挺让人为难。更别说额头上缠着的头巾、代替腰带的注连绳——你是哪来的番长啊?

「哈哈,确实挺有个性的。」

「那个,鳞小姐,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说——你的衣着也很奇怪。」

鳞以一脸惊愕的表情反问:「咦,哪里?这可是学校指定的水手服啊?」

「尺码明显小了两号以上呢!」

说到这里,我把红着的脸背了过去。高个子的鳞,居然穿着面向经岛学姐身材的制服。托您的福,白皙的腹部和细腰都暴露无遗,本应该是长袖的上衣几乎成了七分袖,至于下半身,裙子的长度勉强能把内裤隐藏起来。虽然她本人似乎毫不在乎,但我却没办法不知羞耻地正视她。

小鼬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情,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被男孩子看到会不太妙吧。鳞,为什么要选这个尺寸?」

「因为收到了似乎是征询穿哪种制服的卡片,所以我坦率地选择了代表Snake的S!」

「那可不是让你回答种族的啊!」

几乎被鳞的发言惊掉下巴之后,我又重新看了看这俩新人——

「……那么,你们来这,是想进美术部吗?」

「不是,只是在校内参观的时候顺便来看看。」

「同样!」

如此斩钉截铁的否定反而让我莫名心酸。小鼬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振作起来——谢谢,最喜欢你了!

「真一,心声漏出来了……所以,求道丸和鳞都打算加入其他社团吗?」

「嗯嗯,目前还没决定。虽然刚才女子摔跤部的女杰部长邀请我说:『你的体格真棒啊!』不过我听了说明后就拒绝了。那个看似薄皮一样的装束真令人害臊。」

求道丸一边回想一边点头。听到这个消息,小鼬低下了涨红的脸。

「在搞什么啊,阿尔玛……」

「说起来,女子摔跤部邀请男生加入也太那啥了吧。」

「是啊,学姐。还有,求道丸,就你这身打扮也好意思说摔跤队服令人害臊……」

小鼬对朋友的行为感到吃惊,经岛学姐和我表示同意——我知道女子摔跤部因为部员不足而犯愁,但有必要拉这家伙入部吗,狮子岩阿尔玛部长?

「不过,那位部长会中意这种类型,也不是很令人意外……话说,鳞小姐,你有想参加的社团吗?」

「我?嗯,我还没想好呢。」

鳞一边摇头一边在椅子上盘腿而坐。喂,这坐姿,裙子里面都……!看着慌忙移开视线的我,自称高一学生的蛇女房吐了吐Y字形的舌头,笑嘻嘻地说:

「没关系,今天穿了内裤。你看——」

「才不会看!还有,如果是高中生的话,每天都要穿内裤!」

「好的好的,虽然不太习惯……但是,这里真的好棒,妖怪什么的好像会出现很多。」

「学校可不是吃妖怪的地方哦。」

鳞笑着点了点头,突然砰的拍了下膝盖——

「这么说来……刚才我在来这个房间的路上,和一股奇怪的妖气擦肩而过。」

「又有新妖怪?什么什么,什么坊主?什么女?什么入道?什么小僧?什么鬼?」

虽然被勾起了兴趣的经岛学姐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但鳞爽快地摇了摇头——

「明明只是普通人,却散发着那种气息。闻起来不健康而且有土腥味,所以我不打算抓来吃。」

「就算闻起来很好吃,也不能吃啊!」

消灭危险的妖怪已经够辛苦了(嘛,一半左右是犬神组合的功绩),如果因为这样任性的理由而让学生被害的话就受不了了。正当我瞪着鳞的时候,陷入沉思的小鼬抬起了头。

「呐,鳞。那个孩子,难道是短发,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老实……?」

「咦?——啊,是的。你怎么知道的,葛里?」

鳞一边用长发做出问号的形状,一边歪着头。小鼬面向我——

「真一,就是我们在泳池边见到的那个女孩啊。」

啊,也就是说——

「春香?——不,戴眼镜的……粂神良子?那个看起来身体不舒服的女生?」

「是啊。我跟那孩子面对面的时候,感觉到了淡淡的妖气……本以为是心理作用,如果鳞也这么说的话,果然……」

小鼬带着担心的眼神沉默了,我也不由得感到不安。为此而烦恼的小鼬,从正面看非常漂亮。

「粂神?又是那一族啊……他们家有多受妖怪喜欢啊。」

经岛学姐兴致勃勃地探出头来。听了鳞和小鼬的叙述,妖怪博士把手抵在下巴上,皱起了眉头。房间陷入沉默,只能听见继续对空练拳的求道丸出拳划破空气的声音(这家伙似乎完全不关心我们的话题。)

数十秒后,学姐推了推眼镜,开口了:

「——嗯。那孩子大概是被『あくまがかぜ』吹到了吧。」

「……あくまがかぜ?」

——听不惯的名词,我、小鼬、鳞异口同声地反问。

经岛学姐点点头,嘀咕道:「听众多了,还挺让人开心的。」 然后把声音的音调转换成认真模式。

「嗯,叫做『恶魔之风(あくまがかぜ)』,不过并不像名字给人的印象那样危险。单纯只是会引起恶寒、发热、眩晕等身体状况恶化的风之妖怪。古人把一些突发疾病归为这家伙作祟,所以有『风邪』的说法,听过没?」

「没有。」

「好吧。另外,如果只是在特定的日子里吹的话,就叫做『精灵风』或『幽灵风』,但特性是一样的。尽管是只会一下子吹过去的一次性妖怪,不过听你们的描述,那个粂神似乎经常遭遇这种身体状况恶化……看来不止一次被『风』吹呢。」

听了学姐的解说,最先举起手的是鳞。

「老师,没有实体就不能吃吗?」

「那里无所谓!学姐,粂神频繁被害的原因究竟是……?」

「是不是因为有什么能把『风』吹出来的东西缠上了她……?」

面对小鼬的猜测,学姐坦言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也不是没有关于吹出『恶魔之风』的妖怪的故事。如果出现了那种妖怪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察觉到吧……难道只是运气不好?」

我和小鼬面面相觑。倘若只是随机遭遇的怪异现象,并不需要特别处理,而且本来就没办法下手——但是,粂神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希望别再出事吧。

