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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一章 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或者说,一目鬼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动漫之家

翻译:铁骨

「嗯,尽说些愚蠢的话——

在某县立高中的美术部,曾经有个名叫白冢真一的男人。不,现在也在。要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看到美丽或帅气的事物,就会想画出来,这样的性癖——不,不是性癖,应该说是『天性』。比如因运动中的健美肉体而感动,他先后向几十名运动社团的学生请求,希望他们能当绘画模特。

还有,不仅仅是人类,动物也一样。据他所说:『野生动物无论是何种姿态,都能成为一幅好画。不过,我基本上无法亲眼观察它们,所以只好依靠书本和电视。能亲眼看到的话,那是我求之不得的。』——毕竟皮肤、肌肉之类,实物与图像所传达的感染力是不同的;而且照片和映像,其实是已被某人视点限定下来的作品吧?用五感感受事物真实的样子,烦恼从哪个角度入手、该如何画,才是绘画的有趣之处……

——诶?偏题了?那样的夸夸其谈怎样都无所谓?好的好的,对不起。

那么,接下来要说的是去年六月的事。这个白冢真一,为了拿遗忘的东西而潜入了晚上的美术室。嗯,对了对了,美术准备室的窗户锁坏了,可以简单地出入。那个钻进美术室的笨蛋,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少女——眼瞳闪着银辉,由鼬化身而成的女孩子。换言之,是真正的妖怪。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嗯,绝对不会。

从窗间洒下的月光,照耀着栗色秀发;似乎能摄人魂魄的大眼睛闪耀着银色的光辉,形状很好的小巧鼻子的下方,小口间似乎能隐约窥见利齿;被司空见惯的制服包裹着的身体,既苗条又让人觉得柔软,从短裙下伸出的玉腿、从夏装袖口伸出的双臂就如同细腻的陶瓷。其平衡的美丽,足以让人怀疑世上真的存在如此有魅力的人吗……大概,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时在脑海中闪过了这般念头。

于是就顺势拜托她「请当我的模特吧!」鼬小姐意外爽快地答应了,从第二天开始就进入了美术部,作为一位名叫伊达葛里的同学。啊,真是令人欣喜,如果还能同班的话,那简直是天堂了…嗯,是啊,结果今年也是别的班,可恶!

不过,小鼬、泷泽同学和美生能在同一个班,看上去也挺开心的,我觉得这样就好了——啊?那三个女孩的身高、头发的长度、弱气程度和胸围成正比,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啊。那么,三个人中谁是最——?毫无疑问是小鼬!

泷泽同学干练可靠、美生和善可爱,这两人我也挺喜欢的。但是,小鼬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虽然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能画出美丽的作品,然而随着逐渐了解她的内在,我就喜欢上了她——诶?又偏题了?你这样说我也不好办,毕竟这是很重要的部分,所以请允许我继续——好啊……」

「好啥啊?!」

突然,我的后脑勺被敲了一下。

不由得漏出「哦」的一声——突然干什么呢!坐在椅子上的我回头一看,只见穿着运动服的眼镜少女正一手夹着笔记本电脑在我身后站着。在她身旁,有一位怀抱着大开本画册的半长发少女,面带红晕地缩着身体。

「呃……你好,真一。」

「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经岛学姐和小鼬,你们好。」

「这可不行啊,明明是社团活动的时间,你自顾自地说啥呢?」

「嗯……」

伴随着快要消失的声音,小鼬害羞地将视线低垂下来。与此同时,美术部唯一的三年级学生经岛学姐也叹了一口气。坐在我正面桌子上的高个子长发女生则亲切地向她们挥手致意——

「嗨,御崎,多亏你阻止了我前老公的啰嗦。呀,总算得救了。」

「什么『得救了』?明明是你自己说很闲想找个说话对象,让我说明去年发生的事情。而且还任性地要求『正常叙述感觉会很无聊,所以要用落语的形式』……」

我瞪着故意耸耸肩的鳞。

顺便说一下,这个人也和小鼬一样是妖怪——准确地说,是蛇妖「蛇女房」。最初是暂居在我家的,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如今成了「学生会长江户桥的妻子(自称)兼拥有猫妖血统的名门多多罗木家的家政人员」,总之是以这种复杂的形式安顿了下来。虽然比我高,但她在名义上还是一年级新生。由于穿的水手服小了两号以上,白皙的大腿和纤细的腰就这么暴露出来。尽管制服的尺码不至于小到阻碍运动,但这曝光度也太危险了吧?正当我暗暗吐槽的时候,鳞双手抱臂,以无奈的口吻说:

「原老公,确实是我让你说明的——但是,我要听的是去年发生的妖怪骚动,你咋一个劲地倾吐对葛里的爱呢?」

「是这样的情况吗?唉,毕竟小白一旦说起小鼬的事,就会没完没了呢。」

像同情一样,经岛学姐对鳞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是见识得少了。」接着朝窗边的老座位走去。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拿起放在桌上的铅笔,我抬起头来,就这样与在斜对面座位上打开画册的小鼬对上了视线。画页上刊登着用生动笔触描绘的——蹴地起飞的大鸟身姿。看着那充满跃动感、让人联想到『生命之力』的画面,我向小鼬搭话:

「果然是那个人的画?叫梅鲁什…的画家?」

「你是说Melusine?是啊。」

小鼬微笑着说出了自己喜欢的画家的名字。她在春假期间去了美术馆之后(至于那里发生了什么,叙述起来很麻烦所以省略)对这人的画作产生了兴趣,所以最近在图书馆借了画集和美术杂志,看起来很开心。

「果然专业的画就是不一样啊……不过,小鼬,你还真是喜欢这位画家的画呢?」

「嗯,这个人好像偶尔会来日本,真想见一见啊。」

小鼬立刻回答了我的疑问,再次将视线落在画集上,轻声嘟哝着。原来如此,跟这位画家比起来,我的画还差得远呢……小鼬突然抬起头,高兴地补充道:

「我也喜欢真一的画。」

「真的吗?我也喜欢小鼬。」

本想说「谢谢」来着,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一听到那个,小鼬的脸颊就突然红了起来。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是——」

我慌忙捂住嘴,但为时已晚,小鼬垂下双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啊,搞砸了吗……我一边在内心自我训诫:「已经升上二年级了,稍微成长一下吧」,一边用铅笔尾端搔了搔头。

「对不起,刚才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

「是……是吗?」

「嗯嗯,啊!但喜欢是实实在在的!」

「又、又来了……真是的!」

慌忙加上的一句让小鼬一时语塞,逐渐变回淡粉色的脸又染上了绯红。咦,本想缓解尴尬却又惹她生气了?新学期第一天偷偷制定的学年目标里,包含了「至少要成为不惹小鼬生气的人」,看来我还得努力啊。

「对不起,小鼬!」

——哒。

描绘着跃出海面的鲸鱼的大幅画作封面挡住了我的视线——也就是说,小鼬在面前立起了画集。听到那个声音,原本窥视着经岛学姐笔记本电脑的鳞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说:「又到了你们日常互动的经典桥段啰?」啊啊,是的——我回以苦笑。

小鼬从画集的后面微微探出脸,看了看这边,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看样子如果现在跟她搭话,又会被闪开吧……正当我这样反省的时候,突然被纤细的手臂勾住了脖子。

