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部长是白冢,跟上个学年一样。副部长是……伊达?这、这真让人意外啊,我还以为伊达你是不做这种工作的类型呢。」
在学生来来往往的放课后的走廊上,一名短发男生拿着印有「社团体制报告书」的打印纸喃喃自语。啊,果然穗村也这么想吗?我和走在旁边的小鼬面面相觑,然后扭头看向后面的友人。
「用消除法就变成这样了。你看,经岛学姐和奈良山断然拒绝,菲尔才刚入部,所以就只剩下……是吧,小鼬?」
「啊?啊……嗯,是啊。」
因为被突然叫到,刚刚似乎低头在想其他事的小鼬有些错愕,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微微点头。总觉得她今天的表情略显沉重,有什么烦恼的事吗?在这样担心的我身后,穗村嘀咕着:
「原来如此啊,毕竟伊达同学是个好说话的人呢。唉,老实人在人数少的社团里就是容易吃亏吗?」
「这也谈不上『吃亏』吧?另外,那份文件看完了就还给我,我要交给学生会的。」
我一边回头看向友人,一边伸出一只手催促。穗村笑着说「知道了」,然后又一次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但是,这个『参谋:经岛御崎』是什么?以前有这样的职务吗?」
「没有,是学姐随便写的,真拿她没辙。」
「看来美术部今年也会很辛苦啊。嗯嗯,给你。」
穗村把报告书递还给正在叹息的我。虽然很感谢你的同情,但你那一副局外人的口吻又是怎样啊?
「喂喂,你也算是部员吧?」
「吾友哟,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是个挂名的幽灵部员。这条你可以加在文件里。」
「嚯,你说话还真是直接啊。」
抱着经打工锻炼的结实手臂,穗村哈哈地笑了。看来这个男人今年也不打算好好地在美术室露面了。虽说这也在意料之中,但那种爽快的态度是闹哪样呢?作为部长,我还是得稍微说教说教……这么想着的我打算向一旁的小鼬征求同意,然而——
「有什么烦心事吗?」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陷入沉思的小鼬突然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穗村也疑惑地歪着脑袋,问道:
「那个,伊达同学,你今天看起来挺严肃的,出啥事了?」
妖怪少女于是向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行人后,用压抑的声音开口了:
「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咦,伊达学姐和白冢学长?」
突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了小鼬的话。回头一看,是位刚走上楼梯的银发少年。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菲尔啊。」
微微点头致意,美术部唯一的一年级学生也低头回礼。从左臂夹着的折叠式画架以及背着的油画套装来看,他好像已经把包放在美术室了,现在正要去写生——真是个急性子的男人。虽说是竞争对手,但毕竟是同社团的成员,我也想和他在美术室多交流交流。然而菲尔跟奈良山一样,放课后不怎么乐意待在社团的活动室内……莫非这是认真搞美术的部员共性?
「哇,你就是传说中的新入部员吗?我本来还以为肯定不会有新人加入呢。」
「你要去画画了吗?每天都在努力呢,菲尔。」
在一边说着失礼的话一边感叹的穗村旁边,小鼬佩服地嘟囔着。后辈那白净的脸微微发红,小声说道: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就是这样。」
「是吗?我觉得很厉害。已经决定好要画的地方了吗?」
「不,那个还没有……校舍周围我大概都看过了,所以今天想去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看看。」
「是啊,要是能找到不错的地方就好了。」
「啊,谢谢,伊达学姐。」
「所以说,不必叫我『学姐』,用『葛里』或者『鼬』来称呼就行。而且在美术方面,菲尔反而是我的前辈呢,对吧?」
「啊,就算这样……」
面对亲切微笑的小鼬,菲尔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后辈平时待人比较生硬,但如果对方是小鼬的话,就会莫名地羞涩。虽然我能理解面对温柔可爱的前辈的紧张心情,但他那反应总给我一种隐约的违和感……
侧腹突然被粗肘戳了一下。看着不由得发出「咕」声的我,穗村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部长哟,干嘛对着新人皱眉头啊?莫非是因为伊达同学对他亲切所以嫉妒啦?」
「咦?嫉妒?那个…穗村,你会错意了。」
「吵死了!你也要尝尝我被甩的十分之一的痛苦。」
对我甩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穗村转头看向菲尔:
「初次见面,你好啊,后辈。」
也许是突然被称为后辈而吃了一惊,菲尔用可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穗村,然后小声地问小鼬:
「伊达学姐,这个人是……?」
「啊,诚二吗?他跟我和真一是同年级。对于菲尔来说,算是美术部的前辈……嗯,姑且算吧。」
「这样啊?我还以为美术部除我以外只有伊达学姐、白冢学长、奈良山学长和经岛学姐呢。」
菲尔感到吃惊也是正常的,毕竟穗村自新学年以来一次也没来过美术室。
眼前的新入部员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初次见面,我是大上菲尔伯特,擅长画风景类的油画。」嗯嗯,真是个有礼貌的后辈。另一方面,作为挂名部员的穗村,真的好意思在认真的后辈面前安然以前辈自居么……
「我是穗村诚二,纯粹是挂名的幽灵部员,平时放课后都去打工了。」
「啊——什么?幽灵部员?打工?」
认真的后辈脸色一变,再度以吃惊的视线看向穗村。穗村却毫不害臊地挺起胸膛,用力地点了点头。
……部里有这样的前辈,作为部长的我,总觉得对新人很抱歉呢。
***
于是,在目送菲尔离去后——
「对了,小鼬,可以继续说一下之前要说的那件事吗?」
我又想起小鼬那凝重的表情,似乎是件严肃的事呢;如此一来,就有搞清楚的必要……
「嗯嗯,我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困扰着伊达同学?」穗村也把脸转向了妖怪少女。
被我和穗村盯着看的小鼬,依旧是先环顾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开口了:
「是在女孩子之间流传的传闻——因为没有确认,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希望最好不是真的。」
虽然开场白很沉重,但仅此还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我跟穗村面面相觑,无言地催促小鼬继续。小鼬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我们:
「……那个,传言说有女孩子被偷拍的照片正在校内私下买卖,你们听说过吗?」
「偷拍?」
「那样的事并没有听——嗯?不对……」
没错,最近在哪里——
「啊,前几天春香跟我提过这件事!」
「这么说来,『cosplay照片在暗地里流通』什么的,我最近好像也听到了这样的话。但是,那不是谣言吗?」
穗村抱着胳膊,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我随之点了点头,肯定了他将其归为「谣言」的看法。但小鼬却无力地嘟囔着「如果真是谣言就好了」,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并不同意那是单纯的谣言。在不由得屏住呼吸的我旁边,穗村皱起了眉头。
「伊达同学的意思是……?『就算Cosplay照片之类的是子虚乌有,但偷拍本身大概真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吗?那么,女子更衣室之类的地方最近有被偷窥过吗?」
「不,不只是更衣室。体育课、社团活动、在教学楼里的普通制服穿着……那些照片包含了各种各样的场景。」
小鼬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但奇怪的是——被偷拍的女孩子们都不记得有被那样拍过。如果真的是从那种角度拍摄,绝对会注意到的!然而……」
「啊,是走光角度吗?」
「喂,别说得太清楚了,穗村!」
朝没礼貌的朋友瞪了一眼,我又重新看向不知是第几次叹气的妖怪少女。听了刚才的话,小鼬本身好像不是被害者,虽然这让我姑且放心了一点,但这个人如此不安的样子,我是一秒钟都不想看到。因此,我试着安慰:
「在没有见到实物证据之前,还是别太当回事……」
小鼬摇了摇头:
「——美生也跟我说了,她园艺部的朋友就在无意间撞见自己的照片被人交易,但可惜没能抢下证据,让交易者逃掉了。」
「诶?美生?」
「真的吗!…话说『美生』是谁来着?」
「穗村不太清楚吗?就是多多罗木美生啊,园艺部那个仪表很大方的长发女生。」
面对疑惑的朋友,我姑且简短地解说了一下。但其实美生和她哥哥丰都有猫妖血统,她本人是与犬神使泷泽、妖怪少女小鼬并列的「二年C班妖力少女三人众」之一,而且是「三人中身材最棒的」(鳞的评价)。这些事情并不能跟穗村说明,所以省略。
「虽然美生只是听说了,但她非常害怕……不,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感到恶心?总之非常可怜。」
——呼。小鼬发出了沉重的叹息,无力地垂下肩膀。
嗯,像美生那样老实的女孩子,对这种事没什么抵抗力吧……我也不由得感到同情。这时,小鼬抬起头,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跟穗村:
「…男生,果然还是想看那种东西吗?有人卖就会去买?」
哦,非常直接的提问。我和穗村连忙一起摇头,斩钉截铁地开口了——
「我对那种侵犯隐私权肖像权的行为深恶痛绝!即使需要绘画模特,我都会当面低头诚恳地拜托对方。偷拍什么的是不能原谅的,太不尊重人了!」
「白冢说得对!而且钱要靠认真工作来赚!靠贩卖偷拍照片这种卑鄙行径赚钱,我绝对不会认可!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笨蛋,但想要钱就努力打工去吧!」
面对这样激昂而坚定的我们,小鼬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知道了。不过…也没必要说到这个份上。」
在那之后,与奔赴本职工作(打工)的穗村告别的我,跟心情好转、一扫愁容的小鼬,一起来到了学生会室门前。我一边在内心确认小鼬「果然还是明亮的脸更可爱」,一边打开了门——
「打扰了,我是来交美术部本学年的体制报告书——啊?」
正在房间里讨论着什么的人员组合,让我有些意外。面对面坐在接待用沙发上的两位女性,一起转头看了过来。
「哎呀,黄鼠狼和她的跟班?如果要交文件的话,请放在副会长的桌子上。」
「啊,是葛里同学和白冢同学。」
金发女教师对我们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在对面的座位上,穿着运动衣的女生则平静地点头致意。
学生会顾问——真身是大妖「九尾狐」的稻叶老师以及猫妖混血大小姐——多多罗木美生。虽然她们都是我很熟悉的人,但这两人一对一商量事情的场景还是有些稀奇啊。正当我用后手关上门时,美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稻叶老师微笑道:
「谢谢您与我商量。」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嘛,这样的事件不会持续太久的。」
说着,稻叶老师夸张地耸了耸肩,然后像是在安慰一样补充道:「毕竟邪不压正呢。我们这边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可靠,但「邪不压正」这词从灭国大妖的口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您这是要否定自己的存在意义吗?正当我考虑这些的时候,美生向老师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像和我们交换一样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那么,葛里同学、白冢同学,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美生。」
「啊——那个,你……你哥哥怎么样了?」
差点问她「你难道也被偷拍了?」但这不管怎么说都太唐突了,于是我慌慌张张地随口换了一个问题。
美生的哥哥多多罗木丰在开学典礼的前一天,因「付丧神叛乱」而受伤住院了。突然被我用奇怪的激动情绪询问哥哥的情况,美生一瞬间愣住了,但马上就露出了高雅的笑容:「托您的福,哥哥他昨天已经出院了——」回想起来,虽然初遇的时候,这个人畏畏缩缩的,但最近已经变得举止大方、经常面露笑容了。这是好事,真是可爱啊……
「出院后的昨天晚上,他还跟木叶天狗的求道丸先生一起切磋了很久呢,说是要把懒散的身体恢复原状。我都觉得他有些精神过头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坦率地高兴吧,小鼬一下子露出了灿烂的笑脸。美生也微笑着点头回了声「谢谢」。
「说到这个,我真的很感激赫音同学。『因为是咱强迫他住院的』——她基于这个理由,最近每天都和莱卡一起跟我去医院探望哥哥呢。」
「啊,不愧是泷泽同学,在这种地方真规矩。」
光是自己的社团活动和退治妖怪就已经够忙的了,居然还在放学后抽空去医院探望?想到这里,我对那位认真的犬神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连续两年被选为班级委员长也是理所当然吧。
美生微笑着说「那么,我先告辞了」,然后优雅地关上门离开了。
先前听小鼬说的时候,我还担心美生的心情会不会很低落呢;但就目前看来,似乎并不需要过于操心。当然,偷拍事件本身是不能原谅的。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把视线落在了一直拿着的文件上。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稻叶老师,社团的体制报告书要放到哪里?」
「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放在副会长的桌子上。」
「啊,是吗?对不起。」
我一边低着头,一边走向副会长新井学姐的座位。
主人不在的桌子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文件和信封。「辉要处理的工作还真是多啊」——小鼬如此嘟哝着。嗯,我也有同感。
「不过,我记得新井学姐平时总是把文件收拾得很整齐……老师,新井学姐最近没来学生会室吗?」
「嗯,她从新学年开学以来就一次都没来过了。」
稻叶老师一边点头一边吐出忧郁的叹息,把视线转向了空座位。突然觉得「老师这个样子真美啊」,但要是把感想说出口,一定会惹小鼬生气,所以我努力保持沉默。
「她毕竟是个能干的人,如果不来学生会室,我也很困扰啊……莫非最近新闻部那边的事务太多了?」
「呵呵呵,未必如此!」
突然,戏剧般明亮的声音接下了老师的话。然后,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的众人,心里估计都在嘀咕「又来了」。
在视线的前方,伫立于门口、穿着运动衣的眼镜小个子用手抵着下巴,故作沉思状——
「先人云:『世人都戴着面具,真实的脸总是隐藏在这虚假的面孔之下。』同样,在平凡事件的背后,总是有意外的真相在等着你!对吧,Griswold?」
「谁是Griswold?我从出生开始就叫江户桥照平。」——她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如此吐槽。
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生会长这对情侣还是老样子。我一边深切地同情会长,一边将冷淡的视线转向了快步走进学生会室的经岛学姐。
「学姐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正常地边打招呼边登场呢?」
「你那是要我去死吗?嘛,比起这个,新井啊新井,你到底在做什么?」
用非常不讲理的反驳让我闭嘴,经岛学姐一下子坐在了会长的桌子上,接着皱起眉头。随后走到自己座位上入座的江户桥学长则叹了一口气。
对此感到有些奇怪的我,不禁问道:
「学姐你这话……是在担心新井学姐接触了什么危险的事吗?」
「以辉的性格,应该不会那样吧?她一向既稳重又可靠呢。」
嗯嗯,小鼬,听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是……
「正因为平时是稳重可靠的人,如今她的反常行为才让人担心。」——江户桥学长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经岛学姐也突然耸耸肩,摇着头说:「我想你们应该不知道新井在一年级时的事情吧?毕竟那时你们都还没入学呢。当时社团里高年级生和老前辈的蛮横是司空见惯的,大家都默认了那种情况,即使众多被欺压的低年级生也是如此。然而,新生之中有人挺身而出,公然指斥说:『容许这种压迫继续存在也太奇怪了吧!!』」
「嗯,我听说过那件事,据说是位篮球部的一年级学生告发的。」稻叶老师点了点头。
我知道江户桥学长在成为学生会长之前,这所学校有很多内部氛围恶劣的大型社团。现在听经岛学姐这么一说,对那段时期的理解又更加深刻了。
突然,江户桥学长以自嘲的口吻说道:「当时的那个篮球部员就是我。」
啊?会长……打篮球?