***

「刚许愿就遇到这种事!」

我一边跳向旁边以避开呼啸而来的黄色怪风,一边情不自禁地喊着,就这样绊了一跤,撞上了保健老师用的桌子。痛……强忍着爬起来;还好,没受伤,身体也没有异常的感觉,看来成功避开了。调整成蹲距姿态,我松了一口气;这时听到了「还没结束呢!」这样紧迫的声音。

「要想办法解决吹出风的本体!」

让耳朵和尾巴实体化的小鼬紧张地瞪着前方,这种临战模式真是好久不见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位戴眼镜的一年级生躺在简朴的床上。刚才周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好像完全昏迷了。

——当然,这位床上的少女,就是夈神良子。

从经岛学姐那里得知了「恶魔之风」的相关信息后,结束社团活动准备回家的我和小鼬,在楼梯口发现了摇摇晃晃的夈神。「小春在游泳部练习……」——她的脸色比初次见面时更差了,看不下去的我们不得不带她去保健室。

不凑巧,保健室的主人贤渊老师不在,不过幸好床空着。也许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学生身体素质普遍不错,保健室几乎都快停业了。内线电话旁的白板上写着「社团活动巡回出诊中,有事请联络——」虽然最后附着教师手机号码,但妖怪作祟叫保健老师也没办法。因此,我掏出手机和经岛学姐联系,小鼬则先让夈神躺在了床上,眼镜下的双眼马上就阖上了。

然后,神速赶来的经岛学姐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俯瞰夈神那张血色不好的脸;小鼬则不安地嘟囔着「不要紧吧……」,就在那个时候——

「嗖——」

带着不吉利的声音,一团隐约可见的黄色气体在保健室内成型,接着朝我这边扑来……

回到先前的那一幕——

「啊,早知是这样的话,我就乖乖待在美术室解读多多罗木文书的后续就好了!明明差一点就能读完『VS妖怪狸猫篇』了……!」

隐藏在另一张床的床沿下,经岛学姐发出了懊悔的声音。

「差不多该开溜了。」

「你打算去哪里?学姐!」——我对正尝试一点点靠近门边的人影叫喊。

「哇,又吹来了……!好险好险。」

怪风从床前掠过,学姐吓得把身子缩了回去。

「啧!不行,这风要是吹到房间外该咋办?」

一边用右手紧紧握住木轴自动铅笔,一边瞪着在夈神头顶上蜿蜒盘旋的「恶魔之风」。让人联想到地球气流图或人体血液循环图,这团黄色气体伴随着不吉利的呻吟声,不断改变形状,不仅如此……

「……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如果是自己的错觉就好了。然而,听了我的自言自语,不断使出镰鼬风刃阻断气流、与「恶魔之风」在房间里周旋的小鼬回应了——

「真一也这么想啊。」

……啊,果然?虽然很讨厌,但还是得接受事实。

已经从床边转移到桌子下的学姐开口道:

「毕竟这所学校的土壤容易生出妖怪,妖怪在这里可谓是『如鱼得水』呢……嗯,等一下,说到『土壤』……黄色的风?啊,这样啊,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在意,但这家伙很可能是纯属性的……」

「学姐,亏你还能这么冷静地思考啊!可恶,这妖怪到底是什么?」

——怎么办才好呢?正想这么问的时候,恶魔之风发出了巨大的轰鸣,直扑小鼬。我不由得喊出「危险!」幸亏小鼬身手敏捷,向左侧跳跃避开后,立即重整架势,伸出右手——

「啊,说不定…!小鼬,别用……」

「——啪!」

在似乎想到什么的学姐把话说完之前,小鼬打了个响指——橘黄色的火焰随即出现,一口气包裹住不祥的气团。

成了吗?我握紧了拳头——然而这份期待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

「咦?这是什么……呀!」

黄色气团吸收掉鼬火,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老人面庞。那「老人」张开嘴,向小鼬吹去了一道风速远胜刚才的疾风。

出乎意料的展开让小鼬哑然失色、躲闪不及——恶魔之风就这样扑中了少女苗条的身体,被气流刮起的裙子和尾巴翩然起舞。然后——

「……啊,已经不行了……对不起,真一、御崎……」

随着无力的话语,小鼬全身瘫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接着开始发出痛苦的睡息,耳朵和尾巴的轮廓渐渐稀薄,然后消失了。

「小鼬!」

「等一下!」

桌子下的经岛学姐用手拉住我的裤脚,阻止了打算跑过去的我。还没等我问为什么,学姐就断言「没关系」。

「——『恶魔之风』只会让身体状况暂时恶化。这可不是什么俏皮话,小鼬毕竟是妖怪,身体素质比人类要强,应该能恢复过来。所以,小白你先冷静下来,别急着冲上去增加被害者数目了,OK?」

学姐的话语出奇的冷静,我刚才骤然燥热的心,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确实,现在扑到小鼬身边也是徒劳,尽管这让人很不甘心。

「……明白了。」

「好的……小白,你刚才看到小鼬的内裤了吧?」

「啊?那是——不,我没看见!完全没有!」

「用不着那么拼命地否定。话说回来,只要被那个吹到,就连身为妖怪的小鼬,也一瞬间昏倒了,真不愧是『恶魔之风』——不,现在是『风神』吗?」

学姐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拿蹲在桌旁的我当挡箭牌。

「是从恶魔升级为神了吗?」

「不,『恶魔之风』是风本身的名称,『风神』是吹出它的妖怪。原本在日语中,『恶』、『神』这两个字都能形容厉害的事物。而且,黄色的『恶魔之风』应该是土属性的,根据木火土金水的相生说——『火生土』;小鼬的火属性攻击反而让这家伙力量大增,明白了吗?」

「还是不太懂啊;属性…相生是什么?」

躲在我背后的学姐无视了我的疑惑,继续说——

「小白你啊,从刚才开始就没被恶魔之风吹拂过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

一边扶着桌子脚,我小心地观察着逐渐变为人形的轮廓、面容像长脸老人似的「风神」。虽说保健室有教室一半的大小,但因为床、桌子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杂物乱七八糟,所以没有什么逃跑的空间。我到现在还没中招,只能说是幸运。

「话虽这么说,刚才『恶魔之风』扑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先一步跳到了桌子这边,我差点就被它吹到了呢……真不知道我能继续躲到什么时候。」