「喂,原老公。」

「鳞小姐,请停止使用那个称呼!被陌生人听到会产生误解的。」

一边轻轻地推开缠在脖子上的手臂,一边瞪着高个子的蛇女房。不过,我也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听别人提醒的人。果然不出所料,鳞笑了笑:

「这不是事实吗?」

接着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说:

「美术部一直都是这些成员呢……」

「还有其他的。有个一直在打工的挂名部员穗村,以及……鳞小姐也知道吧?天狗奈良山——那家伙外出写生了。」

「哦哦,原来那个天狗也是美术部员吗?」

「是的,我也希望奈良山能多在美术室露面……然而那家伙总说天空很美、山里的景色很美之类的,然后干脆就带着画具走掉了。」

我回想着朋友的脸,耸了耸肩。

这个房间里的氛围和往常一样,让人容易忘记现在已经是新学期了——也就是说,可能会有新入部员。

「有意加入美术部的新生来参观时,如果问到油画方面,专攻水彩画的我可能会答不上来……而且那家伙比我沉着,待人的态度也好。」

「不愧是大妖怪,跟只有变态优点的原老公完全不一样呢。当我听说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妖怪狸猫的真面目时,吓了一跳。」

蛇女房深深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是……据奈良山说:「美术部的新顾问寺林老师是狸猫,多多罗木家四号仓库的封印就是他打开的。被我揭露原形后,稻叶老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看样子是不敢再做多余的事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确实非常吃惊,毕竟重新认识了那个看似糊涂的新人教师。但是呢——

「喂喂,鳞小姐,你刚才说我只有『变态』算优点是个啥意思啊?我才不是——」

「别闹别扭啦,总比没有个性好吧!」鳞用她那纤细的小手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我无力的肩膀。

——不,这种个性我宁愿没有。

蛇女房断然无视我的嘀嘀咕咕,突然惊讶地皱起眉头询问了:

「话说回来,美术部会有新入部员吗?」

「咦?那个……」

我不由得吞吞吐吐起来——确实,这个我心里可没底。经岛学姐闻言后甩了一句:「毕竟小白你没在招新上认真呢。」之后便离开座位走了过来。

「——如果是社团数量少的去年还没啥要紧的,然而今年的情况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社团越来越多了吧?为了维持好不容易成立的社团不被废部,他们都在拼命地劝诱新人呢。」

配合着故意夸张摇头的动作,经岛学姐梳成双马尾的长发也不停地摇晃。

「然而我们的部长又在干啥?把自己社团的新人劝诱工作放在一边,却热心地画了别的部的招新海报——小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咦?不,因为你看,毕竟对方那样诚恳地拜托了……」

「御崎,这件事不能太责怪真一了。」

仿佛是为了庇护被隔着眼镜的严厉视线压迫的我,凛然的声音插了进来——把手里的画册扑的一声倒在桌上,小鼬站起身来,直视着经岛学姐。

「赫音的新吹奏乐部、春香的游泳部、还有其他社团……大家都认可真一的画,所以才——」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这些。」

也许是被小鼬意外较真的态度吓到了,经岛学姐睁大了眼睛。然后,和学姐一样,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沉默了,鳞则笑嘻嘻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总觉得听这么一说,我就成恶人了,呀嘞呀嘞……」学姐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看向我:

「总之,光是等待的话,新人是不会来的。」

「啊,果然是这样吗?但是……总觉得很难邀请新人啊,这个部……」

这次轮到我叹气了。小鼬苦笑道:「真一以前也这么说过呢……」我一边转动右手的铅笔,一边朝旁边歪着头的鳞露出无力的笑容:

「美术部是个松松垮垮的社团。虽然名字很正经,但既没有好的设备跟预算,也没有好的指导者。」

「顾问奉行甩手不管的放任主义,而且还是个狸猫妖怪。」

经岛学姐马上随声附和。我继续说:

「是狸猫妖怪倒无所谓,问题是——寺林老师没有教美术的技术、知识和兴趣。而且这个部,大概每周一半的时间都在处理妖怪。然而,我喜欢小鼬,只要能跟小鼬在一起就足够了,所以对现在的状况并没有任何不满。」

「不愧是原老公,还是那么爽快的告白啊。怎么样,葛里,高兴吗?」

「啊,不管怎么说……那样的……」

「咦,怎么了,小鼬?嗯,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把想认真搞美术的新生拉进来很可怜。要是真对绘画感兴趣,绘画同好会是更好的选择;如果是立体方面的,也可以去雕刻研究会,那里有很好的专职顾问。」

我把话说完后,三个女生面面相觑,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好厉害,小白的正论……算是六月雪?还是地球末日?」

「那个,御崎。真一一向对绘画都很认真啊?」

「嗯,原来如此。除此之外的就很随便呢。」

「不是那样的,鳞……!真一在其他方面也很专一的,比如…那个…嗯……」

「哦?把那个专一的地方具体说明一下呗?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怎样都无所谓!」

我不由得大声喊了出来。以此为契机,鳞笑嘻嘻地把手贴在满脸通红的小鼬背上,说了声「刚才失礼了」,然后又一脸愉悦地看向我——真是条不会反省的蛇。

经岛学姐叹了一口气:

「好的。看样子新学年也不会有人来加入了,大概会一切照旧吧。」

「是啊——不不不!还不能断言没人来呢!好歹也在新闻部制作的社团介绍小册子上刊登了美术部的信息,说不定有新生看了那个就会来这边……」

正当我说着心里没底的台词时,美术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不好意思,这里就是美术部吗?」

伴随着悠扬爽朗的声音,门口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

「哇,真的来了。」

鳞用无感动的声音嘟哝着。另一方面,剩下的我们也齐刷刷地把惊讶的视线聚焦在突然出现的女孩身上,连开口的工夫都没有。

身高——而且年龄也和我差不多吧?清秀的柠檬黄色长发,与深绿色的发箍很相称。轮廓柔和的小巧脸庞上浮现出优雅的微笑。从淡色素的白皙肌肤和水蓝色的眼睛等特征来看,好像是外国人?还是说…混血儿?

这些姑且不论,更令人在意的是她的穿着——褶边白色衬衫搭配附有轻飘飘丝带的黑色裙子,长手套从肘部以上完全覆盖到指尖。像外出中的贵族大小姐那样的身材,与跟表情一样柔软的体形相结合,非常有魅力。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吧。她究竟是谁?留学生?不,在这些问题之前——她找美术部有什么事吗?虽然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但是烦恼也没办法。我和小鼬以及学姐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怯生生地开口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白冢真一君在这里吗?」

平静而强硬的声音,挤进了我的提问中。我慌慌张张地咽下想说的话,把食指贴在脸颊上,呆呆地看着这位柠檬黄小姐。虽然不太清楚情况,但被温柔的美女叫名字并不会觉得不好。如果对方是气势汹汹的木叶天狗或是带有猫妖血统的剑道部武斗派的话,我大概会断言「不在,那家伙不知死哪去了!」——我一边想着这样的事,一边轻轻地举起右手。

「如果是找白冢真一…那我就是。」

「啊!原来是你啊!」

我开口的同时,柠檬黄小姐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啪地拍了一下掌。

「呃,是的。」我点点头。下一个瞬间,被长手套包裹的纤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手套的材质是丝绸吧?感觉应该是高档品……

连惊慌失措的时间都没有,背后似乎传来小鼬「诶?」的一声。我就这样被柠檬黄小姐揽入怀中,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莫名其妙困惑着的我的头,触感意外硬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头顶。轻轻触碰右脸颊的柔软触感一定是胸部……不,不,等一下!