「嗯,但我只是作为证人的代表,最初把那个状况当作问题的不是我。」
「正如江户桥所说,真正的发起人是新闻部的一年级女生。」
「是新井学姐吧?」
经岛学姐竖起大拇指,笑着回应了我:「正确答案。」
「那个笨蛋啊,当时努力说服害怕的低年级学生收集证言;然后与体育社团的前辈们在职员室当面对质,直接告发了他们。」
「啊……!辉,真帅啊。」
大概是真心佩服吧,小鼬高兴地点头了。看到这一幕的经岛学姐耸起披着运动衣的肩膀摇了摇头。
「确实很帅,但作为朋友的我可是为她捏了把冷汗呢。是吧,江户桥?」
「啊,我们三个是从国中以来认识的,没想到她那么较真。」
这样说着,两位前辈不约而同地吐出了沉重的叹息,然后抬起头重新面向这边。
「那之后,虽然情况有所改善,但新井还是坚持要从根本上改变体制。就这样,第二年的学生会选举中,这家伙和新井的组合登场了。」
「我本以为江户桥会长只是在竞选中承诺『让新社团成立变得容易』就轻松获得大部分支持了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我不禁佩服地喃喃自语。
「因为当时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几乎都知道新井和江户桥的事情。即使先前碍于社团前辈而难以公开支持,但在无记名投票的场合——哼哼,人心向背就一目了然呢。」
看着小个子女友为之骄傲的叙述,学生会长笑了笑。
我的社团能够诞生,也是蒙受了会长和副会长的照顾呢……再次感谢现在的学生会。
沉默地听完那段往事的稻叶老师却皱起了眉头——
「那件事我明白了……总之,你们想说新井又在插手最近的骚动吗?」
「说不定有那个可能性。最近问她到底在忙什么,都被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了。」经岛学姐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很担心吧。
正当我和小鼬用视线交流的时候,稻叶老师说道:
「如果本人不想说出实情,可以偷偷跟在她后面看看。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就帮忙,不是什么要紧事就算了……而且说到跟踪——黄鼠狼的跟班,轮到你出场了!」
「嗯,那就交给我吧——等一下,稻叶老师!为什么是我!?」
对于慌忙反驳的我,学生会的美女顾问教师投来了冷淡的视线:
「我是从犬神使那里听说的。上个月,你不是说要偷偷跟踪黄鼠狼而特意借用她的犬神吗?」
「那个时候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呢……话说,即使借了莱卡的力量,我也只能追踪小鼬。虽然我也喜欢新井学姐,但那跟对小鼬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对吧,小鼬?」
「诶?即使真一你这么问……我也……」
无意中问了一下,小鼬严肃的脸为之一变,瞬间染上了红晕,接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啊,又说了让她为难的话吗?看来,要达成『新学年努力不惹小鼬生气』的目标是不可能了。正当我挠头反省的时候,经岛学姐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从学生会长的桌子上跳了下来。
「归根结底,如果跟踪能不被发现就好了!只要确认一下新井没在做危险的事,我就可以放心了。幸运的是,那个神社的女儿、学生会副会长兼新闻部员,即使直觉很好,也不了解彼岸的气息……嗯,这难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肯定是的!」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演说的长篇大论接连不断。无视难以插嘴而愣住的我们,学姐快步走到门边,笑着回头——
「喂,大家接下来都有空吗?」
「嗯,我有空,御崎。」
「我和菲尔的比赛还有段时间,现在算是比较闲……而且我也很担心新井学姐。但是,你打算做什么呢,学姐?」
「那是接下来的乐趣。我会给你们带好东西的,请在这等一等。」
「好东西?要去拿什么的话,我也一起去。」
「别跟来,江户桥!你抓紧时间把新井的那份工作也处理完吧!」
这样说着,学姐断然拒绝了男朋友的申请,然后豪爽地打开门,以惊人的气势跑了出去。剩下的是——想要离开座位却被放置的江户桥学长,以及坐在待客沙发上就此愣住的我们三人。在尴尬的空气充满房间的过程中,最先发出声音的是稻叶老师——
「大概被甩了吧。」
「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是平常的事,所以不用担心。」
对于老师的微妙发言,学生会长一边毫不客气地回应,一边从新井学姐的桌上拿了一摞文件。并非勉强忍耐,而是真正对经岛学姐的任性习以为常,是这个人很厉害的地方,而且也很可怜。
「会长为什么要和经岛学姐交往呢……我觉得凭会长的人格魅力,不管在哪都会有众多爱慕者。」
「这么说来,美生和鳞都对照平很有好感呢。」
「哼,纯粹是这家伙的嗜好太偏了。对我的性感没有任何反应,简直不能原谅。」
三者三样,因各自的理由而叹气的我们。江户桥学长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无言地坐在会长席上,摊开了手中的文件。
***
然后等了大约十分钟,留在学生会室的我们继续闲聊着,只有江户桥学长一个人忙着处理社团相关的申请书和报告书。我和小鼬本想帮忙,但被学长以「这是学生会的工作」为由断然拒绝,所以没办法。怀着罪恶感啜饮咖啡的时候,稻叶老师突然问道:
「听说美术部有新入部员了,是真的吗?不是因为过于想要新人而产生的幻觉?」
「不好意思,菲尔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是在室外画画的那一派,所以几乎不待在美术室,总觉得奈良山的同类又增加了一个呢。」
这样说着耸了耸肩,我苦笑起来。虽说不是非要集体进行社团活动不可,但新学年美术部一次也没全员到齐过,果然还是很奇怪。
「而且奈良山那家伙,最近连美术室都不来一下……」
我想起了班会一结束就立刻跟我道别说「再见」的朋友的脸,吐出了小小的叹息。尽管那个天狗的我行我素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但上一学年他在放课后好歹会在美术室露个面再外出写生,如今连这个都省略掉了。
另一方面,菲尔倒是有奈良山先前的影子,放课后会来美术室跟大家打个招呼,然后就夹着画架、带上画具离开了。留在美术室里的只有我、小鼬和经岛学姐。老实说,氛围跟上一学年相比,完全没有变化。
「嗯,既然菲尔的主攻方向是风景油画,那也确实不好待在美术室。不过,他与我们相处要是再融洽一点就好了,总觉得他说话很生硬……」
正当我这样嘟哝时,旁边座位的小鼬插嘴说「没那样的事——」
「——菲尔其实很好说话,是个好孩子,既热心又认真。」
「啊?……嗯,是么。」
不知为什么小鼬对菲尔的印象跟我大不相同,我一时语塞了。
看到这一幕,对面座位的稻叶老师以略带惊讶的口吻说道:
「黄鼠狼,莫非你爱上那个后辈了?你这家伙真是见异思迁啊。」
「你在说什嚒呀,狐狸,我又不是……」
「用不着找借口。对同龄异性的高评价意味着爱慕,这是世间常情吧?如此一来,可怜的就是你了——黄鼠狼的跟班?」
「啊?」
稻叶老师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向我,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因为我错愕的表情很有趣吧,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有工作迹象的学生会顾问捂住嘴角咯咯地笑了。小鼬马上替我反驳:
「才不是呢,狐狸!所以说,我对菲尔根本没有那样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
稻叶老师打断了小鼬激动的话语,优雅地微笑起来。我心里的不安也稍微消退了一点。
——既然小鼬说「根本没有那样的」,那就应该是事实吧。
但是,回想起亲切地和菲尔说话的小鼬以及用红脸回应的菲尔,我又莫名焦虑起来。实际上,小鼬一定很在意菲尔,不,这对社团前辈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行动吧……
「唉,为这种事烦恼的我真没出息。」
「嗯,我知道很难看,但也没办法。」
「话虽如此,真的就没办法了吗——诶?」
现在,用关西腔代言我心情的是谁啊?中止苦恼的我转头看去,只见打开的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无精打采伫立着的青年。矮小但结实的身材配上焦茶色夹克,看起来有些懦弱的脸——这毫无疑问是挂名的美术部顾问、我的班主任、真身是妖怪狸猫的寺林老师。他一只手拿着文件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又再度以抱歉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稻叶老师。学生数据的输入方法,还是没弄明白。能不能再教我一次?」