「那个,对方是从近距离吹来的风……开启妖力的小鼬姑且不论,以常人的反射速度能够避开吗?更何况是属于文化系社团的你?」

学姐的反问让我无言以对。隐藏在我背后的她拍了拍我的肩——

「但实际上,你确实平安无事。所以,我觉得并不是你自己避开了『恶魔之风』,而是你身上的什么东西让『恶魔之风』回避了,虽然你本人好像没有注意到……啊,你有没有不小心把绑在屋梁上的割草镰刀带在身上?」

「那是能不小心拿到的东西吗?见都没见过!!」

我不由得发出怒吼,从背后传来了遗憾的声音:「能斩断风的神奇镰刀…在原版故事里就是靠它了。」

即使你这么说,现在我上哪找那种东西啊……手里握着的,就只有根木轴自动铅笔——和这家伙没关系吧?我瞥了一眼右手,很沮丧。

如果要问我喜欢的绘画工具,那毫无疑问是铅笔;不过普通铅笔易折而不适合携带;因此,我习惯用这种握着感觉像铅笔的木轴笔。画妖怪和刀的次数已经多到记不清了,是一起穿过了无数修罗场的值得信赖的伙伴。但是——

「用木轴自动铅笔驱风,没可能吧……」

伴随着郁闷的口吻,我无意中举起了右手拿着的笔。这时——

「风神」的轮廓突然颤抖了一下,身姿略微有些畏缩……这个反应是?

「嗯?是吗!小白,用你右手拿的家伙去捅那个模糊的老头子!」

「啊?那…他要是又吹出黄色的风该咋办?」

「没关系!土属性对木属性很弱!快点!」

「啊——是、是!」

在不明白意思的情况下,我被经岛学姐的命令驱动,站起身来迈出了脚步。虽然倒在不远处的小鼬也很令人担心,但现在可不能胡思乱想。好,赌一把!我握着笔,以漂浮在床上方的风神为目标,一跃上前,把它的尖端刺了过去——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从风神的小嘴中,吹出了可怕的暴风。

因为是无色透明的气流,看样子不是「恶魔之风」,但还是压倒性地击退了我的突刺——身体被吹得向后倒去。但无色的骤风攻击还没有结束,像是追击一样——无数细小的气流从袖口、领口、裤管口钻了进来,肆意呼啸。

就这样,我和失去「掩体」的学姐都被吹得倒在地上并翻滚了好几圈。然后,风停之后剩下的是——

「逃跑了吗?我还以为是只会吹恶魔之风的妖怪呢,原来也能用正统的强风啊。嗯…只剩下内衣裤了,外衣全被扯烂了呢……怎么了?小白,脸好红啊。」

「这还用问!请稍微害羞一点,学姐!」

总之,我和经岛学姐都只剩下内衣裤。虽然从妖怪逃跑的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得救了」,但谁会对这种状况心怀感激呢!我一边在心中呼喊着对风神的怨恨,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到窗边把镶着磨砂玻璃的窗子咔嚓一声放下,然后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

「好的,先阻止妖怪再度入侵!…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是啊,总之…喂,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拒绝!我一看就来气。而且这状况也不能看……」

「呵。」

我抱着头背对学姐。顺便说一下,现在我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然后…经岛学姐则是水色的运动背心和拳击手短裤。老实说,完全感觉不到性感。

「那个…学姐,虽然轮不到我说,但…选稍微华丽一些的如何?」

「这话还是对更性感的家伙说吧。我也知道自己的外表,所以更注重实用性……!嚯,你小子这不还是看到了?」

有意无视用装可爱的声音喊着「咿—呀」的学姐,我重新环视了一下周围。在床上,粂神仍然处于昏迷中;小鼬也还是倒伏在地上。虽然我觉得应该让她睡在空床上,但一想到可能会惊醒她,打算靠近的冲动就被压下了——毕竟我现在光着身子;对不起,小鼬。

姑且不提开始自言自语整理风神对策的经岛学姐,作为这个房间内唯一的男人,我只剩一条内裤。如果有人看到这个现场,我的人生有九成以上的几率会完蛋。虽然右手握住的木轴自动铅笔安然无恙,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制服被扯得稀烂……只能找人来送替换的衣服了。」

思绪不经意间就这样从口中溢出——如果要拜托的话,还是找奈良山或者泷泽同学吧。嗯,那个认真的犬神使看到这幅景象的瞬间,估计会直接给我一拳。但事先在电话里说明的话应该能理解的——等等,该怎么打电话?

突然注意到这一点的我,视线落在了散落于地的手机(复数形)上——

「啧,放在制服口袋里的也不能幸免吗……!」

「懊恼也没办法,我的也被搞坏了。」

小手拍了拍我裸露的肩膀。回头一看,学姐正把手伸向墙上的内线电话;因为看到了白皙的后背,所以我慌忙移开视线,姑且问了一下「内线要拨到哪里?」没有回答,只听到向听筒搭话的声音——

「喂,江户桥?嗯,我是经岛。突然有点事,来保健室一下吧?详细情况我会在这里说的,拜托了。嗯?啊,是的,我爱你、我爱你。」

用轻松的节奏通完电话,经岛学姐放下了听筒。原来如此,是学生会室吗。

「确实是无可非议的人选。但是最后的告白又是怎样呢?」

虽然很憧憬能爽快地说出「我爱你」的情侣关系,但这也不是现在该说的台词吧?

听到我用略带害羞的声音嘀嘀咕咕,学姐苦笑了:

「啊,那个啊……因为交往之后一次都没说过,这回也算是难得的机会呢。」

「诶!这是第一次吗……?」

这么说来……尽管先前一直没有得到爱的表白,但江户桥学长也深深地迷恋着她——突然有些同情了。

不久,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锁着呢?喂,经岛?是我。」

与保守的敲门声一同响起的,毫无疑问是学生会长的声音。我对学姐说「我去吧」,然后走上前(这种场合毕竟不能让穿着内衣的女孩出迎),把门锁解开了。小声地说「请进」后,门被静静地打开,我看到了江户桥学长那带着疑惑表情的面庞。