「啊,那个……喂?这到底是……?」

「我想见你。」

姑且害羞地问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了带着轻笑声的回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大脑终于明白了状况,脸越来越热。为什么我被初次见面的美女抱着头抚摸着?而且「想见你」是什么意思?正在烦恼该怎么回应,背后就传来了经岛学姐兴致勃勃的声音:

「喂,小白,你又在哪里救什么动物了?」

「啥?也就是说…这位金发也是异类女房系妖怪?我登场才两周呢,角色这么快就重叠了?」

「冷静点,蛇,毕竟是推测。顺便问一下,你觉得她是什么?我押是兔子,下注五百日元。」

「嗯,我意外地联想到了蒲公英……啊,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小鼬强行拉回了我的身体——哇!

一边扶住摇摇晃晃的我,小鼬把惊讶的视线转向了眼前的闯入者。

「……你说想见真一是什么意思?你认识真一吗?」

「是的,当然知道诶。」

随着语尾延伸的独特语调,柠檬黄小姐和善地微笑着。面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不禁想点头说「嗯」……但我们肯定只是初次见面。脸被染成淡红色,我慢慢地发出了声音:

「……您究竟是哪位?」

听了这个问题的柠檬黄小姐,可爱地歪了歪头。为什么在那里烦恼!我从心底这么想的同时,自称是我熟人的美女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右拳击了一下左手掌。

「这么说来,我还没报上名字呢。我叫妮可·梅露欣,是一名画家。」

「妮可小姐……?画家?不是高中生?」

原来如此,手指触感硬是因为长期持笔的缘故吗……但为什么画家会来这里?

自称是我熟人的画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进入室内,拿起了我放在桌上的铅笔和素描本。在我们的注视下,画家用习惯了的手势开始滑动铅笔。

「我不是学生,只是有些童颜而已,实际已经二十三岁了。」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啊。顺便说一下,我也是,实际已经快十八岁了。」

「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呢。」

虽然随口附和了一下只有小学高年级生身材与姿容的学姐,但我的视线却被自称妮可的女子——不,是被她的绘画手法所吸引。

与夹杂着鼻歌的轻松语调相反,其作画手法相当娴熟,没有一丝迷惘,而且笔触充满了力量。快速描绘出来的,是一头探出海面的鲸鱼。伴随着微微跳动的铅笔尖,细小的飞沫强调出鲸鱼的大小。对那个技巧,我自然是一见钟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原来如此,这个人确实是画家,而且是相当实力派的,我很喜欢!

面对这样真实感受到的我,妮可小姐把刚画好的画展示给了美术室的众人。「看吧」——她骄傲地微笑着:

「顺便说一下,这幅画可能是最有名的——那位温柔又开朗的新锐年轻画家正是我!怎么样,服不服?」

「诶?那个……嗯,确实。」

虽然被孩子般的言行吓了一跳,但我还是不由得对她的技术表示钦佩。也许是因为这个反应而高兴吧,妮可小姐的脸一下子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嘿嘿,谢谢。就是这样!」

「啊……那个!Melusi…莫非是……?而且,现在的画…!」

小鼬突然插嘴了——她手上抱着的是那册喜欢的大开本画集;生动描绘着跃动鲸鱼的封面上,大概是作者的名字吧,大大地写着「Melusine」…嗯?

「嗯……『梅鲁西内』?」

「为什么要读罗马音?小白。按法语的发音是梅露欣。」

「而且这封面的构图也跟刚才的画一样,不是Bingo了吗?对吧,妮可亲?」

「啊,哈哈。那是我的代表作哦……!哇,好开心啊。」

对鳞直率的称呼,画家毫不客气地承认了。一听到这个,小鼬有些惊慌失措——

「不会吧,真的……?怎么办,真一,她、她就是我很喜欢的那位画家啊……?!」

「诶?真的吗?」

瞬间,妮可小姐的眼中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小鼬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伸过来的长手套拉了过去。

「谢谢!哇,有这么可爱的粉丝,真是太荣幸了!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哎、哎呀……!」

与悠闲语调相反的强硬行动,纤细的手臂贴着小鼬的头,紧紧环抱。看着夹杂着害羞和惊讶的妖怪少女,挽着胳膊的经岛学姐深深地嘀咕:

「所以,这个抱头女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就算你问我……」

——但是,用像妖怪一样的名字来称呼是闹哪样啊,学姐?

***

几分钟后,结束了自我介绍的我们,围着美术室的桌子入座了。

「……咦?妮可你打算收弟子?是……真一?」——终于从抱头中解放出来的小鼬如此问道。

「是啊。」

坐在她前面座位上的妮可小姐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只见她笑眯眯的,大概是因为刚才尽情地抚摸了可爱的粉丝,心情大好吧……比起这样的事,现在更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谈话上。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

「在这个城市有我认识的男孩子,所以每回到日本的时候都会顺路来这,然后就有了那次在市民大厅……」

「刚才听说了——是在市民大厅的美术展上看到小白画的河童、螃蟹、巨犬等作品,一下子来了兴致对吧?于是,为了寻找那个作者就找到了这个学校。」

以从容不迫的语调述说的妮可小姐,被经岛学姐插话了。即使对方年长并且是专业绘画者,也完全不改变态度吗?真有学姐的一贯风格啊……但是,被打断讲述的妮可小姐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地笑了——「正如御崎所说」。意外地合得来的两个人。

「因为都是童颜,所以波长相合吗…?」

不由得喃喃自语,在桌子边端详着妮可画集的鳞接下话茬,笑着说:

「原来如此……不过,小学生模样的高中生和高中生模样的成年人,哪个比较好呢?」

「无所谓啦,因为我喜欢小鼬。如果用这个问题去问江户桥学长,那答案应该是前者。」

「喂,那里的原夫妇!别交头接耳,我们在说正事呢,所以要好好听!」

学姐的声音飞了过来。我低头说「对不起」,随即用铅笔尾端挠了挠头。

「总觉得太没有现实感了……基本上,我画不出能得到专业人士称赞的画。我自己也觉得还差得远,尤其是对颜色的把握方面。」

「确实,你的作品在颜色平衡上给我一种『好烦恼啊,总之加油吧』的感觉。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摸索,没有好好接受过指导呢。」

妮可小姐用温和的语调如此断言。「是这样?」——经岛学姐和鳞歪着头;我不由得愣住了,啊,您怎么知道的?