「你这家伙究竟无能到什么程度?不明白的话就去看指南手册!」
稻叶老师毫不客气地回绝了战战兢兢恳求的后辈。不愧是毁灭国家的反派大妖,非常无情。在不由得佩服的我们面前,寺林老师用快要哭了的表情,悲痛地喊道:
「我真的束手无策啊!毕竟化作茶釜度过了将近两百年的岁月,前不久才刚刚回归社会。什么应用程序之类的,完全没接触过!我也想尽量不给伟大的稻叶老师添麻烦,但是做不到!毕竟您是个美人而且拥有压倒性的妖力——头脑聪明又灵巧的九尾狐能轻松解决的问题,对于在乡下长大的笨蛋狸猫妖怪却有如登天般困难!尽管这么说很难看,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稻叶老师,求您发发慈悲,再帮助愚蠢的后生一回吧——即使让我啜饮泥水也……」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
稻叶老师叹着气站起身来,从眼中似乎重新闪出光芒的寺林老师手中拿过文件,狠狠地瞪着他说: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给我认真点!」
「是,对不起!真是帮了大忙!不愧是传说中的妖狐,不仅美貌绝世,还能怜悯我这弱小的八右卫门狸。今后只要是稻叶老师的要求,我即使赴汤蹈火也……」
「够了!不想被我扔进开水锅就闭嘴跟我来!真叫人郁闷。」
带着点头哈腰、不断搓手的寺林老师,稻叶老师飒爽英姿地走出门去。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自卑到那种程度,一定是遭到过可怕的打击吧?我一边深深同情着寺林老师,一边目送兽类组合离去。这时,经岛学姐走了进来,她回头看了看,然后耸耸肩:
「哎呀,狐狸要去工作了吗?算了,我们这边计划照常。」
灵巧地用脚尖关上门,经岛学姐兴冲冲地来到我们面前。她双手抱着的是佛龛里常见的那种圆形陶器和麻色布袋。小鼬看着这两样似乎有些年头的物品,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歪了歪头:
「御崎,这是香炉吧?那个袋子里装的则是……线香吗?」
「正确答案。但这可不是普通的线香哦?前几天的付丧神大叛乱之后,我从多多罗木家的仓库里偷偷地拿……不,是出于研究目的借了出来。总之,是登记在册的不可思议物品之一,叫做『离魂香』!」
学姐这么说着,把香炉放在桌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了黑又细长的东西。细小的粉末轻轻飞舞着,奇怪的甜香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是从美生家的仓库里拿的?这线香,不会已经妖怪化了吧!」
「别担心,没有那个迹象。小白,麻烦你对我这个妖怪专家的判断有点信心好不好;到目前为止,我对妖怪的判断基本没失误过吧?」
「我怎么记得有好几次都翻船了呢?算了,那线香叫啥来着?」
在我的注视下,学姐于香炉内立好了20厘米左右的线香,并用轻松的语调解说道:
「离魂香。就如字面含义一样——这是能把灵魂从活着的人体内赶出去,暂时做出生灵的道具。据说也可以把附在人身上的恶灵赶走。虽然不像把死人的灵魂叫回来的『反魂香』那样主流,但也有不少传说故事提到过这类道具呢。」
我和小鼬面面相觑。看来这线香会引起幽体脱离之类的现象,但又要用在哪里呢?啊,莫非……
「……成为生灵寻找新井的动向吗?」
「确实,那样应该不会被注意到。但是,真的没关系吗?」
「经岛,有必要特意使用那种东西吗?例如问熟人之类……还有很多更稳妥的方法吧?」
从后面插嘴的是江户桥学长。「是吧!」——我回头表示同意。但是,对于这个极其认真的问题,经岛学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总之,小白和江户桥,你们两位先过来仔细确认一下这个里面有没有异物。」
我们两人于是凑近去看桌上的香炉,头几乎碰到了一起。然而里面除了已经立好的一枝香,什么都没——诶?说时迟,那时快,学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打火机,倏地点着了香。香的尖端一下子燃烧起来,白烟轻轻腾起。与单手捂住口鼻的学姐不同,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和学长,就这样被浓郁的甜香侵袭了鼻腔——
「啊,等一下,学姐!我还没……!」
不由得发出惊呼的我,突然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如同被扔到空中一般——这种不协调感遍及全身。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看来已经晚了。
我和江户桥学长就这么浮了起来,准确地说——是灵魂完全从身体里飘走了。最终保持离地2米左右漂浮的我们,互相看了看。彼此的服装都是学生服,学长脸上甚至还留着眼镜,但因为整体上是半透明的,所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手脚尚且能动,然而由于身体轻飘飘且悬浮在半空的关系,想要移动时很难保持平衡——还是要尽快去习惯啊。
一边叹气一边垂下视线,跟带着为难笑容仰望这边的小鼬对视了;她身旁则是说着「虽然我看不见,但大概成功了!」——就这样做出胜利手势的经岛学姐。至于我和江户桥学长的躯体,则如同筋疲力尽一般瘫在了桌旁的地板上。
「原来如此,灵魂离开后的肉体看上去是那样吗……啊?」
我的自言自语居然从本该失去意识的肉体口中说了来,正把我身体拉到沙发上的小鼬吓了一跳,发出了「哎呀」的惊呼声。不好意思,我没打算吓唬你。慌忙道歉说「对不起!」结果话语又一次同步了——能看到自己身体说话时的口型,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见到这一幕,经岛学姐用手托住下巴,嘀咕道:
「嗯,生灵所说的内容能从肉体口中同步传达么?所以只是暂时分开,频道并没有完全断掉?那么……」
学姐好像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蹲下身,凑近江户桥学长的肉体,把嘴贴在倒下的男朋友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下一个瞬间,在我旁边轻飘飘的学长(的生灵),脸被染成了红色。
「啊,突然说什么!……不,那是当然,那个,我也是……但是……」
学生会长(的生灵)害羞地把脸转向天花板,嘀嘀咕咕。同时,地板上的肉体重复着同样的话。确认后,经岛学姐微笑着说「果然是双向的」。
「——传到肉体耳朵里的语言,生灵也能听到;这还真是方便的功能啊,用于追踪并传达情报再适合不过了。」
嗯,是这样的机制吗?另外,我有点好奇江户桥学长刚才被说了些啥。
小鼬已经把我的身体移到了沙发上,我看着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经岛学姐「喂」了一声,仰头把视线转向了我和江户桥学长(的生灵)。不过,作为普通人的学姐,因为无法像小鼬那样感知,所以视线的方向有微妙的偏差。
「事不宜迟,麻烦二位到学校四处转悠转悠,如果找到新井就跟上去看看。有情况就用嘴好好报告一下。」
「明白了。那么,江户桥学长,我们先分成两路去找吧?」我蹬了蹬腿,向门边飘去。
「啊,啊……但是,白冢,你怎么那么快就习惯了呢?」
江户桥学长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笨拙地尝试活动手脚。另一方面,几次想抓门把手却抓了个空的我,终于注意到「直接穿过就好了」,随之回头耸了耸肩:
「毕竟之前也有过飘上天的经历,又找回那种感觉了……啊,小鼬、学姐,我走啰。」
「小心点,真一。你们的身体,我会好好看着的。」
「嗯,祝你们二位顺利。另外,千万别去偷窥女子更衣室啊。」——经岛学姐笑嘻嘻地补充道。
「不会去的!」我和江户桥学长异口同声。
这时,把学长的身体也搬上了沙发的小鼬,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我。
「要是做了那种事,是会被我讨厌的哦。」
「啊?不、真的不会去做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看着我说呢?小鼬。
***
「嗯,应该在这附近——啊,抱歉,刚才没注意到。」
在操场旁名为「部室长屋」的预制装配式建筑群上空发现了学生会长(的生灵),我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拨动空气向那边靠拢。原本抱着胳膊上下颠倒漂浮着的江户桥学长,也一下子调正了身体的方向。分头搜寻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彼此都习惯了身体的活动方式。
「终于来了啊,白冢。」
「不算太迟吧?我是经由小鼬传话才听说的,学长你找到新井学姐了?」
「对,她果然在调查那个偷拍的传闻,现在正在部室长屋询问知情人士呢。」