「刚才的电话到底是……?嗯,白冢?」

眼镜下的双眼因惊讶而瞪大了一圈。我举起一只手说「对不起」,打算说明情况。这时,环视保健室内的江户桥学长,表情突然扭曲了。

……诶,这张可怕的脸是——?虽然认识了将近一年,但我还是第一回见他露出这副表情。而且,为什么握紧了拳头?学生会长用恶鬼一样的眼神俯视着莫名害怕的我——

「给我咬紧牙关,白冢!」

伴随着可怕的咆哮,我的右脸吃了一拳。一边感慨好漂亮的勾拳,一边因冲击而华丽地向侧后方翻倒;那一瞬间,视线的边缘映出了一个穿着内衣的少女——我终于理解了事态的发展。

那个啊,经岛学姐,你别演那种戏啦。啊,痛痛痛。

***

「对不起!就是这样!白冢!现在你想踢我想打我都请随意!」

学生会长发出悲痛的声音,把头叩在学生会室的地板上;这姿势——真是标准的「土下座」呢,看来是发自真心的…有点担心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也许会切腹。坐在接待沙发上的我反复说:「已经可以了……」

「——误会解除了,临时替换的运动服也拿来了,而且……!」

左脸颊突然剧痛,打断了我想说的话。

「所以消毒的时候请别说话。」

用镊子夹着脱脂棉的新井学姐嘟哝着「真是的」,把消毒液涂在我左脸颊的擦伤上,用疼痛(还有,因为学姐的脸意外地近而产生的害羞)让我沉默,副会长把视线转向了跪在地板上的会长。

「不管你有多上头,至于这样吗?你看白冢君右半张脸都肿成啥样了?左脸也因为摔在地板上擦伤了不少。」

「真的很抱歉……」

「哼,连话都不听就行使暴力,太野蛮了……我吓了一跳。」

「那个,经岛。你是最坏的吧!」

新井学姐的视线向没有反省样子的元凶刺了过去。是啊,请多说几句,我在内心发出声援的时候,穿着制服的经岛学姐耸着肩膀摇了摇头。

「本来是想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没想到会真的打出一拳。嗯,结果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粂神家的良子也恢复了。」

「那倒是。」

不过粂神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身体状况似乎还不太好。我想起了在床上嘟囔着「再休息一会儿再回去」的声音,有点不安。

「什么呀,那么凝重的表情……就算你着急也没办法吧,小白?小鼬恢复了,那孩子大概也会好起来的。」

「我想是的……对不起,刚才撑不住倒下了。」

在我和新井学姐对面的沙发上,小鼬点了点头。完全看不出刚才还昏倒在保健室的地板上,这健康清澈的语调让我松了一口气。恶魔之风的影响见效快,但消退也快,小鼬肌肤的状态和脸色都和往常一样。看着笑嘻嘻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的我,新井学姐苦笑道:

「你的脸看起来很幸福啊,白冢君。难道就不对经岛发一下火吗?」

「没关系,只要小鼬没事,我就很幸福了。太好了,小鼬。」

「啊?啊……谢谢,真一。」

白皙的脸颊被染成淡红色,害羞的视线一下子逃开了。啊,好可爱啊。

「真的,看着你们让我很不好意思……好了,白冢君,消毒结束了。」

「谢谢。」

向值得信赖的副会长行礼。新井学姐笑着说「不客气」,关上了急救箱的盖子,突然不安地望着我们——

「那个『风神』……还没有被消灭吗?」

「嗯。因为当时我们被暴风吹得眼花缭乱、东倒西歪,它好像抓住间隙躲起来了。」

这样回答的,是穿着制服的经岛学姐(颇有新鲜感)。与年龄不相称的幼态容貌,对于以白色和蓝色为基调的清爽水手服来说是很合适的。如果现在是初次见面的话,大概会误以为她是新生吧,嗯嗯。

「这是我的推测——风神平时应该潜伏在某人的身体里……怎么了,小白?你直勾勾地盯着我脸看,是在想啥呢?」

「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学姐穿制服的样子意外可爱。」

我话音刚落,从沙发旁边的地面就传来了「当然」的沉闷附和……所以,你要继续「土下座」到什么时候呢,江户桥学长?这样反而让我有罪恶感了,真希望你能早点回到会长席。吐出了无奈的叹息后,我再次面向经岛学姐。

「你说风神躲在某人的身体里,那是——」

「是良子吧,果然……」

夺走我话尾的是在经岛学姐旁边陷入沉思的小鼬。嗯,这是妥当的推测——现在依然状态不佳的只有那个孩子。我无言地同意后,新井学姐歪着头表示疑惑:

「呃,我不太清楚,那个神……不,是妖怪吗?总之,它会削弱被附体的对象吧?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有什么目的吧?风神虽然有『神』的称呼,但终究只是向旁人吹出恶魔之风,让人身体不舒服的妖怪。如果因为什么原因偶然被它附身的话,那也挺倒霉的。」

「……又是一个让人无语的『神』啊。还是换个名字比较好吧。」

「所以说这个称呼里的『神』字,并没有神圣之类的意思。因为是像局部灾害一样的妖怪,所以也不必期待它能有啥聪明的行动。大概那个半透明的老头子,平时躲在粂神体内,一不小心就跑出来了,然后对周围的人下手——不用说,宿主本人也持续沐浴在恶魔之风里。以上,推测结束——」

经岛学姐笑着说:「谢谢各位静听。」

不管怎么说,这对粂神而言都太不讲理了吧?真可怜……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风神的力量又变大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受害者也会增多。得想法子在大批学生倒下之前处理掉……但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啊!拜托泷泽同学,用莱卡的声音驱散它。」

「犬神的驱魔声如果不是近距离的话,没法一击克敌吧?论射程距离,恶魔之风绝对更胜一筹,所以胜算很小。」

经岛学姐懊恼地摇了摇头。一旁的小鼬静静地嘀咕着「真想帮忙做点什么……」听见那个充满劳苦的温柔声音,我愈发痛感自己的无力。

「对了,学姐!刚才我的铅笔起作用了吧?那是什么原理?」

回想起那一幕的我突然抬起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不习惯的制服而感到不舒服,在沙发上扭扭捏捏的学姐说:「哦,这么说吧——」

「——恶魔之风在五行学说里是土属性。那么,按照五行相克的循环图——木克土,所以小白的木轴自动铅笔就克制了恶魔之风。」

「嗯……叫做『恶魔之风』,却不是风属性吗?」

「五行说是将万物分为木、火、土、金、水五大属性,以及彼此间的强化和弱化——也就是相生相克的知识体系。其中并没有风属性,这既不是地、水、火、风、空的密教系五大,也不是地、水、火、风的四大元素。请好好区分。」