「那确实是……因为初中没有美术部,现在也只是自己随便画而已——但是,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哼哼,看了画就知道了,毕竟我可是专业的。」

这样说着,妮可小姐用左手敲了敲右手的手臂。虽然本人可能是打算展示威严,但因为童颜与语调柔和的关系,所以没有什么压迫感。带着温暖的蓝色眼睛直视着考虑了这般失礼之事的我。

「从总体技术上来说是八十分。但是……笔法非常好。是的,非常好。构图也充满了自信,线条也完全没有迷惑——给人的感觉是:我就想画这个有意见吗!嗯,我看到那些画的时候,欣喜得都当场跳舞了呢。」

「啊,谢谢。您跳舞了吗?在市民大厅?」

「是的!我当时想着:这孩子的画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一想到他今后可能的成长,不知不觉就跳起舞来了。然而这一举动太过可疑,我差点被旁人举报了呢。」

「啊,这样啊……不愧是艺术家。」

「幸好和我在一起的那孩子及时阻止了我,真是帮了大忙……日本真可怕啊。」

对着露骨地目瞪口呆的经岛学姐,妮可小姐缩起了小巧的肩膀,回以苦笑。

嗯,在市美术展上跳舞实在难以想象。但是专业的画家如此评价我的画,我是极其高兴的…不,超过了高兴的范畴,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激动了。这时,从旁边的座位伸出来的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视线被那份温暖所吸引,只见满脸笑容的小鼬就在那里——眼角稍微含着泪的笑容,让我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哇,既可爱又美丽。

「好厉害啊!太好了,真一……!有画家愿意指导你了!是吧,妮可?」

「葛里说得对!虽然也有人说画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画就好了,但要完全随心所欲画出自己的想法,技术也是必需的。所以,再多掌握一点技巧,多亲眼观察一些很棒的素材——嗯,真一的画会更上一层楼的。」

「真的吗?」

「专业人士是不会对可爱的粉丝说谎的,葛里。我会在这个国家逗留一段时间,之后……啊,但是,如果真一不情愿的话,我也不勉强。」

「诶?不不不!倒不如说——请多多关照,妮可小姐——啊,不,妮可老师!」

我突然转换了因过于感动而发呆的头脑,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妮可小姐低头行礼。能被这样的美人指导…不,能被拥有这样自由而舒展的画技的画家指导,是不可错过的机会!看着我反复说「拜托了」,妮可「老师」露出了有些害羞的表情:

「彼此彼此。嘿嘿,『妮可老师』听起来不错。」

我的师傅坐在椅子上,呵呵地轻笑着。虽然是个孩子气的人,但刚才的指点听起来很有威严,真是不可思议。我一边说着「那就马上」,正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素描本的时候,从门外走廊上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等一下,姐姐!」

美术室的门被豪爽地拉开,穿着学生服的陌生男生出现了。

剪短的头发,颜色是让人联想到雪原的银白色;和妮可老师一样的白皮肤蓝眼睛;虽然说着日语,但他看起来像是盎格鲁撒克逊系的人。尽管个子很高,但苗条的体格和纤细的脸,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大体上是青涩少年的印象。

「又来了!这次是谁?今天是开国纪念日吗?」

经岛学姐嘀嘀咕咕地说着——即使你这么问我,我也没法回答啊。话说这个神秘的男生管妮可老师叫「姐姐」……?难道他是老师的弟弟吗?正当我想这么询问的时候,鳞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啊,我就说这帅哥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我们班的菲尔啊,你来这做什么?」——是鳞的熟人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原本一脸严肃、被称为「菲尔」的男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诶?嗯……你是……?」

「啊,你忘了?鳞啊鳞、同班同学山楝蛇鳞!一年级B班最高的女生,入学仪式第一天就被人起了「鳞姐」绰号的可怜女人。」

在椅子上跷着长腿的鳞,一脸不爽地瞪向男生。但是,银发的他毫不在意,转而把视线移到妮可老师那边,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来学校了啊?我不是说过日本的学校不能让外人随便进的吗?」

「哎呀,是这样吗?不过也没人拦我啊?我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进来了哟。」

妮可老师以一副不受责备的表情微笑着。小鼬小声嘀咕:「大概是被误认为戏剧部的人了……」确实,在我们学校放课后的社团活动时间,大家的穿着都很随便。正当我在内心表示理解的时候,姐弟的对话也在继续——

「姐姐的决定基本上都是心血来潮。不过是在小美术展上看到有点喜欢的画,就突然决定要收作者当弟子了!」

「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菲尔你当时不也表扬了那些作品吗?」

妮可老师温柔地歪着头问。菲尔虽然小声嘟囔「那确实是」,但马上就说:「但是那家伙……!」

诶?在画的作者面前直呼「那家伙」吗?算了,毕竟刚刚听说他也在那个画展上对我的作品表示赞许,对这一点我还是有些高兴的。在无法插嘴的氛围中,我在内心如此嘀咕;而眼前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但是那家伙没打好基础!姐姐不也这么说吗!」

「不拘小节这点也很好啊,况且画技以后还可以继续提升嘛……另外,菲尔啊,我不是说过在别人面前不要随便叫『姐姐』的吗?」

「咦?啊!那么,呃……妮可小姐?」

「对,做得很好,乖孩子。」

「别抚摸我的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之,我是不会承认他是你徒弟的!」

「嗯,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办,毕竟真一他刚刚已经答应了。」

「等等!那我该怎么办?!我从很久以前就立志要成为姐姐的弟子,明明一直在努力练习……!」

依然保持平静态度的妮可老师与握拳呐喊的菲尔——在突然开始的姐弟(师徒?)剧场前,我只得楞楞地看着。正烦恼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一直盯着菲尔的小鼬戳了戳我的肩膀。

「呐,真一,我们最好回避一下吧…?」

「……啊,嗯。」

作为局外人,这种情况下继续杵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因此,我和小鼬互相点点头,差不多要离开座位的同时——

「哟!事情大体上都明白了!」——唐突的嘹亮声音在美术室里轰鸣。

也许是被突然的大声吓到了吧,菲尔和妮可老师停止对话,朝着声音的方向回头看。然后,吐出叹息的我和苦笑的小鼬也将视线转向了那边。

「现在在这里的是——两位想成为名画家弟子的男人,然而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人『出局』!啊,多么悲伤的命运!但那是不可避免的!」

以夕阳映照的窗户为背景,披着运动衣的经岛学姐无意义地摆出了夸张的姿势。在对一旁鼓掌的鳞回以微笑后,学姐又大大地张开双手——

「既然如此,那就战斗吧!年轻人,赌上成为妮可亲弟子的权利,把自己拥有的技能和热情,全心全意地倾注在一张纸上!去抓住师傅的爱吧!」

「啊?那也就是说……用画来一决胜负吗?」

被经岛学姐盯着看的菲尔,战战兢兢地开口了。见到那个反应,学姐点点头:「你这不是很清楚嘛?」随后又把视线转向了我。

「你也同意吧,小白?那么,如果决定了的话,剩下的就是期限了。」

「啊!期限太长的话会很无聊,三天左右就好了!」

「嗯,蛇女房说得对!所以你们一决雌雄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吧。」

「喂,请稍等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胡闹了。慌忙离开座位的我,插到了经岛学姐和菲尔之间,用手势呼吁大家冷静下来。

「最重要的妮可老师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而且,三天就完成一幅好画是不可能的!对吧?嗯……是菲尔君吗?」

「一年级B班,大上菲尔伯特,叫我菲尔就可以了。」

「啊,是吗……菲尔伯特?」

好像是个奇怪的名字啊……在我感到疑惑的间隙,经岛学姐再次插话了:

「OK,Senor Phil。你想成为妮可亲的弟子,对吧?」

「啊?嗯。」——也许是被身材矮小但视线却很有魄力的学姐压制住了,只见菲尔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面对这种含糊的回答,学姐故意压低了声音:

「你啊…难道就不敢一决胜负?刚才还说自己『立志成为姐姐的弟子』,结果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不,没有那样的事……没有那样的事!」

对于明显的挑衅,少年握着拳头如此回应。纤细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吗,菲尔?有句古谚说人生中会有三次不得不面对的难关。对你而言——今天,不,现在就是第一次。」