说完,江户桥学长指着眼前的预制装配式建筑,门旁边挂着印有「鸟类观察社团——野鸟会」字样的牌子。
「这社团名称可真够啰嗦的,没违反命名的相关规定吗?」
「不存在那种具体的规定。我只要求社团名称能让人一眼看明白是做什么的就够了。」
「不愧是会长,真是宽宏大量啊。」
我们一边聊着轻松的话题,一边迅速下降到地面上。现在的我们是灵体,无论多么堂堂正正地交谈,无论进入哪里,普通人都无法察觉。但当我跟着学长把头伸进铝制门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说了声「打扰了」。
「总之,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伴随着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开朗声音,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挺直的脊梁上,艳丽的长黑发倾泻而下——学生会副会长手里拿着一个小记事本,正与戴着双筒望远镜的女生亲切地交谈着。
「辉酱,别讲客气。再说了,我也没掌握幕后黑手的关键信息,帮不上忙。」
「不,毕竟听到了照片交易场所的传闻,这就足够了,谢谢你,黄鹟会长。」
「不用谢,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
身材矮小的女生脸上露出了亲近的笑容,她应该就是野鸟会的会长了。
「另外,关于那些偷拍照片……我有个比较自私的请求。」黄鹟会长的音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即使我跟她是初次见面,也马上领会到了——
「我社团里也有受害的孩子,作为前辈,我想尽可能地保护她。所以……」
「知道了,我不会公开受害人姓名的,毕竟谁都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而被人议论。」
果断回复了面露不安的朋友,新井学姐带着值得信赖的笑容点点头——还是这么体贴啊。正当我深深佩服的时候,黄鹟会长也恢复了微笑:
「万分感谢。另外,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千万别做太危险的事。」
「没关系,我也不是笨蛋,已经做好准备啦。」
「哦,不愧是辉酱。那么,祝顺利!」
「好的,谢谢。」
跟朋友挥手道别后,新井学姐转身出了野鸟会的门。我和江户桥学长连忙跟了上去,只见新井学姐在门外稍稍驻足,打开记事本确认了一下刚才的记录,然后又马上阖上,向旁边的社团部室走去。
「那个小本子上记了不少呢。」
「嗯,新井最近似乎一直在私下打听偷拍照片的传闻。以她的性格,这是不能放任不管的事情吧。虽然不知道是被后辈拜托还是自发行动,但希望别演变成她独自应付不了的状况啊。」
江户桥学长不安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新井学姐敲响了「县立宇宙开发事业团」的门。
「来了,哪位——啊,副会长?今、今年还没有发生过爆炸事故哦!上回整改之后,我们已经非常重视安全了,去年的试制机和相关危险品也全部处理掉了!所以……」
「你干嘛这么害怕啊?今天我又不是来搞检查的。」
「啊?那真是太好了。怎么,你有什么事要拜托我们吗?想在讨厌的人家里装TNT?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小份硝化甘油五百日元。」
「你不是说没有危险物品的吗?算了,我今天是想问其他事,如果有线索,希望你能告诉我——」
新井学姐一边露出亲切的笑容,一边拿出记事本。她面前那个散发着火药味的白衣男生抚摸着胡须显眼的下巴,疑惑地歪了歪头。
***
「——也就是说,被认为是偷拍发生地的训练场里,根本找不到安装拍摄器材的痕迹?」
「对,连设置那种东西的空间都没有。」
「真的吗?不,我并不是怀疑阿尔玛。」
「千真万确,我们部员全体出动搜寻过,但一无所获。是吧?大伙们。」
穿着合身训练服的女生转头询问,各自在训练器材上锻炼肌肉的几名健壮男女都点头同意了。看到这一幕的新井学姐,严肃地皱起眉头,挽着胳膊开始思考着什么。顺便说一下,副会长现在访问的部室,已经是部室长屋的第十二个房间了——真是个热心的人。
「现场不可能有拍摄器材,但却存在照片吗……这话在艺术体操部也听说过呢。虽然难以置信,但从不同的场所都打听到了这一特征——嗯,继续纠结拍摄手段也没什么头绪,不如直接进入下一阶段……?」
一边来回翻动记事本,新井学姐一边小声嘟哝。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综合格斗研究会(据说人数少的格斗系社团以女子摔跤部为中心合并了)的部长一边反复举哑铃一边后悔地摇了摇头:
「如果能让那个男生吐出是找谁买的就好了……今早偶然撞见那家伙拿着偷拍我的照片,一时火气上涌,没把握住逼问的分寸,结果让他晕了过去。中午准备再去保健室找的时候,那家伙居然申请早退了。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得多加磨炼呢。」狮子岩阿尔玛部长放下哑铃,「啧」了一声。
——那个拿着偷拍狮子岩照片的男生,大概被修理得很惨吧。
「嗯,但我并不同情他。」
「当然。」
江户桥学长回应了无意中流露出心声的我。漂浮在天花板附近,半透明状态的学生会长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像狮子岩这样坚强的女性真是太了不起了——但如果是比较懦弱的女孩,多半会留下心理创伤吧……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偷拍真是可恶。」
「是吧……」
俯视着和狮子岩交谈的新井学姐,我也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考虑,但如果被害者是小鼬的话——这样的假设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里,感觉很沉重。换成是江户桥学长,最担心的则是经岛学姐吧。于是我随口问了一下,学长马上「嗯」地点了点头。
「不过,特别担心某个学生,对学生会长来说可能是个问题。」
「我不这么想。重视自己的女朋友是理所当然的。」
「啊,那也是——等等,白冢!干嘛扯到这个话题上!」
「啊?我就随便问问……」
——坦言喜欢的感情就好,没必要害羞嘛。于是我笑着说:「经岛学姐的模样也确实挺可爱的。」红着脸的江户桥学长一边叹气一边慢慢地左右摇头。
「虽然经常被误解,但我并不是只被经岛的外表所吸引。头脑敏锐、知识丰富,总是充满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和从容。这些都是我没有的要素,所以我从小学开始就……」
「喜欢她。」
「别说得太直白了!让人很难为情!」
随声附和的瞬间,江户桥学长突然激动起来——
「那个!尽管我不想被误解,但我也绝对不会否认经岛她姿容方面的魅力!那家伙真的——不,真的很可爱哦。尽管是孩子气的风貌,还总是大拉拉地穿着运动衣,但在我看来,她……」
「不好意思啊,我总是大拉拉地穿着运动衣!」
——唐突的怒吼打断了江户桥学长的言辞。
经岛学姐惊讶的声音随之传进了我们的耳朵:
「……喂,江户桥家的照平君?也许你忘了,但你们的台词是会经由身体传到我们这边来的吧?所以,作为听众的小鼬,请发表一下感想。」
「诶?嗯……那个……加油啊,照平。」
用快要消失的害羞声音发出的声援,温柔地回响着。听到这句话的江户桥学长,大概是太不好意思了吧,双手捂住脸逃到了天花板的边缘。
「……啊,学长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户桥啊,你可别真的躲起来哦?『寻找木乃伊却变成木乃伊』像个什么话?言归正传,新井的情况如何?」
「如果是问新井学姐,她还在那里跟狮子岩同学说话——咦?」
俯视着下方,我呆呆地张开了嘴——不知什么时候,副会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狮子岩及其部员们默默地努力锻炼肌肉。
「糟了,我们跟丢了,怎么办?」
惊慌失措的我向学生会长求助。稍微平复了心情的江户桥学长,一边倒悬漂浮一边抱着胳膊,开始嘀嘀咕咕地考虑:
「从刚才新井打听的情报来看,如果那附近作为交易场所的话,难不成……?」
***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副会长,我没有私下卖照片。」
一个穿着学生服的男子打开门,夸张地耸耸肩,露出做作的笑容。瘦长的身体和手脚让人联想到了枯树枝,尖尖的耳朵上挂着好几根棒状耳坠,五官线条鲜明的脸上浮现出瞧不起人的表情。老实说,是被要求画也不想画的家伙。
我一边想着这样失礼的事情,一边俯视着,只见那名瘦高个回头问了句:「你们说是吧?」。
靠近旧校舍、目前无人使用的部室楼内的一个房间,不知何时被搬进了几台台式电脑。于昏暗的光线下,电脑桌旁以及坐在靠墙的陈旧沙发上的一群男生,发出了嘲笑。地板上散落着烟头,除了从坏掉的窗户射入的夕阳以外没有照明。如果是懦弱的学生不经意闯入这里,大概会喊着「不好意思打扰了」而飞快逃走吧?