「啊,对不起。但是,风是土属性,有点难以接受……」

「就是这样,放弃吧。话说回来,先是从地下涌出的恙虫、接着是在地下移动的太岁…这回又冒出个土属性的恶魔之风。看样子『土气』之类的在逐渐活化呢。」

学姐陷入了沉思。这时小鼬小声地问了句——

「呐,御崎。如果用木头做的东西,就能打败风神,是吗?」

「嗯?可以的。」

经岛学姐予以肯定,对干劲十足的妖怪少女报以鼓励般的笑容。

「虽然风神的外表是人型的,但毕竟还是恶魔之风聚成的气团。下次再出现的时候,用木刀或树枝击中就能驱散。问题是——」

学姐停顿下来,搔了搔头,双马尾轻轻地摇晃着。隔着眼镜的大眼睛看向我……啊,原来如此,是那件事吗?

「——恶魔之风姑且不论,倘若风神又使用那个暴风技能,虽然不至于把人吹死,但衣服恐怕不能幸免。你不喜欢那样吧,小鼬?」

「诶?」

「——而且就在他的眼前。」

这样说着,学姐慢慢地抬起手,指向我。被问到的小鼬,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脸颊很快就涨得通红,然后点了点头。

「啊啊,那倒是。」——新井学姐不耐烦的一句话在学生会室里回响。

对于小鼬喃喃自语「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吧」的声音,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江户桥学长,你差不多该抬起头来了,拜托了。

***

「……穿上木制的什么?」

「啊,不是说要你抱着木材生活,随身带个木制品就行。木雕的挂件也好一次性筷子也好,都可以。这是为了保护你身体的必要措施。」

「对不起,学姐,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嗯,就当是能让你免去厄运、身体健康的护身符吧。」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请允许我告辞。」

「等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啊,莫非……这实际上是宗教劝诱之类的?」

「不巧的是,我——经岛御崎虽然对宗教之类的感兴趣,但一次也没相信过。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民俗学上的建议。」

夕阳洒下余晖的楼梯口,在我和小鼬的注视下,经岛学姐正尝试说服皱着眉的夈神同学。

以「不太明白咋回事」的表情旁观事态的,是刚结束游泳训练的春香。她偶尔会向我这边瞟几眼,大概是在意脸上的伤吧?我一边苦笑着,一边把视线转向对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后辈热情演讲的小个子。

——让夈神携带木属性物品。

刚才在学生会室的作战会议(或者说是学生会长的道歉会见)上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

如果能消灭风神,那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但不知道那家伙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还有,能扯烂衣服的强风也挺棘手)。那么,让被附体的受害者常备驱散恶魔之风的护身符不是最稳妥的吗?就这样,我们美术部一行人叫住了想和朋友一起回家的夈神,开始了说服工作。重担落在了美术部引以为豪的诡辩者——经岛学姐肩上。

啊,顺便说一下,江户桥学长和新井学姐留在了学生会室。原本江户桥学长也打算跟着一起来,不过,经岛学姐却说「让一年级新生误会学生会都是神神叨叨的怪人也很为难」,就这样让学长放弃了。

「尽管学姐说的话是对的,但那岂不是觉得我们被新生当做怪人无所谓?」

被人投以异样的视线——这种事经过去年一年,已经习惯了。本来这个学校(特别是我周围)就有很多奇怪的人,虽说不必那么在意,但在新生面前,我还是想让美术部尽量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想到这里,我无力地垂下肩膀,小鼬轻声嘀咕:

「没办法啊。因为,也不能放任不管。」

「……真的很温柔呢,小鼬。」

站在旁边的妖怪少女,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笑容。看到那个的瞬间,我的心头一阵闷痛。

我自己被别人怎么嚼舌根都无所谓,至于经岛学姐,她实际上就是个怪人(不承认异议);但眼前这个温柔的人也被列入奇人范畴是不合理的。不由得嘟囔着「对不起」,小鼬听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用道歉,我和真一、御崎在一起很开心。」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的——真的吗?」

「流言蜚语总会有的,没有必要放在心上……总觉得这像真一的台词呢。」

在夕阳照射下,小鼬那含蓄的笑容映入眼帘,经由视神经到达大脑的那一瞬间,我为之一窒。从去年相遇直到现在——升上二年级的现在,我意识到她还在这里的事实。「谢谢」的想法,「非常喜欢」的呐喊在内心深处肆虐,想对世界的一切呼喊感谢。如果是现在的话,春风吹拂着脸颊伤口的触感,甚至全身残留的挫伤疼痛,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啊,那个,前辈们?」

「对我来说,改变为喜悦的自信是——什么?有谁叫我了吗?」

某人怯生生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意识。不行不行,又来了。

从满脸通红低着头的小鼬向声音的方向转过视线,挎着运动包的短发少女身姿映入了眼帘。粗眉略微扬起,仿佛是在呼吁着「终于注意到我了」——啊,好像让你费心了。

「对不起,春香,有什么事吗?」

「啊?……已经可以了吗?总觉得你们的『二人世界』正进入高潮部分呢。嗯,不愧是高年级生,我都怀疑自己杵在旁边是不是有点碍事了……」

「不用在意,我经常这样,司空见惯就好了。」

「啊?真的吗?」

「嗯,对我来说,小鼬比谁都棒……」

「哇!喂,闭嘴真一!喂!」

突然被柔软的手堵住了嘴,有些喘不过气了。迫使我强行咽下多余的话之后,小鼬迅速走到了春香的面前。

「对不起,春香!这个人总是这样!然后……你刚才想问啥?」

「诶?这个嘛,我还不太清楚状况——前辈们,是来给良子一些治病的建议吗?」

春香一边拨弄着发带,一边疑惑地歪头。听到这句话的小鼬只想了一瞬间,就立刻点头肯定:

「嗯,是的。也许是多管闲事,但我们真心想帮忙。对吧,真一?」

「是吗?啊,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作为前辈,我们很在意后辈的身体状况。美术部有位对实践性的诅咒很了解的大前辈,嗯,就是那位眼镜。」