蛇女房面带慈爱的笑容,以深情的口吻说着。我想这绝对是随便胡扯的吧,然而那位银发少年却意外的天真——只见他以充满决心的坚毅表情点了点头。啊,麻烦了。

「我明白了!白冢学长,我也是男子汉,所以——这场比赛我接受了!」

「是吗?不……那个,又不是我安排的,而且还没问过妮可老师的意见……」

「有悠闲聊天的时间吗?不赶紧准备的话就来不及了。」

「啊,那也是!妮可姐姐,等着我!」

听到妮可老师斩钉截铁的回应后,菲尔怒涛般冲出了美术室。剩下的是愣住的我和小鼬以及依旧保持微笑的妮可老师,还有——欢呼着「拱火大成功!」彼此握手的鳞与经岛学姐。

「哎呀,那种纯情的类型煽动起来真有趣!不愧是御崎!」

「推了他一把的鳞小姐也干得漂亮!呼呼,你太坏了!」

「说什么『你太坏了』,彼此彼此啦,老公看中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自称学生会会长妻子的蛇女房和会长事实上的恋人相视而笑。你们合得来确实是好事,但也别给我添乱啊。把沉重的腰靠在椅子上,我不由得吐出了阴沉的叹息。坏女人组合中,小个子的那一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喂喂,你干嘛一脸阴郁啊,小白?」

「你觉得是谁的错?为什么我要莫名其妙地跟别人决胜负啊?」

我狠狠地瞪了过去。经岛学姐——原以为她一定会继续取笑我——没想到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个,如果想成为专业画家的弟子,展示一下你现在的水平是最基本的要求吧?而且,在见识了两人的潜力之后,妮可亲如果选择了小白,那个纯情专一的刺头也不会再有意见了吧?比起纠结因缘东扯西拉,还不如干脆较量一场,那样反而会更轻松。如果输了的话,那也是实力不济,怨不得别人。」

「嗯,也许是吧,不过,妮可老师是怎么看……」

意外在理的说法,让我一时难以反驳,于是我慌忙将视线转向仍然气定神闲的专业画家。然而——

「我一点都不介意。御崎说得没错,我不是那种能同时教两个人的聪明老师,嗯嗯。」

妮可老师打断了我的话,笑着点了点头。从刚才开始就很吵闹,但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很厉害。不过这到底算深不可测还是纯粹不会读空气呢?正当我想着这么失礼的事,盯着敞开的门的小鼬回头看了看——

「呐,妮可?那个菲尔是什么样的孩子?他应该不是妮可的亲弟弟吧……毕竟姓氏不一样。」

「嗯,说来话长,不过在那孩子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所以也算是姐姐啊。但是,为什么要用『姉さん』这种敬语?」

对于经岛学姐的疑惑,妮可老师苦笑道:「因为我只知道这个日语说法,所以就让他那么称呼了。」然后把平静的视线转向菲尔离开的门。

「菲尔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画画,也有技术……不过这孩子过于认真了,画出来的作品总给我一种『嗯,太认真了,感觉好硬啊』的印象。虽然拿去参加比赛的话会很受欢迎,但我更喜欢那种既悠闲又有活力的画呢。」

说完,妮可老师微微耸了耸肩,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桌上的画册。原来如此,确实很悠闲自在……但专业的画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果然不是我能比的啊。老实说,尽管是决胜负之类乱七八糟的事——但如果画这幅画的人认可了,就有认真对待的价值。好,比试我接下了!

看我静静下定了决心,鳞转而向小鼬打趣道:

「葛里,你一定很在意菲尔吧?自从他进门之后就一直在看,莫非是喜欢上了?」

「啊,鳞你误解了,我没有那种想法。」

「不,我都看在眼里呢。喂,御崎,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那种纯情专一的类型可能正好对上了小鼬的好球区,毕竟跟某人相似。」

「啊,原来如此!确实很像啊。虽然相貌不同,但内核却……」

一边窥视着这边,经岛学姐和鳞互相点头,小鼬则小声嘟囔着「我觉得没那回事」。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事,但现在比起那个——

「老师,事情的经过姑且不论,我会努力的!」

看到断然断言的我,妮可老师高兴地点了点头。

***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决定画小春吗?」

「就是这么回事。新学年入学仪式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拜托她了。春香也爽快地接受了,真是太好了。」

比试开始后的第二天,放课后的室内游泳池一角——我一边和等待朋友的一年级学生交谈,一边用改造调色板边上的蘸水杯润了笔。

「这么说来,夈神,社团活动决定了吗?听春香说是科学部系的。」

「是的,虽然是很小的地方,但社团成员都是奇怪而欢乐的人呢。」

戴着眼镜的一年级女生——夈神良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虽然脸上还是有些缺乏血色,但跟被妖怪「恶魔之风」纠缠的时候相比,还是要强不少的。看来我们(主要是小鼬)的努力是有意义的——我一边这样满足,一边随声附和着「这个学校,怪人很多」,在调色板的黄土色上加了水,用笔尖调整着颜色的浅淡。夈神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我的动作。

「那个调色板是学长自己改造的吗?」

「嗯。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合并功能后,减少了随身携带的画具数量,所以很方便。说起来,这个点子是我们部的奈良山告诉我的。」

这样说着,我用笔指了指将小蘸水杯跟调色板强行拼合的奇怪玩意,然后重新把视线移到了固定于画架的画本上。

平时在现场只做草稿,之后再拿到美术室慢慢画。但这次比较特别——

「不管怎么说,时间都太仓促了,所以没办法……嗯,照这个样子来得及吗?」

大开本画纸上画的是从跳台跃向水面的短发少女。用伸直的手臂夹住头,紧致的腿部笔直向后延伸。嗯,这个比例似乎有点小了,不是很奇怪吗?正当我这样确认的时候,从后面窥视的眼镜少女发出了「诶」的声音。

「我本以为只是个吵闹的人呢……白冢学长,不愧是美术部的部长啊。」

「呃,是吗?啊,谢谢你,夈神。」

这孩子不太会表达感情,应该不是那种能说恭维话的人吧(大概)。

表示感谢后,我耸耸肩补充道:

「虽说如此,我也只是直接照着模特来画,所以该被表扬的是春香。」

正因为是游泳特长推荐生,所以那孩子的姿势美得无可挑剔。没有赘肉的紧致身体本身就很漂亮,再加上对节奏的完美掌握,入水动作不见半点瑕疵。可能是第一印象加成吧,总觉得游泳部其他一些老成员的姿势相对春香而言也逊色得多。一边思考着微妙失礼的事情,我一边用黄土色和朱红色调制出皮肤的颜色。突然听到很多人喊着「辛苦了!」放眼泳池对岸,只见一群身穿泳衣的部员就要解散了。

「哦,看来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是啊。」

我和粂神互相点了点头。不久,轻盈的脚步声和精神的声音飞了过来。

「良子,久等了。白冢前辈,画好了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一边用毛巾擦着短发,小跑过来的绘画模特——市目春香双目闪闪发光地看向画架——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丝苦涩的表情。

咦,是不喜欢吗?我和夈神面面相觑。随即就传来了春香略带不满的声音:

「……虽说是穿着泳衣,但看上去还是不够性感啊。」

「啥?」

我和夈神的声音重叠了。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我们两人目瞪口呆,春香则叹了口气:

「因为前辈说要画我穿泳装的样子,所以还期待会是周刊杂志彩页里泳装美女的那种感觉……不过我这身体本来就很贫乏,唉,没办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春香开始进行放松肩膀的运动。