「那我也问了好几次,并不介意再多问一次呢。」
新井学姐保持着毅然的态度,重复着同样的话:
「有证言说是在这附近买的。你们不经允许盘踞这个闲置的房间,还搬来电脑,能解释一下是在做什么吗?也许是想挣零花钱,但这做法属于最差劲的那一类呢。」
「哈哈!被你这么说我也很无辜啊。我们只是一群随处可见的可怜又可爱的青少年。如果没有你和江户桥多管闲事,我们现在也能正常享受社团活动啊。」
「所以你反倒把责任归咎到我头上啰,九头原?你原来的社团解体是你自作自受吧!」新井学姐站在门口,如此断言。
瘦高个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发出露骨的咂嘴声。从口气来看,他好像对新井学姐和江户桥学长有什么怨恨。这样想着的我,试着问了一下漂浮在旁边的学长:
「话说,这位和里面那些看上去像不良少年的,究竟是……?」
「和新井说话的九头原,以及里面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过去在社团里作威作福的家伙。不过那个在角落里头也不抬摆弄电脑的长发男,我一时还没认出是谁……算了,简要说下他们『怨恨』的由来吧——去年,因为我和新井放宽了社团的设立规定,所以在全校范围内,很多学生与其呆在讨厌的地方,干脆自己建立了新的社团。在这种潮流中失去了自命不凡的基础,成为『孤家寡人』而导致原社团瓦解,最终什么地方都进不去的家伙们……就是这些人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和妖怪有关的人吧?」
「嗯,实际上,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们。」
「是啊——但是,这周围为什么会有看不见的屏障呢?」
伴随着夹杂不安的叹息,我环视着肮脏的房间——不,准确地说,是把房间围起来的『隐形墙』——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我和江户桥学长的生灵进来后就无法再穿出了。而且,即使想和经岛学姐她们联系,跟肉体那边的通信也莫名被切断了。嗯,如果是不需要联系外部的情况,还不会这么着急,然而——
「不管怎么看,这气氛相当不妙,真想赶紧叫人来啊……」
我一边担心着新井学姐的人身安全,一边再次投下了视线。在明显敌意弥漫的氛围中,穿着水手服的女生依然与瘦高个(好像叫九头原)对峙着。
「——我说,副会长。既然说到这个地步,那你有证据表明我们设置了摄像机什么的吗?」
「没有,别说摄像机了,连设置的痕迹都没找到。」
「那你还认为我们是犯人?哈哈!真是冤枉。」
九头原的双眸流露出凶狠的目光,直刺向新井学姐。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丝毫不害怕的副会长是很了不起的,但我也知道这不是该佩服的时候。
「新井学姐为什么会一个人来闯这种不良少年聚集地呢?」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新井不会贸然进这个房间呢……到底在想什么啊!她应该清楚胆量和鲁莽是不同的吧。」
我和江户桥学长愈发焦躁不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忙,但灵体状态的我们没有任何力量;而且因为那个神秘屏障的效果,也无法呼救。拜托了,新井学姐,请不要再刺激这些家伙了!
在这样恳求的我眼前,新井学姐继续像挑衅一样直视九头原——
「现场确实没有发现拍摄器材和架设痕迹。但是——如果不用在现场架设也能拍的话?」
「哈?你这优等生脑子坏掉了?说什么胡话?」
九头原发出了轻蔑的冷笑。但新井学姐并没有胆怯,而是接着说:「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大概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吧?但是,这所学校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呢,如今发生超自然事件我也不意外了。我不像经岛那样懂行,所以只是推测——比如,把自己的视觉从身体所处的空间内剥离出去,『飞』到很远的地方,还能与拍摄设备联动的能力,或者是这样的妖怪……」
「喂喂,别扯了!」
九头原先前充满从容的嘲讽笑容不知怎么消失了,脸上转而笼上了一层焦躁。不放过这一态度变化,新井学姐继续开口道: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没道理了。而且,你着急到那种程度,想必是——唔!」
话说到一半的新井学姐突然沉默了——不,是被什么隐形的东西强制阻拦了。尽管我努力凝神也看不见,但新井学姐那反应无疑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那家伙果然能操纵妖怪!可恶,还有这个屏障……!」
江户桥学长一边悔恨地握着拳头,一边咬牙切齿。在无言地点点头的我的视线前方,九头原从口袋里掏出小型数码相机,狞笑道:
「哈!真是的,直觉太好了,副会长!没错,确实如此,我有七十五只『眼睛』。平时看不到形体,但是可以自由地远程操作,甚至还能直接把影像传给电脑呢。真的,我都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原理呢。」
这样说着,九头原随意按了一下身后一台电脑的键盘,亮起的屏幕中,女子更衣室和各教室的影像有节奏地切换着。原来如此,如果有这样的力量,根本不需要什么隐蔽摄像机。在我不由得接受的同时,九头原向前走了几步,逼近了新井学姐。
「顺便说一下,副会长。这些家伙也有这样的使用方法哟?」
尖尖的指甲咔嚓地弹了一下棒状耳坠,瞬间,堵住新井学姐嘴巴的东西——借用九头原的话,是他的「眼睛」——带着颜色和形状实体化了。从九头原脚下的影子中,同样的东西也大量涌出。颜色是黑土一样的黑色,外表如同粗糙的树皮、直径5厘米左右的细长身体,别说眼睛了,什么器官都没有。
这些仿佛「蠕动的树枝」的奇异妖怪,迅速包围并缠上了新井学姐的身体。面对这异样的景象,奋力扭头把缠在嘴上的怪物挣脱掉的副会长只是大口地喘着气。
「快逃啊,新井!」——然而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根本听不到学生会长焦急的呼喊。
「可恶!江户桥学长,我们能转移到别人身上吧?!」
「你说什么?能做到那种事吗?」
「不试一下就不知道!那么——啊?不行吗!」
虽然试着跳到九头原侧后方的一个男生身上,但却轻易地穿过了那个身体。
这时,细长的妖怪们已经把新井学姐的腰和胳膊绑在一起,将她的身体钓离了地板。
「——啊!」
新井学姐口中流露出短暂悲鸣,让房间里的不良学生们哄堂大笑。畜生!看到这样的情景还能笑出来,这些家伙究竟有多烂啊!然而我和江户桥学长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咬紧牙关注视着这令人绝望的状况。
「感觉如何啊,副会长?啊啊……不能动弹的小姐姐看上去也很不错啊,我都硬了。」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啊。」
「吵死了,兴趣和嗜好是个人的自由吧!」
「说什么混账话?你以为有多少女孩子因为那些偷拍照片而受到心理创伤?」
说真的,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冷静呢?在被完全束缚的情况下还继续驳斥对方,到底是想怎样呢!无视只能惊慌失措的我们,新井学姐直视九头原,询问确认:
「——事到如今,你也算承认自己是偷拍事件的犯人了吧?」
「什么『事到如今』?啊,对对对,拍照片和卖照片的都是我。不过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嗯,有你这句坦白就足够了。」
突然,飘飘然的声音打断了九头原的话语。
对于至今没有加入对话的第三者发言,昏暗的室内一片哗然——「搞什么鬼?」「你小子是谁啊!」——对这些叫嚣无动于衷,角落里的长发男慢慢地站起身来。
「喂,问你话呢——啊?」一个上前打算揪住他的不良学生扑了个空,长发男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移动到了九头原和新井学姐之间。下个瞬间,一阵旋风包裹住了他从学生服袖子里伸出来的手臂。见到这一幕,脸上写满惊愕的九头原不由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旋风褪去后,露出了让人联想到猛禽脚的鳞状皮和尖锐爪子。
在全场呆住的氛围中,男子锐爪一闪,撕裂了束缚新井学姐的妖怪。
「哎哟!」
伴随小小的惊呼,原本悬在半空的新井学姐落了下来。但在身体掉到肮脏的地板上之前,被长发男稳稳托住了——啊,原来是这样!只见那家伙把熟悉的笑容转向了在手臂中因害羞而蜷缩着的新井学姐——