木制物品对付恶魔之风很有效,这是已经确认过的,但也不能明说「其实妖怪就附在你朋友身上」,所以不得已顺势捏造了上述理由。

春香嘀咕了声:「是吗?」然后低下头郑重地行了一礼。对于那个意外的反应,我哑口无言。

「嗯?怎么了,白冢前辈、伊达前辈?」

「啊,不,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可疑呢,吓了我一跳。」

「我看得出来前辈们是真心想帮助良子……只是,我不认为良子会相信。」

「啊,是啊,不熟的人突然说这些,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不,不是这个问题。」

春香打断了带着同情点头的小鼬的话语。我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游泳部推荐生就轻轻地耸了耸肩,说:

「良子真的很讨厌神怪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她父亲是个妖怪迷的反作用吧,她完全听不得那种话。嗯?她父亲好像不是狂热爱好者而是专业的吗?不过『妖怪专业』怎么听怎么奇怪……」

大概是在回忆从朋友那里听到的话吧,春香挽着胳膊摇了摇头。另一方面,我和小鼬算是有些理解了——

粂神良子的父亲,就是那个疯狂而执着的妖怪猎人(现在好像变得正经些了),如果有那样的家人,免不了会被别人议论……粂神坚持有条理的现实主义,可能也是将父亲视作反面教材的缘故吧。

在我们视线的前方,经岛学姐和粂神的争论还在继续。

「看来学姐好像要陷入苦战了。」

「是啊……」

不由得吐露出不安的心声,小鼬也有同感。

「请适可而止吧,妖怪什么的,明明不存在。这太不科学了!」

「不科学?你从刚才开始就经常说这个呢。听好了,『科学』是着眼于现实进行分析的技巧兼工具,不是缩小视野、限制思考的条条框框。某位英国人说:『如果消除所有的不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东西,无论你多么不愿意去相信——』」

「『——也是真相』,对吧?这是科学推论的基本,然后呢?」

「你知道就好。既然你的体质和身体管理都没有发现问题,那『最后剩下的』就是超自然因素了。」

「太跳跃了,真不像话!」

「严密的逻辑推理有时会导向意想不到的答案,伽莫夫和伽利略都有类似的经验呢。」

「呵,我看你是预设结论了吧?如果忽视不利证据,选择性地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曲解,无论怎样离谱的结论都能得出。但是,这就等同于抛弃了人类花一万年构筑完善的科学观!学姐!你已经退化了!」

直指经岛学姐,粂神如此断言。原以为是体弱的常识人,但不愧是那个父亲的女儿。虽然道路不同,但最根本的部分很相似。

「好啊,看来你是打算跟我杠到底了?那么,就请做好被我积蓄多年的知识和久经锻炼的诡辩技术驳到哑口无言的心理准备吧!」

「要来便来!科学是不会输给陈腐的神怪理论的!」

看着出言挑衅的经岛学姐,以及正面应战的粂神。小鼬苦涩地嘀咕道:「没想到也是个容易上头的孩子呢。」嗯,确实,跟第一印象大不相同。

「发生了无法解释的现象,就认为是妖怪——虽然从结果推测原因是人的本能,但这只是想象,那样的东西无法证实其存在。」

「哼哼,我看未必。粂酱,你知道观测者效应吗?」

「突然说量子论吗?观察或测量的行为能干涉观察对象,根据观察结果,观察对象的实相也发生变化的理论——提这个干嘛?」

「谢谢你简单易懂的解说。所以呢,如果这个世界的观察者——也就是一定数量的人认为『啊,可能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就会作用于世界,让不存在的妖怪实际存在——妖怪产生的原理大抵如此。」

「诶?请稍等一下。」

「不等!顺着这个道理,具备自我的妖怪能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所以一旦出现就会半永久性地存于现世。因此,雪女和天狗今天也能健康地在山野中奔跑呢,可喜可贺。以上,证明结束!」

「请不要随便结束!这都是些歪理!」

「在学问的世界里,道理通了就不存在什么歪理!如果不甘心就试着反驳吧!」

经岛学姐竖起中指,一边挑衅一边夸耀胜利,粂神则咬牙切齿。

「……御崎,好像完全忘了本来的目的了。」

伴随着叹息,小鼬苦笑着。

是啊,虽然觉得纠正一下方向会比较好,但她们对话的内容门槛太高,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主观和客观在根源上是同质的,具有使无限并列存在的可能性的多元宇宙的实相暂时收敛的功能……」——这是什么意思啊?

因此,我和小鼬只能眼睁睁地呆站着、哑口无言。同样听得发愣的春香,似乎放弃理解了,她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我这边——

「白冢前辈,今天不是画了一张游泳部的迎新海报吗?就是那个很帅气的……但是,前辈是美术部的吧?」

「嗯,是的;毕竟有不少社团都来拜托美术部帮忙画海报呢。」

与对面仍在争论的二人组相比,这是一个很平常的话题。嗯,还是平常的好——我放心地解释了一下,春香听后佩服地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

「美术部的海报又是怎样的呢?」

「诶?美术部?」

「这是……什么反应?不是前辈们自己的社团吗?你看,运动类社团的海报我大体能想象出内容,但文化系社团的招新海报又是怎样的呢?我有点好奇。」

说完,春香歪着头。但我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和小鼬面面相觑——

「糟了,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太忙了……」

——我们被后辈问傻了眼,啊,真是麻烦了。

「——比如说,雪女违反了热量保存的法则。」

「如果妖怪能暂时改写物理法则的话——」

虽然那边的争论很热闹,但说实话并不是当务之急,毕竟恶魔之风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有点担心粂神,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很健康,过几天再处理应该没问题吧?总之,从明天开始努力画海报吧,嗯。

***

「才过了一天,又成这样了吗……」

为了换脸颊上的药膏贴而来到保健室的我,吐出了沉重的叹息。

陪着我的小鼬一边不安地看着床的方向,一边说:「自己换药有些麻烦吧?我来帮忙吧。」

顺带一提,保健室的贤渊老师今天依然不在……这所学校还好吗。

我们两人视线的前方,是在床上昏睡的红发波波头少女的身影——不用说,就是粂神。从被子被随意掀开、其中一角垂在地上的情况来看,她好像是走到保健室躺上床就失去了意识。那张脸明显比昨天还要苍白,实力增强后的恶魔之风,对人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了。

「这可不能推迟处理啊。」

「是的呢。」

我不由得嘀咕着,小鼬也简短地予以肯定。幸运的是,风神好像没有现身,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木轴自动铅笔从衬衫的口袋里拿了出来(学生服昨天破了,所以今天只有衬衫),为了保护小鼬,我把身体向她凑过去——肩膀稍微接触了一下。小鼬愣了愣,但马上就微笑着对我说「谢谢」。因刚才的那个触感和小鼬的笑容而心花怒放的我,差点忘记了要警戒粂神体内的风神;正努力尝试冷静头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唉,照这个样子,不解决掉风神,也没法安心画美术部的海报啊……」

「是啊……毕竟不能对受害者撒手不管。虽然我也想招新人入部,但为了这个而抛弃需要帮助的人,就是主次不分了。」

我苦笑着挠挠头,心想:即使贴了海报新人也不一定会来!