「虽然不知道你在沮丧什么,但是没关系,毕竟我觉得春香很有魅力。」

「咦?是、是吗?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也许是出乎意料吧,春香睁大了眼睛。我一边诧异着为什么那么吃惊,一边点头。

「是的,手臂和大腿像豹子一样紧致漂亮,肌肉平衡也无可挑剔;特别是从腰到脚的线条,真是太棒了。」

「啊…那、那、那个……?」

「而且姿势也很好,光看着就觉得很舒服;我喜欢、非常喜欢。」

「哇!——停下来!白冢前辈!是我不好!这、这异常害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我看中的类型,却好像误会了!?」

「小春,赶紧打住!把实话都说出来,对学长也太失礼了。」

对着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朋友,夈神出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虽然言辞有些微妙,但还是谢谢了。

***

「哈,终于平静下来了……」

坐在游泳池边的春香,一边抚摸着胸部一边大口地吐气。虽然脸还是有点红,但语调却恢复了正常。对担心「没关系吗?」的夈神无力地点头回应,穿着泳衣的模特很佩服地张开了嘴:

「从正面被直接赞美,也太让人害羞了……这么想来,伊达前辈真是超厉害啊!」

「我也有同感。同情——不,我不得不佩服伊达学姐。」

两位一年级生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嗯,小鼬很棒是理所当然的真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给画本上游泳池的水面涂色。突然,春香抬起了头——

「今天伊达前辈怎么没跟前辈一起呢?」

「啊,小鼬和经岛学姐、泷泽同学她们一起去仓库楼了。」

「仓库楼……?」

粂神疑惑地歪着头。刚入学的话,也难怪不知道。于是我解释说体育馆后面有这样的旧建筑,春香听了之后双眼闪闪发光——

「特意去那种地方……果然是那个吗?出现了吗!」

「好像是的。」

对兴奋地凝视我的春香耸了耸肩——如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生,我大概会随便敷衍一下,幸好(可以这么说吗)这两人都是妖怪相关事件的经验者,所以也不用刻意隐瞒了。我一边想起隐藏在春香身体里让夈神为难的恶魔之风,一边补充说:

「去准备社团活动说明会的人声称在仓库楼看到了很大的影子,而且楼前也有骚动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小鼬她们决定先去确认一下。」

「那么,守护学园和平的妖怪Busters出动了吗!燃起来了!」

「别这样,妖怪什么的也太不科学了。」

与高兴地握着拳头的春香相反,夈神用冷淡的声音嘟囔着。不愧是和经岛学姐较劲的合理主义者,「神怪之类绝对不存在」的立场,在经历了恶魔之风事件后也没有改变。

笑着对这样的朋友说:「还是那么偏执啊。」春香再次仰望我。

「白冢前辈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我本来想去的,但因为不巧要进行绘画比试,所以被叮嘱『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赫音和莱卡也会跟御崎一起来的,所以我这边没关系。真一也要好好加油哦』——我回想起了小鼬留下这样的话就走向仓库楼的那一幕,无力地吐了一口气。

确实,如果有经岛学姐的知识和小鼬的妖术,再加上犬神组合的退邪技能,大部分妖怪即使没有我也能充分应对。但要是出现了「鬼」那种无实体的棘手家伙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而且我自己也知道现在应该是专心画画的时候,然而——

「想和小鼬在一起的心情,比在绘画对决中胜出的渴望要高出几个次元呢。但毕竟小鼬都这么叮嘱了……」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听到这些的春香和夈神,愣了一会儿,然后其中的泳衣模特略微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怎么说呢——前辈能强撑着来这里反而很帅呢。」

「是吗?」——粂神投来了冷淡的视线。嗯,莫名觉得这孩子很酷呢。她接着问:

「但是,白冢学长?这所学校,从以前开始那种现象就很多吗?」

「『那种现象』……?啊,你是说妖怪吗?我对自己入学之前在这所学校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

一边运动着笔尖,我一边在内心自问了一会儿。

嗯,确实,本来就是「适合妖怪显现的土壤」,再加上小鼬出来的时候,连接彼岸的通道扩大了,所以那些「大家伙」们变得更容易显现了吧?小鼬最初的说明好像就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妖怪骚动是从去年开始的……等一下,虽然之前没怎么细想,但重新考虑的话,天狗奈良山出现比小鼬要早(至迟在我入学的时候),而且大晦日显现的猿神,从几十年前就有了。也就是说——

「莫非不止这所学校,妖怪本来就到处都是吗?」

「哦!那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设定啊!」

「不可能吧。」

对于我脱口而出的最后结论,春香欣然接受,粂神则吐出了无奈的叹息。两人依旧形成鲜明对比,像这样还能成为好朋友,很有意思啊。一边暗中佩服,我一边苦笑着说:「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法解释清楚,但是——」

「——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传闻,请告诉我,我会帮忙调查的。」

用轻松的节奏补充后,我后退一步,确认画面的平衡。再之后粗略地涂上背景就算完成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剩下的时间还算充裕?正当我放心的时候,春香站了起来,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说:

「确实有很奇怪的传闻,是从游泳部的前辈那里听说的。」

「哦?出现了把婴儿推过来的幽灵吗?还是说,搞猜谜游戏的和尚?如果是他们的话,无视就好。」

「诶?不不不,不是那种超现实主义。」

春香愣住了,不愉快地皱起粗眉,然后用压抑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听说的是,有女生被偷拍的照片在一群坏家伙之间悄悄流通,都是些不知道在哪里拍的照片。」

「咦?那是什么?真的吗?」

「我也没看到实物,只是前辈们说有这样的传闻。」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过分了!在拍摄模特的样子之前得到许可,是作为一个人最低限度的道德要求。」

我一边洗着笔尖,一边不由得愤怒起来。想不想看那些照片另当别论,但实际做出偷拍这种事是难以原谅的,那种人绝对——

「等一下,春香。那不是妖怪干的吧?」

正当突然冷静下来的我想要吐槽的时候,进入室内游泳池的门就被人豪爽地打开了。拿着长笛的短发女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在她旁边,半透明的巨犬一边警戒一边飘浮着。

「咦?泷泽同学和莱卡?怎么了?」

「跟咱来,白冢!」

泷泽同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提问。原同班同学的犬神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出悔恨的声音:

「仓库楼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咱和莱卡没法抗衡!即使是从那个地方脱身,也要麻烦伊达同学设法制造机会——!现在伊达同学正在一个人努力,但因为对方没有实体,所以状况非常不妙……」

「没有实体吗?啊,难道是那种类型!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这次轮到我插话了。既然知道小鼬遇到危机,那就必须采取行动。右手抓住笔和调色板,左手抱着画本,我冲了出去。

「那么,春香、粂神!我先失陪一下!」

「哦哦,爱的战士出动了!祈祷你凯旋!」

「我觉得不可能有妖怪……啊,请小心哦。」

「话说,良子,你有看到一只三米左右的大狗轻飘飘地浮起来吗?」

「啊?莫非…小春你也看见了——不、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呢!」

「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妖怪存在吧?所以——必杀,恶魔之风的直传超能力!」

「禁止用手放出风来翻裙子!而且这也绝对可以找到科学的解释!」

虽然感觉从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对话,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助小鼬。

——我追着泷泽同学和莱卡,直奔仓库楼。

***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小鼬……诶?啊啊啊啊!」

昏暗的仓库楼深处,原本是作为教室使用的空房间。全速冲进那个房间的我,不由得尖叫起来。

伫立在眼前的是轮廓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巨人。头够到了天花板的高度,利爪和獠牙非常骇人,而且面部只有一只眼睛。虽然不具备实体,但我却能切身感受到它有明确的形状,真让人不舒服。

「果然是鬼啊……!」

心声自然流露了出来。当然,刚才听泷泽同学描述的时候就预想是鬼,也做好了觉悟……但是,这种压迫感远远超出了预想。

这时,我注意到有什么人站在鬼的脚边。那人身穿雨衣,向我转过身来,下沿低垂的兜帽遮住了脸。虽然不认识,但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我的伙伴。因为,那个站位怎么看都像是在跟随鬼!