「辛苦了,副会长。」
「啊,谢谢。不过,那个,有点……」
「对,行动跟先前计划的有点出入,抱歉。但是证言已经录下了,至于电脑里的照片文件,我也趁刚才他们注意力全集中在副会长你身上的时候,抓紧删除了。剩下的就只有那家伙带在身上的数码相机和可能藏着的U盘……让你担惊受怕了,副会长,请允许我再次致歉。」
苦笑混杂的话语,令新井学姐微微地张开了嘴:
「诶?啊……没事。」
小声嗫嚅着,脸颊微红的新井学姐移开了视线。那家伙——不,自入学以来的友人,点头说了声「嗯」,轻轻地放下了副会长,然后直视九头原他们。
目瞪口呆的九头原终于回过神来,大喊: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混进来的!这张脸……没见过,竟、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删除照片?!」
「消除气息、改变印象后,意外地不会被注意到呢。如果是信赖关系淡薄的团体,那就更不用说了。啊,副会长,能稍微退一点吗?马上就结束了。」
随着一阵轻风,飘逸的长发瞬间束成了细长的一束。用变化后的右手庇护着新井学姐,这位奇异男子平静的话语中莫名蕴含着压迫感,让九头原露出了些许畏惧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被问到的男子耸耸肩——
「问题真多啊……我是二年级美术部的奈良山善人,天狗。」
熟悉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在昏暗的房间里。面对哑口无言的九头原他们,奈良山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抬头望向旁观中的我们,微微一笑——好像是在街上遇到了亲密朋友一样的随意态度。
江户桥学长瞪大了眼睛:
「奈良山能看到我们吗?」
「因为是妖怪,当然能看到吧。话说回来,如果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的话,能打个招呼就好……啊不,他好像也有新井学姐委托的潜入任务,不能随便引人注意呢。」
「是啊……但是白冢,我不太清楚——现在奈良山面对的是十几个人的对手,能应付得来吗?」
「没问题的,那家伙可厉害了。」
对不安皱眉的江户桥学长,我爽快地点头了。奈良山,虽然外表和态度是温和的文化系高中生,但内在其实是相当厉害的妖怪。而且他是个细心的男人,所以也不会让新井学姐受伤的吧。在我安心的同时,九头原喊着「天狗是什么鬼啊?」
「——哈!你个下级生说什么胡话,马上给你点教训——」
「出来吧,松明丸。」——无视九头原的咆哮,奈良山静静地如此宣告。一只火鸟从他右手边凭空出现,瞬间融化了一个男人扔来的啤酒瓶。看到这一幕,不良学生们的脸色立刻变了。
然后,火鸟——松明丸开口了:
「如果想逃就快逃吧,我只给你们五秒钟。」
话音刚落,那群人便以惊人的气势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了。在那之后,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是——
「不愧是主谋,你有不逃的胆量吗?好吧,来吧。」
「啊,奈良山君……?你似乎生气了?」
「嗯,毕竟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和之前那些发言让我在生理上感到不适呢。」
「管你是天狗还是河童!我这边能控制的可有七十多只。如果你觉得能一边保护女人一边战斗的话——也太天真了!」九头原用充满愤怒的视线瞪视着奈良山他们。
从那脚下的影子中,涌出了和刚才抓住新井学姐时数量相差悬殊的妖怪。犹如海葵摇摆触手的异样景象,让新井学姐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可靠的天狗背后。
「奈良山君,那个,究竟是什么妖怪……?还是说,九头原他本身就是妖怪?」
「那堆蠕动的细长怪物是『牛蒡种』——被拥有术者资质的人使役的妖怪,或者说是具有形体的术。」
「牛蒡种?是牛蒡变成的妖怪吗?这么说来,外表确实有点像……噫……」
大概是对这堆蠕动的玩意抵抗力很弱吧,新井学姐从心底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奈良山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和牛蒡没有关系。」
「——原本是密教系的使役神『护法实』。在传达给民间术者的过程中,本来的意思被遗忘了,名字也变了,顺便能力也专门用于监视和拘束了。」
「嗯……使役神是指赫音酱的犬神那种吗?」
「啊,在依赖体质这一点上很接近。但和莱卡不同,被使役的妖怪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另外,在术者的人格上,和泷泽同学也有很大的不同。」
呀嘞呀嘞地叹气,奈良山补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容易理解的类型。」对于这一句话,被几十只牛蒡种环绕的九头原发出了「哈」的嘲笑声。看来这个人有用「は」来表达所有感情的习惯,不过这无所谓。
「确实太好理解了,真是不好意思,原来我有成为术士的资质啊!兼顾兴趣和实际利益的使用方法是理所当然的!还是说,为了正义与和平而使用呢?——哈!没那样的笨蛋吧!」
一边说着泷泽同学听了会暴怒的台词,牛蒡种使大笑起来。与这笑声相呼应,黑土色的细长棒状物向四周蔓延开来。
「反正你这家伙也不是人类吧?那就直接勒死算了!」
以这道号令为契机,牛蒡种们一口气袭向了奈良山。
***
「哇,要伸到衣服里来了!奈良山君!奈良山君!」
「请不要动,副会长!走开,外道!」
伴随着气势甩出的锐利指爪,把三只扑向新井学姐的牛蒡种撕裂开来。断成几节的棒状妖怪,随即轻飘飘地消失了。总之,逃过一劫的新井学姐叹了口气说「谢谢」,但马上就惊讶地抬起了头:
「……哎,从刚才开始明明消灭了许多,可是数量好像一点也没有减少。」
「在传闻中,牛蒡种是和『七十五只』这个数字直接绑定的妖怪,消灭几只就会增加几只,总的数量不会改变。呀嘞呀嘞,真是见识了。」
奈良山用有些无奈的表情这么说,凝视着「哈哈」大笑的九头原。他周围还有众多牛蒡种蠢蠢欲动,好好地保护着施术者。面对没完没了的难缠敌人,奈良山吐出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要是能用松明丸一口气全烧掉就好了,然而火却点不着……本来就是实体稀薄的妖怪么?没办法。」
「……不能像以前那样用风刮跑吗?」
「就算吹散了,也会马上再回来的。说起来,和这种对手战斗的时候,直接攻击施术者是最优解——不过,杀了他是不行的吧,副会长?」
「诶?当然不行!」新井学姐瞪大了眼睛。
看到这种反应的奈良山断然点头说「是」,然后无奈地补充道:
「如果能进行让人昏倒的攻击就好了,但我不擅长手下留情呢。而且在这个状况下也不能完全专注攻击,还要好好保护副会长……」
「抱歉。杀掉施术者什么的,我不太能接受……而且,我也不想让奈良山君去做那样的事。」
不知为何,新井学姐面颊染上了淡红色,低下了头。
完全暴露在九头原的杀意中,还能如此坚守原则的新井学姐果然是个大人物。奈良山登场以后,完全成为旁观者的我,不禁感慨「不愧是她啊」。在旁边,江户桥学长则嘟囔着「头脑还是那么僵硬」,但那张脸看起来却有几分欣慰。嗯,我明白你的心情,于是点了点头。突然,九头原骄傲地喊了起来:
「哈!听你自称天狗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差不多该了结你……呃?」
九头原单方面的胜利宣言被从学生服中响起的电子音打断了。他一边焦急地嘀咕「通知吗?」一边拿出手机,贴在耳朵上:
「喂?反正又是你,我现在忙着呢,等一下再……」
「你的使命到此为止,辛苦了,牛蒡种使。」
从手机对面传来的女性声音,挤进了九头原的话。不顾皱着眉头说「哈?」的牛蒡种使,好像在哪听过的神秘女声淡淡地继续着:
「好不容易发掘出的力量,结果被你用在那么无聊的地方——太幼稚了。特意张开神域结界为你做掩护真是不值。总之,你也到此为止了,报应就快来了。」
「等等,什么啊,你突然说什么呢?在找到你要的依代之前,应该是不会抛弃我的吧!而且我也有按照约定扫描学校里的女人,还特意把数据发给你了啊!」
「对,辛苦你了,但如今不需要了。因为让御主降临的依代候选人,我这边已经找到了,血统跟神职人员很搭呢。」
与混乱的九头原相反,手机对面的声音始终很冷静。江户桥学长听到后,惊讶地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语气真是单调啊……简直就像在读教科书。」
嗯,确实……这个声音,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啊,是那时的……!」
记忆瞬间闪现——没错,就是操纵一目鬼的那个雨衣怪人!