正试图在内心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小鼬突然笑了起来:

「真一,你经常说我太温柔了……但真一你自己也是啊。」

——意料之外的话题,让我不由得发出了「啊?是吗?」的呆然声。

小鼬把温柔的脸转向我,再次笑着说「是的」。

「你知道吗?美术部最受伤的人就是真一你啊。一直冒着危险参与退治妖怪,这并不是可以炫耀的事,也得不到众人表扬……但是,真一,绝对不会说『讨厌』吧。」

「啊,因为有小鼬陪着我。」

「就是这样,啊,我……」

「所以呢,只要我能和小鼬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赴汤蹈火都可以。」

老实说,如果处理妖怪是单独任务的话(即使我有和妖怪战斗的能力),我大概会干脆放弃吧……不过,能陪伴自己最喜欢的人,这是比什么都珍贵的特权;因此,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小鼬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嗫嚅道:

「啊,又是这样,我今天本来还想表扬你的……」

一边害羞地自言自语,妖怪少女一边走向放清扫用具的储物柜,拿出了一把木柄扫帚。端详了片刻后,小鼬双手握持扫帚木柄的下端,使木柄头的一端像长枪一般突出向前——嗯,姿势很漂亮。看到那个样子,我终于明白了。

「这样啊,用木柄戳一下风神就好了。」

「嗯,长度也足够。」

「不过,它要是像昨天那样使出暴风攻击呢?」

脸颊的疼痛让我回忆起了那场惨剧。小鼬听了之后,自信满满的脸一下子染上了绯红,紧紧地握住扫帚柄低下头。

「没、没关系……是的,我有办法对付那个。」

微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不太清楚,是准备了什么吗?嗯,毕竟小鼬本人是这么说的,所以就相信吧。既然准备周全了,之后就只等敌人现身了。

然而,最重要的风神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是怎么回事。如果就这样干等着,总觉得像个傻瓜一样……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把右手拿的自动铅笔插入胸前口袋后,我取出手机。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毕竟这手机是昨天刚买的,所以还没有注册任何人的号码和地址。要是像经岛学姐那样做备份就好了……在这样后悔的同时,我把用不惯的东西贴在耳朵上说:「我是白冢,请问您哪位?」。

「喂,小白?那个,你现在和小鼬一起在保健室,是吧?」

「啊,是学姐吗?嗯,是的。」

「好的。我回来晚了,所以想问一下——现在粂神良子是不是也在保健室晕着?然后你们则打算守在她身边等风神现身?」

——全中。

感叹着「学姐你真厉害啊」,然后回答「是」,经岛学姐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

「刚才,为了慎重起见,我打电话问了一下那个头脑顽固女的妹妹。我问她是不是在家里身体也很弱,答案是否定的。知道吗?她只有在学校时,身体才会不舒服。如果是长期被风神缠着以致体弱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我们的推理在最初的时候就错了。」

「诶?喂,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得太快了,理解完全追不上。一边整理信息一边反问,突然,保健室的门打开了——在这种时候是谁呢?

「良子,果然还是在这里啊。啊,前辈们,怎么了?」

戴着束发带的短发粗眉一年级新生,慌忙低头向我们行礼——原来是春香啊。我一边侧目看着向她回以「你好」的小鼬,一边继续倾听学姐的声音。

「仔细听我说,小白。之前关于风神会持续削弱宿主身体的假设是错误的,相反,它需要藏身之处的『稳定』,也就是说,被选为长期藏身之处的人,反而会是比较健壮有活力的家伙呢。所以,需要警惕的并不是粂神良子,她不过是单纯的受害者,风神真正的附身对象,是总和她在一起的……」

——啪。

突然从耳边吹过的细风,把刚买的手机刮掉了。

「真一!小心——呀!」

再次刮来的烈风,让小鼬手中的扫帚弹飞了。我不由得脊背发凉——难道是这么回事吗!带着讨厌的预感,我回头看清了风吹来的方向。

「什么,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风吹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从春香身上隐约渗出了一位裹着强风的半透明老人。

「风神……!」

失去武器的小鼬,摆好了警戒的架势。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被呼唤了吧,风神丑陋地扭曲着细长的嘴角,慢慢地摆脱了宿主。小鼬眼疾手快,顺着风神脱离的反作用力,一把将「轻飘飘」的春香拽了过来。

「春香,躲到后面去!真一,用那个!」

「好!」

一边向两位少女跑去,一边拔出胸前口袋的木轴自动铅笔。我就像电影中尝试用十字架击退吸血鬼的退魔师一样,举起惯用的笔,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神。也许是它力量变强的缘故吧,昨天还模糊的轮廓,现在却可以清楚地看到细节——吹出风的小嘴噘着,骨瘦如柴的身体就像木乃伊,腰上缠着粗布,下半身渐渐稀薄直至消失……

正当我观察着敌人的身影时,衬衫领子突然被某人紧紧地揪住了。

「啊啊啊啊,前辈!什、什么啊!这家伙是什么啊!?」

「妖怪『风神』。是附身在你身上,让粂神同学变虚弱的元凶。」

这个时候即使想糊弄过去也不可能了,所以我简洁地回答了。听到这句话的春香瞪大眼睛,问「真的吗?」。

「——啊,不,但是,为什么你们两人都那么冷静呢?妖、妖怪出现了啊!那个,难道伊达前辈……这也是『常有的事』吗?」

「……嗯,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温柔地回以微笑,小鼬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瞬间,周围的空气凛冽起来,橘黄色的光芒包裹着苗条的身体,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逐渐浮现——