「新来的对手吗?看上去像个普通学生……算了,吃吧,坊。」

兜帽下传出了冷峻的女声。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被称为「坊」的怪物突然动了起来。一只没有感情的独眼俯视着我,挥起了巨手。那个姿态,足以让人确信——啊,这家伙纯粹是机械式的吃人怪物,和半年前的那些「鬼」大不相同。

「这不是分析的时候吧!可恶——!」

「真一,躲开!——镰鼬!」

凛冽的声音传到耳边的同时,风之刃也呼啸起来——伴随着气势释放出的半月状镰鼬,切下了逼近我眼前的半透明手臂。

「啊…」

连高兴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被人扯住袖子,一把拉到了房间的墙边。随即出现的水手服小后背像是在庇护我似的,挡在了前方。栗色的耳朵和尾巴,裹着橙色摇曳光芒的那个英姿,不用说——

「得救了,谢谢你,小鼬!没事吧?」

「嗯!」

略微侧过脸颊点了一下头,小鼬那凛然的表情让我松了一口气。听泷泽同学叙述的时候我还担心状况究竟有多糟呢,不过,小鼬看上去还算镇定。

「谢谢你能来,真一…赫音和莱卡呢?」

「刚出游泳训练场就超过了。他们两个先前似乎消耗了太多体力,都喘不过气,所以说稍微调整一下呼吸再追上来。」

「明白了。」

小鼬回答得很简短,视线紧盯着鬼。与此相对,鬼和雨衣怪人似乎也在观察我们这边,刚刚被镰鼬砍掉的大手臂,如今已经好好地再生了。打倒这种家伙的方法,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马上展开行动的我右手握笔,左手拿着打开的画本,调色板暂时用不到所以放在了地板上。直接用深蓝色画出线条就可以了吧——这么想着,我小声嘀咕道:

「虽然问得有点迟,但这家伙果然是鬼吧?」

「Yes,of course。至少,明明有形状却没有实体化,这一特性和之前出现的鬼是一样的,所以我认为用老办法应该能打倒它。加油画画吧!」

「我知道了……诶,经岛学姐?」

回头一看,只见披着运动衣的小个子正躲在我身后。

「呃,学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真是坏心眼啊。只顾着担心小鼬,居然忘了我的存在,你这家伙。」

隔着眼镜的视线盯着我。对不起,我忘了。

我部引以为豪的妖怪博士「啊哈哈」地干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确实是鬼,但不是先前那种量产型杂鱼;这恐怕是『一目鬼』吧,它是文献史上最初的食人鬼,算是食人巨人一类形象的原点。老实说,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涌出的妖怪啊……顺带一提,古希腊神话里的独眼巨人库克罗普斯也很有名,说到人类早期社会流传的神怪故事,其共通性——」

「等一下,学姐!就算你说不是能轻易涌出的妖怪,但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而且,那个披着雨衣的是谁?人?妖怪?」

我慌忙插嘴,打断了似乎要发展成妖怪讲座的长篇大论。被打扰讲课的妖怪博士耸耸肩,摇头说:「这些我也想问啊。」

「——先前我们进入仓库楼深处查看情况的时候,他们俩就突然现身,堵住了退路。」

「嗯……!我和赫音都尝试沟通来着,但……」与鬼对峙的小鼬咬了咬嘴唇。

「问答无用哦,对方完全没有要交流的意思,就攻过来了。之后的事态发展,想必阿泷也跟你说了吧,小白?」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对方的身份、动机还什么都不明白吗。我一边这样理解,一边把视线转向了雨衣怪人——嗯?好像从雨衣领部的缝隙中看到了男式学生服的纽扣?

「这家伙是男的吗?不,但声音是女的——」

「你看什么看,真碍眼。」

突然,雨衣怪人发出了冷彻的声音。明明用高领跟雨衣兜帽遮住了脸,不知为什么声音却这么清晰。

「本以为你这新来的能有什么作为呢,结果居然是意义不明地拿着画笔啰嗦。真无聊,而且令人不快……」

「随你怎么说!但真一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输!」

凛然的话语打断了雨衣怪人的嘲讽。面对不明所以歪着头的怪人,小鼬把伸出两根手指的右手架到身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一直只能勉强招架的你说什么大话?哼,在这家伙成长之前,被我幸运地发现了。不具备实体的『坊』,你们再怎么攻击也是徒劳无功,它却能抓你们吃——那么,对峙也差不多该厌烦了,坊,没有食欲以外冲动的你已经很好地忍耐了。」

这样说着,雨衣怪人用食指直指我们。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么,时间到了,不留一根头发,吃吧,坊。」

用朗读教科书般的单调声音,怪人下达了命令。与此相呼应,一目鬼的单眼闪出一丝光芒,然后就向我们逼近过来。

「哎呀,来了!我会按照惯例随便藏起来的,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留下极其随意的台词,经岛学姐以飞快的速度向后退——真是薄情的家伙。小鼬则用充满焦虑的声音喊着:

「真一!还没好吗?」

「抱歉,因为不是铅笔而是水彩画笔,所以时间上……但也差不多快了……!」

在用简约线条镶边的鬼脸正中间,我迅速点上了眼睛。如果是普通的画,应该还会再拉开距离看一下,确认整体的平衡,但如今是食人鬼逼近的状况,所以顾不得那么多!

「死到临头还画画……究竟是想干什么?」

雨衣怪人对我的行为似乎感到了不协调——嗯,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无所谓,因为就要分出胜负了!我用力握着笔,在画页右上的空白处签上了「S·S」的签名(一般会放在右下,但下半部分貌似还画了其他草稿,没时间管这些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画,在作者签名的时候,都被视为完成了。

而且,没有明确形体的妖怪,通过在画上描绘相称的姿态,可以固定其容貌,使其实体化。也就是说,在我画完的瞬间——

「成了!」

笨重的粗腿踏着陈旧的地板,一目鬼实体化了。

「怎么会?」

——咻!

呼啸声打断了雨衣怪人的惊呼。妖怪少女用右手横划一字,从指尖描绘的轨迹生出了半月状的风刃,将逼近眼前的独眼巨人腰斩了。

「——太好了!不愧是小鼬!」

伴随着「呜噢噢噢噢」的绝望叫声,鬼的上半身滚落到地板上,下半身继续前进了两步左右,然后也倒下了。

「嗯,总算解决了一个。接下来是,雨衣——诶,那家伙呢?」

「咦?刚才还在那里的……」

我和小鼬一边怀着暂时安心的心情,一边环视着昏暗的房间。那个身份不明的雨衣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逃得快的家伙啊。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转着笔一边嘟哝。突然,旁边的地板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被那声音所吸引,无意中转头一看——只剩上半身的一目鬼正在地板上蠕动,向我伸出了巨手……诶?

「真一,躲开……!」

——汪汪汪汪汪汪!