在我找到答案的同时,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已经没耐心继续跟九头原说下去了——
「所以说,你就到此为止了。原本就是强行激发出的力量,再过几天估计会消失吧。干了这种蠢事的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今后的处境为好。」
雨衣怪人留下了这样的话,无情地切断了通信。
「……哈?」
大概是还没理清头绪吧,九头原盯着手机愣住了。另一方面,因为敌方攻势被意外的电话干扰,奈良山和新井学姐也稍微松了口气。
「嗯,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副会长?」
「听上去像是……向他发出指示的某人把他抛弃了?」
「好像是这样啊。另外,那人说的『报应就快来了』是指……?」
「什么报应啊!」——九头原把手机「啪」地摔在地板上。
「到此为止了?力量要消失了?开什么玩笑!哈哈!要给我报应的话——就试试看啊!」
「——就算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
突然传来了一道神秘的怒吼。喂喂喂,这次又是哪里的谁——下个瞬间,一个男生撞破了老旧的房间门,就这样「飞」了进来;在震惊的众人面前,他猛地撞上了墙壁,然后跌落在墙角的地板上。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
「啊!这家伙就是刚才逃跑的其中一人!对吧,江户桥学长!」
「是啊…但是,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看向门口——只见两个强健的身影走了进来。
「居然羞辱了我妹妹——混蛋!就算下跪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把美生大姐剥得赤身裸体的就是你吗kora?!」
面对气势汹汹的剑道服伟丈夫与赤膊拳击手,九头原一脸莫名其妙——
「哈?我可不记得……话说你们究竟是谁啊?!」
「休想狡辩!我是剑道部主将多多罗木丰!好久没来学校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外道在蔓延……!请不要期待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综合格斗研究会见习——白狼山求道丸!虽然很想一下子弄死你,但看在学生会姐姐的面上,我就只把你揍到半死算了!」
拳击手啪嗒啪嗒地碰着拳头,一旁的剑道男则挥舞木刀驱散牛蒡种。两个带着恶鬼面孔的男人就这样向九头原逼近。如果是懦弱的人,看到这架势估计会吓死吧。
「我都听说了——以我妹妹为首的女生们,被你那该死的能力弄晕过去又脱掉了衣服。」
「还强行给昏迷的女孩们换上奇怪的服装并戴狗耳朵拍照?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叫cosplay,但无耻也得有个限度!剥下美生大姐的衣服还扮成狗?胆子太大了吧臭小子!明明是猫吧!」
「等等,迷晕、脱衣、cosplay……?我没做过那些啊!一定是谣言啊谣言!本来我就只对穿着日常服装的女人不经意的动作感到色情——」
「闭嘴九头原!没有火的地方就不会冒烟!借口等下地狱后再说吧!」
九头原的辩解(可能是真的没做过那些吧)就这样被粗暴地无视掉了。
「嗯,求道丸不听别人说话是平常的事,多多罗木丰正好也是一根筋的家伙啊。」
「是啊,他头脑还是那么顽固。」
江户桥学长赞同了我不经意间流露的心声,刚才还很有气势的牛蒡种使,如今已经缩到了墙角。牛蒡种即使全力猛扑,也挡不住怒气冲天的二人,就这样不断被撕碎。虽然脸色发青、瑟瑟发抖的九头原看上去有些可怜,但终归是自作自受吧。
已经完全成了事外人的奈良山,耸了耸肩,苦笑道: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他们吧,副会长。」
「啊?嗯,嗯。是啊。」
大概是被突然的展开整懵了吧,隐藏在奈良山背后的新井学姐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一幕的奈良山——原以为马上就要离开了——却一脸为难地回头,用平静的声音这样说道:
「……那个,副会长,差不多该把手从我头发上拿开了吧?」
「头发?——啊!」
面对温和的指摘,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正紧握着奈良山束起的后发的新井学姐,脸颊染成了红色,连忙放开手。原来如此,确实是很容易握住的头发,所以能稍微理解新井学姐下意识抓住的心情。
「对、对不起!我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没注意到!」
「没事,倒也挺有趣的。而且——」
面对低头的新井学姐,奈良山微笑着:
「能被你依靠,我很高兴。」
——用平静的声音补充了这句话。
***
「原来如此,不仅是新井,多多罗木他们也在独自行动,而且还听信了添油加醋后的传闻。呀,谣言真是可怕啊。」
「是啊……不知什么时候那道神秘的屏障也消失了,所以我们就跟新井学姐和奈良山一起回来了。至于九头原,他被狠狠修理一顿后,交出了相机和存照片的移动硬盘,大概不敢再染指偷拍了吧。而且稻叶老师那边也会对他和他的同伙进行『再教育』的。」
「总之,事情算是解决了。哎呀,这个也许还能用呢。」
事件结束后的学生会室。听完江户桥学长和我的说明后,经岛学姐一边把离魂香的剩余部分塞进袋子一边点头。坐在学姐旁边的小鼬则很抱歉地嘟囔着:
「这次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对不起,真一、照平。」
「啊?不,没关系。」
我慌慌张张地开口安慰,然后向旁边的江户桥学长征求同意「是吧?」——马上就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伊达君平时就一直在努力,没必要道歉。」
「而且离魂香只对人有效,所以没办法!徒劳的反省是无意义的。」
这么说着,经岛学姐拍了拍小鼬的肩膀。我倒觉得学姐你需要反省一下——我一边在内心嘀咕,一边把冷淡的视线转向了她:
「即使不用离魂香,也有其他的办法吧?」
「从结果来看,我们都太过担心了。」——学生会长苦笑着:
「毕竟新井一开始就和奈良山定好了计划。」
「嚯,你的意思是说我操瞎心喽,江户桥?」
「啊,不,为朋友操心是好事。我只是觉得新井真是个做事靠谱的人。」
「总之可喜可贺!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虽然经岛学姐一副乐天态度,但小鼬依然表情沉重。问她怎么了,妖怪少女不安地开口了:
「跟九头原通电话的,就是先前操纵一目鬼的那人吧?我在想,他的行动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呢……而且,我也很在意『依代』、『女人』之类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策划中啊?」
小鼬这样说着,环视了一下我们,然后又沉默了。虽然很想跟她说「不必担心」,但我也没有可以断言的根据……这时,经岛学姐突然开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慌张不就好了吗?老实说,信息太少了,现阶段也没法制定应对措施。比起担心不明白的事情,还是享受当下比较划算。对吧,小白?」
「是啊。总之小鼬健康又可爱,所以现在的我十分幸福。」
「真、真一!你啊……算了,那个…谢谢。」
在我们勉强的鼓劲下,小鼬终于幽幽地微笑了。啊,果然这个人的笑容很好,又让我着迷了。经岛学姐挽着胳膊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件事,目前先静观其变吧。说不定那个神秘怪人只是会说一些让人不安的关键词从而引起骚动的妖怪呢。」
「我觉得没那个可能……」
「哇,江户桥!不要泼凉水!」
把恋人的意见驳回后,经岛学姐嘀咕着「如果说不明白的话,那边也不明白啊……」就这样把视线转向了副会长席。在堆满文件的桌子对面,刚刚回到学生会室的新井学姐正在和稻叶老师聊着什么。不过,因为新井学姐的声音非常小,所以能听到的只有老师的回应声。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天狗协助解决的吧?不是很好吗?诶?那个确实是那样的?为什么平日待人接物都很靠谱的你,到了那个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作为帮助的谢礼,本想邀请一起去什么地方……啊……是吗?你啊,在这方面可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稻叶老师叹了口气,副会长则红着脸低下头来。哎呀,到底在说什么呢——我和小鼬面面相觑。