「哇!伊、伊达前辈,你……?」——春香喊出声来。

可能是因为太吃惊的缘故,她好像不知该说什么了……

但是,现在我们没空跟她解释。做好迎战准备的瞬间,小鼬向不远处地板上的扫帚瞟了一眼,蹬地冲了过去。不过,风神似乎预判了那个动作,立即放出无色透明的旋风,把扫帚吹到了床下。然后,那旋风毫不留情地袭向了小鼬——。

「糟了!快……」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然而为时已晚。虽然小鼬反射性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试图抵抗,但在细小而强劲的气流面前毫无意义——从袖口、领口和下腰口灌入,瞬间就把水手服解体了。

「哎呀!」

短暂的悲鸣刺入耳腔的瞬间,我捂住了双眼。如果说自己不想看的话,那无疑是谎言,但这也得分场合、状况和对方的心情——笨蛋!正这样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躲在我背后的春香的嘟哝声。

「——伊达前辈?那是……特意穿着的吗?」

「嗯,这个就是以防制服万一被扯掉而准备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小鼬如此回答。

嗯,总觉得不太明白,难道不是内衣吗?无法抗拒涌出的疑问,不知不觉睁开眼睛的我看到的是——

「摔跤队的训练服……?」

穿着紧贴身体的套装,持续使出风刃抑制恶魔之风的妖怪少女的身姿。把背心、紧身裤和学校泳衣加在一起除以三的那种形态是不会看错的,让人联想到天空的蓝色加上火焰标记的设计——无疑是苍明高中女子摔跤部的原创训练服。

原来如此。看样子是小鼬拜托自己的朋友——女子摔跤部部长,借到了这套服装。

不仅仅是特意穿着,居然为了准备战斗而事先打好尾巴用的洞……周到得让人哭笑不得。或者说,比起这些——

「很帅,很可爱,而且很美……!不愧是……不愧是小鼬!」 嘴自然地动了。

「咦?白冢…前辈?」

春香一脸紧张地凝视着我,不过这种事无所谓。对我来说,现在小鼬穿着的那个,冲击力太高了——兼备强度和柔软的苗条身体,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就这样在我眼前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而且飞着跳着移动着,周身橘黄色的光芒也摇曳闪耀着……

「啊,这是…这到底是什么奖励啊!天啊!」

「白冢前辈?喂,请清醒一点!」

「不行,不能昏过去,保持意识啊,白冢真一!尽管这样的情景难得一见……不!小鼬明明在战斗,我怎么能昏倒!至少不要拖后腿,笨蛋!」

「不好了!伊达前辈!白冢前辈开始说胡话了,是妖怪的原因吗?」

「啊?没关系的。真一啊,就是这样的人!」

不断躲避恶魔之风的小鼬红着脸喊着。听到这一消息的一年级新生,似乎放心了;看着正在和妖怪战斗的高年级学生,春香自言自语道:「……高中生真厉害啊。」

「嗯……我觉得这个理解有点偏差。」

一边放低身子,一边嘟囔着的小鼬,尝试伸手去摸床下的扫帚,但风神好像不允许这样的状况——立即向那里吹出一道黄色的气流。小鼬只得向后躲闪,风神则趁势移到了床的正上方。

——啊,看来拿到扫帚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就只有……

这时,小鼬把包含着坚定意志的瞳孔转向了我——是得出相同的结论了吗……啊,那样的,不行,如果现在一直看的话,我就——!

「真一!把那个借我!」

凛冽的声音在保健室响起,小鼬对我——准确地说,是向我手中的自动铅笔——伸出了手,就这么跑了过来。娇嫩的皮肤,训练服下跃动的躯体,探求妖气的圆耳朵,翩然起舞的栗色头发,认真的双眸……这一切都迅速地向我靠近。然后,笔直伸展的白皙手臂前端,带着热度的手指触摸到了我的手——

「啊,不妙。」

——瞬间,大脑过热。

「我最喜欢小鼬了!」

留下一句突兀的感叹,我倒下了。

「喂,真一,至少把铅笔交给我再倒啊!」

***

「那个,从倒下的真一手中拿到铅笔,真是太辛苦了。不过还好,总算用它把风神解决掉了。但是,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事件平息后的保健室(我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全部结束了),在穿着摔跤训练服一直说教的小鼬面前,我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但是,我觉得今天已经很努力地在忍耐了,不料……」

「嗯?我是说——和妖怪战斗的时候不能昏倒,你明白吗?」

「明白!」

我马上回答。小鼬虽然带着笑容,但声音里却透着一种不容辩解的压迫感,很可怕。

嗯,战斗中拿着关键道具的人晕倒,任谁都会觉得很困扰……所以我也是活该被训。

「因为在战斗中,我也有没法顾及到真一的时候,所以请注意。嗯,虽然真一对我的……让我很高兴,但也得分场合。毕竟,真一是……我知道…是那个,那个…」

小鼬的声音突然变小了——「我是什么?」我疑惑地歪着头。没过多久,眼前的脸就染上了一层红晕,视线也游移开了。

「白冢前辈!」——传来了元气满满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

「——我,能吹出风来了!看啊!」

「住手,小春!不可能!这种现象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办啊,呀嘞呀嘞。」

「喂,喂!裙子不行啊!」

用从手掌吹出的风,让坐在床上的粂神头发和制服飘扬起来——春香似乎玩得很开心……不过,为什么?

「风神明明已经消灭了,这是……」

「因为长期被附身,所以力量也转移了一部分……但似乎就只是普通的风。恶魔之风已经不在了,真是太好了呢。」

「咦?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比这更重要的是——真一你的问题!那个啊,真一你总是……」

双手叉腰的小鼬再次进入了说教模式,就在那时——

「被不知名的吸血虫子咬了一口,然后在楼梯上看到奇怪的人影就莫名其妙地倒了,教室的布置很难理解……这是什么学校?啊,贤渊老师,麻烦给我一点外伤药膏——」

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新任美术部顾问进入了保健室。

「怎么这么乱,诶——?」

他张着嘴愣住了。

……嗯,寺林老师,在这里的是从手上吹出风的女生和因裙子被掀开而慌张的女生;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穿着摔跤训练套装的女生和正在挨训的男生各一名——确实是无法理解的景象。

我深深地同情着这位新任教师,和小鼬面面相觑。

——那么,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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