伴随着轰鸣般的犬吠声,正打算用利爪抓我腿的一目鬼,身体瞬间崩解了。

在视线前方,从走廊进入房间的是——

「对不起,咱迟到了,伊达同学。」

熟悉的水手服短发,毫无疑问是我们可靠的伙伴。大概是和搭档莱卡合体了吧,头上大耳朵抽动着,裙子下摆还伸出了一条粗尾巴。

「太感谢了,泷泽同学!」

「赫音,还有莱卡……!谢谢你们。」

这次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同时,我们说出了感谢的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

犬神使耸了耸肩,羞涩地微笑着,从嘴角能窥视到尖尖的犬齿。她右手握着的长笛,在由窗户射入的夕阳映照下,泛出了柔和的微光。

「哇,现在的泷泽同学既美丽又帅气。虽然很想画下来,但感觉要是拜托了的话一定会被拒绝的吧。」

「喂喂,你的心声漏出来了,小白。话说回来,阿泷的犬神合体模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虽说持续时间不长,但作为一击必杀的决定技能来考虑的话,使用起来相当方便呢,太棒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经岛学姐,「嗯嗯」地点了点头。她断然无视我问「刚才藏哪去了」,对泷泽同学笑了起来:

「阿泷啊,你要是作为故事里的女主角,也太强了;『必须要守护她』这样的要素有些欠缺呢。偶尔表现出柔弱的一面或许会更可爱哦?」

「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请不要和莱卡说一样的话。」

对于经岛学姐的话,泷泽同学回以冷淡的视线。

小鼬咯咯地笑了:

「赫音,原来莱卡也这么说啊。」

「不过,我觉得泷泽同学现在这样就很有魅力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一只手,和小鼬轻轻击掌。虽然雨衣怪人逃掉了,但这次的事件姑且算是解决了吧……

我不由得叹气,无意中把视线落在手里的画本上——

「好,明天之前尽快完成这画……啊?!」

就这样,我突然僵住了。

***

「……白冢学长,这是什么?」

第二天放课后的美术室,在写有「想成为妮可老师弟子杯·决赛·今天17点」的黑板前,银发少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蓝色眼瞳凝视的前方,是用磁铁固定在黑板上展示的我的画作。

「我觉得这个跳进游泳池的女生确实很棒,周围的景物也画得很好。但是,学长…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上方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菲尔指着我画的上半部分,慢慢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在泳池上方画了一个独眼巨人?」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是指能影响精神状态的那种吗?」

「也可以这么认为吧。该说『确实看到了,所以就画了』;还是该说不得不画呢…那个…」

我一边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一边说出了令人费解的话。

——昨天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果是用浅色画鬼,可能还有办法,但因为是用接近原色的深蓝色好好画的,所以完全无法掩饰,而且也没有从零返工的时间。就这样抱着侥幸心理尝试将这个怪玩意融入画面,结果画出了非常超现实的画。菲尔皱起眉头的心情我也很理解——

「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一幅奇怪的画……」

在不知是第几次叹气的同时,我的视线无意间跟小鼬对视了。坐在放着「观众席」牌子的桌子后方,她蜷缩着身子,一脸抱歉的表情。不,这不是小鼬的错——正想这么说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经岛学姐举起了一只手。

「确实,小白的画很混乱,但菲尔你也用不着说别人吧?你的那幅风景画,完成度最多只有百分之六十。」

「嗯!那个,被这么一说……!那个,不知为什么时间不够……」

受到学姐笼统的指正,菲尔满脸羞赧,一时语塞。

「所以我在旁边看他画的时候,也提醒过了——要是因为纠结线条而烦恼太多,是会画不完的。不过话说回来,原老公你这幅画……在某种意义上也真是过激啊。」

同样在观众席的鳞这样说着,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确实正如她们两人所说,菲尔画的俯瞰校舍尚未完成,很多地方只完成了底涂,还可以看到画得很好的草稿线……但是鳞小姐,你说我的画「过激」是啥意思啊,感觉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所以请更正!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之后。坐在「审查员席」的妮可老师终于开口了:「是啊。」纯白罩衫的胸前用别针别着写有「审查员兼商品兼主办者!」的名牌(大概是经岛学姐或鳞写的),老师平静地微笑着:

「嗯,首先是真一的画,笔触我很喜欢……但这已经不是画面平衡不好的范畴了,上下完全是不同的画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

「哈哈,说实话,分开看也还行。至于菲尔的画,就像御崎所说的那样,还是未完成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喜欢啦,讨厌啦,优点啦,还得努力的地方啦,也都无从谈起。」

「所以……不,嗯,对不起,姐姐。」

听了妮可老师的评价,我们两人都垂头丧气。

对担任模特的春香的歉意,以及没能把握住难得机会的后悔,现在都涌上心头。妮可老师那「原本还很期待呢」的嘟哝声,刺痛着我的心。

「这样的话,要我二选一也很为难。嗯,真遗憾。」

「啊,那个……!等等,妮可!」

突然,小鼬打断了老师的话。面对歪着头的妮可老师,温柔而认真的妖怪少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可能听起来有些无理,但是……请再给真一他们一次机会,拜托了!三天的时间果然还是太急了,真一的画变成那样也是有理由的。」

「嗯,我明白了。」

「而且,菲尔也很认真……诶,可以吗?」

「对,我同意了,完全没问题。」

妮可老师以与小鼬极力恳求相反的随意态度点了点头。

面对出乎意料的轻描淡写式回答,小鼬呆住了。老师则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是专业人士,所以我也会听可爱粉丝的请求呢。话说回来,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真一和菲尔,这样可以吗?」

「是!」

面对成熟温柔的笑容,我们齐声回答。如同在被暗色涂满的世界里,突然射进了一缕光明。

「谢谢老师!我下次会好好画的。」

「等等,学长!成为姐姐弟子的人会是我!下次一定!」

从刚才的失意模式一口气复活的我们互相凝视着。这时,经岛学姐那充满活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可以看作是协议吗?那么,在下次比赛之前——就由我来当见证人吧!」

「咦?」

听到这唐突的发言,我和菲尔带着「说啥呢」的表情面向学姐。但学姐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走到我们面前。妮可老师一脸愉悦地鼓起了掌——为什么那么有默契啊。

「鉴于这次的种种情况,下回比赛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另外,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我想对两者施加一定的条件。」

「赞成!」

直截了当地喊出声的,当然是鳞。这人跟学姐就像姐妹似的。

「所以菲尔啊!你现在加入美术部吧!」

「啊?请等一下,学姐。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当然是因为想要新入部员……啊,是为了确保双方在同样的条件下竞争!」

用爽朗的笑容断言,经岛学姐一下子握紧了菲尔的手。被那个气势所压制,菲尔说着「啊,好」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美术部总算确保了一名新入部员,可喜可贺。

「……经岛学姐,这难不成全都是计算好的?」

不,大概只是基于偶然而顺势策划出的计划吧?不过,也不能排除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跟菲尔都没法顺利画完作品的可能性……真是可怕。

这时,小鼬起身离开了座位——

「你们两个都要加油,我支持你们。」

「嗯!谢谢,小鼬!」

「啊,谢谢。嗯……」

在握着拳头热情回应的我旁边,可能是因为被近距离凝视而害羞了吧,新入部员涨红着脸,移开了视线。就这样仰望高个子菲尔的脸,小鼬温柔地微笑着:

「我是伊达葛里,请多关照,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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